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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居無定所的人

01

漫無目的的我，遇上漫無邊際的你

清澈水面盛着的滿天星辰

滿得快要溢出

流星如雨

02

他享受獨自一人的時光。

雙腳擱在寬廣堅實的黃木桌面，身體陷在扶手木椅裏，他悠閑地前後晃動着。

兩只椅腿懸空，底下的浮塵随之揚起。

坐在如同深海的木質書架之下，蒼白的光線宛若吸血鬼城堡裏的場景，自高高的天窗透入，散射在金碧輝煌的壁畫上，灰塵游弋，閃閃發亮，光柱斜切于他的頭頂，散落的光芒未染他半分。

光影之間的模糊地帶，是比黑暗更難分辨的存在。

輕快而有節奏的震動傳來，筆直如刀鋒，堅定而不知死活地踏進他的守備範圍。通過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無聲，但能确實感受。

他的眼沒有離開手上的畫集。

正好停在天使受戮的那一頁。

他不需要看向來人，正如殺人不需要記住對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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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瓜切菜，就是順手而為罷了。

一雙穿着銀灰色球鞋、七分卡其色休閑褲的腿，映入他的視野範圍。

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比作是貓，貓的瞳孔早已倒豎。

來了。

那是女性特有的纖細雙腿。

然後一只纖細蒼白的手橫過他的眼前。

雖然近，但還不夠近。比快，沒人比他更快。

女性的手落在他面前桌面的一盞黃銅臺燈上。

啪嗒。柔軟的手指拉動臺燈懸吊的拉線。

臺燈變亮了些，橘黃的光暈給人溫暖的錯覺。

“嗨，”女子的腰部靠向桌沿，聲音軟糯地滑過他耳畔，“臺燈可以調亮的哦。”

啧！他知道，他喜歡。憑什麽管他！

“我找到你要的書了。”随後她語帶興奮地說。

他的手指放松，重新收攏在泛黃的書頁上，凸起的青筋随殺氣消弭在雪白的手背皮膚之下。

接着年輕女子放下自剛才夾在臂間的硬皮書，輕放桌上，兩只手優雅地旋擺，把書正放推送至他手邊。

他随意地接過。

女子同時拉開他斜對角的椅子，輕盈地坐下，歡快得像只找到松果準備過冬的小松鼠。

“你覺得呢？”

翻開，他慢慢咧開笑容，掩藏在衣領裏，笑容特有的陰冷。

“還不錯哩！”

03

梅爾克小鎮私立圖書館，藏書量比市立的還要大。因為它是當地數位富豪聯合出資建造，用以回報出生的故鄉。出手大方的結果就是，整體建築氣勢恢弘壯麗，二樓外側的大露臺能遠眺整個小鎮的迤逦風情，內部處處是繁複的巴洛克風格的壁畫和雕像裝飾，部分藏書珍貴得只能當展品擺設。

就連他面前這盞黃銅臺燈，誇張的線條和多棱角都充滿洛可可式的奢華品味。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為什麽會悶在圖書館裏，做像團長才喜歡做的事。

明明暗黑四還沒玩通關。

是自作自受。

三天前，在一列橫越梅爾克寬闊河面的列車上，飛坦目睹一件兇殺案。準确來說，是兇殺現場，犯人已經跑了。那時正好到達梅爾克小鎮的火車站。犯人混在下車的人群當中消失身影。

那一節的車廂人不多，小貓兩三只。

案發後已全部退到其他車廂，車廂口擠着的是車警，手腳發軟的廢物。

“讓開。”他模糊不清的話語，因極其冷森的語調，讓平和國度的所謂警察，本能地出一身毛汗，在反應之前，身體老實地貼到鐵皮廂邊上。絲毫顧不得身後出聲的人，身材矮小如同十歲孩子。

飛坦踏入鮮血和屍體的世界。這裏像是經歷過世界大戰似的，到處是搏鬥的痕跡。對他人而言觸目驚心的場景，他若無其事。

但他不是特地來此的。只是經過。誰叫只有單號車廂才配備廁所。

回來時順道補充零食，啃着薯片冷淡地走過，眼角眉梢都不曾稍動一下。

直到那只沾滿血的手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扯住他黑色的靴子，飛坦緩下步伐，金色的瞳孔冷酷地偏移向下，車側透射的晨光裏，他的眸泛着微微的光，不透亮，帶着冰冷平滑的冷質感。

“幫我，殺他！”憤恨到極點的虛弱男音如沾毒的蛛絲，爬進耳內。飛坦側身佇立，忽而眼睛一眯，給人不懷好意的感覺，他随即拎着薯片包裝袋，蹲身看向垂死的男人。

男人身體破了好幾個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他身邊是腦袋開花的中年女人。他們看起來是一對夫妻。

飛坦什麽都沒做，只是靜靜地注視即将變成屍體的男人。

男人奮力從自己衣兜裏拿出一個皮夾，費力地打開，裏面夾着一張陳舊發黃的照片，那是一個淺金色頭發翠色眼眸的可愛小女孩。

“我女兒，他們搶走了……他們，楓葉标志，殺了他們，殺……”留下意義混亂的遺言，男人因失血過多而深度昏迷。

飛坦側首，藏藍的半長頭發晃了晃，細長的眼緩緩睜開，金色的光閃爍。就在一秒之間，他出手了。

手成刀狀，切開空氣，掠起細微的風，旋即迅速擊碎男人的頸椎，對方瞬間斷氣，沒有絲毫痛苦地死去。

他的速度是肉眼難辨的快，以至于圍觀的人沒有能發現他的小動作。只看見這個孩子（大霧）或者說少年，跟受害者貌似交談，然後他拿走受害者手裏的皮夾，重新站起，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在那時看着他迎面走來的人，似乎聽到他的喃喃低語。

“……拼命掙紮的男人，嘿，就順便幫你殺個人也不錯哩……”

04

飛坦在梅爾克小鎮站下車。

找到電腦調查僅有的楓葉标志線索，沒想到能查到的東西還挺多的。至少他了解那是一個黑道組織，專門販賣人口，尤其是婦女和兒童。而查到該組織成員，在鎮上圖書館及其周邊活動的跡象，則是道聽途說的結果。

甚至不必費力氣打聽。

小鎮人少，外來人就顯得紮眼。觀光客和本地人泾渭分明。

更何況剛發生殺人案，小鎮上正陷入全面戒嚴的狀态。聽起來是挺嚴肅的，但放眼看去，也不過是多一隊七人巡邏隊，沿着小鎮主要街道及周邊逡巡。

穿着誇張得像戲服的紅彤彤的中世紀警衛裝，高聳的黑色帽檐壓在眼睛上，不知道能否看得清周圍，他們挎的是舊式步|槍和裝飾得特漂亮的彎刀，煞有介事地正步走在石子街面。

氣勢很足，雄赳赳氣洶洶。此起彼伏的拍照聲環繞。

飛坦嫌惡地避開，在與七人巡邏隊及其周圍随行觀衆相遇之前，他拐進一條狹窄的斜坡小巷。巷子仍然是石子地面，兩旁是淡黃色外牆、紅色斜形屋頂的傳統民居，巷子地勢斜斜地往上走，最高處只看見明亮的藍空和偶然掠過的飛艇。

小巷兩邊多露臺和半敞式的窗臺，有的會裝黑色的玫瑰鍛鐵欄栅，有的只在窗臺頂挂着盆栽，四五盆盆栽裏長長的綠色藤蔓垂落下來，宛若傾瀉的小型瀑布。新綠的蛋形葉子舒展開來，密密實實地遮擋過往途人的視線，帶來一股春天的清新氣息。

偶爾倚在側門閑聊，或是坐在長椅休憩的居民，向不幸闖進的飛坦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一身的深色服裝，長袖薄風衣的立領将他的下半臉遮住，只露出一雙細長的冷眸。風衣背後印着遭十字架擊穿的血色骷髅頭，黑色的褲腿緊緊紮進長靴筒，猛然一瞧，只差眉頭鼻子戴閃亮的鼻釘耳飾，就變成時下年輕人愛追求的頹廢堕落風。

他與此地的氛圍格格不入。即便他不以為意，但心情不得舒暢是事實。

再看看這些人，在聳人聽聞的殺人案後，他們的眼神只是好奇，而不是警惕。真是群毫無危機意識的家夥。

飛坦當時一定沒想到，自己看起來宛若孩子的身量，是多麽地容易麻痹人的警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