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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終身漂泊的不死鳥

01

想要得到某樣東西，因此失去另一樣東西

命運循環反複，終究歸于平衡

此時此刻的人，只能此時此刻擁有

02

飛坦和不知名的黑發女孩，彼此對坐，在深海一樣的書架之下。這裏的壁燈在下班之後盡數熄滅，淡薄的月色穿過五彩琉璃窗，投在潔白磚面的光影色澤豔麗。外面的雙排大門緩緩關閉，人聲漸漸遠離。

飛坦瞥向她胸前挂着的工作人員證。再度将目光轉移至她的眼。

黑色的眼，黑色的漩渦般的謎。

這女人一定不是本地人。她身上所散發的氣場，更接近于某種他所熟悉的特質，譬如說是面對死亡冷靜坦然的态度。她跟他一樣，在此地格外突兀。

當然，這不是他收手的主因。

主因是，他原本就沒有殺人的打算。

他只是閑極無聊找人虐虐出氣而已。

真心想幹掉面前咫尺之間的普通人，比喝水還容易，他不會把要幹掉的目标當成人，只是無關緊要的物品，眨眼就能讓她身首異處。更不會跟她廢話這麽久。

廢話，說明有溝通的願望。

為什麽溝通，因為一點點好奇和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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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挺像白癡的哩！”盡說奇奇怪怪的話。飛坦冷嘲。

可女孩的回應一本正經，有根有據。

“我剛才過來，突然看到一本書在飛，然後才看到你，我沒有印象你從正門進來，你就像憑空冒出的……圖書館妖怪。不是有很多那種怪談嘛。”

飛坦靠坐書架，雙腿直直地往前伸，雙腳|交疊。聽到這裏，他撇了撇嘴。

女孩抱着雙膝繼續道：“天快黑了，你在扔書。那感覺，就像你為了找個地方睡覺而在清書，所以我來幫你找個好位置啊。別看底下好像很逼仄，其實這裏的書架都寬得很，萬一真掉下去，也不會摔得很痛哦！”

她的腦洞瞬間清奇。

飛坦眼神冷冷的。這家夥的腦回路，比他們旅團的人更難以理解。

女孩笑了，她似乎很愛笑。笑容明燦。

“但原來你是人欸！你的手是熱的！”她笑出聲，聲音清脆好聽。

“那又怎樣？是就不會幹掉你？”飛坦不耐煩地說。

“那很好呀！如果你是妖怪，住在這麽大的圖書館裏，不是會孤單嗎？不過你是人，那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離開啦！自由的感覺是很好的！”

飛坦：“……”

他剛發現他跟這家夥的思考回路壓根不在同一層面！

她随後在他從頭至尾看白癡的眼神中，收斂笑容，神情慢慢變得沉靜。這回正經了點。

“我不明白，為什麽不殺我？你不是生氣了嗎？”

她的目光深幽，說着怪話，表情像個孩子一樣純淨。

飛坦哼笑一聲，少女般陰柔的面容逼近她。危險的聲線正如他呈現給人的整體感覺。

“我知道很多種酷刑，可以令人無比痛苦，但，不會死。”他的金眸閃現得意的光，好像偷偷向同伴透露自己秘密基地的小男孩。

“嗯，我知道。那你還生氣嗎？”女孩仰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是無知所以無懼還是他的威懾力不足。但她的問題一針見血。

你還生氣嗎？她問。

知道一拳打進棉花是什麽感覺嗎？就是他目前的感受。

之前是一時激怒，激怒後是迷惑。

要是當時湧起的第一個念頭是殺意，而非留着慢慢折騰着玩，那麽他就不會被她迷惑。不去了解、不去交流，就不會受到影響。

她是他見過的第一個，總是對他笑的人，不管是受威脅之前或是之後。她的笑容并沒有改變半分。率性而真誠。

或者他該給她痛苦的教訓？

奇怪，真是奇怪。

他極少遇到這樣的人，因此不擅長于應付。這樣的笑，這樣的人，這樣不加掩飾的善意。

——令他拙于應對。

03

“你喜歡這種類型？”女孩趴在桌面，追過來的目光像探照燈越過深夜的寬廣海面，鎖定對面飛坦捧着的書上。

時值翌日中午。

女孩從外面帶來午餐，推給桌子對面的飛坦。明明有規定圖書館內不得飲食。她身為工作人員，明知故犯，無視這項規定。而且，她是光明正大地從正門拿進來的。

所幸她選的位置夠偏僻，裝飾盆栽和大部頭的書架隔絕出絕對安靜無人幹擾的空間。很符合飛坦的要求。

這時，她趁飛坦正在用餐，正全神貫注地觀賞書上的插圖。

那是一張CG制作的插畫，背景是全然的深黑，一個蒼白如幽魂的女子側身像放置在畫面正中，她的整體線條合乎人體結構，誇張的部分在于她的長發，重重疊疊的圖像仔細一看，發現是無數章魚觸手相互勾纏而成。在她的頭頂，一條普普通通的魚懸浮着，這倒是寫實風格。

它的名字是憂郁。

女孩噗嗤一笑。沒管在場的第二個人有沒有在聽，她似是自言自語。

“有魚就是憂郁？”她先說了個段子，自娛自樂，然後正經道，“嘿，你知道為什麽魚在她頭頂上飛嗎？”仿佛旁邊有觀衆，她壓低聲線，“因為她已墜入深海了啊！”

飛坦不理她。

昨天晚上他已經領教過她胡言亂語的功力深厚。

“啊~看來你比較喜歡這張。”她不自覺地挪走他放在餐盒旁的書，飛坦迅速地一手壓住書的下半部分。她再也拽不動，那鐵掌如山。

于是她就像個烏龜一樣，慢騰騰地爬過桌子中線，伏在上面勾起雙腳，倒着看飛坦壓住、只露出半張的另一幅圖。書籍從這一頁往兩邊壓出明顯的拱痕。

從她的角度，只看見那是一個半身雪白的、沒有眼睛的女子，她大張的嘴巴吐出一截紅色的樹根，樹根蜿蜒生長分叉，在她的腦後蔓延成宛若孔雀開屏般無數細小的紅色血絲。

遠看像典雅的珊瑚紅樹枝，近看才驚覺血色彌漫的邪肆之美。

有配圖文字。

“堵上的我的嘴巴，渴望你心口的紅色之花。”

這回輪到飛坦冷笑：“知道紅色的花嗎？挖出你的心髒，我能保證你可以看上一眼再斷氣。”

女孩單手托腮，手肘頂在桌面，臉離飛坦僅三十八公分遠。她歪了歪頭，眼神向上飄移，然後大眼轉回來，回向飛坦金色的冷眸，語氣認真：“剛挖出來的心髒會跳動嗎？我認為會跳的心髒很好看。”

有一瞬間飛坦的思路被她帶歪，腦海浮現以往生挖活人心髒的記憶，到手的心髒通常仍能保持跳動，那是心肌收縮的自然反應，但時間短暫，不過幾分鐘便會消停。越是高級的生物，分離出來的器官越是存活短暫。而另一種極端參照蚯蚓。

等等……

話題歪了。

飛坦未及出聲撥亂反正，女孩早已轉移注意力。她仔細研究那文字，在他開口之前截斷他：“你看，上面隐喻的是，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人的憤怒會殺死人。所以你要聽我說話。”

飛坦對此的反應是，捏起一次性勺子，挖起最後的剩菜，趁她開口說話的空隙，飛快地戳進她嫣紅的嘴裏。

成功堵住她的胡說八道。

看着她因驚愕和難受而大睜的眼眸，他咧開惡劣又得意的笑，金眸閃爍着陰險的光。

04

“你是不是很無聊？”女孩問。

“廢話！”飛坦無聊地答她。

接近下班時間，女孩看看腕表，再看看他。然後黑色的眼底漸漸染上一絲燦亮。她本就在整理書，此時抱着沉甸甸的書籍，彎腰向他探過身子來。

她神秘地說：“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挺有意思的。你去不去？”

飛坦斜睨她。

群山環繞小鎮後方，陡峭山澗之間，一條發源于山頂雪水的溪流順着山勢流入梅爾克河，從而挂在險峻懸崖形成瀑布，瀑布下是湛藍透亮的峽灣。

一道人工的鋼架橋梁刷成紅色，醒目地橫跨在瀑布兩端，懸在峽灣之上。在它的中央，設立蹦極設施。

這是一個供游人蹦極的旅游景點。

他們去到的時候，天接近全黑，明亮的月輪當空，灑落的月光照出人煙稀少的山間。因為天色已晚，加上風大得超出安全系數，蹦極設施早在今天下午關閉。

此時此地，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橋梁兩側的通道閉鎖，女孩攀着側面的鋼架，繞過大門，踏上鋼橋。夜風大得驚人，獵獵狂吹，耳膜全是噗噗的鼓噪聲。吹得整個人像是要飄起來。她的衣服下擺撩起，頭發幾乎纏到鋼架上。

可她最終駕輕就熟地翻過去。

回身正要招呼飛坦時，她驚訝地看到他已經消失在原地。她立馬趴在橋邊往下看，下面原本透明的水面現在黑漆漆一片，閃動着破碎的月色。

“喂——你死了嗎？兇巴巴的那個人，超像死神的那個人，還有，酷斃的那個……哎呀！”女孩背脊給外力一推，雙腳離地，上半身滑出欄杆，呈倒栽蔥的經典姿勢，差點就要掉下去。幸好背後的衣服給人牢牢抓住，因而倒吊着看着岌岌可危。

“只要我放手，你就會摔死，好玩嗎？”飛坦涼涼地說，陰柔的面容勾起惡意的笑。

女孩的臉被狂亂的長發遮擋，看不到害怕恐懼的表情。只聽見她平穩的聲線透過風吹來：“不如我們來賭一下吧。這裏有一百三十四公尺高，峽灣水深三十公尺，但兩旁有暗礁和岩石，風大浪急。我們就賭，就這樣跳下來，誰能活着回來。好不好玩？”說到後面，她略帶興奮地提議。

飛坦“啧”了一聲：“難度太低，我肯定會贏。”

“那就增加難度啊！”女孩理所當然地說。

女孩從欄杆外重新腳踏實地後，連整理自己頭發的時間都沒有，興沖沖地跑到橋的另一側。“你瞧見沒？從這邊下更刺激哦。”橋的另一側挨着飛瀑，水汽彌漫，轟隆隆地響，這邊下去準會遇到危險的湍流。

飛坦還是懶洋洋、提不起勁的樣子。

“哎呀你是要打扮出門的少女嗎？磨磨蹭蹭的到底跳不跳？”女孩撥起眼前的長發，精致的五官皺到一起，未等飛坦發怒，她敏捷地躍上欄杆，回頭道：“那我先來賭好了，拜~”說完她就頭朝下，打直身體，呈流線型，貼着瀑布墜落。

飛坦：“……靠！”居然說他磨磨蹭蹭？！

他随即從她跳下的地方一躍而下。

就在半空，飛坦調整姿勢，減小阻力，輕易追到下落的女孩。

女孩見到他的身影，眼睛蹭地亮起，笑容在風壓下歪曲，但能看得出來開心。

飛坦：“￥%￥#@……”過于模糊低啞的話語，在怒氣沖沖時更難分辨，而且風太大。看她那表情，應該是壓根沒接收到他的威脅。

就算接收又如何，不還一副“啊，你要殺我？切這裏更好玩哦”的樣子。

他決定下去以後，就讓她試試看切這裏跟切那裏到底有多好玩。

極速的墜落帶來極度的快感，那是貼近死亡時的刺激和掙脫所有束縛的自由感。看着眼前這個普通沒有特殊能力的女孩，飛坦發誓絕不會用念力保護自身，就任由重力和風将自己帶向任何地方。

這是一個賭約，她能賭，他便要賭得更狠。他閉上眼睛，背負雙手。他将不會用雙眼觀察地面、用雙手雙腳保護身體重要器官。盡管不會死，但有可能受傷。

他已有覺悟。

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的時候，随之一只冰冷的手碰到他的手臂。那只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右手臂上，直到最後入水的那一剎那。

哈？那是什麽意思？臨死找個墊背的？

嘩啦啦——

05

混亂的湍流和漩渦将飛坦沖落河水深處，分成幾小股水流将他猛烈地扯向不同方向。飛坦屏住呼吸，在漆黑的亂流中找回平衡感和方向感。他看到一絲光，那是水平面。

破水而出的瞬間，他下意識地轉頭尋找周圍那女孩的蹤影。不過他已經離墜落點足足有一公裏遠了。

切，他忘了先跟女孩定下贏得賭注的獎品。

不過，這體驗确實還不賴。如果她還活着，他考慮一下不在她身上動刀子。

飛坦濕噠噠地離開水面，輕捷地跳上兩旁的山壁，沿着山壁一路搜索。最後在一處險灘上找到她。

她正平躺在巨石上，張開手腳，仰望夜空。

見到他來，揮揮被割傷的手，向他致意，然後耗盡力氣地掉回去。

“我們都賭贏了。真好。”

飛坦把濕透的上衣脫下，一把甩在她身上。她連躲的力氣都沒有。

“獎品呢？”他問。

女孩瞪圓黑色大眼，指責他：“我也贏了欸~~”

“我說獎品是什麽？”他再問。

“好吧，我給你了啊。”女孩笑了笑，“就是自由感啊，自由多美好，還有我不是怕你死掉，最後拉住你的手了嗎？這樣你就不怕死的時候沒人在你身邊啦。”

飛坦狠狠地用力壓住她手臂的傷口，可女孩只是面色一白，并沒有過多反應。

一瞬間內心湧現起這樣的念頭：想看她更多痛苦受虐的樣子，想狠狠地□□她。可是下一刻女孩卻對他微笑。

“下次一起再來好嗎？平時只有我一個，不夠刺激。”

飛坦沒有回答她，她也就喃喃自語。

那天深夜他強行帶着她去打劫山裏的度假小屋，搶來食物、衣物和睡覺的地方，他才覺得痛快一點。

女孩則在他身邊的床上沉睡。

作者有話要說： 飛坦看的那兩張插圖出自一本叫幻想的CG畫集，話說裏面有更血腥的插畫，譬如說是即将被蛇吞噬的赤|裸少女，簡直是明晃晃的性|暗示啊，還有滿手血腥的天使。不過我個人喜歡那兩張，因為可以吐糟嘛

說到蹦極，裏面描寫的場景是皇後鎮的蹦極臺，那可是蹦極的發源地，我也好想去玩一次試試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