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疑惑

寧淵提着燈籠,牽了福爾的手,走在回莊的小陌上。夜幕降臨,流螢在田間飛舞,宛若天河裏的星辰漏撒至人間。空氣裏燃燒稭稈的煙草味早已散去,只有青草的氣息與淡淡的花香。

幽蘭站在莊子門口,老遠見着便奔了過來:“可回來啦?幽蘭見着天色都暗下,這田間可暗了,還擔心着小姐看不見路呢。”

“沒有日光,還有月光。沒有月光,還有星光。沒有星光,還有流螢。沒有流螢,還有燈籠。沒有燈籠……”福爾笑道,“還有夫君呢!”

寧淵看着福爾調皮地眨眨眼,便想伸手捏她鼻子,手伸了一半才發現她佩着面紗。福爾見着手伸過來,立馬揭開了面紗,揚起面。寧淵失笑,很給面子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兩廂都滿足了。

幽蘭直接埋頭。

“這麽辣眼睛的一幕就在自個兒房裏好嗎?”林淵正好找他們,才知道兩人去了鎮上。看着天色也黑了,有些擔心準備出去找他們,沒想到,在莊子門口碰見了,還見着這樣一幕。

寧淵有些茫然。

“鸾鳳和鳴,羨煞寡人,不如阖戶訴衷腸。”福爾翻譯道。

寧淵看了看某個“寡人”,才點了點頭:“回吧。”

福爾回頭看到林淵跟在後面,便知道他是有事找來的,便笑道:“煮了花果甜羹,一起嘗嘗罷。”

“就桌上那白瓷碗裏頭的?”林淵頓住腳步。

“碗有那麽大?”福爾瞪大了眼睛看他,“那是小鍋!”

“哦,小鍋。”林淵道,“我進去的時候聞着挺……香,見着你們還不來,就……自覺地嘗了。”

“今日剛煮來試試,本也是要分一碗送給你的。”福爾點頭不在意,“好吃的話明日多煮一些,分與你院裏的琴師嘗嘗,每日練琴也挺辛苦的。”

“我嘗得好像有點多……”林淵舔了舔唇道。

福爾看向他。

“全吃了……”林淵無奈道。

“晚膳沒吃?”寧淵回頭問。

“當時顧着手頭的事,吃得不多。”林淵抿嘴。

“再怎麽忙,晚膳也不能将就對付。”福爾看着他。

“不若你以後還是到我們主院來吃吧。”寧淵拍定。

“我把花果甜羹全吃了……”林淵覺得他們夫妻倆完全沒抓住重點。福爾辛苦做的羹湯可是一滴都沒到寧淵口裏,他們竟是想着監督他吃飯?

“夫君餓嗎,要吃什麽夜宵?”福爾聞言立馬看向寧淵。

“還好,不用忙活,方才買的糕點吃兩塊便可。”寧淵淡笑。

“那明日再做那花果甜羹!”福爾眼角一彎,轉眼立馬問林淵,“那花果甜羹好吃嗎?不酸吧?”

“正好,酸甜可口,挺好吃。”林淵道。不好吃的話,也不會一下子吃了一小鍋。

“木樨清甜,玫瑰幽香,白菊清新,赤珠、蘋婆、乳瓜和蜜望皆是酸甜可口,還加了蜜,煮成的甜羹自是滋味不錯。”福爾對寧淵道,轉而看向幽蘭道,“明日便按照今日的做法做。”

“是!”幽蘭點頭。

寧淵牽着福爾走進屋,幽蘭泡了茶水端上。福爾喝了口玫瑰茶水,看向林淵。

林淵掏出紅帖遞給寧淵:“開業的日子選好了,五天後就是個好日子。你們有興趣的話,這兩天可以先進去看看,順便提提意見。”

“這麽快?”寧淵接了紅貼。

“這院落本就是拿來宴客用的,只需稍加修整。至于琴師與奴婢,挑選的時候要求高,現下省去很多工夫。”林淵沒有要茶水,方才的甜羹實在是喝多了。

“我本以為沒半年開不出來的呢,”福爾道,“簡直效率驚人!”福爾才說完,便見着寧淵打開紅貼,眼神很是詭異,立馬湊了上去看。

“親手寫的,很有誠意罷!”林淵道。

“誠意……的确是有了……”福爾努力壓抑住了扶額的沖動。寫了滿滿當當兩面,當然,那滿滿當當是因為字大。她道:“其實不用那麽節省,邊緣的帛錦上就不必寫字了,那是給你襯紙用的。”

“我知道!”林淵攤手,“那不是不夠寫嘛,寫小了就成墨團,我總不能再附上一紙吧!”

福爾聞言樂了,紅貼一打開,下拉粘單,怎麽想都那麽喜感。她笑道:“你可以寫,此處省略二百字……”

“自行腦補開業時間?”林淵瞪她。

“也不是不可以,總有一日能撞對!”福爾笑道。

“你字都認全了?”寧淵問道。

“認全了!”林淵得意道。

“林兄的資質怕是無人能及!”寧淵贊嘆。一般人沒學個一年半載,怕是認不全字的,而林淵就學了那麽幾日,還是在教琴的空檔裏學的。

“慚愧慚愧!”林淵拱手,卻是一臉得瑟。

“原來是來顯擺脫離文盲大隊的。”福爾偏頭道,她還是文盲呢!

“那是尹先生教得好,為人還一點都不古板。”林淵贊道。

“你同那些個小蘿蔔頭一起上課的?”福爾詫異。男神在學堂裏鶴立雞群,怎麽想都那麽奇怪呢!

“當然不是!”林淵道,“就不興開小竈?”

“可以!誰讓你魅力大呢!”福爾道。

“明日去庫房領兩壇流金釀給尹先生送去。”寧淵想了想道。

“還是夫君想的周到。”福爾笑道。

林淵點頭道:“我上鎮買燒雞的時候也給尹先生帶了一只,還帶了些糕點給那小娃娃。一個大男人帶個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那小孩兒沒有母親?”福爾詫異。

“沒有,父子倆相依為命。”林淵道。

“怪不得去田間送水還是那小孩兒。”福爾目露幾分憐惜。

“有什麽事莊裏佃農都會搭把手,其他都還好,就孤單些。”林淵道。

“蘭姐,找兩個針線好的奴婢做些衣衫給那小孩兒。”福爾道。

“是!”幽蘭點頭。

“好了,那院落可有起名?”寧淵感覺好似又偏了,便扯了回來。

“這還要起名字?”林淵道,“本就在煙雲山莊裏面,便叫煙雲湯泉就好。”

福爾默了,林淵的性子就這麽……直爽。

“也成。”寧淵點頭。

“開業前兩日便是試營,我想讓霧柘鎮裏的富貴名流過來體驗一番,自然,這費用就免了。”林淵道,“就是這人頭我不太熟。”

“這便交由鈕管家去辦吧。”寧淵點點頭。鈕管家一直管着煙雲山莊的營生,應當是有一定人脈的。他想了想,到時候交待鈕掌櫃送幾張帖子給齊莊下的鋪裏,由那些掌櫃幫着宣傳一番也是好的。

“好的。”林淵本也不強求人來體驗,畢竟這莊子裏以前就常被租用,根本不用宣傳,屆時一開園,多的是人慕名而來。那樣的話,價格就不能一下子擡很高了。若寧淵有路子找人體驗,相信以那裏的特色絕對能吸引人,體驗的人出去一宣傳,按着那特色擡高入園的價格便很是正常了。

“只是,你這字可不能出現在帖子上。”寧淵道。

福爾聞言立馬笑開。

寧淵立馬又道:“我們受了你的‘誠意’便可以了,你這‘誠意’要在全城散發的話,實在有礙煙雲湯泉的臉面。說不得,人家都看不懂你寫的什麽。”

“嗯。”林淵輕輕應了一聲,“帖子交由掌櫃寫了,我便寫了這麽一張。”他也就一時興起,炫一下剛學成的字,并不是真要寫在帖子上。

寧淵點點頭,林淵便告辭離去。

福爾泡澡之後,拿起白日裏沒完成的針線。風輕輕吹過窗棱,一曲凄凄婉婉的簫聲飄來。福爾頓住,許久都落不下一針。

“這曲甚是哀傷。”寧淵不知什麽時候站到福爾身旁。

“嗯。”福爾輕輕應了一聲。

“我是不是說得直接了些?”寧淵想起方才說他字醜的事。

“不會,”福爾搖頭,“林淵也是直爽人,不會因為夫君的一句實話就自怨自艾的。”

“那他……”寧淵疑惑。

“這曲本是由兩種樂器合奏而成。”福爾道,“其一是撞弦樂器,音色優雅細膩。另外一種便是奚琴,拉弦樂器,音色深沉悲凄。兩種樂聲交織在一起,此長彼消,彼長此消,卻永遠重合不到一起。一如,永遠都不能在一起的戀人。”

“這曲名是什麽?”寧淵道。

“風吹過的街道。”福爾道,“隔街相望,互有戀慕,卻無法走到一起。”

“他在思念他的戀人。”寧淵聽着唯有簫聲的此曲,越發覺得落寞。此長彼消,彼長此消,雖不能重合,卻偶有交彙。而林淵現下卻只有一曲簫聲,顯得更是形單影只。

“嗯。”福爾垂目。

“他記起他的戀人了?”寧淵疑惑道。

“可能吧……”福爾輕輕應了一聲,将針線放下。

“那如何不記得字呢?”寧淵不解。

福爾發現寧淵也是有些疑問,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便沒有應。況且,這些個問題她還真回答不好。

寧淵看向福爾,道:“為什麽林兄知曉的曲子你都知道,我卻從未聽過呢?”

福爾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心裏卻是捏了自己的脖子使勁搖晃,要你不過腦子,要你口快!

“樊廈的曲我也聽,怎從未聽過林兄的曲?”寧淵迷茫,這麽好聽的曲沒道理不流傳開。

“夫君,天色已晚,不如早些睡吧。”福爾将輕紗解下。

“嗯。”寧淵點點頭也不多想了,着一身長衫睡下。

福爾看了一眼寧淵的長衫,暗想明日一定要将那套天絲短衫縫出來。他穿着不熱,她看着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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