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六千七百回合,皇甫弋南難得卒了一次
那一刀,她本就是奔着自傷去的。
上臂的傷口足有半寸深,因與蛇身截斷面處同一位置,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蛇血。盡管她作了絕佳的應急處理,不至于被這血毒害了性命,卻仍明顯感覺到傷口表面由外及裏湧起了一股火辣辣的疼,絕非正常刀傷所致。
于她而言時間就是性命,她不再猶豫,強忍着灼痛向崖上攀去。雙腳剛落到實地,就聽見了三下悠長的擊掌聲。
對面人瞥一眼她右臂上那道足可稱得上猙獰的傷口,“攝政王果真心性過人,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沈某佩服,佩服。”
她聞聲擡眼,不出所料看見了沈纥舟。
以沈纥舟的籌謀心計與陰險手段,既然想到了放蛇這一招,便必然也會想到江憑闌可能作出的應對法子。他知道在那種情形下,她只有以刀斷蛇這一條路,因而在蛇血裏也藏了毒。他更知道,她為保性命定會自鎖筋脈,因而在崖上等她,等一個強弩之末,又無法使出內力的她,來與他作最後的垂死掙紮。
她冷聲一笑,筆挺挺地立在那裏,絲毫看不出任何傷重的痕跡,語聲平靜道:“沈大人過獎,彼此彼此罷了。”
沈纥舟向她略一施手,“久別重逢,可還喜歡沈某送上的這份薄禮?”說罷也不等她答,兀自嘆息一聲,“只是如攝政王這般世間少有的對手,倘使忽然沒了,還真叫人有些可惜。”
“沈大人實在高看我了,您的對手可不止我一人,即便沒了我,不還有皇甫弋南嗎?”
沈纥舟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怎麽,被我說中心事了?”她笑盈盈負着手向前走去,悠悠道,“自兩年多前冊立太子以來,皇甫朝中形勢日益緊迫,不論是神武帝還是您家老四,他們首先要除的人都不該是我,而是皇甫弋南這個注定要禍亂朝綱,威脅來日皇位繼承人的大患。攘外必先安內,此行西厥,我這敵國的執政者不過是個饒頭,能一帶兩便除了最好,不能的話,其實也不妨留待下次嘛。可是沈大人,您似乎本末倒置了啊!”她笑一聲,“怎麽您兜轉了半晌,竟連皇甫弋南假扮成了大昭相國都不曉得,反倒追我到這兒來了?”
沈纥舟很快便恢複了笑意,“攝政王伶牙俐齒的功夫還是不減當年……是,您說的一點沒錯,咱們的寧王殿下最是喜歡捉迷藏,這不,倒将沈某也迷了個暈頭轉向。不過……這實在是不要緊的。”他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您可知這捉迷藏的游戲裏,藏的人最怕什麽?”
江憑闌一挑眉,示意他講。
“最怕找的人不去找他,卻去尋了別人。如此,他就得沉不住氣,自己跑出來了。”
江憑闌嗤笑一聲,“沈大人也太低估他的耐性了。”一個甘心深潛敵國十七年,步步謹慎籌謀的人,哪會連這點功夫都待不住,皇甫弋南最多的恐怕還就是耐性了,“更何況,若你我二人能在此地鬥個你死我生,豈不正合了他的意?他坐收漁翁都來不及,又怎會自投羅網了來?”
沈纥舟但笑不答,反問道:“聽攝政王這意思,似乎是想與沈某談判,用寧王殿下的命,來換您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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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聳聳肩默認,又見對面人搖頭道:“沈某但知寧王心性狠辣,卻不曉得人外有人。看來,世間所言薄情寡義的寧王妃,倒是真的了。”
薄情寡義?她薄情寡義?薄情寡義的是她?
江憑闌實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聲色仍舊沉着冷靜得很,“沈大人若想拿這三言兩語來激我,就不必白費功夫了。不過,我看您也不是什麽喜歡逞口舌之利的人,那您說這麽些廢話,難不成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援手?”她朝空蕩蕩的四面望望,也不知是從哪瞧出來的,“這裏埋伏了近百名高手,您還嫌不夠對付我?我這面子可真夠大的。”
沈纥舟微微笑起來,“您說對了一半,沈某的确是在拖延時間不假,不過,沈某等的不是援手,而是咱們尊貴的寧王殿下。”
“沈大人這守株待兔引蛇出洞的法子,恐怕打錯了如意算盤。”她死死盯着地平線一字一頓道,“多等無益,他不會來的。”他巴不得她死在這裏,最好還能順帶與沈纥舟鬥個兩敗俱傷。
“您有您的自信,沈某也有沈某的,會不會來,咱們等着瞧便是了。”
江憑闌聞言忽然蹙起了眉。
“看來攝政王是聽見了,”沈纥舟看她一眼,随即半側身負着手朝地平線盡處望去,悠悠吸了一口氣,似在嗅着風中長草的氣息,“殿下的馬……可策得真快啊。”
作者有話要說: 滴哩哩哩哩哩,我是勵志将英雄救美的狗血言情寫得清新脫俗的作者君~
☆、相救
馬蹄聲震裏,她擡頭望去,看見黑夜盡處有人穿雲破霧而來。他周身長風鼓蕩,塵草飛揚,而在他身後,那一片漆黑空茫的平原似被點燃了燎燎星火,璀璨如黎明忽至。
四年多前薄暮荒山,火光彌漫的天際,也曾有一個人甘冒生死大險,千裏驅馳而來,只為看見她的安好。
眼前的景象與記憶裏的那一幕層層重疊起來,她蹙着眉,聽見心跳與越來越近的噠噠馬蹄響成了同一個頻率。
她一下一下眨着眼睛,機械式地作着确認,确認他的身份,确認他的馬停在了自己的跟前,确認他看見自己時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他的眼尾彎成一個極其豔麗的弧度。
他在笑。
他毫無責怪地說:“不是叫你等我嗎?”
三年多了,他并非第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卻是第一次以自己的聲音跟她說話,以自己的面孔坦誠對她。她聞言心頭一震,再眨一下眼,忽然落下一滴淚來,随即似乎意識到什麽,若無其事別過頭去,極力維持着聲色的冷靜:“殿下好興致,送死也能送得這麽驚天動地。”
一旁的沈纥舟笑一聲,朝兩人走近去,“打擾殿下與攝政王久別重逢你侬我侬,下官深感歉意。”
皇甫弋南往江憑闌的傷臂看一眼,随即淡淡瞥向沈纥舟,“沈大人言重了,本王與發妻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
江憑闌嘀咕一句“自說自話”,反駁道:“容我插個嘴,指正一下殿下,是‘前妻’,不是‘發妻’。”
“這麽說來,你是認同了‘來日方長’?”
她笑笑,“那就得看沈大人容不容您活過今晚了。”
兩人旁若無人地一言一語來去,沈纥舟倒也不惱,“二位既是有情,在哪不是來日方長,又何妨天上地下。”
江憑闌狀似認同地點點頭,舉起拳頭吹了吹,笑盈盈道:“沈大人說的有理,只是在我去到天上地下前,還想送您一份告別禮。”
她話音未落便雷霆般出拳,沈纥舟也算反應極快,立即側身閃躲擡手去擋,卻不想那一拳不過虛晃一招,待他穩住身形,自己脅下已多了一柄薄刃,“哧啦”一聲攜起他皮肉裏一溜的血珠子。
他吃痛後退兩步,又聽對面江憑闌笑道:“沈大人,疼嗎?是不是覺着傷口火辣辣的,不像一般的刀傷?”
“你……”
“我奉勸您還是趕緊像我一樣自鎖筋脈吧,”她笑着拈起手中的薄刃,“這上頭沾了您養的蛇血呢。您沒聽過一句話嗎?毒人者,人恒毒之。哦,您應該沒聽過的,因為是我江憑闌創的。”
皇甫弋南聞言垂眼笑了笑。
沈纥舟一時大意失荊州,也不再有耐性繞彎子了,眯起眼朝後打出一個手勢,随即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四面埋伏已久的殺手立即向兩人圍攏了來。
這一批殺手不同于上次的幌子,沈纥舟既然親自出馬,就必然下了血本。而江憑闌早便是強弩之末,加之眼下又使不得內力,打起架來自然要比往常費勁,偏她還逞能不願露出不敵之意,一招一式間內裏就更傷得更重了。
一個手刀橫砍過後,“哧”一聲輕響,本就處理得随意的傷口裂了個大口子,鮮血立即狂湧出來。她皺了皺眉頭,咬着牙繼續揚手向對沖來的人劈去。
江憑闌狀态不佳,約莫三招才能拿下一人,這些殺手又非庸者,看數目也足可螞蟻咬死大象,因而很快找準了空門趁虛而入,将她與皇甫弋南沖散開來,分隔成了兩個可望不可即的包圍圈。
風裏氤氲的血腥氣愈發濃重,皇甫弋南回頭看一眼她周身越聚越多的人,忽然手一揚十刃連發,強行開了個口子突圍出去,騰空一掠數丈,踩過無數顆腦袋,把将将要踉跄栽倒的人攬向了身後。分明是張如滿弦的态勢,他卻含笑輕聲道:“有我,歇一歇。”
江憑闌借着他的力穩住身形,似乎是見他還笑得出來,因而也不想落了下風,跟着虛弱地笑了笑,“天生勞碌命,歇不了。”随即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旋身一個穩紮穩打的橫掃,踹倒了沖到兩人跟前的三名殺手。
皇甫弋南笑着看她一眼,擡步跟上,虎口一鉗,“咔”一下扭斷了一人的脖子,活脫脫生出一股詭異的雅致來。
殺手源源不斷上沖,江憑闌強打的勁很快消耗殆盡,終于在第四次被皇甫弋南攬住的時候沒了掙脫的氣力,推拒的手也似按在了一團棉花上。
皇甫弋南笑着低頭看一眼她拂在他心口的手,“我忙着殺人,你倒好,還點起火來。”
江憑闌眼暈得很,神志也不大清醒,自然不曉得自己的手擱在哪裏,聞言也不搭理他,蹙着眉挨着他,權當自己挨了棵樹。她并不信任皇甫弋南,盡管他來了,她也無法全然說服自己他就是來救她的,可眼下她是當真一點力氣沒有,再怎麽覺得他危險,也不得不将渾身的重量都交給了他。
皇甫弋南當然不是在說笑,不過是想試探她身子的狀況罷了。但凡她還有餘力,必然不會對他的調笑置之不理,可她卻絲毫沒有回嘴。
他一面應敵一面去替她把脈,“憑闌?”
江憑闌渾身都跟一灘爛泥似的,迷迷糊糊聽見他在叫她卻跟鬼壓床似的喊不出話來,倒是右臂傷口的灼痛叫她還無法死死睡去,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皇甫弋南知道她是內裏有十分痛便只表現出三分的人,眼下卻已然藏不住那剩下的七分,于是幹脆一手将她打橫抱起,一面道:“憑闌,先別睡。”見她恍若未聞,又道,“憑闌,你聽我說。”
江憑闌實在沒力氣開口,可又被煩得沒法子,只好擰着眉道:“天大的事也等我醒了再說……”
聽見答話,他稍稍松了口氣,腳一擡踢開一名殺手,帶着她繼續向外突圍,“憑闌,你的行蹤是我出賣給沈纥舟的。”
她的呼吸很沉,幹到龜裂的唇動了動,“知道……”
“那天的那批殺手,也是我故意放了水,才叫你中了赤蠡粉。”
“也知道……”
“憑闌,我這樣對你,你不恨我嗎?”
她想說恨啊,怎麽能不恨,卻知道他這是為了叫她保持清醒沒話找話的爛招,就不耐道:“皇甫弋南你無不無聊……我就睡一會……你別搞得我好像要死了一樣……”
聽她有了罵人的力氣,皇甫弋南的眉微微舒展開來,也不解釋自己的确緊張過度了,默了一會忽然道:“聽見了嗎?”
耳邊的聲音很嘈雜,除了打殺聲還有嗡嗡的響動,她分明什麽都沒聽見,卻也猜到了幾分,“多少人……”
“一支三千人騎兵隊。”他淡淡笑道。
她皺起眉,“天殺的……皇甫弋南你到底是來救我還是來害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流水的殺手……鐵打的男女主……
☆、奸詐夫妻
三千騎兵隊卷風雷之勢轟隆而至,赤色旗幟破開重重迷霧獵獵翻卷,雲起雲湧間給這夜色無端平添了幾分詭谲。
為一舉拿下皇甫弋南,神武帝竟不惜落人口舌,明目張膽地動用了軍隊,由此可見,他此番确是被逼急了。
也是。如何能不被逼急呢?他畢竟也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聽聞今年春六十大壽當晚還突發中風,好不容易才被救了回來。正如當初迫于形勢不得不冊立儲君一樣,如今的他也只剩了在大限将至前替年幼的太子掃平一切障礙這一條路。
而在這些所謂的障礙裏,有兩年多來被幽禁府中形同庶人的六皇子,也有處心積慮與之暗地裏勾結,意圖助其東山再起,借其刀殺人的四皇子,還有,皇甫弋南。
這位虎毒食子,陰狠絕情的帝王要的只是一位聽話的繼承人,至于不聽話的那些,不過是他龍袍衣角上沾染的塵芥。
西厥此行就是除掉皇甫弋南的最佳時機,而如果江憑闌沒猜錯的話,貪心的神武帝必然還要在老四與老六裏頭挑一個,借皇甫弋南的手順帶也給辦個幹淨。
老四皇甫叔禾懂得明哲保身,且尚具備明哲保身的實力,可老六皇甫赫卻因兩年多前刺殺太子一案久久不得翻身,所以,他只能是那顆被抛出來的棋子。
這支騎兵隊的領軍人,除了皇甫赫,別無他人。
踏踏馬蹄忽然停在了百丈之外,似乎是領軍人在等些什麽。
等什麽?等皇甫弋南折翼。
江憑闌已然形同廢人,皇甫弋南也從未比她好上多少。盡管他看似沒有表露一分一毫,江憑闌卻很清楚,沈纥舟既然能給她鋪上一層又一層的陷阱,就必然更不會錯放過他。
方才桑旦宮裏那兩味藥草,于常人而言沒什麽,可卻實實在在是皇甫弋南的催命符。他體內那些深入骨髓的毒,絕不是可以随意拿藥來解的,甚至保持原樣不去破壞它們的平衡,或許還能叫他活得久一些。
以他眼下強弩之末的狀況,還要帶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江憑闌,決計撐不過一炷香。
兩人周身的殺手越聚越密,終于在某個臨界過後,“哧啦”一聲,一道足有五寸長的口子劃在了皇甫弋南的後背。
江憑闌稍稍蹙了蹙眉,随即又聽刀劍入肉聲響,這回是他的腰腹。
她閉眼埋首在他懷裏,卻因此聽見更多更清晰的響動。
這一刀側砍,是他的小臂。
這一刀橫切,是他的上肋。
這一劍挑刺,是他的脅下。
這一劍貫穿……是他的右肩。
江憑闌忽然大顫一下,死死咬住了牙。想起那個位置曾經受過怎樣重的傷,想起那一年中秋月圓夜九死一生的荒野,想起此後三日一回難熬的冬夜,想起他的隐忍不發,想起自己在回廊裏度秒如年來回踱步時凍僵的手指。
再後來,她與他天南海北相隔千裏,甚至不曉得他究竟花了多久,費了多少心力,才叫這條手臂恢複如初。
她說過,要永遠站在他的右側,當他的右手。
而現在,他渾身上下每一處骨節都在顫抖,卻唯獨抱着她的那雙手,在一刀又一刀的響聲裏紋絲不動。
她的牙關咬得更緊,用力到幾乎要咬碎了也沒能阻止兩行潮濕潸然落下,與他衣襟上血混雜交融。楚漢泾渭,再無法分得明晰。
又或者,從不曾分得明晰。
轟然一聲響,皇甫弋南抱着她跪倒在了細密的長草蕩中,四面沉寂下來,與此同時遠遠有人打馬上前,朗聲而笑,“九弟妹,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若換作從前,江憑闌總得諷刺一句,眼下卻是理也沒理,反倒閉着眼稍稍偏過頭去,像天大的事也不能擾了她睡覺似的。
皇甫弋南屈膝在地,身上籠統不下十處傷口都在涓涓往外冒着血,神色卻仍是淡漠的,瞥一眼指着自己心口的十幾柄劍尖,一樣沒回話。
皇甫赫一張熱臉貼了冷屁股,倒也不覺得尴尬,繼續打馬上前,停在距離兩人不足兩丈的地方撣了撣衣袖上的灰,“九弟,你也別怪六哥狠心,這些都是父皇的意思。不過,這黃泉路上有弟妹相陪,想來你也不會太孤單,太怨恨父皇了。”
皇甫弋南低低咳幾聲,“六哥言重了,我對那人從沒有恨,倒是你,明知他欲将你一并了結在此,卻還是來了。”
“六哥這是破釜沉舟,不得不放手一搏,可九弟你不一樣。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他笑了笑,“是為了弟妹甘之如饴嗎?世人皆道你與弟妹不共戴天,連我和四哥也被蒙騙了這麽些年,可是九弟,你費了如此心力,卻只換來今夜與弟妹一道上路的終局?江山美人,孰輕孰重,你就掂量出這麽個結果?六哥真替你可惜。”
“可惜?”皇甫弋南淡淡一笑,垂眼看向懷裏貌似安睡的人,“寧願可惜,勝過一朝錯選,連叫人可惜的機會都失去。”他說罷擡起頭來,“何況,在六哥替我可惜之前,我還得先替六哥可惜一番。”
他話音剛落,不知從何處傳來極其清晰的“哧”一聲□□入肉響動,準确地說,是無數入肉之聲整整齊齊地重合在了一起。
皇甫赫臉色一變,霍然回首,與此同時皇甫弋南剎那暴起,一掌破開身前數十幾柄劍,江憑闌順勢從他懷裏一個旋身滾落,“咔嗒”一聲扣動了手心那把槍的扳機。
近乎驚天動地的一聲槍響過後,皇甫赫直直從馬上墜落下去。而在他身後,那一支三千人騎兵隊自相殘殺地戰成了一團。
江憑闌看一眼四面東倒西歪氣絕了的殺手,就曉得皇甫弋南方才那一掌幾乎是竭盡了餘力,回頭見他踉跄着嘔出一口血來,剛要開口詢問,又看他堪堪穩住了身形朝她一笑,“死不了。”
她稍一點頭,随即走向了皇甫赫,一面走一面道:“殿下,我現在來回答您剛才的問題,托您洪福,我很好,并且以後還會更好,只可惜,您卻看不見了。”她在他身側蹲下來,揪起他的衣襟,逼迫他仰視她,“是不是不敢相信,我竟不怕大乾落人口舌,就這樣輕易殺了敵國皇子?”
她笑起來,因嘴角血跡未幹顯得整張臉幾分妖冶,“世人皆知六皇子兩年來被陛下幽禁在府,不得踏出家門半步,這樣一位形同庶人的皇子,又怎可能得到兵權,怎可能出使西厥呢?誰看見六皇子來這裏了,誰看見我殺了六皇子?”
她面上笑意更盛,“六皇子違抗聖命私逃出府,按律誅于野,累及滿門一百三十八口人,當……同斬。”
作者有話要說: 皇甫赫:聽說作者要炮灰我了。當了這麽多卷的壞人,到死也不能改邪歸正,只好助攻一下九弟和弟妹聊表心意了。
☆、沒他帥
皇甫赫嘴角鮮血狂湧,額角青筋暴起,驚疑的目光死死盯住江憑闌的眼睛,雙手痙攣着去抓身下的長草,似乎想要掙脫這種近乎羞辱的對話方式。
到得此刻他才明白,越是看似周全的計劃就越可能被人鑽了空子。在他的設想裏,自己該是那個坐收漁翁的人,因而一直等到沈纥舟的人手将皇甫弋南與江憑闌折磨得七七八八才姍姍來遲。可皇甫弋南與江憑闌卻也恰恰料準了他這點心性,甚至為此不惜以苦肉計誘他現身,消除他的戒備,叫他靠近到了這麽一個要命的位置。
“想起來?”江憑闌看一眼他痙攣的手,稍一挑眉,“那我扶您一把。”她說着手一松放開了他的衣襟,攙着他一點點站起來,又在他穩住身形的一剎一腳踢向了他的小腿肚。
悶聲一響,皇甫赫屈膝跪倒在原地,那狼狽模樣正似前一刻的皇甫弋南。
皇甫弋南正盤坐在不遠處調息,原先淡漠的神色隐隐浮出點笑意來。
她在用她的方式維護他,哪怕他方才那一跪是假。
“江憑闌……”皇甫赫大咳一聲,殘喘道,“你以為……你真能活着走出西厥嗎……?”
她雙手抱胸,閑閑俯視他,“我好端端有手有腳,為什麽不能?”
他冷笑一聲,“這支騎兵隊裏……混了你的人……我認栽……可你以為,那人貴為九五之尊,出手便只這麽一支騎兵隊……?”
她長長的“哦”一聲,恍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西厥還有皇甫的另一支正規軍在?如此,真是多謝提醒了!”
皇甫赫霍然擡首,卻又聽她笑道:“以我江家的槍法,何愁不能一槍斃了你?我若有心,你現在還有命跟我瞎叨叨?我費心費力打偏了子彈,可不就是為了套你的話?”
她話音剛落,皇甫赫嘔出一口大血,整個人都跟着伏倒了下去。
“皇甫赫,”她蹲下來,“兩年前叫你深陷太子謀刺案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皇妃,姜柔荑。知道她為什麽不選你嗎?”
就連皇甫弋南也豎起耳朵,想聽她說出個所以然時,她卻“哈哈”一笑,“因為你沒皇甫弋南帥啊!”
這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于叫皇甫赫徹底氣絕了。
江憑闌撐着酸軟的膝蓋站起身來,擡腿一腳将他的屍首踢下了懸崖。
方才那一槍,她的确是拼盡了全力的,只是身子狀況實在不佳才會打偏,叫子彈僅僅擦心室而過。她也從未有套皇甫赫話的心思,畢竟拿腳趾頭想都曉得,神武帝絕不是将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人,另一支軍隊的存在,知與不知并無意義。
至于皇甫赫死前以為的苦肉計,其實她也從未與皇甫弋南有過半點串連。分離多年,卻似乎沒能磨滅兩人間早已深入骨髓的默契,方才所有的配合不過都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而已。
她偏過頭看一眼靜坐原地閉目調息的人。
明知那人一人千面最擅演戲,明知那一跪是為苦肉只作權宜,她卻還是動了怒,非要叫皇甫赫死得窩囊又憋屈不可。
她拖着疲憊不堪似有千斤重的雙腿走到皇甫弋南近旁去,一面嘀咕道:“殺人算什麽本事,有本事的是氣死人。”
皇甫弋南嘴角一彎,沒有說話。
既然她不願承認方才那些都是在替他出氣,他當然不會有意去拆穿,便當她純粹是為了更有本事一些。
江憑闌在他右手邊坐下,也跟着閉眼調起息來。她的筋脈仍不得不鎖着,方才能恢複氣力打出那一槍,都是皇甫弋南一面應敵一面替他輸了一打內力的緣故。眼下暫且去了威脅,腦袋裏繃緊的弦“铮”一下斷了,她的狀況與前頭相比只會更糟糕。
至于皇甫弋南,不問也曉得,那些外傷還不要緊,內傷卻足夠叫他半死了。
騎兵隊那頭的喊殺聲漸漸止息,江憑闌閉着眼睛開口:“寧王殿下如今的手段真是令人刮目,竟連在軍中安插奸細也能輕易辦到,看來,那九寰宮的位子遲早該是您的了。”
皇甫弋南睜開眼來,倒也沒否認後頭那句,看向她解釋道:“他們不是奸細。”
江憑闌聞言跟着偏過頭來,似乎是體味到他話裏的意思,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震動,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忽聞一陣大響。
一線八百騎兵策馬向她呼嘯而來,到得她跟前時齊整勒缰,人人一跨右腿翻身落馬,随即後撤一步單膝跪下,朝她行了一個屈膝禮。
也是最高等級的軍禮。
江憑闌大睜着眼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意識到如此盤坐有失禮數,撐着手緩緩站起身來。
她認得眼前的每一張面孔。他們是星海平原一役中跟着她一路誘敵深入,以三千騎兵力敵兩萬敵軍大勝而歸的将士們。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星光璀璨的夜,也是這樣一片長草茂盛的原野,他們緘默無聲地屈膝在她面前。
那一刻同樣無人指揮下令,那一刻同樣叫她這般震動。
當初的他們不當她是王妃,不因為她的身份畏懼疏離,反倒真心的接納她,肯定她,甘願服從于她。
如今的他們不當她是敵國的攝政王,跋涉千裏甘冒大險,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只為救她于危難之中。
當年,他們中的每個人都經由她親手挑揀,親手編入那一支很可能有去無回的騎兵隊中。星海平原大捷後,三千人只幸存了區區一千二,待她班師回朝,便與他們再無任何瓜葛。
卻誰曾想還有今夜。
恍惚間,星海平原之上狼奔虎嘯排山倒海般的喊聲又響在了耳畔。
“将士們,告訴我!敕平關一役,大昭兵損多少?”
“四萬九!”
“将士們,再告訴我!敕平關開戰時,你們在哪裏?”
“敕平關!”
“将士們!星海平原大捷,等着你們!”
江憑闌一步步走上前去,不知何時盈了滿眶的熱淚。她腰背筆挺地站定在那裏,久久沒能發出聲來,最終咬着唇一字一頓清晰道:“諸将請起。”
一陣細風吹過茂盛的長草,剎那間吹醒了八百人的意志,“得!”
這一聲“諸将請起”并非簡單輕易的随口抛擲。大乾的攝政王絕沒有立場與資格對皇甫的将士如此,她說了,就等于默許了他們一個歸處。
從此後,這八百将士将不再姓皇甫。
當先一位楊姓将領抱拳上前,“一千将士兵損二百,請您清點!”
江憑闌點點頭,“楊将軍,一路辛苦。”她沒有問剩下的兩百人去了哪裏。當初神武帝因忌憚這支軍隊,本是要将他們找個茬子處決了的,是皇甫弋南和十一先發制人,将将士們打散了重新編制,才叫他們逃過一劫。這麽多年過去,僅僅兩百人戰死沙場,已是十分了不得。
她一眼掃過楊騁身後那些神色堅毅的男子,很快想到了什麽,稍蹙起眉,“楊将軍,将士們的家人……”
楊騁笑着搖搖頭,“您不必憂心,将士們的家人都被安排穩妥了。”
江憑闌一耳朵盯住了這個“被”字,回頭看向依舊靜坐調息的皇甫弋南。當年班師回朝後,他跟她說,這是她的第一支軍隊,雖然沒拿到兵權和名分,人數也不過區區千餘,卻足夠忠誠,他會替她想法子保住他們。
她尚在甫京的時候,神武帝可以賣她個面子,留着這支軍隊,可自她逃離甫京後,這些曾跟随過她的将士就成了神武帝心裏的一根刺,她實在很難想象,皇甫弋南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他又何必信守這個連她都早已抛諸腦後的承諾。
想到這裏,她朝楊騁不自然地笑笑,“如此就好。”
“您接下來有何指示?”
“睡覺。”她在楊騁詫異的目光裏笑起來,“睡飽了才有力氣跟我回南回。”
……
長夜早便過了半,江憑闌勉強支撐着随時可能倒下的身子,領着一幹将士找了個合适的地方落腳,待到鑽進山洞裏準備歇息,天已蒙蒙亮了。誰知這還沒完,剛想一頭栽倒下去,她那只傷臂就被皇甫弋南給拉住了。
“做什麽?”她詫異回頭。
“你想這樣就睡?”
她朝黑漆漆的四面望望,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荒郊野嶺的,還想怎麽睡?”
他笑着嘆一聲,“你的毒還沒解。”
哦,是說這個。
她拂開他拽着自己的手,“沈纥舟那老賊這麽陰險,想也知道弄不到解藥,鎖着筋脈撐到南回再說吧。”
“有解藥。”
江憑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的章節名……你們當我取名廢吧……
☆、情敵相見
一炷香後的江憑闌知道了解藥是什麽。敢情皇甫弋南是故技重施,像當初在普陽給微生瓊解毒時那樣來了硬的,強行運功逼毒。
可惜江憑闌這會頭昏腦漲的,思維遲鈍得很,被他騙得沖開了筋脈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究竟,想拒絕這種“愚蠢”的法子卻已來不及,為阻止胳膊上的血毒滲入威脅性命,只好由他勞神費力去了。
翌日清晨,江憑闌在臨時鋪就的草垛裏迷迷糊糊醒來,輕手輕腳把了把皇甫弋南的脈,随即悄悄離開了山洞。
待到确認她走遠,皇甫弋南才平靜地睜開眼來,後腳跟了出去。
八百騎兵仍在原地待命,看見他出來,楊騁立即上前去,抱拳道:“殿下,如您所料,王妃先走一步了。”
“留了什麽話?”
“交代我等原地待命,等一位名號‘狂藥’的前輩來此,聽從他的指示。還有,”他遞來一顆煙火彈,“王妃說,如有緊急情況,可用這個聯絡她。”
皇甫弋南面無表情點點頭。
“殿下……聽王妃這意思,似乎是希望我等先行撤出西厥,咱們可要追上去保護她?”
“不。”他低低咳了幾聲,“記住,你們要服從的第一命令,永遠都是她的。”違背她意思的那些事,他來就夠了。
楊騁颔首應是,悄悄瞄一眼皇甫弋南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他當然一心誓死追随王妃,會問這話,不過也是相信殿下會作出對王妃最好的抉擇罷了。這幾年來,殿下一面忙于周旋朝堂,一面還為他們這區區千人的安危勞心勞力,不允許任何一人無故出現閃失,甚至冒着極大的風險暗地裏陸陸續續安頓了他們的家人。
他雖不懂官場權謀算計,卻也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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