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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雷德號加速逼近了米霍克時,特立獨行的海賊劍士正扣着他的帽子,心無旁骛地烤着自己的衣服,雖然船帆逼近的聲音漸大了起來,米霍克卻因為先前吃過的虧,只把這聲音當做是傍晚變大的風吹動帽檐所致。
雷德號并沒有過于莽撞地勇往直前,否則其後果大概有兩種——米霍克最終發現了身後的大船,并且在船上之人開口前先行劈斷雷德號的船頭,那時的他還不足以一刀斬斷那麽大的船;又或雷德號過快的速度會直接把未來的大劍豪撞得人船盡翻。
幸好這兩種悲劇都沒有産生,就在雷德號循着越發濃重的誘人香氣漸漸逼近,船上人人食指大動之時,一直很有戒心的貝克曼敏銳地注意到了前方那一點小小的火苗——那是米霍克煮湯用的燃料盒,随着劍士翻動着烘烤衣物,時遮時現的火光便穿過了暮色與霧氣,閃現在後方不遠處的雷德號衆人的視線裏。
“頭兒?”貝克曼指了指那點似乎緊貼着海面的微光。
香克斯摸了摸下巴,目光在紅發的遮擋下悄然犀利起來:“居然是只小船?這可就有趣了……”
瑞格懷特海域的環形海風區外沒有島嶼,這是衆所周知的常識。那麽在這葬送了無數船只的海風帶中間,孤身獨舟,還能安然無恙地做着晚餐的人,必然不同尋常。
“我去看看,貝克曼。”
雷德號的副船長明白這輕描淡寫的語氣不是在打商量,只好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一切小心。”
香克斯看着不放心的副手,笑着把背在背上的草帽交到了貝克曼的手裏,“這樣總可以了吧?”
貝克曼坦然收下了帽子,指揮着船員為香克斯放下一只小船,又謹慎地號令全船熄燈待命,随時準備增援船長。
米霍克總算維持了最基本的警覺,當香克斯的小船劃至近處時,一向獨來獨往的米霍克直接抽刀,轉身對着“敵襲”方向斬了過去。黑色的小帆船也因主人的驟然發力而搖晃了一下,年輕的劍士還記得分心回頭查看快熟的魚湯是否灑出。
然而他再回過頭,卻看到一個人影正迎頭撲向自己,米霍克沒想到對手的反應居然這麽快,第二刀立刻迎風而上。
事實上,香克斯比米霍克更加吃驚,即使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明白那小船上的人必然很古怪,可是劃至近處卻還是被對方船的造型驚了一下。
“棺……棺材?!”
香克斯暫且把吃驚壓了下去,正要開口打招呼,卻驟然心生警覺,他立刻縱身躍起,那一瞬間,淩厲的刀風擦過他的耳畔,下一刻木船已被斬作兩截,甚至連切口都是平滑的。
同樣身為劍客的香克斯當然明白這意味着怎樣的境界,他的西洋劍倉促出鞘,擋住了米霍克同樣倉促的第二刀,他借力在空中翻身,輕巧地落在小帆船的甲板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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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霍克手裏持着刀,卻已無法再打。他還沒能修煉到讓劍氣收發自如的狀态,對手顯然很強,如果在這麽狹小的空間內動手,他的小船就算再堅固,恐怕也要毀在這茫茫海上了。
米霍克擡頭盯住了這位不速之客,首先注意到了對方那過于明顯的紅發,以及左眼處的三道傷疤。煮湯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投影在那大大的笑臉上,卻反而顯得這個笑容不夠友善了。
憑借着每日讀報的好習慣,米霍克迅速在頭腦中搜索出了這張眼熟的面孔,他低聲發問道,“紅發香克斯?”
“哎?”此刻的香克斯,卻被那雙與火光交相輝映的、帶着懾人光芒的金色眼眸所吸引,即使不太注重外表的他,也覺得這雙眼睛真是十分好看。
不過香克斯也沒想過自己的紅發與傷疤是多麽顯眼的身份證明,在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那雙眼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啊……正是我!”香克斯把這瞬間的驚豔抛到了腦後,注意力被同樣奪目的火光,以及上面的魚湯吸引了。
“來做什麽?”米霍克對于紅發的了解僅限于報紙上的報道和通緝令上的賞金,而今一個和自己幾乎一樣值錢的家夥莫名前來造訪,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廂的香克斯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思從魚湯上拉了回來,他擡頭看到一臉戒備的魚湯主人,習慣性地伸手去扶頭頂的帽子,卻摸了個空,他擡起頭來看着劍尖仍隐隐指向自己的米霍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并沒有惡意,朋友怎麽稱呼?”
“喬拉可爾?米霍克。”米霍克報上了名字,他已經觀察了對方以及周邊的情況——海霧雖阻擋了雷德號的蹤影,但紅發那條小船顯然不可能支持長久的航行。米霍克明白對方身後有人,海賊火拼不需要理由和理智,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從不畏懼,但在感受到對方雖然莽撞卻并無敵意的态度後,也不免松了口氣。
香克斯眼中的米霍克卻是另一種印象,他盯着對方肌肉結實、線條緊繃的上半身暗自評估着,适才那兩刀足可證明這位船主的實力,不過,棺材船、半裸,以及一頂花哨的帽子,這樣的組合方式無論怎麽看,也太奇怪了。縱使偉大航路上的怪人無數,這位米霍克也算是出類拔萃的。
“見者有份吧兄弟!這湯可不可以分給我一半?”香克斯最終決定以半裸作為突破點,采用粗犷的方式拉近距離。
米霍克不知該如何評價這種過于奔放的自來熟,如果這是麻痹敵人的方式,那未免也太低級了,但看眼前之人連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模樣,饑餓應也不是裝出來的。米霍克剛挨過饑腸辘辘的滋味,他雖然不是個慈善的人,但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時,還是願意滿足他人願望的——這項好品質直到多年後也沒什麽改變,所以哪怕是一個東海出身的毛頭小子拔刀挑戰,無論是他最初的野心又或敗北後的驕傲,米霍克都願意成全。
香克斯在仰視的角度注意到了米霍克在帽檐下皺眉的瞬間,不過下一刻,對方卻從小船貨艙裏摸出了些什麽丢進了鍋裏。
“再等一會,”米霍克道,“我加了些臘肉,否則不夠分。”
香克斯的雙目冒出欣喜的光芒,他看着米霍克安靜地站在小船唯一的座位旁邊,把烘幹了的衣服穿好,整個人的氣質瞬間一變,連這詭異的棺材船也顯得與對方無比登對,這才知道自己的評估實在錯得厲害。
不過這無所謂了,米霍克看起來并不是個難說話的人,香克斯默默地原諒了自己的失誤。
一鍋熱湯很快煮好了,米霍克掏出兩只碗,不偏不倚地各自盛滿,遞到紅發面前任憑對方挑選。
香克斯愣了一下,繼而明白這是在表示食物裏沒有下毒。事實上,香克斯并不那麽粗枝大葉,但是在更細致的思考之前,他樂于優先相信自己的直覺。
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道理,從他看到米霍克的第一眼起,便覺得這個人不會拒絕自己,更不要提去算計什麽。他相信有些人是可以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和交心的,米霍克就是個理應這樣相識相知的人。
“太感謝你了!那麽我提供酒吧!暖身體的好東西。”香克斯解下了腰間的酒壺,笑着晃了晃——這是他登上小船前特地要貝克曼拿來的,有酒才好說話幾乎是香克斯的人生信條之一。
米霍克繼續從小艙裏掏出杯子,任由香克斯倒了一杯,他輕輕抿了一口,立刻就變了臉色。
“是好酒吧?”香克斯迫不及待地吞咽着美味的食物,含糊不清地問道,不過語氣卻是絕對肯定的。
“……很烈。”米霍克給予了一個中肯又中性的評價。
兩個初次見面的人在小船上共進晚餐,香克斯單方面認定這是一場愉快的體驗。當他發覺面前之人的行事風格并沒那麽豪放時,自己便也收斂了些。他還背負着把這位很會煮湯的人才請回船上,給一群夥伴做飯吃的艱巨任務。如果之前的舉動不合對方的習慣,那麽就要好好彌補。
他笑着同米霍克撞了幾次杯,自己每次都一飲而盡,并不在意對方只抿了一小口。他甚至還遵守了所謂的上流社會在進餐時不談話的規矩——他以為穿上衣服的米霍克會喜歡這個規矩。
其實那時的米霍克并不在乎用餐與談話的關系,但他認為自己的交流技巧不算高明,因為在最初遭遇海軍的盤問時,他解釋了自己準備出海尋找戰鬥的對手後,就遭到了炮擊。于是他也不得不砍了一艘中型的海軍船,然後飄然而去——這就是米霍克成為了一名被通緝的海賊,并一炮走紅的伊始。
數日後,米霍克在報紙上夾雜的通緝令中看到自己的照片,在大為吃驚之餘反省了自己的舉動,出海戰鬥确實是海賊的行徑,砍了海軍的船只也無疑是向其宣戰的标志,便也坦然接受了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海賊的事實。
不過對于沒有讀報習慣、攝取信息并不及時的香克斯而言,海賊要有旗幟和夥伴才是天經地義的。從米霍克所表現出的氣質和做派看來,紅發的海賊認為此人不太可能是自己的同類——他完全不曾想到米霍克斬壞的海軍船只幾乎并不比雷德號的大炮擊沉的少。
香克斯試探着,想向對方提出一個互利的方案——比如用自己的船載着米霍克渡過瑞格懷特海域,作為交換,請這位人才幫忙做做飯。當然,如果時間能不僅限于廚師生病期間自然是更好的。
飯畢後,米霍克安靜地把廚具和餐具都洗淨收回小艙。他坐回小船上唯一的座位,如常地叉着手翹起了一條腿,帽檐遮去了他的表情。
這樣的沉默帶給香克斯一種無形的壓力,他不确定這是否是逐客的意思。他在不自在裏再次去摸頭頂的草帽,又一次撲了個空。這提醒了香克斯,自家的副船長還在不遠處待命,說不定一頓飯的時間已經讓貝克曼開始擔心了。
“米霍克……”香克斯暗自祈禱自己沒有叫錯對方那只提過一次的名字,“多謝款待。”
“舉手之勞。”
“……其實我是個海賊,我的船就跟在一海裏之外。”香克斯放低了聲音。
米霍克終于擡起了頭,淩厲的金色眸子閃着熠熠的光,“如果這是在指定決鬥地點,那麽我很榮幸。”
這誤會可太大了,香克斯連忙搖手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說……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米霍克稍稍揚了揚下巴,沉默地等待着下文。
“你也看到了,我來的時候是餓着肚子的。我們的廚師正卧病在床,船員們也都沒得吃……”請這麽一個人下廚肯定不容易,香克斯解釋得有些艱難。
“我沒這個興趣。”米霍克在對方提出請求之前便拒絕了。
香克斯被曬在原地,他沉吟了片刻,最終放棄了繼續說服對方的念頭。一個初次謀面的人的确沒有這個義務,尤其是這個做派如此優雅的人。
他微笑着聳了聳肩,“好吧。感謝你請了我一頓,這個恩情我會記得。”
“你已經感謝過了。”
香克斯開始思考回到大船的方法和說辭,他不由自主地小聲嘀咕道:“哎呀,吃完了獨食,回去一定會被罵得很慘……”
米霍克仿佛根本什麽都沒聽見。
“我的小船壞掉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招呼雷德號來接走我嗎?”香克斯的語氣很溫和,“如果這樣不妥,我就游回去。”
“我沒有做飯的興趣。”米霍克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我不會強……”香克斯剛要接話,卻猛地明白了對方必有下文。
“不過難得遇上用劍的強者,我希望能比試一下。”米霍克擡起頭,認真地注視着香克斯,他開始漸漸習慣對方左眼處的三道傷疤,不再認為它們很猙獰了。
香克斯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他咧開嘴開心地笑道:“那麽到下一個島吧!能遇見優秀的對手也是我的幸運。”
“多謝。”米霍克摘下了羽毛帽,“那麽作為交換,請帶我去你船上的廚房。”
這個人太有趣了,香克斯想到,一定要好好交個朋友。他情不自禁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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