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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遠古時的海賊船上有一種風俗——身為海賊,無論漂流在海上又或停頓在陸地上,每一天都要活得恣意縱情,不得去想任何陰暗負面的事情。他們這樣瘋狂地揮霍着人生,直到在掠奪、冒險和戰鬥中死去。這是海賊生命的善終,而平安老死或羸弱病死的人,則被視為抛棄了海賊身份的懦夫。
這奔放的習俗據說是因為從前的造船技術和航海經驗都太不成熟,海賊本來就是有死無生的職業,不過在長久的踏實生活與短暫的縱情享樂之間,仍有許多格外膽大或是過于自信的家夥選擇了後者。
然而自然的力量如此強大,不怕死的海賊也不意味着要主動尋死。出海的人們相信怯懦或消極的情緒會觸怒大海之神,所以不可畏懼、失望或是逃避。而強壯勇敢的海上戰士則會得到海神的嘉獎,擁有更多快樂的明天。
仿佛要驗證古人的預言,就在米霍克與貝克曼互相表示諒解之時,雷德號瞭望臺上的輪值海賊忽然吹起了尖銳的警報哨。
米霍克與貝克曼雙雙大步跨到船頭處觀察前方的海況,先前還算平靜的海浪此時已是波濤洶湧了。瞭望員提高嗓音壓過風浪的呼嘯:“前面有大漩渦!”
“環風帶才走了大半,應該還沒進入那片漩渦之海吧?”剛才還在那邊玩樂的香克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跟前,表情難得地嚴肅起來。
“曾經有過傳聞……”米霍克在大風裏扶住了帽子,“有極少數的船只也曾在環風帶遭遇過漩渦。這種現象難得一見,被稱為——‘瑞格懷特亡靈的召喚’。”
他忽然為先前自己對海賊歌聲的消極想象感到慚愧。
“我稍微翻過一些這片海的資料,卻從沒聽說過這點。不過,有傳聞就說明有生還者吧。”貝克曼反應得很快。
此時,忙于指揮的雷德號航海士急切的語調傳了過來:“收帆!快收帆!”
“那沒有用。”米霍克指了指前方的海水,“就算沒有風,漩渦邊的海水也會把我們卷過去,反之——現在不能收帆。”
“這樣下去我們馬上就會被風和水流的雙重作用徹底卷進漩渦!”這顯然是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建議,香克斯十分詫異,“鷹眼,你是認真的嗎?”
“我也在這條船上。”米霍克擡起頭直視對方。
香克斯與米霍克對視了片刻,最終在大風裏用力将草帽扣在頭上,大步走向航海士,“聽鷹眼的話!不要收帆!”
“你的對策是什麽?這可是一場豪賭。”貝克曼沒有阻撓船長的決定,眺望着不遠處的漩渦邊緣,抽着煙低聲問道。
米霍克轉過身,風吹動他的長衣,露出結實健壯的胸腹。他挑了挑修長的眉,眯了下眼,忽然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襯着烈烈狂風,倒真的展露出了一點海賊的張揚與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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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帶着航海士匆匆趕到船頭的香克斯剛巧撞見了這個瞬間,他忽地停了一刻腳步,恍惚間出了一瞬神。
米霍克向前邁了兩步,對焦急趕來的雷德號航海士隔空畫了一個字母“Z”。
“Z?”香克斯與貝克曼一起費解發問,航海士卻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Z’形調帆法!謹慎調頭,逆風航行!”航海士打了個響指,大步跑向桅杆方向,把手攏在嘴邊喊道:“左轉舵!左轉舵!兄弟們!幹活了!趕緊調頭!動作要快!”
“鷹眼……”香克斯輕聲說。
米霍克稍稍偏了偏頭,用目光詢問對方有什麽事情。
香克斯卻低下了腦袋,鷹眼不可能加入他們,就算才相識了幾個小時,這也是不必問的。
“真可惜,”他最終帶着璀璨的笑容擡起頭來,輕描淡寫地表達了自己的遺憾,“這麽好的航海士,這麽好的廚師……卻不屬于雷德號。”
“多謝誇獎。”米霍克不為所動,“以及,節哀順變。”
……冷幽默能氣死人。繼《賓克斯的美酒》之後,香克斯第二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還不是說笑的時候,”米霍克沒理會沮喪的紅發,指向前方依然可見的大漩渦,“恐怕我們的逆風行船快不過這海水的流速,最後還是會離那裏越來越近。”
“有什麽辦法擺脫這個困境?”貝克曼代替大受打擊的船長發問。
“沒有辦法,聽天由命。”米霍克十分冷靜地回答。
“哈?!”雷德號的船長和副船長極其難得地一起無語了。
“這是小概率事件,我知道的也不多,”米霍克把手臂拄在舷牆上,随着船的調頭,漩渦已不在他視野之內,他望向了波瀾洶湧的海面,“據說漩渦會很快消失,如果調帆法拖延了足夠的時間,我們就勝利了。”
“不是勝就是死啊……”香克斯忽然懂了鷹眼此前轉瞬即逝的銳氣又挑釁的表情,他挨着米霍克,笑着把兩臂都拄在舷牆上,“也不錯。”
此時貝克曼已經走到了雷德號的中段,與航海士商量着可以将船開得更快的辦法。
雷德號的船員們協力遵從指揮,伴随着船舵精準地控制船帆,始終保持風向側斜,以期更加迅速地沿着“Z”形的航線遠離漩渦。香克斯倚在船頭上聽着大家喊出的號子,卻低聲說了句喪氣話:“……雖然看不清,可我還是覺得船在迅速後退。”
“風向和海流都站在我們的對立面,這是必然的,”米霍克回頭瞥了一眼拼命的海賊們,“你的船員已經做得很好了,Z形調帆對大船而言很不容易。”
“鷹眼……”香克斯轉了半個身,正對着米霍克。
米霍克再次轉頭,因為衣領的遮擋,香克斯只看到了他金色的眼睛。
“能認識你真不錯,”紅發的船長笑得很沒心沒肺,“一會一起喝酒吧!勝利了就在船上喝;真的變成了亡靈的話……那就在海底喝!”
米霍克眨了眨眼,半晌後,終于艱難地問道:“除了喝酒……你腦袋裏還裝了什麽嗎?”
貝克曼剛好來彙報漩渦正在消失、船已基本無虞的好消息,聽到米霍克的話後,很是及時地幫助自家船長辯解了一句:“事實上,一半是喝酒,一半是酒後宿醉的頭疼。”
香克斯聞言哈哈大笑:“對啊鷹眼,快活的事兒都有代價,這可真是讓人不痛快。”
“如果放在頭兒身上,可以概括為‘活該’。”貝克曼把酒杯塞進香克斯的懷裏,“船已經沒事了,正在回歸既定航線,請繼續準備明早的宿醉吧!”
香克斯睜大了眼睛,看着滿杯的朗姆酒,再次開心地笑起來:“這個世界上都沒有比你更優秀的大副了,貝克曼!”
沒被亡靈召喚走的雷德號船員們繼續先前未完的宴會,并且氣氛更加熱烈了。貝克曼已徹底轉變了對鷹眼的态度,帶領他來到了供客人休息的卧艙。
米霍克非常誠懇地感謝了貝克曼,然而當他坐在床邊時,卻再次透過窗子看到了人群中的香克斯。木板牆的隔音效果一般,米霍克聽不清紅發連貫的話語,但個別拔高了音調的詞句依然清晰入耳。
“鷹眼?!”當這個詞傳入米霍克的耳中時,他也看見了香克斯手中正拿着的兩桶酒。米霍克以最快的速度躺到了床上,并嚴實地蒙上了被子——他着實有些怕了這位剛相識不久的紅發。
次日清晨,米霍克走出船艙時,就看見了正撫着額頭靠在船板上的香克斯。
“紅發?”
香克斯擡起頭,面色不太好,卻仍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是鷹眼啊……昨晚我找了你很久呢。”
“……我醉了,所以先去睡了。”米霍克面不改色地說。
“哎?那真遺憾……今晚再一起喝吧。”香克斯又低下頭去,用手支住了腦袋,“頭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米霍克深刻地理解了貝克曼所言的“活該”的含義。
“今天就要進入瑞格懷特了吧?”米霍克在香克斯身邊站定,感受着海風的方向,“如果碰到了合适的海島,我們就比一場吧。”
“哎?”
“然後也該道別了。”
香克斯再次擡起頭,“我還在宿醉啊……”
“我有機會看到你不宿醉嗎?”米霍克低下頭,迎上了香克斯的目光。
“……這倒也是。”紅發的男人露出了一個爽快的笑容,“那好吧!不過在那之前,鷹眼……我有點餓了……”
米霍克認命地走向了廚房。
他的身影隐沒在廚房門內時,紅發海賊團的副船長坐到了香克斯的身邊:“頭兒不想讓這家夥太早下去吧?”
香克斯笑了一下:“反正也是留不住的,他又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
貝克曼叼起了一支煙:“……總之想辦法留到廚師先生的病有起色吧。我有張瑞格懷特的老地圖,我們可以繞開幾個比較大的海島,多走幾天。”
“貝克曼……”香克斯再次發自肺腑地贊揚道,“這個世界上都沒有比你更優秀的副船長了!”
推進着船行的海風漸漸隐去,濃霧散開,天色也變得明亮了不少。當貝克曼被航海士先生找到時,一向擅于謀略的雷德號大副發現自己難得地失策了。
“貝克曼先生,這裏一直陰天,記錄指針在這種鬼地方又沒有什麽用處,我們無法确定地圖所示的方向……” 手持着老地圖的航海士有些為難。
感受到風向變化的米霍克也來到了甲板上瞭望海況,航海士收去了往後的言辭,再次向客人道謝,“鷹眼先生,昨晚真是多虧你了。”
米霍克搖了搖頭:“我只是多做了點事前的準備。”他指向航海士手裏的地圖,“藏寶圖?”
貝克曼第一次發覺了鷹眼的海賊天性,他從航海士手裏拿過地圖,坦然地遞向了米霍克,“一張普通的海形圖。”
米霍克把帽檐壓了壓,沒有去接那張紙,“我只想提醒一句,不管是什麽圖,在這片海上都沒有作用。”
貝克曼摘下煙,無奈地笑了一下:“航海士說沒辦法确定方向。”
米霍克擡頭看了看天色:“沒有陽光,指針失靈,而且……”他指向船下方平靜的海水,“這片海洋下的地殼十分活躍,地震、海底火山,以及它們引發的海嘯,或是我們已經遇上過的漩渦,都再尋常不過。昨天是海面的地方,今天就可能出現一座新的火山島。”
“鷹眼,你對這片海很了解啊!”香克斯開朗的聲音忽然在二人背後響起,“難道你以前來過?”
米霍克回過頭,看見香克斯清亮的眼睛,看來這麽一會的時間裏,對方已經從宿醉中恢複過來了。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少年時唯一一次宿醉的經歷,在心底暗中贊嘆紅發的恢複力真是好得驚人。
“我沒來過,但已經計劃了很久。”
“哎?”香克斯猛然醒悟,“對啊,這裏是海賊的天堂,埋藏着無數寶藏呢。”
米霍克想起了自己當初被通緝的緣由,他面對着剛剛相識的紅發,心底潛藏的那點一直在積攢着的委屈驀地有些不吐不快,“雖然不幸成為了海賊,但我志不在此。”
“……不幸?”香克斯忽然不笑了,他沉默了一會,最終道,“是啊……你看上去不像是在尋找One Piece。”
米霍克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情緒上的微妙變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又說錯了什麽。“One Piece?我對它不感興趣……希望能盡快碰到一個島嶼。”
“我希望至少在正午以後,”香克斯又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對着海面雙手合十,“讓我多吃一頓熱乎飯菜吧!”
貝克曼看着一言不發轉身走回客艙的鷹眼,拍了拍船長的背:“想法不一致的人有那麽多……不要這樣欺負你親自帶回來的客人。”
“我只是在實話實說……”香克斯十分無辜地回答道,同時抓過背後的帽子罩住了半張臉。
貝克曼轉身向米霍克的房間走去。
“貝克曼,你幹嗎?”香克斯回頭看向舉止出乎意料的副手。
“幫你道歉。”雷德號上世界第一優秀的副船長揮了揮手,“如果留不住人,就争取問清他對這片危險海域的了解。”
“不要去。”香克斯倒退了兩步,力氣不小地抓住了貝克曼別在腰間的槍杆,迫使對方停下來,“我們是來冒險的……沒有必要承那種人更多的情。”
貝克曼對這孩子賭氣式的行為無言以對。
卧艙裏的米霍克倒沒什麽糾結,如果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是香克斯的信條,那麽米霍克則會直接将之删減為“不相為謀”。
他與任何人都是無關的,哪怕是個相識後覺得很有趣的人。
米霍克所在意的是另一件不為人知的事,他輕輕拔出了腰間的刀,靜靜地凝視着刀刃,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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