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香克斯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茫然地盯着船艙的頂棚看了半天,才在頭疼中理清了自己失去意識前的狀況——他還記得自己撲向了米霍克,很滿意地抱住了那具相當舒服的身體——難道之後就這樣睡着了?
“真糟糕……”紅發的男人坐起身,捂着腦袋自言自語,“這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他把手移向了自己鈍痛着的後頸,“好像還睡落枕了。”
香克斯站起身,舒活了一下四肢,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口照了進來,讓人生出悠閑懶散的心情,似乎連酒後失态惹朋友生氣也不會是一件多難解決的事情了。他環視着客艙,隐約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很重要的問題。
香克斯混混沌沌皺着眉思考了片刻,最終猛然清醒:“……陽光?!”
雷德號船長三步并作兩步從船艙裏奔了出來,便看到了兄弟們橫七豎八攤開手腳躺在甲板上的惬意神态。
“喲,頭兒醒得真是時候。”耶稣布在夕陽的餘晖裏舉起了拇指,“有太陽的感覺真不賴,雖然剛曬到就快天黑了。”
“鷹眼呢?”香克斯在許久不曾直視的陽光裏眯起了眼睛。
“大概在船頭吧。”
香克斯趿着涼鞋走到了船頭附近,看到他的朋友拄着舷牆望着遠方的背影。微微泛紅的日光透過彤雲的縫隙平和地投下來,把鷹眼的影子拉得很長,那樣自然的色彩像一幅靜畫。頭頂的微風吹來,把那身黑色的風衣連同帽子上的羽毛都牽引得輕輕飄蕩着,又增加了一點真實的動感。
香克斯忽然覺得他沒辦法再向前邁步了,他們之間像是隔着一個世界,就像當初他看到鷹眼獨自站在人群之外,唱着那段蕭條的《賓克斯的美酒》。
這個時候,聽到了響動的米霍克回過了頭。香克斯注意到對方的唇角在微微上翹,他愣了愣,直到米霍克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有陽光了,不過還沒看到戴斯島。”劍士舒了口氣,“我想應該快了。”
“你好像很開心。”香克斯沒有掩飾自己略顯失落的情緒。
“很久沒見到太陽了。”米霍克壓了壓帽檐,“雖說也走過更陰暗的海域。”
香克斯正要再說點什麽,肚子卻不争氣地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抗議。
“沒吃晚飯?”米霍克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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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早上是我喝得太多了,”香克斯抓住了自己的草帽,多少有點難以啓齒,“想先來說聲對不起,是我失态了。”
“這算什麽,”米霍克轉回了身,又去眺望被夕陽染紅的海面,“又不是碰了女人。”
“要是能抱到女人就好了,”香克斯放下心來,半開玩笑地攤了下手,“我先去找點吃的。如果發現了島嶼,瞭望臺上應該會有消息,也不要太心急了。”
“我只想在天徹底黑掉之前好好曬曬太陽。”米霍克背對着香克斯随意回答道。
雷德號船長轉過身走出兩步,看到了不遠處的拉基,胖子像是受了驚,張着大嘴呈石化狀态,連愛不釋手的肉都掉在了甲板上。
“出了什麽狀況嗎?”香克斯極少看到拉基這麽驚慌失措。
“碰……抱……”胖子從牙縫裏擠出幾個不連貫的音,可他的頭兒依然是無比坦然的模樣,拉基最終心悅誠服地對着香克斯豎了豎拇指。
莫名其妙的香克斯把這個舉動理解為重見天日的欣喜,也比了比拇指,徑自走開去尋找晚餐了。
拉基思忖了半天,最終決定把這個秘密深深埋在心底。他不禁極其佩服這麽若無其事的頭兒,以及這麽好脾氣看得開的鷹眼。
香克斯草草填飽了肚子,正要去倉庫拿一壇新酒的時候,他聽到了船艙外的歡呼聲。多少猜到了原因的紅發男人并不算十分開心,他在去酒窖和上甲板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轉過身向船艙外面走去。
久違的太陽已經落下了海平面,天空與大海一起泛着墨藍的顏色,香克斯擡起頭,稀稀落落的星星朦胧地綴在不遠處,一鈎上弦月也挂在了天幕上。這本是極其尋常的天象,然而在多日未曾見到之後,卻不禁讓人生出珍惜和留戀的心情。
“正前方有島嶼。”貝克曼走上來,“鷹眼說如果乘着海流繼續前進,我們能在前半夜到達皮蒂鎮,頭兒有什麽打算?”
“如果我想在戴斯島上停留一天……”香克斯用征詢的目光看着他的副手。
“理由?”
“……讓大家好好曬曬太陽吧。”
“這不成立。”貝克曼吐了個煙圈,“只要到達了皮蒂鎮,我們随時都能離開這片糟糕的海域,大家忍耐得夠久了。”
“多停一天多停一天!”拉基忽然湊了上來,對着香克斯擠了擠臉上的肥肉,“反正我們又沒有着急離開的理由。”
“下午你不是還說不想在瑞格懷特再多待一秒了嗎?”拉基身後的耶稣布詫異地發問。
“你懂什麽?”拉基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那麽到了島上就抛錨吧。”貝克曼最終服從了船長的意志,無可奈何地攤了下手,“我顧慮我們的存在會讓鷹眼戒備,他的本意是希望我們直接離開吧。”
“他不是那樣的人。”香克斯對着縱容自己的副手露出個大大的笑臉,語氣篤定地下了判斷。
拉基極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又扯了一大口肉嚼着。
“你什麽時候這麽了解鷹眼了?”耶稣布奇怪地發問。
“那個人的心胸,”拉基表情微妙地贊嘆道,“絕對比咱們都開闊得多。”
“喂,不要因為人家沒和你計較一枚炮彈的失誤就這麽折服啊。”耶稣布還在對當初的啞炮事件耿耿于懷。
胖子很想糾正一下這個看法,但是顧慮到船長的隐私,只好任由老友繼續誤會下去。
雷德號抵達了目的島嶼的時候,月亮已經升上了一定的高度。香克斯抱着酒壇子找到了剛從瞭望臺上爬下來的米霍克。
“看形狀應該就是戴斯島了,”米霍克抱着臂舒了口氣,“不過現在的确叫日月島更為恰當。”
“我們想在這裏停船休整一天,不會妨礙你吧?”
一如香克斯所料,米霍克果然并未表現出任何歡迎或是不滿,“那是你們的自由。”
“這兩個島都是石頭山,不适合下去紮營,今晚就睡在雷德上吧!”
“多謝了。”
香克斯很滿意地想去拉住米霍克的胳膊,他笑道:“一起喝酒吧,鷹眼!”
“我知道你剛睡醒很興奮,”米霍克退了半步,躲過香克斯的手,“不過我不确定明天需要做什麽事情,所以先去休息了。”
沒什麽理由阻撓對方的香克斯遺憾地嘆了口氣。
那個晚上,當雷德號上的海賊們歡歌笑語地借着月色玩樂的時候,香克斯再次來到了船頭上,坐在了貝克曼的身邊。
“喲,頭兒怎麽沒喝酒呢?”貝克曼敏銳地發現了香克斯的不同尋常之處。
“我怕再喝又要黑白颠倒了啊,”香克斯伸出兩只手扶着腦袋抓狂地搖了搖,“可是不喝酒的人生有什麽趣味呢?真不能理解鷹眼那樣的家夥。”
“停留一天是為了鷹眼?”貝克曼的語氣裏并沒有太多疑問。
“是啊。”香克斯最終忍不住搶過了貝克曼的酒瓶灌了一大口,“島都沉下去這麽多了,誰知道那什麽黑刀還在不在。咱們船上應該有潛水的裝備吧?”
“潛水艇顯然沒有,”貝克曼仔細回憶了一下,“倉庫裏有潛水服,不過空氣瓶怕是已經廢掉了。”
“哎?我還以為能用這些還他吃飯的人情呢。”香克斯拍了拍甲板,“等咱們走下一條航線的時候,就會路過七水之都了吧?到時要好好檢修一下我們的雷德,裝備也該徹底翻新補齊了。”
“難得你還惦記着那麽遠的事兒。”沒了酒的貝克曼點起了一支煙。
“船是我們的家啊,”香克斯溫柔地笑起來,“我還記得當初得到雷德的時候,就只有你、我、拉基和耶稣布四個人,遇到個小風暴都得大費周折,耶稣布還抱怨只咱們幾個用不了這麽大的船。”
“當時頭兒說人會越來越多,只怕以後還要嫌船小。”貝克曼一只手支在甲板上,擡頭看着靜谧的星空。
“現在已經有十四個人了,”香克斯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笑得有些張揚,“船也翻修一次了,可我覺得這只是個開始。”
“以後的路還長得很。”貝克曼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轉過臉看向抓住瓶子灌酒的香克斯,“怎麽忽然說起舊事來了?”
紅發的船長把背上的草帽拉到了頭上戴好,一只手輕輕摸了摸這個他無比珍視的事物,“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不想和鷹眼這麽快分開。”
“我也不明白你怎麽會對他看對了眼,”貝克曼彈了彈煙灰,“那種又講究又冷淡的家夥明明是你最不愛接觸的。”
“鷹眼一點也不冷淡,而且大度體貼很有趣!”香克斯搖着手為他的朋友辯解了一句,又輕聲嘀咕道,“不過偶爾也會耍點小心眼,還很能整人。”
“你是在說瞎話嗎?”貝克曼上下打量了一下向來看人很準的船長,沒辦法理解和鷹眼朝夕相對了整整十天的香克斯何以走眼得這麽離譜,“我覺得無論哪一條都沒法安在那個人身上。”
香克斯微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對他的好兄弟多做解釋,他看着墨色的海面上搖蕩的月影,深吸了一口氣,“總覺得還沒相處夠,要是他能上船就好了。當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頭兒你自己就說過‘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上別人的船’的。”貝克曼寬慰了香克斯一句。
“道理我清楚得很。”香克斯沒有在貝克曼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緒,他困擾地嘆氣道,“可就是有那麽點舍不得,難道是因為這個家夥實在太優秀了?”
“那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貝克曼冷眼瞧着一臉費解的香克斯,“這片大海上多優秀的人到處都有,總不能每一次都去心切惜才。”
“鷹眼和別人不太一樣。”香克斯想了半天,最終發現實在沒辦法把心裏的感受解釋清楚,只好無可奈何地猛灌了一口酒。
“算了,咱們認識鷹眼才十一二天,我就坐在這兒看看海,想想雷德,想想咱們大夥兒一起經過的冒險,又覺得他根本也不算什麽,我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呢。”
居然需要這樣去堅定離別的決心?貝克曼把抽完的煙頭丢進了海裏,“看起來鷹眼确實很特別。”
“不說廢話了!”香克斯站起了身,“我去讀幾頁報紙,争取再睡一覺,看看明天能不能幫鷹眼一點忙。”
貝克曼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紅發的男人在邁出幾步之後,又忽然回過頭來,露出一個豪爽的笑容,“貝克曼,之後就讓我們開始新的冒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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