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清晨的陽光照上甲板的時候,香克斯從并不算沉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他苦笑着扒開蓋在身上的報紙,想到如果報紙對米霍克也有這麽好的催眠效果的話,他的朋友倒的确是不必在意獨自一人的孤單無聊了。
等到香克斯洗漱好走出船艙後,便注意到鷹眼的小船已經消失了。他迎着朝陽深吸了一口氣,難得沒有在清晨宿醉頭疼,他感到神清氣爽,全身都充滿了幹勁。
“鷹眼呢?”香克斯抓住一個路過的船員問道。
“一小時前就上島了吧?”
香克斯頓時洩了精神頭,無端覺得自己又輸了米霍克一籌。他把手扶在額上,片刻後決定不再計較這些。他總不能辜負了自己戒酒一晚的目的。
米霍克第三次從水下浮了上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擡頭看到了正蹲在自己的小船上咬着面包灌着酒的香克斯。
年輕的劍客對于紅發的不請自來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如平時一般無視了香克斯的存在,爬上小船用浴巾圍住了自己濕漉漉的身體。
香克斯的目光從米霍克腳邊的水跡開始一路向上,在對方披上浴巾前掃過了那結實的後背,最後落到了鷹眼頭頂那幾根因為打濕而豎起來随風飄搖的頭發上。即使過了這麽久,他依舊覺得他朋友那幾根俏皮的黑發令人忍俊不禁。
“鷹眼,你背上沒有傷疤啊。”香克斯最終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米霍克挑了挑眉,“這是必須做到的事情吧。”
“的确,”香克斯露出笑容,“勇敢的海上男兒可不能把後背交給敵人。”
“合格的劍士也一樣。”米霍克随口答了一句,張開了小棺船的風帆,輕松地掌着它繞過了月島邊一塊突起的礁石。
“水下是什麽狀況?”香克斯有些歉然地攤了下手,“雷德上本來有潛水的裝備,可是已經太舊不能使用了。”
米霍克意外地看了看香克斯,“你竟然考慮得這麽周全。”
“難道我看起來很不靠譜嗎?!”香克斯發出了抗議。
“我以為一個好的船長應該早就看出了手下想離開此地的迫切心情。”米霍克再次停住了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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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眼,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情?”這句和貝克曼表意相同的話讓香克斯想起他執意留下的初衷,他決定不去理會他的朋友帶着善意的毒舌。這種看似逐客的關懷,他也聽不了幾回了。
“現在還不确定。”米霍克沒有直接謝絕香克斯的關心,“你們準備停留多久?”
“如果不出什麽狀況的話,我想我們會在午後啓程吧。”香克斯扶住草帽,擡頭看了看燦爛的陽光,“你說兩三個小時就能到達皮蒂鎮麽?大家也好久沒見到人家了,晚上可以在鎮上娛樂一下。”
“半天時間?”米霍克點了點頭,“我想足夠我搞清楚這個島的水下情況了。”
之後的兩三個小時裏,香克斯安坐在米霍克的小船上補回了昨晚沒喝的酒,他看着對方多次潛入水下,氣盡了再浮上來休息一會。
香克斯曾提出過可以讓自家的船員,或者至少是自己一同來潛水考察情況,然而米霍克拒絕了這個提議,“這個島下方的海水流向很奇怪,我不确定太大的動作會導致什麽後果,說不定翻起一塊活動的石頭,就會被卷進新的渦流裏。”
“難道是人為的布局?”香克斯大為驚異。
“島的環境本來就怪異,所以才會在一百年裏下降了幾十米吧。”米霍克遙遙指向不遠處的日島,“那是座活火山,所以海流和地勢發生變化都不奇怪。不過我傾向于水下有被人為設計過的跡象。”
“那一定要很精通航海知識的人才能做到吧?”
“也許正是某個最偉大的航海家的手筆呢。”米霍克稍稍嘆了口氣,“水平比我強多了,我沒法判斷移動某些礁石會造成什麽後果。”
在香克斯的認知裏,鷹眼是個幾近萬能的多面手,他為對方這難得的服軟而詫異:“難道你的航海術還不夠高明?”
“這已經超出航海術的範疇了。”米霍克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況且我也不是高明的航海士,所學勉強夠用而已。”
“你已經很厲害了。”香克斯由衷地誇贊道,又開解了他的朋友,“經過一百年的自然變遷,當初布局的人也不見得能解開它了。”
“不,是我自己沒花那麽多的精力來學習這些東西。”米霍克難得生出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心情,不過他不後悔自己荒廢了好時光,他畢生的目标并不是成為世界聞名的航海家。
香克斯承認他沒法幫助鷹眼在這麽複雜的水勢下取得對方想要的訊息——他甚至不知道鷹眼到底在尋找什麽線索,也就只能坐在小船上袖手旁觀了。
無所事事的雷德號船長漸漸注意到米霍克潛水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上浮後,都要張開口深呼吸幾次再爬上船。他出言關心道:“不要太勉強,小心受傷。”
米霍克只是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不多時又潛下了水。
有些執著是不能阻攔的,紅發的男人只能聽之任之。将近正午的時刻,他從廚師那裏讨來了兩人份的食物。米霍克欣然接受了來自雷德號的壽司,并且沒有拒絕香克斯遞來的朗姆酒。
“我忘記了請廚師做點熱湯了,你泡了半天的海水,還是喝點酒吧!”香克斯找到了極好的理由,邀請到了整整一天沒陪自己喝酒的鷹眼共飲一杯。
“有些眉目了。”米霍克難得在吃飯時主動開了口。
“很難搞嗎?”香克斯同米霍克撞了一下杯。
“找到了幾個洞口,”米霍克也一口幹了大半杯的朗姆酒,長長地舒了口氣,“不過洞裏太深了,我的氣有些不足。”
“你打算怎麽辦?”
“一會要再去确定點事情。”米霍克有些費解地皺了皺眉。
飯畢後,休息了一會的米霍克帶着他的黑刀黎前下了水。這一次他潛水的時間分外長,香克斯開始猶豫是否要下水救援,他有些擔心地探頭張望,差點被忽然冒出來的米霍克撞到鼻梁骨。
米霍克扶着小船大口呼吸着,他把一小塊石頭丢到了船上,疲倦地爬了上來。
“怎麽樣?”香克斯把萬能的藥——朗姆酒遞給了濕漉漉的對方。
呼吸依舊急促的米霍克卻俯下腰拾起了那塊來自海下的石頭,“看看這是什麽?”
“一塊石頭。”香克斯扒掉了上面的海藻,“……紅色的?!”
“應該是來自紅土大陸,它明顯和這個島上的其他山石都不一樣,即使用黎前削開也很費力。”已經緩回了力氣的米霍克分析道。
“也就是說,你已經找到了地點?”香克斯先幹了自己杯中的酒表示祝賀。
“還不能完全确定,”米霍克看了看不遠處停泊的雷德號,“我希望能搭你的船一起去皮蒂鎮,我想我需要搞一些潛水的裝備。”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要求坐我的船,”這無疑是意外的驚喜,紅發的男人眉開眼笑,“那就讓我們立刻起航吧!”
午後的太陽目送着短暫沐浴過日光的雷德號起錨離去,海流帶領着大船重新回到陰暗的天色裏。不久後,瞭望臺上傳來了正前方發現島嶼的訊息。
香克斯在航行途中和貝克曼探讨了登陸皮蒂鎮後的行動。同米霍克一樣,雷德號副船長也因為“賞金獵人之島”的名聲而建議自家的海賊團不要貿然行動。而香克斯的觀點則是很多天沒有見到人煙了,無論如何也該讓大家解散放松一下。
貝克曼思考了片刻,最終決定安排船員們分組行動,期間必須注意戒備,午夜前要回到雷德號上集合睡覺。
“對于自家兄弟就放心吧!”香克斯拍了拍副手的肩膀,“雜魚不需要放在眼裏,有分寸的敵人也該懂得不在家門口惹麻煩。”
“贊同,所以我也同意解散一會。”貝克曼點了點頭,“頭兒呢?”
“我陪鷹眼轉轉吧,馬上就要分開了。”
貝克曼對這個意料中的答案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不要玩得太瘋,別弄出危險。”
“哈!我們兩個出危險?除非來幾艘軍艦。”香克斯不以為然,“況且鷹眼那種性格,哪裏瘋得起來?”
“這倒是,”貝克曼吐了個煙圈,“鷹眼是個可靠的人。”
“喂!合格的大副不應該先信任自己的船長嗎?!”
“我可從來沒敢在小事上信任過你啊,頭兒。”
雷德號終于抵達了皮蒂鎮附近,貝克曼指揮着船停在了到港口有一段距離的天然渡頭邊。張揚飄舞在雷德號桅杆上的海賊旗并沒有引起路人的恐慌或圍觀,甚至還有賣土産的小商販走過來搭話。
“喲,我們可是海賊啊!”拉基擠了擠臉上的肥肉,努力做出個自認為兇惡的表情。
“海賊可多得去啦!”毫無懼色的原住民臉上笑開了花,“就因為大海賊時代開始了,過往的船多了,我們的生意才越來越好了啊!”
拉基和耶稣布面面相觑,有貝克曼嚴肅的叮囑在前,再聽到這麽輕松的話,不禁讓人感到先前如臨大敵的解散計劃也許是小題大做了。
“這裏有很多賞金獵人吧?”耶稣布對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小販發問,“如果你願意給我們講講民俗,我可以考慮買點土産寄回家裏去。”
“你确定寄得到?”戳好友的痛腳向來是拉基的娛樂之一,這理所當然地收獲了耶稣布一個惱怒的白眼。
“這您就放心吧,”商販露出了标準的生意人的和善笑容,“島上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任何賞金獵人都不能對到達了皮蒂鎮的海賊動手,這裏有我們的女人和孩子啊!當然,如果是故意鬧事的來客,那就另當別論了。”
“真是個聰明的規矩。”耶稣布點頭評價道,“不過那麽多值錢的腦袋在眼前晃,難道就沒有人動心?”雷德號狙擊手指了指一旁啃着肉的拉基,“比如這麽大一顆,一看就很有分量吧?”
“喂!勇敢的海上男兒你不要這麽記仇啊!”拉基回應道。
“大海賊時代才只有幾年,這個規矩的歷史也不長,”商販攤了攤手,“也有過魯莽的家夥,不過都被伯斯(Boss)先生收拾掉了。”
“伯斯先生?”
“劍俠帕林迪聽說過麽?”商販做了個神秘的表情,低聲道,“伯斯先生可是這位大劍豪的後人,是本地賞金獵人的領袖。”
“……我想鷹眼大概會對這個人感興趣。”胖子又咬了一塊肉,“希望不要給咱們頭兒惹上是非。”
耶稣布搖了搖手,機警地制止了同伴在外人面前的談話,他轉過頭對商販道,“說說你這裏都有什麽好土産吧,比如首飾?或者小孩子的玩具?”
“唉,我賣的可不是那些東西。”商販搖了搖頭,轉眼又再次笑容可掬地推銷道,“不過您也許會對我的小玩意感興趣。”
耶稣布拉住了正要拔足離開的拉基,“那麽說說看?”
商販從小貨車裏掏了兩個密封的鋁罐子,分別遞給了拉基和耶稣布。
“這是什麽?”拉基搖了搖似乎裝了液體的罐子,翻轉了一圈,看到了上面印着的标簽,“皮蒂肉粥,開罐即食?”
“這種海上應急食品不算什麽特産吧?”耶稣布有點失望。
“別急,”商販指了指鋁罐底部黏着的一小塊木頭,“這可是皮蒂鎮著名的自動加熱速食呢。”
“自動加熱?”耶稣布摸了摸下巴,“有點意思,是怎麽個加熱法?”
“我給您示範一下吧。”商販又從貨車上取下了一個鋁罐,把底部被膠條固定的小木塊扯了下來。兩個海賊冷眼旁觀着商販輕易地捏碎了木塊,又拿出手帕裹住了鋁罐,上下振蕩了兩下,再拉開盒蓋的時候,便有熱氣伴着香氣溢了出來。
拉基接過鋁罐,不顧燙地喝了口裏面的粥,那潤滑的口感和淡香的味道并不輸于餐館裏剛上桌的純正肉粥,他不禁贊嘆道:“這個東西的确很有趣啊,怎麽搞的?”
“關鍵在于那個小木頭?”耶稣布也被吊起了好奇心。
“您真是好眼力,”商販伸出拇指,“這種木頭叫做‘俱榮木’,皮蒂鎮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生産這種植物的地方。”
“這樹長得快,又很成材,但卻有個致命的缺點。”他先賣了個關子,看到兩個海賊聚精會神地聽着,便繼續講述,“不管它做成的東西多麽防潮耐用,只要生出木材的樹根被碾碎,整棵木材——哪怕已被砍下百年之久,哪怕它做成家具已被運到了遙遠的地方,也一樣會在瞬間變成粉末。”
“哈?這還有什麽用呢?”拉基不禁十分懷疑。
“當然有用啊,”商販指了指海賊手裏的速食罐,“比如說,這個罐子裏就有個很薄的夾層,當我捏碎了這塊樹根時,夾層裏的俱榮木機關就壞掉了,裏面的某些東西混合後會放熱,就自動加熱了罐裏的粥。”
“是個奇妙的構思。”耶稣布忽然冒出了一個點子——如果把相同的原理應用在炮彈上……
“我可以問問夾層裏混合就能加熱的是什麽東西嗎?”狙擊手滿面期待之色地問道。
商販犯難地搖了搖頭,“我也只是進貨賣它的。很多人都想探究這配方的秘密,但伯斯先生的工廠可是……”他不再說下去,謹慎地閉上了嘴。
這個讓人失望的答案并沒影響耶稣布的興致,他摸了摸腰包,正想買兩罐粥回去研究,忽然想到廚師一定會采買這種東西,自己沒有必要格外支出。
商販沒有忽略這細微的小動作,再次笑着從小貨車裏掏出了一個小巧玲珑的帆船木雕,“這個東西是俱榮木雕刻的,它也可以作為玩具送人……”
“平安木?如果我出事了,身邊的人燒掉樹根,我的家人就會知道消息?”耶稣布立刻反應了過來。
商販的臉上冒出了汗珠,“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可別介意。”
“對于海賊來說,那不算什麽。”耶稣布把小小的木雕放在手裏把玩,“不過生命卡更方便吧?”
“俱榮木是制作生命卡的材料之一,在生命卡還沒有被發明出來之前,很多出海的人都會帶着的這樣的東西。”商販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耶稣布把木雕放回了商販手裏,趁着拉基沒防備,迅速從夥伴的口袋裏扯出了兩張紙幣,支付了一罐粥的價錢。他笑着揮了揮手,“我用賞金持續上漲的通緝令報平安就夠了,可不需要我的老婆孩子守着一塊木頭提心吊膽。”
胖子把啃光了的骨頭對着強取豪奪的狙擊手丢了過去,卻被對方機敏地躲開了。
“……我覺得那個伯斯先生有點蹊跷,希望頭兒那邊可別出事。”耶稣布走了幾步,忽然低聲道。
“放心吧,頭兒不是愛惹地頭蛇的脾氣,至于鷹眼……,”拉基扯了扯臉皮,不确定自己該擺一個怎樣的表情,“恐怕頭兒不會留給他足夠的精力去鬧事。”
“哈哈哈,鷹眼一定會被頭兒那套告別朋友的勸酒詞灌醉的!”不可能聽出弦外之音的雷德號狙擊手從另一個層面理解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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