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香克斯沒心思去追擊那艘下沉的潛艇,也沒理會月島山頭上蘇醒又逃離的賞金獵人們。鷹眼身負重傷,出刀卻還拿捏了力道,即使被人暗算,他傲氣的朋友也不屑于對一個殘疾人出手。
“你還好嗎,鷹眼?”香克斯不敢使力,把手輕輕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米霍克低着頭,拄刀而立,他面容沉寂,雙眼緊閉,竟是站着失去了意識。
香克斯立刻扶住了對方,他不敢搖晃鷹眼,只能抱着一絲希望呼喚他:“醒醒!喂!鷹眼!”
然而沉睡的劍客毫無回應。
香克斯的心開始往下墜,一時間有太多想法沖進了他的腦袋,但他來不及多想。他抱着鷹眼,小心翼翼将對方放平,打算先止住那背上創口的大量失血。
在撕開自己的黑披風時,香克斯忽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啞然失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用了一秒去慶幸,還好這不是鷹眼給他補的那一件。
香克斯用披風的布片将傷者的上半身笨拙地纏成了一個繭。在這個過程裏,米霍克始終沒有醒來,他緊閉着雙眼,任由香克斯為所欲為。
香克斯緊緊握着對方的手,他不是醫生,只能憑經驗判斷米霍克的傷情。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着,他疑心對方的呼吸正在逐漸變弱。他可以緊握手中的劍去砍翻一百個敵人,卻沒辦法用同樣的手留住他虛弱的朋友正在流失的生命。
香克斯憤恨一直被船醫好好照顧的自己竟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束手無策。他只能守在原地,焦急地等待雷德號到來。可是他窮盡目力,卻看不到船的影子。
紅發的男人久違地想起了那一年大雨瓢潑的羅格鎮。羅傑船長就在那高高的刑臺上,還是個小鬼的他傾盡了全力,想再靠近一點,可他身邊擠着那麽多興奮的、沉默的又或懷着其他情緒的圍觀人群,他甚至連前進一步也做不到。
最後他只能緊緊壓住頭上的草帽,任由無聲的淚水糊住視線,哭得狼狽又難看。在船長喊出那句話的一刻,他在心底發誓要變得更強,絕對不能讓自己再這麽無能為力。
可是時至今日……香克斯沉默地坐在原地,低頭看着面色蒼白的米霍克。他所重視的這個人就在他眼前,他伸出手就能抓住他,但他依舊只能眼睜睜看着鷹眼獨自掙紮在生死線上,什麽也做不了。
香克斯忽然想到,也許自己從沒變強過。他不過是擁有了夥伴,就開始意氣風發,認為自己足以自由地馳騁在海上了,他還曾大言不慚地說有了大家的自己怎麽可能輸給獨來獨往的鷹眼。可是一旦離開了時刻包容幫助自己的夥伴們,他依舊是那個無能的香克斯。
香克斯再也抑制不住某些情緒,他猛然俯下身,牢牢抱住了對方的身體。
“別死啊鷹眼……”他把米霍克的頭壓在自己的頸間,在對方的耳邊說道,“你要成為世界第一的大劍豪吧?你才拿到了稱手的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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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克斯咬着牙,把他的草帽狠狠扣在米霍克的頭上,“我向這頂帽子發誓!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朋友和夥伴了!”
他把頭埋低了幾分,用手在米霍克的心口摸索,感受那微弱的跳動,“……你一直很縱容我的胡言亂語吧?所以可別死啊!”
然而被詢問的對象依舊在他的懷中沉默地睡着,像是在做某個恬靜的夢。
黑暗裏,他的手輕輕推了出去,米霍克相信它就在那裏。水中懸濁的泥沙逼得人不能睜眼,但他堅定地游向那個方位。
那堆紅石就在原地,沉默地等待着被瓦解。米霍克明白這一次他一定能夠成功,因為他忽然懂得了它們的紋理,也就是先生曾經說過的規律。
那種感覺不是“看見”,也不是“聽到”,甚至也不是“觸及”,那堆石頭的弱點和排布規則就奇妙地出現在了他的心底,如果一定要以語言來形容,那是最純粹的“知道”。
米霍克在意識即将消散的瞬間又重新振作起來,同時知道了一些他說不清的東西。那不是簡單的見聞色霸氣,他參透的不是有生命的物體,只是一堆巋然不動的巨大石塊。
“只能使用最堅硬的刀的劍客,并沒有資格握住這把最堅硬的刀。”米霍克已經理解了這句話。他閉着眼,在水壓的強大阻撓下握緊了半截斷刀,将它遞向着石堆上的某個點——不是斬或刺,只是輕輕巧巧地把手裏的那截金屬送了出去。
巨大的紅石堆像是忽然被戳中了軟肋,它們順次滑落綻開,最終露出了一直掩蓋着的景象。
那是具端坐在腐木之椅上的白骨,血肉都已銷蝕,森然肅穆的氣息卻穿透了百年的光陰,充盈了整個空間。骷髅的手倒握着一把巨大的黑刀,那曲線完美的刀身靜靜地伏在主人身側,頂墜藍寶石的刀柄被骷髅的骨爪輕握着,保持着遞出來的姿勢,像是在等待取走它的人。
這一定就是劍俠帕林迪,直至這一刻,米霍克才理解了這位已作枯骨的大劍豪的苦心。這樣的葬禮必然是劍俠委托他的摯友大航海家恩裏克完成的,這堆布置微妙的石頭不需要靠優秀的洋流知識去破解——萬事萬物的規律都是相通的,帕林迪在等待一個掌握了這規律的人。
米霍克用盡全力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完美的刀,他輕輕發力抽刀,大劍豪的骨骸與那張朽敗的座椅一同瓦解開來,再次渾濁了洞內的水。
米霍克相信這位黑刀的前任主人不會介意自己的無禮,他将一只手輕輕壓在胸口上,向已經失去形跡的遺骸獻上最後的敬意。
他毅然轉身,提着黑刀向山穴的出口溯去。口中的空氣随着腹髒裏上湧的鮮血一起溢了出來,米霍克咬緊了牙關,相信自己不會敗在這最後的時刻。
十米高的迂回洞穴宛如無盡的煉獄,這大概是米霍克生命中最漫長的幾十秒,他顧不得去考慮迅速上浮的危害,握緊了黑刀,以最快速度向上方微弱的光游去。
“?!”
突如其來的悶響幾乎震碎了米霍克的內髒,他來不及反應,背後猛烈炸開的疼痛和海流劇烈的沖擊已擊碎了他的意識。
海中擴散開的血色遮住了米霍克的視線,海水蜇刺的劇痛讓他精神一振,他用力用手掩住口中翻湧的血氣,驅動着已經無法靈活控制的雙腿繼續向上。
世界第一就是要不輸給人,不輸給劍,也同樣不能輸給大海和時間!
……
米霍克的身體輕微地彈起了一下,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失焦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草帽,片刻後才把自己的思維從記憶的混沌中拉回了現實。
劍士繼續移動目光,從扣着草帽的脊背一路看到伏在他床邊一動不動的那頭紅毛。他張開嘴,卻發現幹澀的咽喉無法發出任何聲響。
後背被什麽柔軟地頂住了,阻止他平躺下壓到那巨大的傷口。米霍克暗自感激了處理傷口之人的體貼,他繼續轉動視線,判斷出自己正躺在曾經睡過幾夜的雷德號客艙之內。
米霍克努力勾了下手指,才發現自己的一只手竟和紅發的手緊緊相握着,他不禁呆了一秒。
這細微的動作驚醒了淺睡的香克斯,紅發的男人猛然坐起身來,緊緊盯住了米霍克的眼睛。
米霍克清楚地看到了香克斯由茫然到狂喜的表情轉變,下一刻,這個家夥擡起了那只和還他緊扣在一起的左手,對着腦門狠狠敲了一下。
“好疼!”香克斯龇牙咧嘴,随後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不是夢!”
米霍克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比不能活動自如的四肢還僵硬。
“你醒了啊,鷹眼!”香克斯用力握住了他們連在一起的手,說話困難的米霍克也只好稍微在手上使了點力氣,用回握來表示肯定。
“太好了!看來這條胳膊也沒事!”香克斯近乎手舞足蹈地松開了米霍克的手,這才想到應該倒一杯水來給他昏迷了很久的朋友潤喉。
“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醒,水都涼了。”拿着茶杯的香克斯轉回身,看到米霍克正支着身體努力坐起來。香克斯盯着他艱難的動作,最終确認了對方的四肢無恙,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去叫船醫來。”放下了半顆心的紅發船長站起了身,“你傷得可不輕,先不要亂動。”
米霍克飲了口水,稍稍潤了潤喉,在香克斯邁出屋門前終于發出了聲,“等等”,他叫住了對方。
“我睡了幾天?”他注視着轉過身的香克斯。
“大概三天半?”香克斯報了個數,他也不太确定米霍克昏迷的時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等待了鷹眼三個月或者更久。
“……這幾天你一直守在這裏?”
香克斯在聽到這句發問時心跳慢了一下,他沉默了一刻,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輕輕笑了笑,“怎麽可能呢?只是你醒來的時候我剛好在。”
“胡子。”米霍克伸出了手指。
香克斯反應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摸到了因為幾天沒打理而長成了一圈的胡茬兒,他幹笑道:“我想換個粗犷點的造型了。”
香克斯靠在木板門上,等待着客艙內的醫患問答結束,他本以為等到米霍克清醒的時候,自己應該是欣喜若狂的,但如今眼看着對方無恙,卻反而有一點茫然泛上了心頭。
鷹眼既然已經轉醒,恐怕也就快要離開了。香克斯抓了抓頭,咬開了手中酒瓶的蓋子,猛灌了一大口。
木門剛好在此時被拉開,沒有提防的香克斯一口酒嗆在咽喉,狼狽不堪地咳嗽了半天。
“頭兒放心好了,”善解人意的船醫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會有什麽後遺症的。六十米已經是人體潛水的極限了,可那家夥居然連防護服都不穿就在百米下待了那麽久,上浮時又簡直不要命,只傷到內髒實在是太走運了!”
香克斯緩過了氣,對着船醫擺了擺手,把目光投向了面無表情的米霍克,“我想這可不是運氣的事兒,”他笑道,“對不對,鷹眼?”
“如果那時拼命上浮的是剛進入瑞格懷特的我,那現在大概已經廢掉了。”米霍克點點頭,“拿到那把刀的時候,多少懂了一點順勢而動的規律,它救了我一命。”
不打算插入兩人談話的醫生退出了房間,細心地帶上了門。香克斯目送着船醫的離開,想起了米霍克切斷伯斯飛劍的那一瞬,那的确是此前和自己決鬥的鷹眼無法使出的巧妙一刀,它甚至把柔韌的鎖鏈都完美地縱向切斷了,簡直“柔”得無堅不摧。
“唉……”香克斯苦惱地灌了口酒,“我看到你的進步了,要想在一年之後不輸給你可真是太難了——”
“紅發,”米霍克卻冷聲打斷了他,“在決鬥中留有餘地是對對手的侮辱,我以為你懂得這個道理。”
香克斯聽出了這句話裏的責備之意,他沉吟了一刻,又揚了揚眉,“你想說什麽,鷹眼?”
“霸王色霸氣。”米霍克目光灼灼盯住了對方,“你擁有這麽厲害又罕見的能力,卻在和我對決時隐瞞了它。”
“你說霸王色霸氣?!”香克斯頓時一驚,“我雖然見過擁有它的人,但那種東西可不是靠修行就能得到的。”
米霍克不置一詞,抱臂坐在床上,看着一臉詫異的香克斯。
“我想你是誤——”香克斯猛然住了口。
“想起來了麽?”米霍克低聲道,“那個時候你震暈了用魚叉刺我的人,或者說當時在場的全部賞金獵人。”
“這個……”香克斯頭上冒出冷汗,“我沒有故意隐瞞什麽。不過你确定那真是霸王色?”
“不然呢?”
香克斯不再言語,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久,最後不确定地自言自語道:“說不定還真是啊……”
米霍克看對方的反應不似作假,反而有些詫異:“你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嗎?”
香克斯認真點了點頭,他誠懇地解釋道:“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類似的情況以前也有過那麽一兩次,不過沒有這回那麽明顯。”
“我總是和夥伴們待在一起,想想看,一直是他們在幫助我解決各種各樣的危機。”紅發船長的語氣裏帶着感慨,“只有這一次,他們都沒在身邊,所以我才有機會去激發那樣的潛能吧!”
“我從沒見過擁有霸王色的強者,只聽過一些傳說,”米霍克提起了興趣,“試着掌握它吧,紅發。我很想親自體會這種特殊霸氣的威力。”
“我還需要尋找适合的時機再确認一下。”香克斯沒有因此而欣喜若狂,“雖然也不是沒人可請教,但靠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才是最可靠的。”
“等幾年都無所謂。”米霍克把目光投向了倚在他床邊的巨大黑刀上,“這把刀的制形太特別了,要用到靈活自如也需要不短的磨合期。”
“那我們就各自努力提高,然後一直較量下去吧。”香克斯扯開嘴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沒意見,”米霍克也微微上挑了唇角,眉宇間隐約藏着些許張揚的挑釁,“不過不會是一直,我會戰勝你的。”
“嘿!我不會讓你那麽容易得逞的!”香克斯大笑起來,他拍了拍腰間的西洋劍,忽然話題一轉,“不過真等到那一天,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見面了。”
米霍克愣了一下,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思考了片刻後,他認真回答道:“不決鬥就沒什麽刻意見面的必要了。不過我想,如果以後在報紙上讀到了你的消息,我會樂于多看兩眼的。”
“這句話還真有海上男兒的風範啊。”香克斯意料之中地聳了聳肩,灌完了瓶子裏的最後一口酒,站起了身,“給你煮的粥差不多該好了,我去把它拿過來。船醫說你的內髒受了傷,目前只能喝粥。”
“麻煩你們了,”米霍克微微點頭,“我會努力早點恢複的。”
“不要心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在雷德上多留些日子。”香克斯揮揮手離開了客艙,把空間留給了米霍克一個人。
房門被關閉,香克斯的身影也消失不見。米霍克移動了一下身體,伸手握住了倚在他床邊的黑刀?夜。以他此刻的力量,還不能輕易舉起這把沉重的兵器。他稍稍發力,把長刀拖起來,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這是米霍克拿到這把傳說中的刀後,第一次仔細觀察自己的新武器。肅穆而優雅的黑刀靜靜地平躺着,像是在等待着被喚醒。米霍克的手指撫過花紋精美的狹長劍格,最後落在刀鋒附近,犀利的劍氣森然拂過他的指尖,仿佛随時可能割傷到它的新任主人。
這把刀并沒有臣服,米霍克知道自己還要做很多事情。長刀只能背負,他首先要确定在風衣上固定刀夾的位置,确保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迅速拔出它。他需要千萬次重複拔刀的動作,直到下意識的反應是把手伸向背後而非再探到腰間,直到他拔刀的速度快過任何危險。
而這也只是開始,他還要去适應夜的重量和重心,熟悉長度,提高射程。他必須盡早摸清這把無上大快刀的優勢和特點,讓自己的招法和揮刀的方式都能與新刀結合好。
米霍克想起葬身在月島海下的黎前,它忠誠地堅持到了最後一刻,直到把自己引領到曾經擊敗它的敵人面前。所以他一定會帶着黎前的榮耀,馴服這把名為夜的黑刀,這是他唯一能為那柄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愛刀所做的事情了。
米霍克稍稍舒了口氣,他沒辦法做到紅發所說的不心急。讓自己止步了許久的瓶頸剛剛被打破,在他觸到刀的一刻,就有那麽多的想法紛至沓來,有那麽多新的道路鋪在了他的眼前。新的武器,新的境界,這一切都需要他身體力行地去選擇最适合自己的途徑。
所以米霍克不想去深究香克斯在自己醒來後的不自然,即使他已察覺到了它們。他只希望自己能夠早一刻站起來,早一刻舉起眼前的刀。前進的道路就在腳下,在抵達世界第一的目的地前,他不想在旅途中多駐足任何一秒。他沒有那麽多時間。
況且他也該相信紅發的能力,無論正陷在哪種困境裏,那個人都能好好走出來。米霍克用理智的分析,打消了自己對某個家夥的一點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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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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