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香克斯看到抱臂站在船頭眺望着夕陽的米霍克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是米霍克醒來後的第三天。香克斯沒有一直待在米霍克的客艙裏,去探視的時候也不算多。他遵照了船醫的囑咐,盡可能留給鷹眼一個清淨,不讓病人太過勞神。而另一方面的原因,香克斯忽然有些困惑,在之前的十幾天裏,他究竟是怎麽做到天天都待在米霍克身邊的,他和鷹眼之間并沒有那麽多共同的話題可以說。

紅發海賊團的成員們在經歷過自家老大連續三四天守在客艙裏不見蹤影後,終于又見到了如往日一般待在甲板上曬太陽喝酒的船長,只是他露出的笑容比平時少了不少。

“頭兒是在愁什麽呢?”耶稣布一臉不解,“不是說鷹眼沒事兒了麽?”

“你管那些幹什麽,”拉基把手裏的肉骨頭囫囵塞進了好友的嘴裏,“不該問的事兒就別問啦!”

然而他管得住耶稣布,卻不敢對向來敏銳的貝克曼做暗示,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走到船長的身邊去。那個人的話,只能靠頭兒自己應付了。胖子仁至義盡地攤了攤手。

貝克曼叼着煙,在香克斯身邊坐了下來,“頭兒該去刮刮胡子了。”

香克斯立刻解除了走神的狀态,他還記得自己對鷹眼說過些什麽,于是摸着下巴,就着之前的托詞随意做了個決定,“我準備從現在開始就留着它了。”

“海賊的粗犷點也沒什麽不好”,貝克曼沒太在意香克斯的新造型,忽然話鋒一轉,“頭兒心裏有事兒?”

香克斯頓時找到了傾訴對象,十分激動地答道,“全是因為鷹眼那個家夥啊!”

“上午我去送報紙時看他的狀态還不錯。”貝克曼拿起酒壇子,也給自己倒了杯酒。

“他是很不錯,可是船醫很頭疼。”雷德號船長激憤地揮了揮手,“你也知道咱們的船醫在工作上向來一絲不茍。他叫我看着鷹眼卧床靜養,可那個家夥才過兩天就站起來四處走了!我這邊聽着船醫的訓斥,那邊又勸不動鷹眼,這太為難人了!”

睿智的貝克曼表示愛莫能助,很不夠意思地主動抽身而退,繼續留給了香克斯獨自發呆的空間。

“喂!鷹眼。”此時的香克斯對着米霍克的背影看了半天,最終硬着頭皮走過去,“就算我可以理解你悶在屋裏很無聊,想出來曬曬太陽的心情,可是你為什麽要把這麽大個兒的刀背在背上呢?”

香克斯愁眉苦臉地看着米霍克的帽子上方無端多出的半臂高的刀柄,“這家夥不輕巧吧?雖然我也覺得它很好看很配你,可是你就在甲板上大搖大擺地帶着它炫耀,船醫會罵死我的!”

米霍克挑了挑眉,香克斯看着對方弧線稍微有所改變的唇角,疑心他的朋友正在心裏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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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盡快習慣這把刀的重量,沒想到給你添了麻煩。”米霍克的語氣輕松而平淡,“不過我準備明天就離開這條船了,就讓我最後露個面吹吹風吧?”

“你是說……明天就要下船?”香克斯頓時愣在了原地,“開什麽玩笑啊,鷹眼?!”

“如果算上沒睡醒的日子,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周了吧?”米霍克迎着夕陽深吸了一口氣,“你的船已經離開瑞格懷特這麽久了,我再不走,就要被帶到香波地群島了。”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香克斯難得地皺起了眉,“你傷得可不輕,我怎麽可能允許你就這麽離開啊?!”

“如果沒有可以獨自行動的把握,我是不會勉強自己的。”米霍克耐心地說服着對方,“在來到瑞格懷特之前,我也不止一次遇上過更糟糕的情況。不要小瞧我,紅發。”

“更糟糕的情況?”香克斯聞言鎖緊眉頭,他踏前一步,展平了胳膊阻攔道,“至少現在不行!在你的傷徹底痊愈之前,我不準你下船!”

“你的船長命令對我無效,我不是雷德號的人。”米霍克稍稍仰起了下颚,和香克斯針鋒相對,“你唯一能攔住我的辦法就是陪我打一場,現在你的勝算比較大。”

“……可就算我打倒了你,等你能重新站起來的時候,還是會離開,對嗎?”香克斯無奈地盯住了對方沒有表情的臉。

最終他意興闌珊地聳了聳肩,低聲嘀咕了一句,“我還真覺得這辦法不錯,這樣你就會一直留在雷德上了。”

米霍克自然不把這句發神經的話當真,他邁步與香克斯擦肩而過,“那麽多謝你的成全,我就先回船艙了。”

不必再擔心被船醫指責的香克斯沒去看米霍克的背影,他站在船頭邊,在播灑着晚霞的海風中低笑了一下,又灌了一大口酒。

那個晚上,雷德號的海賊們依舊在甲板上歡歌笑語。柔和的月色照進客艙的窗子,米霍克半躺在床上,盯着木質的天花板看了良久,卻依舊沒什麽睡意。這和外面的嘈雜聲關系不大,紅發家的海賊們天天快活得像過節,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米霍克認為自己是在為即将開始的新旅程而興奮,他剛剛解開了困擾自己太久的疑惑,心裏層出不窮的想法都礙于客居此處而無法實踐。

米霍克當然不會因此而腹诽紅發海賊團,香克斯在他最危急的時刻無私伸出了援手,又在他最虛弱的時間裏慷慨地予以庇佑,對此他相當感激,但卻并沒有道謝。這種程度的幫助已經不是幾句漂亮的言辭就能對等交換的了。

可是向來不習慣受人恩惠的米霍克卻想不到紅發有什麽需要自己來承擔的事情。那個人有優秀的副手和夥伴,他的世界十分妥帖,輪不到自己再去關切。

對此有些耿耿于懷的劍士最終想到,也許他只能把紅發這個家夥暫時放在心裏了,如果多關注些他的消息,那麽總有一天,他能夠找到一個機會,來還他的大人情吧。

越來越沒有睡意的米霍克最終坐起了身,他點起油燈,從貝克曼在清晨送來的報紙裏找出了自己唯一跳過的那份——涉及自己八卦的Sailor Buddy Show。

米霍克把油燈挂在了床頭上,計劃通過閱讀來忘記剛才那番沒有頭緒的未來暢想,打算讀到無聊時就熄燈睡下。

正當他讀到報紙的第三版——關于海底大監獄因佩爾頓那不為人知的LEVEL 6直到LEVEL18層的揭秘時,客艙的房門卻被輕輕敲響了。

米霍克意外地放下了把監獄描寫成地獄的無聊報紙,道了聲“請進”。

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先探進來的是一個酒壇以及半頭紅毛,香克斯大大的笑臉接着露出來,“我看到這裏亮起了燈光,如果你還沒睡的話,不介意我來坐坐吧?”

米霍克讀報的苦心因為紅發的出現而付諸流水了,他掀開被子,正要穿鞋起身,卻被已經蹭進屋的香克斯按住了肩膀。

“你還是病號,坐在床上就好。”香克斯把酒壇壓在了柔軟的被子上,自己也不客氣地坐上了床沿,“我是背着船醫偷偷跑進來的,既然你一直也沒怎麽聽過他的話,那今晚也陪我少喝點吧?下次再見面就是一年後了。”

米霍克沒有猶豫,痛快地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杯子。

香克斯盯着小口抿着烈酒的米霍克,他也許應該用“鬼使神差”來形容自己跑來打擾對方的舉動。

這絕對是一次計劃外的行動,香克斯本來正坐在甲板上聽着船員們胡言亂語灌着酒,他不過是偶爾把視線投向了鷹眼所在的客艙的窗戶。那個人的去意太堅決,又不是肯聽人安排的性格,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最後送他一晚的安靜,讓他在次日離開時神清氣爽。

就在香克斯認為鷹眼大概已經睡着了的時候,一點光亮卻驟然在那窗口出現了。香克斯有些驚異,他注視了這燈光良久,卻依舊沒見到它滅卻。

如果鷹眼還沒有休息……紅發的海賊忽然就很想再去見見他的朋友,他有點後悔自己在米霍克清醒的這幾天裏刻意去回避對方的行為,他本該更早想到這樣共處的時間是何等寶貴,一旦錯過,再聚就不容易了。

然而此刻他懷着這樣的心情面對着平靜的米霍克,卻說不出什麽話來了。他和鷹眼曾在那艘小棺材船上共度了那麽多寧靜悠閑的時間,可是如今同樣的沉默卻讓香克斯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他與米霍克撞了下杯子,在飲盡了一大口酒後,決定找點話來說。

“鷹眼,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時的樣子呢。”

“那是不久前的事吧?”米霍克用冷靜的目光看着香克斯,“不記得才比較奇怪。”

“哎?說的也是。”香克斯抓了抓頭,“可為什麽我總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啊……”

“這段時間過得太無聊?沒有你感興趣的冒險?”

“也許?”香克斯不太确定地嘀咕了一句,下一秒卻不甘地拍了下腿,“說起來,是冒險都被你占去了啊!我甚至連一點像樣的戰鬥都沒來得及經歷!”

“那麽作為彌補,我現在就可以陪你打一場。”米霍克在第一時間提出了解決方案,并且好意地補充道,“我已經可以控制好道力,不會讓劍氣把你的雷德號徹底搞壞了。”

香克斯決定把這段不成功的對話抛到腦後,他忽然興高采烈地笑了起來,接回了最早的話題,“我還記得那時你沒穿外衣,就坐在棺材上煮湯喝。”

“……我沒想到會有人來。”米霍克偷偷在心裏補全了後半句——而且還是個這麽麻煩的人。

接下來,劍士懷着無可奈何的心情,聽到了紅發海賊那關于半裸的家夥應該很豪爽的論點,并且對方時至今日依舊在口頭上堅持着這個看法,這讓米霍克在胡子事件後再次領略了香克斯這抵死嘴硬的特點。

“不過,”香克斯忽然向米霍克的身邊湊了湊,“我倒是很好奇,當時你又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很強。”米霍克立刻給出了答案。

“然後呢?!”

“沒了。”劍士的回答極其幹脆利落。

此後香克斯努力尋找了很多話題,然而每一次都因米霍克那讓他無話可接的回答而不幸夭折。香克斯不知道他到底在米霍克的房間裏坐了多久,最終他帶來的酒壇空掉了,而他們這時斷時續的對話也大致把共處的時光都回顧了一遍。

紅發的男人看了看窗外已經徹底黑掉的天色,在他們停止交談的安靜裏也不再聽得到甲板上傳來的歡歌,他知道夜已經深了。鷹眼依舊好耐心地等着他開口,但香克斯明白自己是該告辭離開了。

他帶着點戀戀不舍之意,稍微挪了挪身體,正要站起來,那股鬼使神差的沖動卻再次忽地攫住了他的心。

香克斯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喝得太多了,但他十分确定他忽然很想去試探一件事情,即使從此以後他也許會和鷹眼避不相見。

某種只在經歷大冒險時才會有的興奮感瞬間沖上了他的心髒,像是全身的毛孔都戰栗地炸開,有極大的愉悅從背上滑過。香克斯露出一個張揚而放肆的笑容,忽然把身體探向了米霍克。

他帶着笑,盯住對方金色的眼眸,輕輕把左手放在了米霍克赤裸的腹肌上,不動一下,也不置一詞。

完全不曾設防的米霍克頓時愣住,他驚詫地擡起頭與香克斯對視——那種笑容!米霍克的心忽然跳慢了半拍。

香克斯的笑有很多種,平時他會挂上溫柔的笑意;開心的時候他會把眼睛睜得很大,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取笑人的時候他會捶着手邊的東西,前俯後仰到連牙龈都看得見;認識到自己犯了迷糊的時候他就會笑得很心虛……米霍克見過紅發各種各樣的笑容,但他卻從沒見過笑得這麽富有侵略性的香克斯。

可是這個笑容他卻一點也不陌生,它比紅發的任何一種笑都更深地印在劍士的心上——米霍克曾想過他大概會永遠記得自己在百米水下那最危急的一刻,那個憑空浮現在自己腦海裏的肆意飛揚的笑臉。

他曾以為那是自己莫名的幻覺,但此時紅發的笑卻無端與那個深深藏在他心裏的印記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米霍克情不自禁避開了這場對視的博弈,随即他發現這樣更糟糕——香克斯的手依舊輕輕按在他的腹部,掌心中熾燙的熱力透過他因裸露而微涼的皮膚,仿佛火焰在灼烈地燃燒,直接撩起了一種絕對不該有的感覺。

米霍克完全無法移開自己集中在被觸碰之處的注意力。嚴格來說,這不能算一種挑逗,香克斯的手所落的位置不是敏感帶,也沒有絲毫逾矩的移動。連米霍克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起了某種該死的悸動,但不算青澀的劍客無疑懂得它意味着什麽。

“不要胡鬧了,紅發。”米霍克最終板起了臉,他努力讓聲音聽上去平靜如初,同時暗自祈禱對方沒發覺自己這狼狽的變化。

“胡鬧?”香克斯的手掌忽地移上了米霍克的胸膛,那裏激烈的心跳正在急促有力地回應他,帶着某種過于強烈而異樣的訊息。

“那麽真遺憾,”紅發的男人又把身體湊近了一點,他的目光掃到對方動了一下的喉結,笑容裏添了點小小的得意,“這一次我可是在玩真的啊,鷹眼!”

米霍克心驚地向後仰倒,後腦卻磕到了床頭,他覺得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也不要太小瞧我,”香克斯的唇在他遲疑的時候貼近了他的耳畔,“我從小長在海賊船上,該不該懂的都沒少看過……”

紅發的男人低低地輕笑了一下,“我還怕你不知道吶!”

“……你确定?”米霍克用全部精力挽留着他那正毫不留戀地飛走的自制力,他遲疑着,既沒有側過頭在近距離上與香克斯對視,也無法說出任何幹脆的拒絕。

落在他餘光裏的一縷紅發稍微動了動,米霍克感受到對方新添的胡茬兒蹭過了自己的耳廓。

“喲,米霍克,你這樣婆婆媽媽還是個海賊嗎?”

帶着朗姆酒味道的微醺氣息拂過米霍克的臉側。這句挑釁的話是最後一點星星之火,以劍士僅存的那點掙紮為引信,毫不留情地讓灼熱的欲望一下子燒遍了他全身。

米霍克猛然發力,翻身按倒了香克斯。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順從地就着他躺了下去,面上卻依然是那種張揚放肆的笑意。

米霍克不願深究其中的意思,他用手壓住了香克斯的眼睛,用力扳起了他的臉,讓那個太過得意的笑容淹沒在彼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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