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米霍克低着頭,靜靜地安坐在小棺船唯一的座位上,任由他的船漫無方向地漂蕩在蔚藍的大海裏。
自從确認了紅發海賊團回歸的消息後,米霍克便一直确信着遭遇過變故的香克斯必然能再次立足于新世界——那個海賊是自己最看重的人物,懷疑對方的能力就是在蔑視自己。
紅發的手因何而斷,對自己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但過去的便不可挽回,對于紅發海賊團而言,眼下必然有很多亟待處理的事情。米霍克不認為這是自己登門造訪的好時機,便耐下心來,慢慢等待着香克斯重新崛起的明确訊息。
整整三年,他并非沒想過那個能夠重創香克斯的家夥,也許早就被香克斯消滅了,這個世界上可能并不存在一個實力遠超自己的強大對手,可是他卻始終沒辦法去想象,在得到這樣的答案之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無論如何,紅發的斷臂已是不可更改的歷史,那麽在得到他本人的親口證實前,多想無益。每當念及到那個最糟糕的可能性,米霍克都會不由自主地中斷自己繼續發散下去的思維。
人生中那些猝不及防的事總是不講道理,一如那一年的自己毫無防備地巧遇了那個叫香克斯的紅發海賊,從此以後,他便成了自己心中一個尚未徹底跨過的坎。
米霍克明白自己還沒有做好失去對手的心理準備,而同樣讓人狼狽的事情,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所以與紅發相見的時機便被劍士一拖再拖。直到香克斯終于被世界政府再次承認為“四皇”,他也再沒有什麽理由繼續等待下去了。
在循着生命卡的指示駛向紅發駐地的旅途中,米霍克刻意放慢了前進的速度。他知道自己是在隐隐畏懼,畏懼着某個并非不可能的答案從香克斯的口中說出來。
世界第一明明是一直夢想着的目标,可自己卻在距它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徘徊了整整三年,還依舊未能釋然。米霍克帶着些微妙的情緒,暗自嘲諷着自己那些難言的心情——即使不再擁有勢均力敵的對手,可若連自己的思緒都不能坦然面對,那又有什麽資格去擔當那世界第一的盛名呢?
淩亂無解的矛盾在新晉大劍豪的頭腦中不可遏制地萦回缭繞着,直至他最終見到了那個闊別已久的家夥——香克斯變了不少,可是在自己的面前,他依然還是那個熱情坦率的香克斯。
米霍克終究沒有料到,香克斯毫不避諱告知他的往事居然比自己最糟糕的設想還要荒謬——既不是戰鬥,也不是冒險,為搭救一個小鬼而被海王類咬掉了胳膊?
他并非不能理解香克斯努力想向自己傳達的意思——紅發的海賊并不惋惜這為了“保護”而做出的犧牲,那是他的信念和誓言。即使自己無法感同身受體會這“保護”的意義,卻也沒有立場替對方去憤怒和遺憾。
時隔五年的再會,香克斯只用了一串熱絡歡快的閑聊,便把自己輕巧地推向了那個已再無懸念的稱號。
世界第一的大劍豪……嗎?
米霍克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不滿足也不興奮、不憤怒亦不傷懷,只像是多年來不辍的勤奮忽然在這個瞬間松懈下來,百味的心情如流水般淌過他的胸膛,帶走了一切鬥志和情感,只餘下那淤積在心靈河床上的,名為疲憊的厚厚沙石。
它們早已被光陰滌去了棱角,只是靜默地、沉沉地覆在他的心肺上,荒涼蕭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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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截空蕩的袖管依然一下一下地蕩在劍士的心裏,可是那樣痛徹心扉的感受卻只是昙花一現。米霍克忽然沒有興趣再去惦念那個讓他小心翼翼對待了多年,卻依舊未能釋懷的名字了——香克斯不會缺酒友,而自三年前對方丢掉左臂的那一刻起,自己已注定失去了對手。事到如今,還要抓住那早已結束又或是從未開始過的往事餘韻不肯放手嗎?
四皇與七武海的日常喝酒?“決鬥”?那個海賊明明說着已經做好了覺悟,卻還是這麽天真,沒有一點駕馭一方勢力的自覺……如此無聊的提議,有不如無。
米霍克無聲地擡起了頭,他窮極目力,用平靜的金色雙眸凝望向極遠的地方,飒爽的藍天與平和的海面連成了無邊界的一線,像是一條蕭瑟冷寂的、延伸向無邊蒼茫的天路。
身後的島嶼已經遙不可見了,而眼前這條寂寥向上的無人之路卻依舊漫長不可及。米霍克仰起了下颚,堅定而傲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背後的黑刀。
一切都已結束?不……一切才剛剛開始。
海圓歷1513年10月,聞名偉大航路的王下七武海、世界第一大劍豪鷹眼突兀地結束了他長達十年的海上漂流生活,登陸了因戰争而徹底覆滅的西凱阿麗王國遺址所在的庫來加那島上。
戰火的硝煙尚未散盡,腥濃的血跡味道也萦繞不去,米霍克一步步踏在洇成暗紅的土地上,面無表情地繞開了林立在泥土裏的斷肢腐屍和殘刀破甲。他無視了身後那些暗中窺探的動物所散發出的強烈敵意,背着黑刀不快不慢地走向島上那座僅存的城堡。
米霍克在古堡前站定,稍稍發力,推開了血跡幹涸的大門,塵灰飛揚間,他看着室內無數敗壞淩亂的十字裝飾,明白此處已不會有人畏懼他的眼眸了。
米霍克沒什麽表情地抱着臂,坐在客廳的主座上,冷眼瞧着戴着面具的世界政府代表,無聲地等待着對方道明此次造訪的來意。
斯潘達姆心有餘悸地扶了下面具,指尖碰到金屬的感覺是生冷堅硬的,可比起面前這位王下七武海的目光卻還算是柔和的。那雙眼眸裏金色的光輝像是兩把小劍,狠狠地剜在他的臉上,連帶着一年前被某個冒失的造船小鬼揍出的舊傷都隐隐作痛起來。
極其擅長見風使舵的CP5長官愁眉苦臉,他後悔自己沒有更早認識到這趟差事的艱苦卓絕,他曾天真地以為這是件兩句命令就能完成的任務,千叮萬囑的上級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然而登陸庫來加那島還不到十分鐘,他們竟然在前往古堡的小路上遇到了一群舞刀弄槍的狒狒!
毫無準備的政府代表一行人完全小瞧了這群荒謬的對手,最終卻徹底敗在了狒狒們的圍攻下。直到他們驚魂未定連滾帶爬地躲進了古堡,那群興奮至極的兇殘動物們才放過了這座看上去陰森而孤寂的建築,不約而同地撤退了。
一小半的手下已經受了傷,吃了下馬威的斯潘達姆怒火中燒,他罵罵咧咧地發誓一定要給那個不識擡舉的鷹眼一點教訓,卻看到城堡的主人托着一杯紅酒,冷漠地自古堡的樓梯上現了身。
斯潘達姆仰起頭,對上了對方的眼神。他立刻壓滅了所有嚣張的氣焰,明智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大劍豪先生……” CP5的長官戰戰兢兢地開了口,“我代表世界政府來确認一點事情……”
米霍克自斟了半杯紅酒,略略仰起頭,示意坐在自己對面的不速之客有話快說。
“您……準備在這個狒狒島常住嗎?”再次被那冷漠的目光掃視到,緊張到忘記了島名的CP5長官口不擇言地慌亂發問。
“這和你們有關系嗎?”米霍克不動聲色地未置可否。
斯潘達姆見到對方似乎并未動怒,大是松了口氣,他小心翼翼道,“正常來說,對于徹底覆滅的國家,理應由世界政府收回其領土,重新規劃用途。可是我們得知您在這片土地的重建方案确定之前來到了這裏,并且半個月都沒有離開。”
CP5的最高長官偷偷觀察着對面平靜地品着紅酒的大劍豪,單從那一點變化都沒有的臉上,他實在很難判斷出對方的情緒,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講道,“按照規定,王下七武海可以擁有一塊私人土地。可是前幾年,您一直獨自漂蕩在新世界裏,所以如今……”
眼前的政府代表實在比幾年前邀請自己擔當七武海的那位差太多,已捕捉到對方用意的米霍克不想再聽,索性打斷道:“這個島就歸我吧。”。
“另一件事情是……”斯潘達姆松了口氣,又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世界政府之前不曾幹涉過您的行蹤,然而新世界的格局在不久前已經确定,一位王下七武海頻繁出現在四皇的地盤上,這似乎有點……?”
“哦?”米霍克意味不明地揚起眉,“你們想用這個島禁锢我的出行範圍?我不記得王下七武海的協議裏還有這一條。”
意圖被一語道破的斯潘達姆冒出一身冷汗,他趕忙澄清道:“我們并不敢限制您什麽……也相信您一定能夠認清世界的格局,做出最好的選擇……”
米霍克把惹人生厭的訪客絮絮叨叨的解釋都當做了耳旁風,他托着高腳杯,擡起頭來,像是在追憶着什麽。許久之後,他自顧自離開了座位,走到了房間一角的某個壁櫃旁邊。
世界第一的大劍豪深吸了口氣,拉開了眼前的櫃門,幾十個擺放整齊的永久指針出現在他的眼前——多年前,在年輕的米霍克飄蕩在偉大航路前半段的歲月裏,他曾習慣每到一處就購買一個當地的永久指針,用以記錄自己的足跡。
一晃居然也積攢了這麽多個……
米霍克再次打斷了斯潘達姆持續着的語無倫次的解釋,“告訴你上頭的人,協議之外,他們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他平靜地道,“不過新世界已經沒有我的對手了,我沒興趣一直在那裏無聊閑逛。”
達成了目的的CP5長官頓時眉開眼笑,他沒有想到看似疏離的鷹眼原來這麽好說話。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們可以離開了。”
斯潘達姆更多得意忘形的聯想被大劍豪平靜的話語截斷了,他也着實不喜歡這古堡裏的寂寥和陰森,于是順勢向米霍克道了別。
仕途的高升又近了一步,然而邁出古堡大門卻是極需勇氣的事,斯潘達姆三令五申地強調了務必保護好自己的要求,終于咬着牙下達了全員離開的指令。
一行訪客緊張地退出了寬闊的客廳,留下世界第一大劍豪獨自一人憑窗而立。
其後若幹年的時光裏,那位特立獨行的王下七武海、世界第一大劍豪果然如他本人所言,幾乎不曾再踏足那由日趨鞏固的四大勢力所掌控的新世界。他時常拿着最簡單的記錄指針,獨自一人坐在小棺船裏,在偉大航路的前半段漂蕩着砍砍船——有海賊船,也有商船和軍艦,這也會令世界政府方面偶爾産生些許不滿,但大體還是默契地相安無事。
海賊王羅傑已是多年前的歷史,由他的遺言所開啓的新時代也日漸明朗,最早曾親耳聽聞到那句話的有志青年們,如今已各自擁有了自己的能力和勢力,成為下一代年輕人眼中憧憬和追逐的目标。
One Piece依舊是那個口口相傳的神秘傳說,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裏,每天都有熱血的人們遵從着內心的召喚,出于各種各樣的理由,豎起黑色的骷髅旗,宣誓成為海賊。
幸而,起初最糟糕混亂的幾年已然過去,風起雲湧的偉大航路上,由海軍本部、王下七武海和新世界四皇割據平衡的局面漸趨穩定,這有效确保了平民們盡可能不被這個瘋狂的海賊時代所殃及。
然而微妙的和平下,是瞬息萬變的無盡暗流,某些為夢想和野心所策動的瘋狂正蠢蠢欲動,随時準備掀開這層平靜的面紗,激起新一輪紛亂的波濤。
大海賊時代開始直至大事件結束之前,二十二年由紛亂至安定的時光轉瞬而逝,沒有人能統計出究竟有多少懸挂了骷髅旗幟的船只沉沒于偉大航路之上,有多少生命肆意張揚而義無反顧地亡逝于冒險和戰鬥之中。那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密集的歡笑與淚水被蔚藍無際的海洋一同接納,化作無悲無喜的浪波次第傳向遠方,最終散落在某個未定的海灘上。
這是最好的年代,或是最壞的年代。
兀自各擁心事的局中人們尚且無法得知,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後世會以何種語氣來書寫這段交織着激蕩與寧靜的歲月。但無論如何,它必将成為某種不可磨滅的印記,無形地烙在一代人的靈魂裏,帶着專屬于這段不可複制的歲月獨一無二的氣息。
不過這“不可磨滅的印記”到底是什麽,就要因人而異了。對于大海賊白胡子而言,它可能是老對手羅傑的死亡;對于海底大監獄的管理者麥哲倫而言,它可能是金獅子的越獄逃脫;對于王下七武海克洛克達爾而言,它可能是那一次于新世界遭遇的慘痛挫折。
然而對于同為王下七武海的世界第一大劍豪鷹眼而言,它卻無法歸結于某個特定的名字或事件,那只是一種越來越無處不在的、漸漸刻入生命中的空虛。
米霍克很無聊。
定居在庫來加那島上的前兩三年裏,他尚能明确認識到自己劍技的不足和提高的空間——沒有對手并不意味着最強,米霍克始終發自內心地感謝着自己與香克斯的相識相交。困惑過後,是更加堅定的信念和更深層次的對劍術、對生命、對于一切的新的認知。
即使香克斯已經不能再與自己對打,可是因那人而産生的情感和領悟到的東西卻一直持續地影響着米霍克,包括劍法上精進的方式和方向,也包括這位大劍豪不自察的、越發率性狂放的性格和舉止。
日出日落,庫來加那島上的硝煙早已散去,曾經清晰可見的血色融入泥土中,漸漸淡去,又在古城的廢墟裏滋生出新鮮的綠草。新生的小狒狒們長大了不少,它們從父母那裏學會了舞刀弄槍,又初生牛犢不怕虎地跑去打擾那個每天都在海邊練刀的孤僻異類。
米霍克随手拔起一只插在殘破磚瓦上的廢劍,打發時間地逗弄了幾下結伴前來的小狒狒們,最終又自感無趣地一刀結束了這場稱不上打鬥的無聊行動。他用泛着冷意的金色眼眸目送着悻悻而歸的小鄰居們遠去的背影,有些意興闌珊地拔出了背上的夜,照例對着面前的浪波重複着揮刀的動作。
如果這種時候能和紅發比一場……
這個想法突兀地冒出來,米霍克驟然收住了揮出一半的刀,他伸手按了下眉心,果斷停下了發散的思緒——又該出海轉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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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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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