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出國的舒小姐

老舊懷古的越野車，奔馳在遼闊起伏的沙漠公路上。

筆直的公路延伸到沙漠中央，偶爾起伏，揚起一陣黃沙，閃着淡淡星芒，飄進稀疏棘刺叢裏。

舒瑛醒了，她扭頭看窗外飛馳的荒野，看見大漠黃沙，日頭燦爛，從山丘上湧過來。

無風、無人，茫茫原野，偶爾有車與之擦肩而過，片刻就分離，各奔東西。

Judy見她醒了，便為她介紹這一帶的風貌，“這是內華達邊境的一個沙漠，但沙漠裏也有山。”

“跟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舒瑛說。

“是啊，”Judy悠閑地開着車，“這沙漠還年輕，有的地方沙化了，有的地方還未完全沙化，所以有棘刺、仙人掌，還有山。山也不高，一堆一堆的，像丘陵。”頓了頓，又說：“晚上的時候要注意，有蝙蝠、兔子、還有蜥蜴蟲子什麽的。”

舒瑛懶懶地，似聽非聽。

車子到了比賽場地，Judy出示了證件，才得以開車進去。

這方圓幾裏，應該是一處綠洲。舒瑛跑到高處，踩着一塊看起來嶙峋，實則松化的石頭。

棘刺叢掩映遮蔽，風過處，黃沙飛揚，土石翻滾，叢叢簇簇的仙人掌，筆直緊密，瘦得像幹癟的老頭，可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刺。複雜的山陵上，間或有樹，長相怪異，像是特意為擋路而生。

這比賽場地，的确複雜，幾天的勘測繪制，只怕時間緊急。

淡淡的風吹來，揉亂舒瑛的頭發。她擡起手，輕輕一抹，從發絲裏拂下細沙。

她跳下去，穩穩地落在沙裏。

Judy說：“你要習慣，這裏全是沙，走了更要注意，不要掉進撞到仙人掌，更不要掉進棘刺叢裏，否則會很麻煩。”

舒瑛說：“我現在就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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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Judy冷笑幾聲，“這裏沒水。”

舒瑛眯了眯眼，退後幾步，嫌棄地看着她，問：“你幾天沒洗澡了？”

Judy臉色一沉，“昨天有人送水過來，我剛洗過。”

“水呢？”舒瑛問。

“我洗完了。”Judy說。

舒瑛對她招招手，“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

兩人到了“營地”。

這邊地勢寬敞平坦，有不少人在這裏安營紮寨。有簡易的帳篷，也有稍好些的板房，都離得不近。

Judy将帳篷搭在了一處棘刺叢後，背風，陰涼。帳篷裏有兩間“房”一間起居，一間卧房，剛好夠一個人轉身。

她扔了一個帳篷給舒瑛，“先将就着吧，等李琪他們來了，我們再改良改良。”

舒瑛在法國時，和許恪瑾一起入過野外探險社團，搭帳篷對她來說不難。

四十分鐘後，她搭起帳篷，鋪好床，把帶來的箱子放進去。

箱子全是加密的，裏面全是機器人和備用的設備零件，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等有時間了，我帶着野外探險機器人去走走。”舒瑛對Judy說。

Judy将一個硬盤交給她，“這些天我也去看過了，這是我探測到的數據，你先拿去看看。”

“辛苦你了，”舒瑛說。

舒瑛剛想進帳篷，突然有人從棘刺叢後走了過來。

是個雙腿長臂的白人，金黃的頭發，戴着眼鏡，很斯文。

他手裏拿着遙控手柄，正在操控一個機器人。機器人長得向舒瑛在動畫片裏看過的瓦力，有兩排履帶輪子。

舒瑛盯着那個機器人看，機器人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停在舒瑛身前。

“哦，沒電了。”男人輕嘆一聲，收了手柄。

舒瑛淡淡瞧了一眼，繼續往帳篷裏走。

“hi，Judy！”那男人追了上來，問她：“要一起吃晚飯嗎？”

他很熱情，殷切地看着舒瑛。

舒瑛蹙眉，愣了愣，說：“我不是Judy。”

男人怔住，看見了她身後新撘的帳篷，又看見了Judy的帳篷，頓時十分尴尬，“對不起，我……分不清你們亞洲人的長相……”

舒瑛扯了扯唇角，心想自己現在肯定比Judy要白一些吧？

也不對，現在自己蓬頭垢面的，比Judy好不到哪兒去，人家認錯也情有可原。

她笑了笑，“沒事兒。”

男人連忙自我介紹，告訴她，他叫傑夫，是負責比賽道路勘探的。那個長得像瓦力的機器人，是他研發的。

幾句話就熟絡了，舒瑛厚着臉皮問：“有水嗎？”

傑夫說：“有，我幫你拿！”

他抱着機器人回了自己的營地。舒瑛的目光追過去，發現那營地不小，至少夠十個人住。還有一塊地方，停了三輛車。

舒瑛識貨，都是無人駕駛汽車。

幾分鐘後，傑夫回來了，抱了四五瓶水，都遞給舒瑛。

舒瑛只要了兩瓶。

傑夫：“過幾天，我們要去登山，你和Judy也一起來吧。”

“登山？”

傑夫說：“我和Judy去過幾座山了，還有最後幾塊山頭。那裏比較複雜。”

他指着遠處沙塵裏——似海市蜃樓般的遠方，依稀飄着幾座山。

“那裏是城市道路比賽的中點，無人駕駛汽車要在那裏轉彎，再回來。”傑夫說，“當然，最終的路線還沒确定，先去看看比較好。”

“好，”舒瑛答應，“等我準備好，再告訴你。”

夜裏，舒瑛失眠了。

沙子纏綿着，跟她一起入了帳篷。

或許是失眠，觸覺變得敏銳起來。她清楚地感覺到細沙的粗粝，摩挲着她的皮膚，甚至帶着溫度。

就像路屹的手掌，輕撫在她身上。

但路屹比這沙子溫柔得多。

她起身，打開手環上的手電，借着光抖沙子。

“阿瑛，”隔壁帳篷的Judy聽見聲音，睡意惺忪地問她：“怎麽了？有蜥蜴嗎？”

舒瑛頭皮一麻，連忙看四周，沒有蜥蜴什麽的鑽進來。

“不是，”她說，“抖沙子。”

Judy打了個哈欠，“別抖了，抖不幹淨的。”她眨眨眼，“你小心蜥蜴，聽說有毒。”

舒瑛不怕蜥蜴，就是覺得那種生物很怪異，最好別讓她看見。

再躺下，她拿出手機。

冷光照亮一隅，帳篷外，光影綽綽。

手機屏幕很幹淨，沒有信息，沒有電話，只有幾封未讀郵件。

她沒心情打開來看，關了手機，入睡。

将無人駕駛汽車運送過來十分麻煩，舒瑛确然有些後悔這麽早的來了內華達。

次日，清晨的荒漠裏泛着些許濕潤，帳篷旁幹癟的仙人掌似乎喝了些水，比昨天正午飽滿了些，尖銳長硬的刺更密了。

舒瑛沒來得及吃早餐，先把探測機器人帶了出來。

智能檢測風速、濕度、溫度、空氣質量、方向……

Judy起床洗漱，開了火泡面。

Judy：“今天你來了，給你加一根火腿腸。”

舒瑛：“多謝。”

Judy坐下來，和她一起八卦，“外國人沒見過中國食物，前兩天我煮了幾根香腸，換了一個情報。”

舒瑛好奇，“什麽情報？”

“六十裏之外，有個旅館，有水。”Judy說。

舒瑛皺眉，太遠了，沙漠裏的狀況很難預測，雖然只有六十裏，但她懶得跑。

“這兩天沒什麽事情，比賽還沒正式開始。”Judy說，“我和主辦方熟了，你大可以去洗個澡，再回來。”

舒瑛猶豫，“如果主辦方的人找我怎麽辦？”

“有我在，難道我還不能代表AI工作室？”Judy拍着胸脯，“再說，主辦方的人知道你來了，還不得迎接你！”

舒瑛勉強笑了笑。

她帶的團隊，只是一個小工作室，Judy過來肯定萬分不易，遭人猜忌和排擠。

甚至被人看低。

她們的帳篷，在一衆豪華的板房裏，看起來像難民營。

主辦方的人，就算要迎接，也是迎接那些國際知名的企業和媒體，不會來管AI工作室的情況。

“去吧，”Judy把車鑰匙遞給她，“那輛豪華越野，你随便開，回來時記得加滿油。”

舒瑛說：“多謝。”

Judy嬉皮笑臉，“順便買些食材回來，快沒吃的了。”她早就列好了清單，遞給舒瑛。

“多買些，準備七八個人的份兒，過幾天李琪趙君華就要來了。”

舒瑛把清單收好，“好。”

Judy把泡好的面給她，“辛苦辛苦，早去早回。”她頓了頓，“如果晚上沒回來，就別趕夜路了，直接住旅店吧。這裏其實不安全。”

舒瑛眉頭皺得更緊，“好。”

……

黃沙萬裏，地廣人稀。內華達不像中國，人多，城鎮多。這裏除了城市，就是鄉村。

沙漠裏，鄉村更是稀少偏遠。

舒瑛駕着車，一連駛出三十餘裏，不見任何人家。一路風光蒼涼雄渾，唯有莽莽棘刺叢作伴。

偶爾有越過公路的沙狐和蜥蜴，還有嚣張的兔子。

租車的确不易，這輛越野雖說是五成新的，但開起來很帶勁，十分适合在這樣的道路上行駛。舒瑛沿着路邊指引，開了兩個小時後，到達旅館。

旅館坐落在沙漠邊緣的集鎮上，集鎮上有超市，還有加油站。

舒瑛先去給車加油。下車時，發現加油站裏還停着一輛SUV，閃閃發光。襯得自己的越野十分寒碜。

手指在玻璃窗上劃了劃，抹出一道透明。

車上積了一層黃沙，很是落魄。舒瑛往車旁一站，黑發蓬亂，衣衫落拓，光影下，透着與異國格格不入的風致。

加滿了油，她去了超市采購。東西全部堆在後備箱，幾乎滿滿一車。

日影當空，她這才慢慢悠悠地趕去旅館。

旅館內開着空調，從炎熱的太陽下一進去，舒瑛的全身毛孔驀地一縮。

到了前臺，說明情況後，人家很客氣地告訴她，旅館房間已經客滿。

舒瑛想起營地裏安營紮寨的人。

此次城市道路比賽，規模不小，在比賽正式開始前，定然會有形形□□的人物往這邊趕。

最方便的，便是住在這旅館裏。這小小的旅館平時沒這麽火爆的生意，如今卻是人滿為患。

前臺告訴她：“小姐，您若是一定要住店，可以再等一個小時，若是有人退房，您就可以住了。”

有人為舒瑛倒了一杯冰鎮的飲料，舒瑛覺得甚好。這麽火辣的天氣，她也不急着趕回去，幹脆就在大廳等。

随手抽了本雜志，封面人物竟是矽谷的名人。

翻了幾頁，文章标題如下——

“與人工智能共舞”

“人工智能将取代人類”

“到底該不該任由人工智能發展？”

舒瑛看得正起勁，突然聽到有人喊：“舒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