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冷漠的舒小姐

舒瑛也在想為什麽。

她從前過得簡單枯燥，生活線在實驗室和公寓之間來回。

是什麽時候開始，她注意到冰冷機械以外的東西？

她開始注意熙園裏鳳凰花的開落，注意細雨陽光的區別，注意大漠裏遼闊雄壯的色彩，甚至夜裏山間吹拂的風聲……

是他出現以後的事吧？

如此鮮活，如此真切——仿佛在她冰冷單調的世界裏，在智能與機器的世界中，開出一朵朵花來。

“為什麽？”許恪瑾再次逼問。

為什麽不是許恪瑾？

憑什麽是路屹？

許恪瑾的口吻，充滿憤怒和譴責。

舒瑛晃了晃神，才問：“你這麽恨路屹？非要跟他做個比較？”

“是！”許恪瑾厲聲說，“我就不信，我會永遠都輸給他！”

舒瑛不由得想起那次VR作戰。

許恪瑾對路屹的敵意和恨意，恐怕不僅是誰輸輸贏那麽簡單。

舒瑛很想告訴他，實際上路屹根本沒把他當做對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繼續往廠區裏走。打算去實驗室查看完無人駕駛汽車的程序，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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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恪瑾沒再說什麽。

進入實驗室之前，舒瑛對趙君華說：“借你的車用一下，我去了機場，找代駕給你開回來。”

“好，”趙君華把車鑰匙遞給他。

他的車子，也是廠區裏為他臨時準備的。

舒瑛沒再理會許恪瑾，徑自去了實驗室。

時間差不多時，她回宿舍拿行李。

打開行李箱的一瞬，她愣住！

行李箱裏一切如常，房間也都很正常，可是她感覺是被人動過！

路屹曾經教過她細節觀察，她很欽佩路屹敏銳的觀察力。

她開始檢查箱子裏的東西，拿出錢包，發現裏面的證件不見了！

接着一個電話打了進來，舒瑛毫不猶豫，接了電話。

“許恪瑾，你什麽意思？”

許恪瑾說：“阿瑛，你現在下樓。”

舒瑛豁然起身，轉身摔門而出。

她疾步下了樓，身後跟着澤郎和老賈。

許恪瑾就在宿舍樓下的花園旁，身形筆挺，從容不迫。

舒瑛深吸幾口氣，生生壓下心頭的怒火，才沒立即跟許恪瑾翻臉。

“我的證件呢？”她問。

許恪瑾依舊平靜，說：“去我車上談。”

舒瑛沒動。

許恪瑾也不勉強，“去你車上談也可以。”

舒瑛說：“就在這裏談！”她伸手，“把我的證件還給我！”

“證件沒在這裏，”許恪瑾語氣淡淡的，“我讓人帶去我家了，你跟我回去取。”

舒瑛緊緊咬着牙，“許恪瑾，你憑什麽？”扣着她的證件，她上不了飛機，無法離開。

“去還是不去？”許恪瑾只是問。

舒瑛反身上了樓，拿了車鑰匙下來。

老賈和澤郎要跟着她。

許恪瑾給了她一個警惕的眼神。

舒瑛說：“你們不用跟着我。”

澤郎和老賈對視一眼，沒說話，但兩人心中一驚有了計較。

舒瑛打開車門，正準備上車，許恪瑾說：“我來開。”

舒瑛謹慎防備地看着他。

許恪瑾神色冷漠，說：“你從來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

兩人氣氛緊張而凝滞。

舒瑛說：“我也從來沒想到，你會偷走我的證件！”她冷笑，“說不定，我沒想到事情還有很多……”說着，她就要轉身離開！

就算沒有證件了，也不能跟許恪瑾走！

許恪瑾臉色一沉，推了她一把，把她推進車後座，說：“系好安全帶。”

舒瑛的車鑰匙被他奪了過去，想要開門，他拉過安全帶，擒住她的手腕繞了幾圈，不知為何，她怎麽掙紮都解不開。

許恪瑾身手了得，也熟悉舒瑛的路數，輕而易舉地就将她控制住。

等她從中解脫時，他已經鎖了車。

車子緩緩駛出廠區，身後有澤郎和老賈的車跟着。

舒瑛坐在後座，突然清醒過來似的，問：“你在上海還有家？”

許恪瑾開着車，說：“有，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舒瑛無聲一笑。

“如果你想知道，我現在就把我的資産狀況告訴你。”許恪瑾說。

舒瑛沒回應，她癡傻地看向窗外。

“你放心，阿姨也在往這邊趕。”許恪瑾見她神色不安，出言安慰，“你在擔心什麽？”

舒瑛用手撐着頭，似笑非笑，“你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交情比較深，所以我對你還算信任的。但是我現在後悔了。”

許恪瑾握緊方向盤，沉聲道：“阿瑛，不要試圖激怒我。”

“我沒有要激怒你，”舒瑛說，“我只是害怕，就算我跟你走了，你也不把證件還給我。”

許恪瑾下颌緊繃。

舒瑛說：“我還是去挂失比較好。”

許恪瑾沉默許久，說：“你這是打算去找路屹？”

舒瑛翻着手機，查看今天到成都的航班信息。

“是啊。”舒瑛回答得爽快又坦然。

“阿瑛！”許恪瑾的聲音又沉冷了幾分，“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他回不來！”

舒瑛心頭一沉，拽緊手指，沒再說話。

她狠狠地沉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既然不說路屹，那我就說說你。”

許恪瑾在後視鏡中看了看她，直覺她說不出什麽好話。

“在內華達時，我陷入流沙，你是怎麽知道的？”舒瑛問。

許恪瑾一怔，頓了頓，才說：“我遇見了冉沐沐。”

“冉沐沐跟你很熟嗎？”舒瑛眯了眯眼，“就算你遇見了她，她為什麽把我被困的事情告訴你？”

許恪瑾說：“因為她知道我和你是認識的，想讓我去救你。”

舒瑛挑眉，手指指尖無意識地輕敲着膝蓋，“為什麽來救我了，中途又走了？”

空氣突然就寂靜了，壓抑着人，說不出話來。

舒瑛也并沒有期待許恪瑾能回答，她轉頭看向窗外，風拉扯着景色，不斷後退。

“阿瑛，”許恪瑾終于開口，聲音很沙啞，“如果……如果……”

如果後面是什麽，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果讓他再經歷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抛下她。

可惜，從來沒有如果。

氣氛再次沉寂，似乎有尖銳細弱的聲音，刺激着耳朵神經。

舒瑛坐直身，問許恪瑾：“你聽到什麽聲音了沒有？”

許恪瑾怔愣，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憤中，反應遲鈍。

舒瑛握住安全帶，側耳傾聽。

風聲，道路上汽車馳騁之聲、車輪轉動聲、汽車引擎聲……

她臉色豁然一變，說：“Kris，停車！”

剛才車子內發出倉促尖銳的聲響，像神經豁然崩斷一般！

舒瑛研究無人駕駛汽車多年，對汽車的狀況了如指掌。

許恪瑾卻厲聲說：“舒瑛，這裏怎麽能停車？這是高速路。”

舒瑛強自冷靜，她望着前方筆直的高速路，說：“你有沒有聽到剛才方向盤那裏發出的聲音？”

“阿瑛，不要耍花樣。”許恪瑾握緊方向盤，又看到後視鏡中緊跟而來的車輛——那是澤郎和老賈的車。

“你自己也是研究汽車的，你自己心裏清楚！”舒瑛屏住呼吸，“不信你試着轉動方向盤。”

許恪瑾将信将疑，試圖轉動方向盤換道，卻發現車子依舊筆直地超前疾馳，絲毫沒有轉彎的意思！

兩人心頭大駭，這輛汽車已經成了脫缰的野馬。已漸漸進入城區，道路也變得彎曲起伏，左右前後車輛川流而過，稍有差池，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許恪瑾試圖減速，前方一輛貨車突然朝車擋了過來——

情急之下，許恪瑾瘋狂轉動方向盤意圖避開！

卻徒勞無用，舒瑛眼睜睜看着汽車沖向貨車，猛地一震，一聲巨響。

她被狠狠撞擊，甩在座位上，擋風玻璃“砰”一聲，碎了！

許恪瑾慘叫一聲，汽車探出安全氣囊。

車身撞到貨車尾部邊緣，又被撞開，不受控制地沖向路邊的山坡！

一切不過在一瞬間，幾聲巨響後，舒瑛乘坐的轎車，已經被撞出了道路。

車輛急速往坡下俯沖，撞到幹枯淩亂叢生的灌木，停了下來。

舒瑛整個人縮在後座座椅下，被安全帶緊緊地箍着。

她閉着眼睛，昏了一分鐘。

耳朵裏嗡嗡作響，腦袋疼痛，意識混沌。

她聽見有人呼喊着靠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才發現，車身已經整個側了。

她艱難地想爬到上方的窗戶口，擡手才發現手臂上全是血，全身也不停地發抖。

一起身，又有血，溫熱地順着臉，流到脖子，浸濕前襟。

她深吸幾口氣，擡頭去看許恪瑾。

他整個人趴在安全氣囊上，氣囊已經癟下去，他露出半張血肉模糊的臉。

她探起身，想要去碰他，又發現他身上紮着玻璃。

這一動，車身開始颠簸，她又退回來，伸手卻解安全帶。

安全帶的扣子被卡住，她用力掰扯，最後幹脆從安全帶裏鑽了出來。

“舒小姐！你沒事吧？”

老賈、澤郎已經趕了下來，手裏拿着工具。

舒瑛說不出話來，聽到人的聲音，才驚覺莫大的恐懼鋪天蓋地地吞沒了她。

澤郎和老賈把車門撬開，把舒瑛拉了出去。

出了車，凜冽的風吹得她渾身發抖，意識也清醒了不少。

高速公路上，除了出被撞的貨車，其餘車輛已經離開。

她坐在緩坡上，看着駕駛座裏的許恪瑾。

老賈和澤郎把駕駛座的車門也撬了，摸了摸許恪瑾，說：“還活着。”

舒瑛長舒一口氣，癱軟在地。

片刻後，她說：“報警，叫救護車。”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不要告訴路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