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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了些許日子,游覽了虎方的幾處大川大河,方才回到朱提城。

☆、青梅竹馬情

朱提城除卻往日的繁榮外,多了幾戶正在辦白事的人家,一兩個辦白事還情有可原,可十幾二十家一起辦,必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回到杜園,杜園外也挂着白色綢緞以悼亡魂。

是李奶奶!

杜園李嬷嬷自小跟着杜宇的奶奶,後來嫁人,杜奶奶賜她李姓,以貴族之禮出嫁,那個時候,杜氏族還是如日中天,李嬷嬷的丈夫早亡,她便繼續跟着杜奶奶,杜奶奶去世後,她一直留着了杜園照顧杜宇杜澤。

杜宇進門,跪在靈堂前,站在一旁的杜澤道,“是拔也越,上次我們羞辱了他,他身邊的那個魔女得知後跑來朱提殺了二十幾口人以表示威,要我們立刻與她來場正面交鋒!”

“這樣正好!這筆賬倒真要好好算算清楚!”杜宇早就想要為和鈴報仇。

杜澤見杜宇眼中有了仇恨,欣慰道,“好!他手上有上千的騎兵,把他們招安,為我們所用,複族之路又多了點勝算。”

“叔父,我并不想複族,只是想替央央和朱提百姓讨回公道。”杜宇眼裏的複仇,只是為了和鈴而已。

“住嘴!不想複族這等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杜澤沒有到他還是這個軟骨頭,連家族大業都不願承擔,不免覺得杜宇懦弱無能,朽木不可雕。

果然,想要放棄複族,談何容易。

杜澤繼續道,“我已經捎信去江源,叫你梁妹妹過來送李嬷嬷最後一程,畢竟李嬷嬷對她有養育之恩。這是信物,明日去城門口接她。”

杜宇接過蛟龍玉佩,挂在腰間。都說放棄容易堅持難,可他卻連放棄都無法做到,回想起和鈴那雙祈求又渴望的眼神,他卻給不了任何承諾,這場沒有任何安全感的依戀要不要堅持下去?

次日,杜宇來到城門,突然一道紫光,一個少女出現,年紀只十四五歲,少女手揮勾月魂,勾月魂朝着杜宇轉去,杜宇立即發出結界抵擋,勾月魂如同一個調皮的頑童,四面八方地破壞結界,且樂此不疲。

眼看結界瀕臨崩潰,少女喚回勾月魂。

“杜哥哥,現在以你的內力,都不是我的對手呢!”少女滿是孩子氣。

“梁利”杜宇有些不确定。

“是我,怎麽,認不出了?”梁利雙手叉腰。

杜宇笑了笑,“沒想到小時候的假小子,現在出落得挺标致了。”

“我爹呀這幾年倒真的是把我當小子培養了。”二人邊走邊聊。

梁利是梁峥嵘的女兒,梁利出生時,梁氏還是游牧民族,你争我奪的仇恨雖然不大卻也不小。母親因産後未好好休息,離開了人世,梁父無力照顧襁褓中的女兒,便托自己的好友杜澤想辦法。梁利到來時,杜奶奶早已不在人世,李嬷嬷便受杜澤囑咐在杜園照看梁利和杜宇,從小,梁利就和杜宇一起玩耍。

“李奶奶怎麽死的?”梁利憶起童年舊事,還有些懷念。

“是突厥游牧人。”

“他們不是在漠北麽?”梁利疑惑,這麽遠的距離,怎可能跑來殺人。

“是他們的一支,就駐紮在朱提百裏之外。”

“杜哥哥要報仇嗎?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梁利很自信自己的能力。

杜宇看着梁利眼中多了小時候沒有的那份自信,以及她背後擁有的勢力,不願再攀附,“不必了,這是我們朱提自己的事,你過些日子就帶着杜奶奶的遺骨回江源,也算讓她魂歸故土了。”

梁利不滿,“我才剛來,你就要趕我走啊!叔叔說可以讓我在這住下,想多久就多久。”

杜宇明白叔父的意思,讓他來接梁利,讓他和梁利之間打好關系,只是因為梁氏一族在江源有龐大的兵力,對他們的複族可不是一點兩點的幫助。

“朱提動蕩不安,你在這會有危險。”

“危險長這麽大,我還沒遇見過危險。”梁利自豪地說。

“李奶奶呢,你總該把李奶奶送回去吧。”杜宇不想依靠她複族,他是個男人,男人怎麽可以依靠一個女人來達到目的,他不會這麽做。

“好,反正你就是千方百計地讓我回去嘛,我回去就是了。”梁利負氣說。

杜宇沒有說話。

“杜哥哥,你以前說過要娶我的,還作數麽?”梁利前一臉還生氣,後一臉就拉着他嬌嬌地說道。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杜宇一驚,他有說過這話嗎?“那只是童年戲語,別當真。”

“那現在呢?娶不娶我”梁利拉着他,眼看就要到杜園了,梁利硬是要個答案,“娶不娶嘛!娶我!”

好巧不巧,這一幕被在杜園門口等着杜宇的和鈴看了個正着。

杜宇急忙把梁利拉着他的手甩開,走到和鈴面前,“這位是我叔父朋友的女兒,來悼念李奶奶的。”

梁利把臉湊過來,遮掩着對她說了四個字,“青梅竹馬。”

和鈴看着眼前孩子氣十足的少女在有意無意傳遞着什麽訊息,冷言道,“姑娘在亡靈面前談論嫁娶之事,有傷風化吧。”

梁利見這個姐姐說話尖酸,躲到了杜宇身後,像個小孩子做錯了事情一樣。

“你先進去給李奶奶上柱香吧。”杜宇把梁利引了進去,轉而回到和鈴身邊。

“她還小,別和她一般見識。”杜宇拉着和鈴朝江府走去。

“那也是她先惹我的。”和鈴沒好氣。

“你呀,總讓人覺得你滿身鋒芒,其實就是個軟刺猬。”杜宇摸了摸她柔軟烏黑的頭發,繼續道,“梁利這孩子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父親也無暇顧及她,無奈之下才交由李嬷嬷照顧,十年前梁氏一族在江源紮根,她才從朱提離開。”

和鈴打斷,“我又不在乎她的身世。”

“那你總在乎我吧?”

“我都不在乎!”和鈴突然走得飛快。

杜宇輕笑,大步追上,“我只當她是我的妹妹。”

“随你。”和鈴依舊沒有正眼看他。

“等李奶奶的事情辦完,我把她叫來你們重新認識認識。”

和鈴停下,看着他,“沒有必要吧。”

杜宇意味深長地笑笑,“到時候叫上鼈靈,我們一起吃個小宴。”

“你要做什麽?”

“我會當衆說清楚我和你的關系。”說完寵溺地摸了摸她的烏發。

和鈴心裏一陣甜蜜,垂目,掙脫了他的手,“我和你有什麽關系!”和鈴落荒而逃,躲進了江府。

杜宇在外喊話,“就這麽說定了!”

“姐,慌慌張張的幹嘛呢?”鼈靈見和鈴頭都未擡,一路跑回房間。

“姐”鼈靈輕輕打開房門,“問你個事兒”

“進來說。”

鼈靈屁颠屁颠地進去,把門關好。

“有話快說。”和鈴看着鼈靈扭扭捏捏支支吾吾,有些不耐煩。

鼈靈立刻道,“鎖煙要過及笄生辰,我尋思着該送她什麽禮物好。”

和鈴一挑眉,“這有何難,挑幾樣你的胭脂水粉送去不就行了。”

鼈靈嘆氣,“總送胭脂水粉,送多了也沒了新意。”

“那可難辦了,你除了會做胭脂水粉,還會什麽。”和鈴倒了兩杯清茶,嘲笑了鼈靈一番。

“我尋思了許久,也沒尋思出個什麽法子,特來找你商量,你也是女孩子,應該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麽。”鼈靈喝了一口茶,慌忙道。

女孩子喜歡什麽?秦鎖煙喜歡什麽?

和鈴看着他眉眼間糾結的樣子,想起她散功的那幾日秦鎖煙對她說的話,“她應該想要幸福,你能給麽?”

“她真的想要我給她的幸福?”

“你不去問又怎會知道。”和鈴自顧抿着茶,倒要看看這個表弟會如何抉擇。

“我……不知道能不能給她幸福……”鼈靈低着頭。

和鈴拍了拍鼈靈的肩膀,沒有言語。她不能替秦鎖煙判定幸福與否,亦沒有辦法幫助鼈靈給予她幸福。每個人的路,當由行路人去體會,去決定,一如他和杜宇。

未來事,除了能預知未來的神,誰人能拿捏得準,或許今日吵得不可開交的冤家,明日就能愛得如膠似漆,誰知道呢?

三日後的傍晚,鼈靈在庭院中準備了一桌小菜,等着杜宇和梁利的到來。

“杜哥哥,我覺得和鈴姐姐不喜歡我。”梁利牽着杜宇的手,走在去江府的路上。

“你和她多多相處,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杜宇談起她,嘴角不禁上揚了一個弧度。

梁利看着杜宇滿臉喜色,眼神随即一黯,不過轉而又回到了孩子氣的狀态。

“杜哥哥,昨日,杜叔叔說,一定有留我多住幾天。” 梁利看着他的反應。

“只要你今日和央央好好相處,我就答應你留下。”

“好!”梁利一派天真地笑着。

“杜兄,梁妹妹,快進來。”鼈靈早早在門口迎接。

鼈靈從小就和杜宇厮混在一起,這個梁妹妹自然也是熟悉的。

“梁妹妹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說着便去拉着梁利落座。

“怎麽沒見央央”杜宇環視一周,問道。

“小姐在裏屋呢,一會兒出來。”玉枝拿了酒出來,給各位斟滿。

正說着,和鈴着了一襲紅衣,款款走來。如瀑布般的烏黑長發半绾,只一根簡單至極的步搖金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得襯托出她亦步亦趨間的行雲流水,那雙絕世美眸使得她的臉蛋不需要任何過多的粉黛修飾,便可讓人想入非非。一身如火紅妝成為天上人間的焦點,星月具為之黯然失色。有誰人能知,那冷傲絕塵的身影背後,其實藏着個火熱戀凡的心。

梁利趕緊起身,似巴結得攙着和鈴落座,嬌俏道,“姐姐可是來遲了,要先自罰一杯。”

杜宇忙攔住遞到和鈴唇前的酒杯,“她酒量淺,這杯我替她喝。”和鈴的淺酒量,他深有體會。

“既叫我一聲姐姐,我豈有不喝之禮。”和鈴接過酒杯,瞧都沒瞧杜宇一眼,一口悶了進去。

這酒可比不得那盅江上紅,喝得急,她不禁劇烈得咳嗽起來,那股辛辣的後勁,讓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碰酒。

“不能喝就別逞能。”杜宇拍着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姐姐豪爽!”梁利似乎沒看見和鈴幾乎不會喝酒的痛苦模樣,随即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鼈靈站起,打着圓場,“姐,沒想到你竟是個一杯倒。”

“你個混小子,敢拿你姐姐打趣,有本事咱倆拼一吧!”和鈴拿開杜宇替她順氣的手。

鼈靈揮手,“算了,我可沒你那股拼勁,把你喝傷了,可有人要找我麻煩了。”

“誰敢找你麻煩,有姐罩着你!”似乎在故意無視着某人,随即叫玉枝上了一大壇酒。

“既然今日和鈴姐姐這麽有興致,也帶我一個吧。”梁利也加入拼酒行列。

半壇将盡,和鈴酣醉,杜宇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和鈴拉到旁邊。

微怒道,“你這是故意激我,氣我!”

“我沒有激你,我又何必氣你。”和鈴轉身欲回到酒桌。

杜宇将她拉回,“你是知道今日我有要緊事要宣布。”

和鈴深有醋意,“就算宣布又怎樣,你和梁姑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在她心裏有個無人可超越的地位,這是個不争的事實。”

“終于說出你的心裏話了。”杜宇寵溺地撫了撫她柔軟順滑的烏發。

和鈴再次轉身,腳下踉跄,又被杜宇一把拉回。

“可別再喝了,醉醺醺得,哪像個姑娘家。”

“那她就像個姑娘家了?”和鈴轉身指着不遠處扔就在和鼈靈拼酒的梁利,鼈靈都已搖搖欲墜,可她依舊酣暢淋漓。

“她自小就是當小子一樣養大的,和你可比不得。”

“那你心悅她,還是心悅我?”

“自是心悅你。”

和鈴滿意地笑了笑,往酒桌走去,這回杜宇并未攔着。

☆、留花神之祭

走到小宴中央,和鈴展手,喚出鳳首箜篌,席地而坐,淙淙而撥,吟吟淺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相思誰人知,相思誰人寄,千裏送相思,只盼相思聚。

大家都停了下來,望着這個大膽而熱情吟唱情人歌的女子,梁利眼底泛起一絲異光,別人均注視着和鈴時,她卻只注視着杜宇。

他眼裏溢出的深深愛意,嘴角勾起的一抹淺笑,眉眼舒朗間的幸福,春暖花開間的駐足,都在表示着,他的心正在遠離複族之路,他已經找到了無盡涯海的歸宿。

梁利走了過去,“姐姐好手段,竟是把大家的魂兒都勾了去了。”語畢嬌俏地笑了起來。

和鈴收了箜篌,帶着濃濃酒意,刺了一句“這樣的手段,妹妹可是要好好學學。”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吃醋的女人不好惹,這樣一句,不就是說梁利沒有女人味,像個男人一樣大口吃酒,不懂撫琴這等姑娘家的雅致麽。

鼈靈看笑話一般半勾搭着杜宇,“我這表姐的刺頭勁兒,我可是見識過的,過段時間大家相熟了,便就沒事了。”

杜宇望着和鈴身影消失的地方,想起了初見她時她那股潑辣勁兒,竟刺破了自己的衣裳,将自己打落溫泉,不禁無奈地笑了起來,又覺得有些可悲,她這樣的性格,到底是經歷過了什麽?

小宴自是不歡而散,杜宇領着梁利回家,并許可她在朱提住些日子,想來,或許能夠和和鈴好好相處。

第二日,和鈴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走動時,聽見了杜宇和江老鼈靈在談些事情,本是不屑去偷聽的,但他們提到了什麽“出戰”的字眼,讓和鈴不得不凝神聽了起來。

原是拔也越連殺朱提多口人,算是變相的下了個戰書,若不去應戰,倒顯得他杜宇是個縮頭烏龜,若是應戰了,實力懸殊,勝算難料。杜澤建議借助江源梁氏的實力,卻也有不妥之處,一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二是與梁峥嵘只是平息之交,貿然前去相求,還是兵力上的情況,總歸不好開口,勝了還好,若是敗了,豈不無辜連累梁氏一族思來想去,唯有杜宇自己出兵,以死相博,這是賭了性命的一戰。前來找江老鼈靈商讨,是為了讓他注意點朱提的情況,以防拔也越使了調虎離山之計。

“小姐,喝點醒酒茶吧。”

從前院回來,和鈴便一直怔怔得坐着,茶也不喝一口。

和鈴拉着玉枝坐下,“玉枝,跟了我也是苦了你了。”

玉枝拉着和鈴的手,“公主,我們自小在一起,你的心思我多少明白,你怕束了□□,想方設法得讓我回蜀,可你不知道,蜀中那個地方,巫祭這個身份,才是困了我一輩子的地方。”

“可那位後羿……”和鈴又喜又悲,喜的,是玉枝是心甘情願與她一起,悲的,是她終究難抓住自己的幸福。

“即使沒有你,我與他也沒得結果,就像嫦娥後羿一般,終會天人相隔。”

玉枝要比和鈴看得清,看得明些,不可能的事情,寧願放棄也不願追求。

“姐姐,”和鈴也拉着她的手,“只要有我,我就會讓你們有結果!”

和鈴不一樣,不屬于她的,她也會去争一争,沒有結果的事,她也會搏一搏。

玉枝沒有在意得笑了笑,在她看來這已經是板上釘釘,不容多說的事情,和鈴一介女流之輩,豈能與神靈作對,去了她這個巫祭之銜?

自這天後,杜宇再未來過,倒是梁利來過,還在這裏小住,和鈴便再未出過門,只鼈靈帶着她着男裝到處厮混。她倒真像個小子,雖外表變得糯糯嬌氣,一副人畜無害的天真,舉手投足間有時不免露出了男兒體态,鼈靈時常笑話她,“把你放在花柳巷,沒一個姑娘懷疑你竟是個女兒身,平時你裝的也太累了些,何不變回你原來的性子。”雖這樣聽着,可一番嬉笑玩鬧過後,梁利依舊變回那個嬌氣的小姑娘,也好,畢竟不是男兒身,趁早學學女兒家的姿态不是壞事。

春殘柳敗的日子,朱提有個習俗——留花神。朱提四季如春,而春天便是四季之源,繁花奇景最為壯觀的一季,留住花神,保佑朱提年年如春。

留花神這一天,家家均要熱熱鬧鬧,簡直比中原的春節還重視。清早幾乎是傾城出動前往城南花神廟,先前會有花奴拾了殘花撒在香爐內以祭花神,此後人們才得以進入花神廟祭拜。花神廟前有一棵參天大樹,無花無葉無果,遠看,倒像是一棵垂死枯樹,實則,那是一棵千年生葉,又千年開花,再千年結果,葉花果只一夜便就枯去,而這三千年之葉可求子求女,三千年之花可修容換臉,三千年之果可長生不老,三者合一,便有打通輪回之路,起死回生之效,是否屬實,無從得知,只聽老一輩人當傳說故事罷。

可唯有一樣,一直流傳至今,花神自古為男子傳情,男子将一朵花镌刻在木板上或玉石上挂在這棵三千年之樹上,來年春天,便會遇見屬于自己的花神。

“杜哥哥,這麽些日子,你終于肯出來了!”一衆人正往花神廟走去,梁利略帶埋怨道。

“梁妹妹,你杜哥哥忙着整頓散兵游勇呢,你就跟着我玩,不也一樣嘛?”鼈靈道。

和鈴聽了腳步微怔,望着杜宇楞了楞神,這樣一去,他們的命運将如何,她沒有辦法讓他只安安穩穩地待在朱提,或是某一個地方,只要不對戰拔也越;她亦沒有辦法替他決定放棄自己保衛朱提的職責,或是複族的計劃,只和她一起歸田卸甲,共話桑麻。

杜宇注意到了和鈴眼神裏的擔憂,握緊了她的手,示意:放心。

和鈴感受到他從手心直至心髒傳來的暖意,先前的怄氣瞬間灰飛煙滅,她還是太愛他,愛他愛的什麽都可以妥協,沒有誰比她更清楚時間的可貴,她不想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生氣上,和鈴也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杜宇看着她,嘴角勾起釋然的笑意。

“喲,走個路還要你牽着我,我牽着你呢,來,梁妹妹,我們也來牽着。”鼈靈起哄地笑看着和鈴杜宇,作勢要去牽梁利的手。

“啪!”一聲,鼈靈的手被打開了,“哎呦,這小妮子力氣蠻大。”他不禁疼得叫出聲來。

“小烏龜,就是要牽手,也該是那個人啊。”和鈴用眼神指了指前方的一衆人。因為留花神要體現出誠意,所以每個去往花神廟的人,不論年紀大小,不論職位高低,均不可坐轎、騎馬等代步工具,只可徒步而行。前一衆女子均待着帷帽,不過,秦鎖煙那身藍紫色翠煙衫,以及那若春風拂柳般的身段,還是被一眼認了出來。

鼈靈轉身一看,果然是花柳巷的姑娘們,立即一颠一颠地跑了過去搭讪。

且說梁利,惡狠狠打了鼈靈一下,不知出了多少力,轉而又一派天真得對着和鈴杜宇笑眯眯着說話,“嫂子,你把杜哥哥纏得他都不舍得上陣殺敵了呢。”

和鈴被這一聲“嫂子”叫得是如癡如醉,久久不能回神,連刺她一句都忘記了。

“梁利!”杜宇微斥。

梁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複而轉身繼續走着。

花神廟前的那棵三千年之樹旁立了許許多多的人,裏三圈外三圈,水洩不通。雖說這是為男子牽的姻緣,但這一衆人中,年輕女子倒也不少。

“杜哥哥,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多女子,這樹不是專牽男子姻緣的嗎?”梁利好奇。

“姻緣姻緣,成雙成對才叫姻緣,有了男子沒有女子自然不叫姻緣,這些大膽的女孩子啊,她們會翻看各個牌子,若署名是自己心上人的名字,或這朵花旁的題詞正和她意,這個幸運的男子就會遇見自己的花神。”杜宇解釋道。

“是這樣啊,”梁利咬着自己的食指,思索了一番,“杜哥哥,你要不要試一試?”

杜宇看了一眼和鈴,對梁利道,“我不需要,倒是你可以去看看有沒有心怡的。”

“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已經有嫂子了嘛!”随即做了個鬼臉,往人群中擠了進去。

梁利擠到人群裏,看見鼈靈正在挂一個玉牌,上面刻着蘭花,題詞:蘭為王者香,署名:鼈靈。秦鎖煙一衆人自然不會混進這麽擁擠的地方,所以也并未看見鼈靈的牌子。

“鼈靈,”梁利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沒想到你也在這求花神呀!”

“我為何不能求,我又不是神。”鼈靈将牌子挂到樹枝上。

梁利不屑,“這等鬼神之說有何可信,幸福一向是靠自己奪來的,豈是你這樣求天求神就能有的?”

鼈靈像對兄弟一樣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妮子怎麽奪到你的幸福呢。哈哈。”

“等着瞧。”梁利傲嬌。

鼈靈笑着梁利點點大年紀說話口氣倒不小,不禁覺得好笑。

☆、杜宇的告別

拜花神開始,一衆男女老少均在外恭候花奴們祭完花神,再一批一批分年齡段進去,幼兒有着幼兒的童趣,少年有着少年的性情,中年有中年的顧思,老年也有老年的悠哉。這些都是花神所汲取的不同的氣味,也能帶來不同的運勢。

祭拜花神,歌詠花神,挽留花神,一系列走完後已是晌午,當人們陸續散去,鼈靈硬是拉着和鈴杜宇梁利他們來到三千年之樹下,本想指給大會兒看看他寫下的牌子,卻不料怎麽也沒找見自己寫的綠石玉牌。

“小烏龜別尋了,恐是哪個姑娘看上了你,摘了去了。”和鈴打趣地笑道。

“不可能,鎖煙根本沒有靠近這棵樹。”鼈靈依舊孜孜不倦地找。

“你就這麽肯定是她中意你許是別的姑娘呢。”和鈴上前把他拉走。

“別的姑娘?”

“走啦,傳說真不真,還不一定呢。”

鼈靈滿是疑惑,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先行離開。

臨近江府,梁利突然走到和鈴跟前,拉起她的手,真心誠意的樣子,道:“我就要離開朱提,杜哥哥就先拜托你照顧了,嫂子。”

和鈴又被梁利這一聲“嫂子”叫飛了魂,不知不覺地颔首,像是同意了。

梁利欣喜地朝着杜宇偷瞄了一眼,随即笑着對和鈴說,“嫂子既然答應了,我們就交個朋友吧。”

和鈴回神,望着眼前這位年少靈動,孩子氣十足的小女孩,突然覺得沒有以前那般反感,反倒是真的想和她交個朋友,多個朋友,也多些熱鬧。她漸漸放下芥蒂,微微笑了笑道,“好。”

梁利喜笑顏開,目光再次掠過杜宇轉而落在鼈靈身上,“就這麽說定了,鼈靈,下次帶着你表姐去我江源做客。”

鼈靈嬉笑着,“若是有美人美酒提供,梁妹妹不請,我都會去拜訪拜訪的。”

梁利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江源地産富饒,美酒美人算什麽,就是天庭仙女下凡,那也肯定是落在我們江源。”

“梁姑娘莫怪,”和鈴道,“若是有機會,我們定會去看望你的。”若是以前,梁利這樣說話,和鈴定會刺她一刺,可如今,也許是梁利叫了一聲“嫂子”,也或許是梁利将要離開,讓她沒有那麽針鋒相對了,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傲嬌之氣。

二人算是建立起了最基本的友誼,相互道了別,便各自回家了。

梁利打算明日離開,吃完飯後開始收拾些衣物。

杜宇敲門進來,心情愉悅,“你和和鈴算是和睦相處了?”

杜宇的意思梁利心知肚明,她停下收拾衣服的手,朝他看去,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蛟龍玉佩上,自看了一會便笑了笑說,“如你所見。”

杜宇內心松了一口氣,坐到席案上,“往後在江源好好做你的大小姐,許個好人家,別再惦記着朱提了。”

梁利低着頭收拾,微怒的神情頓了頓,再擡頭時已恢複正常,語氣裏依舊有一些難以隐藏的不服,“誰稀罕你的朱提!”

“不稀罕就好!”杜宇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留下梁利微怨微怒微悲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這個讓她稀罕了十年的背影,讓她惦記了十年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只屬于她的杜哥哥了。

梁利将衣服蹂-躏撕碎:總有一天,你會來投靠江源,狼狽地祈求我來助你!

春花殘,天氣漸而轉熱,荷塘中的小蓮,露出尖尖角,微綠微白。

和鈴和鼈靈在庭院內休憩,和鈴不知對鼈靈說了什麽,氣惱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卻只顧掩嘴而笑。

“央央。”杜宇緩緩像庭院內走來。

和鈴鼈靈起身。

“鼈靈,我有些話要和央央說。”示意他離開。

鼈靈一副“你們有奸-情”的表情,用眼神取笑起哄。

“姐,那我先回去,你們……”比出兩只手,翹起大拇指,相互親親的動作。

“滾。”和鈴羞斥道。

鼈靈離開,還不忘轉身比出一個大拇指,敬佩一下和鈴居然可以把我們從來不動凡心的杜宇拿下。

杜宇稍微收了收神色,“我要去和拔也越赴約了,明日。”

和鈴方才與鼈靈嬉笑的心情頓時灰飛煙滅,她知道這一去是意味着什麽,也知道此刻杜宇說的每一句,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可和鈴現在連一句道別的話都說不出來,說些什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還是抱着他哭嚷着叫他別去?她就這樣楞楞地站着,甚至連一個表情都不會做。

直到杜宇打算離開,和鈴才身由心動,拉着他的手,滿是依依不舍,“打不過就跑,我在家等你。”

杜宇回頭,看着她一雙絕世美眸落着清淚,含情脈脈,他心裏極不是滋味,勉強地笑着,“嗯。”

杜宇走後,和鈴日日夜夜擔心杜宇,鼈靈看不下去,便拉着和鈴在幽蘭山莊制作了迷疊香花露,打算送給秦鎖煙做生日禮物。

半個月後,鼈靈被江老叫了回去,好像是有要事要商議,鼈靈本想帶和鈴回去,可和鈴心有牽挂,幽蘭山莊是朱提城門外的邊境,是離拔也越營帳最近的地方,她要在這裏等他。

漸漸又過去半月,杜宇依舊沒有音訊,和鈴有些慌了。

清晨,她想到朱提城邊境外找一找,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找到杜宇也未可知。

朱提城的邊境不如裏面那麽繁華,是一派肅殺的凄涼,而裏面的人卻渾然不知,依舊沉溺于現時的國泰民安。

一股難聞的腥臭味刺激着嗅覺,和鈴知道,這是死人的血腥味。死亡是因為戰争,而戰争……

“杜石頭!”她的心跌入了冰窟,掙紮,抽搐,難以呼吸。

她像失了魂的軀殼,拖着向前移動,“杜石頭……”游離的聲音,滿含恐懼。翻過一具又一具殘骸,沒有盡頭;越過一浪又一浪血海,沒有岸。

營帳裏。

“我要讓你給我們少主的恥辱付出代價!”狠狠的一鞭子抽到杜宇的身上,原本他可以自發結界來保護自己,可是,鎖住他腳和手不是一般的鐵鏈,而是龍骨鏈,連龍都是無可奈何。

杜宇揚着下巴,蔑視着眼前的男人。

“喲嚯!你小子還倔!”又是一鞭子。

這麽多天以來,這個男人每天都會來拷問杜宇,他的胸口,背部已經滿是傷痕,有時候連這個男人都會害怕,是什麽樣的人能夠有這樣的毅力,日日忍受如此鞭笞。

“長極!讓我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束發如男子,異族着裝。

這個叫長極的男子雙手奉上鞭子,“佐姬!”

“居然敢搶我們的騎兵!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嗎!”一鞭子抽在杜宇的胸膛,血噴湧般溢了出來。

“拿鹽水來!”

“是!”

傷口上淋上鹽水,疼痛感是抽鞭時的千倍,女人要用這樣的方式讓他低頭,她實在看不慣他這樣一副“天下萬物均腳底黃土”的傲氣。

“疼嗎?”女人惡狠狠的問。

杜宇閉上眼睛,不吭一聲。

眼前是一個紅衣女孩的笑容,她總是說他像個太陽一般,一舉一動都會溫暖她,其實,她的一颦一笑才是太陽,一層一層地撥開內心的陰霾,讓他忘記複仇,忘記一切不快樂的事情。

“佐姬!不好了!外面來了個妖女,已經有好多兄弟不知明地死了。”長極來報。

“妖女?”

“是,太可怕了!”長極有些顫抖。

“孬種!留你何用!”

“佐姬……”長極聲音微顫。

“我出去瞧瞧,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你留下看住他!”佐姬丢了鞭子走了出去。

“遵命。”

營帳外,一位紅衣女子手持一把冰赤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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