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
書名:快去問問翰林院
作者:夏木語冰
文案:
蘭系女翰林&狼系皇帝的甜系日常
你溫言,最融我眉間雪。
你悲歡,最扣我心底弦。
往事三年又三年,你是我心頭血熬的欲念。
保證1v1!保證甜!保證HE!
內容标簽: 豪門世家 情有獨鐘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關鍵字:主角:顧蘭亭 ┃ 配角:李勖,柳還行,阿寧,楊遇安,周纓 ┃ 其它:甜文
==================
☆、曲水流觞
大順王朝。正樂三年。
此時已近春間三月,長安的桃花都開了。滿城紅粉,鋪成無暇。
京城最大的客棧裏,熙熙攘攘,客似雲來。一個個青衫磊落,儀表堂堂,多半都是進京趕考的書生。
Advertisement
客棧二樓,顧蘭亭臨窗而坐。她手裏拿着一本《治安策》,心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數年寒窗苦讀,如今鄉試、會試她都安然過了,只這殿試臨近,不知為何,她心裏卻越來越不安起來。
她撫了撫心口,是怕殿試落榜進不了翰林院?還是怕暴露了女兒身?
顧蘭亭發着呆,沒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篤篤……篤……”
照例兩短一長地敲門聲過後,沒人應聲,柳還行便自己推門進來了。他是跟顧蘭亭一同來趕考的發小,此番準備來找她出去喝酒。
“蘭亭,你還看什麽書啊?殿試不就是見個皇上考個策論嗎?你肯定前三甲的!”過了會試,他們便都是貢士,再去參加殿試怎麽着也會得個進士,不會落榜,所以柳還行早就悠哉悠哉玩樂起來了。
見顧蘭亭半天不回應,柳還行朝着她耳朵朗聲喊了一句:“秦小姐又來找你了……”
顧蘭亭這才有了反應,趕緊拿好手上的書,躲到了桌子下面。半晌,她沒聽到秦小姐叽叽喳喳的聲音,探頭瞄了一眼,除了正在奸笑的柳還行什麽人都沒有,這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
“你這呆子,又來哄我!”
秦小姐是這酒樓老板的女兒,因見顧蘭亭生得俊秀非常,第一次見面便開始對她死纏爛打。無奈顧蘭亭其實是個女兒身,不能接受她又不能對她坦白,只好選擇避之如虎。
“你說人家怎麽就看不上我呢,還不是怪你太好看了。”柳還行嘴上調侃,手上卻順手給顧蘭亭倒了杯茶,嘿嘿笑着。
“蘭亭,我們喝酒去呗?今天楊太傅邀請我們中榜的過府一敘,聽說會有你最喜歡的曲水流觞哦!”
“曲水流觞”是宴飲聚會時的一種游戲,與會衆人坐于環曲的水邊,把盛着酒的酒杯置于流水之上,任其順流漂下,停在誰面前,誰就要将杯中酒一飲而下,并賦詩一首。
顧蘭亭記得自己少時在書院讀書時與同窗玩過幾回,雖印象模糊,卻至今念念不忘。
“那……但去無妨。”顧蘭亭很快點頭答應。
顧柳兩人也不拖延,換了一身月白袍子,便雇了馬車去了城西楊府。
楊太傅全名楊寅,是當今天子的師父。他是天下翰林之首,是顧蘭亭心裏極敬仰的學者。據傳他府中有一個能容納二十餘人的“流杯池”,專為每年上巳節行“曲水流觞”之用。
如今見得“流杯池”真面,顧柳兩人均是嘆為觀止。
“沒想到竟然這麽大這麽豪華,酒杯都是上好的紫檀紅木,這酒竟然是寒潭香啊!”柳還行好酒,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嘗一口了。
“你別!”眼看柳還行就要自己倒起酒來,顧蘭亭适時出聲提醒。畢竟這是在太傅府,總歸要注意分寸。
“好吧!”
柳還行甩了甩袖子,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惹得顧蘭亭只想發笑。
宴會很快就開始了,不過楊太傅并沒有來,來的是他的長子,這次會試的第一名,楊遇安。
楊遇安溫潤有禮,很快便招呼大家一起玩樂起來。
“既然我楊府做東,那麽我便先來,才疏學淺,但求大家入耳一聽,全作抛磚引玉。”
“書引藤為架,人添花作衣。多謝盈盈客,臨睨賞光輝。”
楊遇安短短幾句,字字謙遜,卻又不輸文采,大家紛紛叫好。
“鬥雪梅先吐,驚風柳未舒。
直愁斜日落,不畏酒尊虛。”
“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
山室何為貴,唯馀蘭桂熏。”
……
今日楊府的确是冠蓋骈集,賓客號呶,來者俱是才華滿腹,出口成章的年輕翹楚。詩作一篇比一篇好,席間氣氛也越來越歡快。
雖然酒杯一直沒到顧蘭亭這兒,可她只細細聽着別人的詩,也覺意趣非常。詩品見人品,從這些詩,她便能初步看出這些人的品性。以後都是同僚,她該多留意的。
如那楊遇安,儀态舉止謙遜溫良,不似其父那樣放曠不羁,想來他日位極人臣,大權在握,也是大有可能的。
酒過三巡,她不經意偏頭看了看,旁邊的柳還行竟已喝得雙臉通紅,像是要醉了。正想要叫他一聲,卻見得那紅木酒杯堪堪停在了她面前。
她不疾不徐,緩緩開口。
“放曠出煙雲,蕭條自不群。曲水本無意,只為避嚣氛。”
聽得此詩,衆人默了一會兒,繼而有人贊揚起來。他們也不曾想,竟然有人會當中說楊太傅“不群”,還說他有意避開朝堂喧嚣。膽子大,用詞妙,可偏偏卻點中了太傅的品格。
這時,流杯亭外兩個人停住了腳步。正是當今聖上李勖和他的老師楊太傅。
“曲水本無意,只為避嚣氛。不知老師可是這個意思?”李勖開口,聲如流響擊石,清越明亮。
“皇上見笑了,未曾想老臣這心思,竟叫一個後生瞧去了。”
楊太傅撫了撫胡子,兩人一同向吟詩那人望去。
因那人旁邊有一花樹,掩映之中,看不真切。李勖望着那纖細的背影,只覺她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竟有幾分不像塵世中人。
“當真……是個妙人。”
聽得天子誇獎,楊太傅點了點頭,似有認同。
遠遠看見父親和皇帝點頭品論,楊遇安也朝顧蘭亭看去。她正跟旁邊的好友說話,山眉水眼,生得十分俊秀。
別人作詩都只描景,她卻達意,這意,還一語中的。
衆人都道父親位高德重,卻不知經綸世務非他所願,廟堂喧嚣非他願聞,淺斟低唱才是他心中所好。
而她卻知道。她,當真是不同。
李勖與楊太傅談完政事,才走出楊府大門,便見得皇妹阿寧一身男裝,匆匆跑來。她這不是第一次來了,她看上了太傅的公子,可是,人家楊遇安已經有婚約了。
“阿寧,你又來做甚?”李勖攔住了她。
“皇兄,我,我是來看曲水流觞的。”阿寧見到皇兄,聲音立即軟下來。
“騙子!”
“皇兄,你就讓我進去看看吧!”沒想到皇兄會這麽直白地揭穿自己,阿寧癟了癟嘴很是無奈,她沒辦法了,只好撒起嬌來。
“裏面都是男子,你該學會避嫌。”聽得皇妹撒嬌,李勖神色也溫和下來。
“反正我還小,還沒及笄呢,不用避嫌。”
“聽書,趕快把公主帶走!”軟的不吃李勖只好來硬的,讓侍女強行帶走了阿寧。
阿寧不想走,甩着袖子一路掙紮着。眼看着自己被押到了馬車前面,皇兄就在身側,不知道該怎麽逃跑是好。
“兄臺,你的荷包掉了!”
這時,喝得醉醺醺的柳還行跟了過來,他還有幾分清醒,朝阿寧遞着荷包。
阿寧看眼前的公子雙頰通紅,只覺好笑,她正準備伸手去接荷包,卻不想身上一重,眼前人竟撲到了他懷裏。還不偏不倚,頭正擱在她胸上,手也順勢環在她腰上。
“登徒子!”
阿寧心中羞憤,正要低頭推開柳還行,卻發現懷中人已經醉了,正閉着眼睛一副酣睡的樣子,還咂了一下嘴。看着他彎彎的眉眼,她突然沒那麽生氣了。
她偏頭看了一眼皇兄,只見他盯着自己懷中的登徒子,眸色漸深,眼看就要發作了。敢當着他的面兒輕薄他最寵愛的妹妹,這還得了。
他抽出了侍衛腰上的劍。
“兄臺且慢!”
這時候,顧蘭亭疾步跑來,伸手按住了李勖的手腕但很快放開。她擋在了柳還行前面,喘着氣,看了一眼兀自安睡的摯友,擡首對上李勖鷹鈎一般的目光。
有怒氣。
有殺氣。
那愠怒的眼神如霧似電,驚得顧蘭亭後退了一步。
連帶着後面的阿寧也晃了一下,阿寧不知怎的,下意識抓緊了懷裏的人,像是怕他摔着了。
情勢危急,但是顧蘭亭很快鎮定下來,拱手作揖道歉,語氣溫和謙卑。
“對不住,是在下失禮了。我這位朋友喝醉了,本無意冒犯,還望二位海涵。”
她還未收回作揖的手,便看得那明晃晃的劍落在了自己肩上,寒氣逼近脖頸。
他不發一言,但氣勢逼人。
看皇兄這架勢,顧蘭亭身後的阿寧驚得張大了嘴巴,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皇兄雖一向清冷但也不至于暴戾,今日怎麽會這般反常?
“都是男子,難道還容不得一時失儀嗎?”
顧蘭亭擡首迎視李勖,目光裏毫無畏懼,語氣也是不卑不亢。她刻意強調了“男子”二字,因為她已經看出柳還行撲的是一位姑娘。
李勖認出她是剛才曲水流觞那位妙人,向前走了一步,欺近了顧蘭亭。他比她高了一個頭,此刻完全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眼前人兩頰融融,如霞映澄塘,雙目晶晶,似月射寒江。她臉上全不見一絲懼意,俱是雲淡風輕。整個人就如同一抹淡淡的素色幽蘭,生生逼退了這萬紫千紅。
他看清了她的眉目,滿城桃花随即失了顏色。
是他?是她?
李勖細細看了一眼眼前人頸項,确定眼前人是個女嬌客而非男兒郎。而這個女嬌客,他似曾相識。
卻不知到底是不是那個舊相識。
顧蘭亭見李勖盯着自己,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敢靜靜回視。
他眼神已不似剛才那般陰鸷,眸子裏仿佛泛着一層沉沉的霧霭。她看他儀範清泠,風神軒舉,便知他定不是尋常男子,非富即貴。
良久,李勖收了劍。卻一時沒握住,“哐”的一聲劍落到了地上。他這才發覺,自己也失儀了。
“容得,容得。”
李勖低聲道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她聽。話未落,人已揚袖走遠,沈蘭亭後知後覺擡眼去看他的背影。
他從街口那叢綠竹下走過,月白春衫落下一片竹影如畫。她恍然未覺,自己竟已經看得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勖(xu四聲),柳還(huan)行。
☆、上巳花燈
“公子,公子……”阿寧久喚顧蘭亭不應,便艱難地伸手推了推她。
“對不住,對不住……”
顧蘭亭回過神來,趕緊從阿寧手中扶過了醉醺醺的柳還行。
“沒事,沒有……大礙。我哥他太護着我了,沒吓到你吧!”
阿寧見顧蘭亭生得好看,剛才在皇兄面前又不卑不亢,氣度不凡,心裏對她很有好感。她邊說着邊要伸手去看顧蘭亭脖頸上是否傷到了,顧蘭亭知禮地退了一步。
“在下無妨,多謝姑娘挂懷了。”
“姑……娘?”
阿寧聽得姑娘二字,臉上一熱,想來眼前這俊公子肯定是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裝,說不定還覺得自己放浪了。她一時羞憤,捂着臉就跑了。
“哎,等等我!”雲裏霧裏的丫鬟聽書不明所以地追了上去。
顧蘭亭低頭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柳還行的臉,可他還是沒醒過來,想來是酒勁兒還沒過去。
“呆子,你差點兒害死我了知道嗎?劍都架到我脖子上了知道嗎?”
回憶起剛才那人愠怒的眼神,顧蘭亭現在心裏還打着顫兒,她虛虛抱了抱柳還行,拍了拍他的背,自己才舒下心來。
顧蘭亭請了楊府的小厮幫忙,才把人高馬大的柳還行弄上馬車。他醉得很死,回到客棧睡了大半天,黃昏時才醒過來。
柳還行醒過來時,顧蘭亭正坐在窗邊塗藥膏,已經快塗好了。她的手長了凍瘡,因今年生了一場倒春寒,到現在還沒好全,留着瘡疤。
此刻屋內昏暗,顧蘭亭小巧柔美的俏臉映着暮光,似仲春三月桃花之色,一眼望去,歲月靜好。
柳還行對這個花容月貌的發小雖沒有男女之情,卻是極心疼、極看重的。沒人能比他更清楚,她這一路走來的諸多苦楚。她從來不訴苦,可他都知道。若是不苦,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玉手,也不會生這麽多凍瘡了。
“你這手為何還沒好全?”柳還行點了一盞燈,屋內頓時亮了起來。
“大夫說快了。你終于睡夠了,我還怕你醒不過來了呢!”先才顧蘭亭請了大夫,大夫說他只是喝醉了,可她還是不放心,就守在他屋裏,想着萬一他沒醒就再去找大夫。
“咒我呢你這是,對了,這荷包是怎麽回事,怎麽像是個女人的?”柳還行醒來時荷包便在手上了,他正納悶兒。
“噗嗤……”
“你笑什麽?”
“今日宴會,你喝醉了調戲了一個美嬌娥,人家送給你的。”顧蘭亭面不紅心不跳地說着瞎話兒。
“怎麽可能?”
柳還行不信自己會這麽失儀,雖然……他好像一直很失儀。可這是在名動天下的太傅府上啊!丢人丢得太大了!
“你放心,就我看到了。你下次見到那美嬌娥好好對她就成,我不會到處亂說的。”顧蘭亭決定将瞎話兒進行到底。
“那美嬌娥是誰?”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應該還會再見的,到時候我提醒你。”
“我……我是怎麽調戲她的?”
“嗯,就是,襲胸。”這回,顧蘭亭說了一句大實話。
顧蘭亭一本正經地看着柳還行,眼前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我去讓張大廚把我手剁了!”許是覺得自己作惡多端,柳還行還真義憤填膺地下樓去廚房了。
顧蘭亭收拾好桌上的藥膏,準備不厚道地跟上去看看笑話。
當然,最後柳還行的手并沒有被剁,因為張大廚說什麽也不願意,他說,佛門不殺生。
柳還行見好就收,他也不想剁手,就趕緊回了正堂。他叫了兩壺紹興花雕,喝了一口卻覺得索然無味。今天喝了禦貢的寒潭香,凡酒他便再入不得口了。
“呆子,不準喝酒了。”顧蘭亭本來準備看熱鬧的,卻沒想到他又在喝酒,趕緊叫小二撤了去。
“那好吧,聽你的。反正我也沒準備再喝,難喝。”
“你竟然說家鄉的酒難喝,以後都別喝了。”顧蘭亭沒好氣地白了柳還行一眼,她和他都是紹興府人士,這花雕便出自紹興。
“那不行。”
柳還行挑了挑眉笑了笑,望向窗外人群熙熙攘攘的長安街。這時街上來了一輛華蓋馬車,高頭大馬,看起來貴氣得緊。
“你看那當頭的不是楊遇安嗎?”
“是啊,他這是幹什麽去?”顧蘭亭遠遠望了一眼,馬上公子豐神俊朗,街上姑娘們抛花扔果,場面倒也盛大。
“多半是陪哪家小姐看花燈罷,後面馬車坐的人肯定非富即貴,還是大富大貴的那種。”
“呆子,我們也去看花燈吧?”
還不等柳還行答應,顧蘭亭便已起了身。好不容易她自己願意出去轉轉,柳還行當然鞍前馬後、樂意奉陪了。
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燈十裏正迢迢。滿街的花燈和公子佳人,讓人眼花缭亂,讓人不知不覺,便融入這歡聲笑語裏了。
“你吃糖葫蘆嗎?我去給你買一個?”柳還行遠遠地就聽到了吆喝聲,于是轉頭去問一愛吃零嘴兒的顧蘭亭。
“好,我還要茴香豆、香糕、蝦球,還有……”顧蘭亭恰好也聽到了聲音,還看到那邊一排的零嘴兒攤子,不由地咽起了口水。
“還要?”柳還行裝作嫌棄和驚訝的樣子。
“也罷,不要了。”顧蘭亭知道柳還行一會兒肯定會說她脾肉橫生,她沉默下來。
“再來一個醉魚幹兒吧!你在這兒等我哦!”京城就這一條街有紹興小吃,柳還行知道顧蘭亭已經垂涎好久了,便快步跑去買。
顧蘭亭滿足笑了笑,往四周看了看。她有些餓了,于是買了幾塊紅豆糕吃着。糕鋪旁邊正好有一個對對聯的花燈鋪子,興之所至,她便對了一句。
店家給的上聯是:退避迷途返逍遙,顧蘭亭便提筆對了一句:惆悵憂懷怕憶情。
“公子對的不錯,這花燈是公子的了。好巧,剛才有位公子也是對的這一句,一字未差,字體也像。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同一個人了,可長得又不像,看來兩位可真有有緣分呢!”店家笑哈哈地,朝顧蘭亭遞過來一盞鳳凰花燈。
“哦,是嗎?”
“你看!”
店家把那位寫的下聯拿給顧蘭亭,紙上靈動遒勁的瘦金字體讓她吃了一驚,惆悵憂懷怕憶情,兩個人倒真是對的一模一樣。
而且,字體也很像,都是瘦金體。只不過那人字體更為瘦挺爽利,而自己的則小巧柔婉了幾分。
顧蘭亭拿着兩張紙有幾分愣神,便在那花燈攤子坐了一會兒,想了些事情。
花燈鋪子裏面,李勖跟手下密談完畢出來,聽得有人跟自己對了一樣的對子,挑簾一看,那人竟是今日那似曾相識的女嬌客,不禁心下吃了一驚。他俊逸的臉上一時換了數種神色,又驚又喜又憂。
“公子,剛才那位跟你對了一樣下聯的公子有意跟你聯對,不知你是否願意切磋一下?”
“可以,對吧。”
顧蘭亭望向裏面,一簾相隔,只見一個修長身影,發髻高挽,看來是個公子。
“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你先。”
那人聲音清越明朗,像是浸在水裏的玉,像是穿過四季的風,又像是今日清淡的月光。隔着簾帷,顧蘭亭依然覺得沁人心肺,仿佛在哪裏聽過一樣。
“月影凝流水”
“春風含夜梅”
“燈樹千光照”
“花焰七枝開”
“退避迷途返逍遙”
“惆悵憂懷怕憶情……”
不知那人為何重提這一對,顧蘭亭頓了一下,還是原字原句對了下來。半晌沒有聽得那人說話,但看那人還是端坐在簾內,顧蘭亭便自己出起了上聯,所幸那人答得極快,她還怕他不與她對了呢!
“紅漆桌案,剩一裹紅豆糕。”
“青石板街,留一抹佳人笑。”
“天上星,地下薪,人中心,字義各別。”
“雲間雁,檐前燕,籬邊鷃,物類相同。”
那人幾乎是張口即對,文思極其敏捷。使得顧蘭亭出了這兩對便再想不出更好的了,那人便又出起了上聯。他似乎偏愛偏旁相同的對子,剛好,她讀書時也曾研究過。
“荷花莖藕蓬蓮苔”
“芙蓉芍藥蕊芬芳”
“寂寞寒窗空守寡”
“安寧寬宛……宜室家……”
對及這後面一句,顧蘭亭思索了一下,她恍然覺得,有人以前也同她對過這個對子。思緒亂轉間,那人又提了一句。
“何水能如河水清?”
“無山得似巫山好。”
顧蘭亭張口就來,說完才發覺這一句似乎有什麽不對。思及巫山一詞,面上一燙,便站了起來。
“有人叫我,我不對了。”
正好這時她聽得柳還行在叫她,她慌忙轉身,落荒而逃。半路她還回頭看了一眼那簾內的公子,那人好似站了起來正欲出來,她想看,可她也想躲,她不敢再看。
李勖撩開簾帷出來時,顧蘭亭已經淹沒在了人潮裏。
他走至她剛才坐過的書案,案上,她把剛才他們對過的句子都記錄了下來。甚至還刻意用了兩種瘦金體,一者瘦挺,一者靈巧,分別記錄了兩個人的句子。
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那故人。只是不知她換了身份,是不是還叫沈蘭亭?
她的字沒變。
他與她原是同窗,習字時均師從江南大儒薛曜,字出同門,所以她一直會寫他的字。
對聯寫了三張紙,尾頁那句“無山得似巫山好”好字只寫了一半,李勖彎腰,提筆添了一個“子”。
他回頭去看長階杳杳,不見佳人笑,但紅漆桌案上,确實留了一裹紅豆糕。
她就是那故人,他期盼三年,想念又三年的故人。
可是,她為什麽認不出他了?
☆、春寒料峭
糖葫蘆,茴香豆,蜜餞,糖炒栗子,醉魚幹兒,蝦仁……柳還行給顧蘭亭買了一大包各式各樣的零嘴兒。他惡作劇似的把東西一樣一樣地往她懷裏塞,她很快就拿不下了。
“你一下子塞給我不行嗎?”顧蘭亭佯裝生氣。
“我就不!”柳還行嘴上是這樣說,可卻沒再給她塞東西了,還從她手中接過了幾樣兒重的。
“你手上拿的什麽?”他看見她手上拿着幾張紙。
顧蘭亭很快把紙縮成了一團,像是怕被看見,心虛似的。
“這個,是……剛才對了個對子。哦,我忘記拿那個花燈了!還有桂花糕!”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走的匆忙,竟然什麽都沒拿!
“花燈?那我們回去拿?”柳還行看她神色懊惱,以為她很想要那花燈。
“別,我們還是回去罷。”萬一再遇上那聯對的公子,她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就這麽回去?你不是還要放河燈嗎?”
“那……放完河燈再回去。”
顧蘭亭低頭吃了一口糖葫蘆,還沒咽下去,擡眼便撞進一雙深潭似的眸子裏。
“給,你的花燈。”
他清淺一聲如清泉泠泠,她心跳如雷。怎麽會是他?剛才聯對的人竟然是今早太傅府外與她對峙過的貴公子?
“是你?”顧蘭亭咽着糖葫蘆,聲音有些含糊。
“是我。”
他此時穿了一身尋常的青衫,褪去了清冷,唇角含笑,竟是一副春風和煦的樣子。
顧蘭亭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她不知道眼前人這轉變是怎麽回事。只強自鎮定地伸手接過那花燈,道了句謝。
“有勞公子了。”
“哥,你怎麽在這兒?我正找你呢!”
這時,不遠處的拱橋上傳來一道嬌俏的女聲。柳還行本來要開口問什麽的,猝不及防被顧蘭亭一句話差點兒噎死。
“你那美嬌娥來了。”
“什麽?”
柳還行正欲尋聲望去,阿寧已至近前。她穿了一身玉蘭色緞制襦裙,長發高高地挽成一個髻,以玉簪貫之,一雙美目顧盼生輝,臉上俱是清甜的笑意。
原來顧蘭亭誠不欺他,果然是花容月貌,俏生生的一個美嬌娥。
“阿寧,你怎麽又出來了?”看阿寧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先才的“登徒子”又在這邊,李勖心裏有些擔憂。
“诶,你看着我幹什麽?”阿寧看柳還行一直看着自己,就忍不住要問他,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全未聽到他皇兄的話。
看眼前女嬌娥這麽可愛,顧蘭亭不禁有些想笑,可目光觸及正看着自己的李勖,又生生憋住了。
“這個……那個……我沒有。”沒想到在這個小丫頭面前,柳還行竟然慌了陣腳。
“不理你了!”阿寧哼了一聲,卻轉身對着顧蘭亭很有禮貌地笑了。
“我叫李婉寧,你們可以叫我阿寧,不知公子你叫什麽名字?”阿寧聲音清甜,帶着稚嫩,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
看阿寧這樣,柳還行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怎麽還沒說話呢就不理他了?
“在下顧蘭亭,這廂有禮了。”顧蘭亭盈盈一拜,十分有禮。
“這是我哥……”阿寧本來準備給顧蘭亭介紹她的皇帝哥哥,卻發現柳還行一直盯着她,她覺得他要跟他把有些事說清楚,便把柳還行拉走。”那個,你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柳還行還在恍恍惚惚的狀态,便已經被阿寧拉走了。他剛剛盯着她看,只是想回憶回憶自己是怎麽輕薄她的罷了,因為她的胸實在太平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眼看阿寧跟柳還行上了那座小拱橋,顧蘭亭回頭,身後人還是看着自己,那眸色,又深了幾分,仿佛染了情愫。
“你名字裏的蘭亭,可是會稽山陰那個蘭亭?”
“是。”
顧蘭亭低頭應了一聲,轉過了身。她看不懂他的眼神,更不敢去探究。她總覺得他身上,有什麽東西吸引着她,吸引着她往深淵裏去。
半晌,身後人沒有說話,顧蘭亭終究憋不住想轉身看一眼,她對他是好奇的。
“你叫什麽名字?”顧蘭亭并沒有轉身,因為她看到了地上兩個人的影子,他伸着手,好像是要去摸她的頭發。
聽到她問她,他的手頓了一下,放了下去,她才轉過身去。
“李和昶。”
當今天子名李勖,字和昶。可顧蘭亭并不知道這個。
她很明顯地看見,說到這個名字時,他眼睛裏泛起了水光,在昏暗的夜色中隐隐閃爍着。他清瘦的肩在微微顫抖,不知是冷得,還是……這個名字讓他傷心了。
她不知道,是她的無動于衷,讓他傷了心。她終究,還是忘記了他。
“我們,以前認識?”顧蘭亭終于發現,他看自己的眼光太不對了,像是有什麽沉積的情感一般。
“我……”
李勖還來不及說什麽,只聽得“撲通”一聲,河邊起了騷動,有人落水了。
“呆子……”
顧蘭亭一驚,河中那人着一身月白袍子,竟是柳還行,她來不及思考,趕緊跑了過去。她這呆子發小從小到大都怕水,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啊!
“撲通……”
護城河水深丈餘,顧蘭亭卻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春寒料峭,河水寒涼刺骨,她屏着呼吸,奮力朝柳還行游過去。其時他人在河中央,正一邊撲騰一邊喊着救命。看到顧蘭亭朝自己游過來,才有了一點兒覺悟,朝她那裏游過去。
顧蘭亭把柳還行拖上岸時,兩個人俱已濕透,渾身都打起寒顫來。
“我……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推他的,我只是開個玩笑……”阿寧許是沒見過剛才那樣驚險的畫面,此時已吓得哭了起來。
“沒事,不怪你,有驚無險。”此時柳還行正咳着水,顧蘭亭邊答話邊去擰衣服上的水。
“我送你們回去?”
“客棧就在附近,不用勞煩了,公子照顧好你妹妹就好。”
顧蘭亭扶着柳還行轉身走了,雖然她嘴上說不怪阿寧,但還是生了氣,人命關天的事情,怎麽能随随便便開玩笑?
李勖聽着顧蘭亭疏離的語氣,知道她不高興了。他想伸手攔住她,卻被她避開了,眼睜睜看着她走遠。
他只好轉過身來安慰阿寧,叫她別再哭了。他這個妹妹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他是知道的。推人下水這種事兒,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前月在宮裏就曾經因為游戲時推了柳太師家的女兒一把,害得人家到現在還沒下床。
“皇兄,我為什麽力氣這麽大?嗚嗚嗚……”阿寧滿腹不平。
“沒事的,你力氣不大,不哭了啊!”
李勖語氣柔和,可他發現,他越是安慰阿寧,她就哭得越兇,索性不再出聲安慰她了,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着。
不知怎的,李勖突然覺得心裏很不平衡,他也不高興,怎麽就沒人安慰他呢?
她不記得他,他不高興。
她緊張那登徒子,他不高興。
她對他冷眼冷語,他更不高興。
……
可這所有不高興,他全得受着。權當是他當年不告而別的懲罰。
本來能再見到她,他便覺得此生無憾了。可人總是貪心的,得到了一點就會想要得到更多。現在她就在他面前,他想要她的心,她的人,她的全部。還要她記起那些過去,記得同窗三年,與他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他是這天下之主,他要她,且勢在必得。
春寒風冷,李勖派人帶了阿寧回去,一個人站在那橋上,喚來了暗衛高集。
“查到了什麽?”從太傅府回宮,李勖便派暗衛火速去查顧蘭亭的身世了,他迫切想知道她是不是當年的沈蘭亭。
“回主上,顧蘭亭的過去很清白,出生于紹興府會稽縣,父親是當地富甲一方的鄉紳。兩年前顧家二老過世,家産都留給了獨生子顧蘭亭。而且,顧家鄰居都篤定顧蘭亭就是男子,一路鄉試會試,也不見有什麽質疑……”高集說話時小心觀察着主子的臉色,他不敢懷疑主子的論斷,可是人家确實是男子啊,總不至于兩道科舉檢查都查不出來吧!
聞言李勖眉頭緊鎖起來,高集心中惶恐,決定說點兒可能比較好聽的。
“還有一件事,顧蘭亭原來并不叫顧蘭亭,叫顧順,表字蘭亭。不知後來,怎麽就直接叫顧蘭亭了。”
李勖點了點頭。
“沈家那裏呢?可有找到什麽人?”
“三年前沈府滿門抄斬,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找不到人來證明顧蘭亭是不是當年的沈家嫡小姐沈蘭亭。”
“那她身邊那人是誰?”
“他叫柳還行,跟顧蘭亭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關系十分親近。”
高集說到後面聲音小了幾分,可主子已經變了臉色,周遭剎那間如風雲密布,氣氛沉得他不敢再說話。
“不可能,她就是她,再去查。”
高集挑了挑眉,披衣消失在了夜色裏。在他看來,主子就是太執着了,沈家都滅門了,他心裏卻還抓着那沈小姐不放。
“唉,要是當年主子不回來争這個皇位,沈家……”
高集用力搖了搖頭,沒有如果,這皇位,必須是主子的,換了誰都不行。
不過高集心裏也很納悶兒,不明白那新進的貢士顧蘭亭為什麽長得這麽像當年的沈小姐,偏偏名字也像,這不是擺明了讓主子多想嗎?
高集是沒見過那沈小姐有多風姿綽約,可主子畫的畫像他見過,顧蘭亭跟那畫像上的人沒有八分像,也有七分像。
難不成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高集再次搖了搖頭,他在想,顧蘭亭他日若是進了內閣,看那禦書房挂的都是自己的畫像,不知道會是什麽感受?
有趣,甚是有趣。
☆、負荊請罪
顧蘭亭自從上巳那晚回來之後,便生了一場風寒。這病來得又急又猛,第二天她昏昏沉沉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喉嚨更是幹啞難受,就好像被粗粝的沙子磨過了似的。她掙紮着起床,才發現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蘭亭,你怎麽起來了?”這時柳還行推門進來了。
“我……”顧蘭亭開口,喉嚨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大夫馬上就來,你先躺下。”
柳還行扶着顧蘭亭躺下,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燙得駭人。再看她臉色蒼白,雙唇已無血色,他心內十分愧疚。護城河水冰涼刺骨,若不是為了救他,她也不至于病成這個樣子。
怪他。都怪他。若不是他惹了個美嬌娥,斷然不會出後面這些事情。
大夫來時顧蘭亭已經又睡着了,大夫說她病勢兇猛,便開了一些猛藥。
所幸那藥也的确起作用,顧蘭亭喝過之後昏昏沉沉睡了兩天,竟有了退燒的趨勢,只是還沒大好。
顧蘭亭病的這幾天,那女嬌娥阿寧來過一次,她來時顧蘭亭還沒醒。
想及上巳那晚阿寧不小心把自己推進了河裏的情形,柳還行到現在都後怕。他本來也不準備見阿寧的,可她站門外一再道歉,語氣謙卑有禮得讓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公子,我是來向你請罪的,是我少不更事推你下水,望你見諒。”
“柳公子,是我錯了,我是無意的,怪我力氣太大了,望你見諒。”
“柳公子,我錯了。”
……
阿寧在門外一直念叨,不多時,柳還行便聽不下去了。他開門,沒想到阿寧站在外面,身上竟然還背了一根荊條,旁邊一群看熱鬧的正竊竊私語。
女的跟男的負荊請罪,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