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坐在了顧蘭亭旁邊,還很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喝了一口,辣得她眉頭都皺了起來,直翻舌頭。
顧蘭亭看阿寧這樣子像是沒喝過酒的,趕緊給她拿了杯茶。可阿寧卻沒喝,反而飛快地倒了第二杯酒,仰頭灌下。這一回,卻是神奇的什麽反應都沒有吧。
“我會喝酒的,只不過剛才一時沒适應而已,哈哈……”
顧蘭亭看阿寧再喝酒看起來确實沒什麽不适,便由着她喝了。
“不知顧公子在翰林院怎麽樣?”
“尚可尚可。”
“那……楊遇安呢?他怎麽樣?”
阿寧語氣軟糯溫柔,顧蘭亭和柳還行同時擡頭,柳還行還差點被就嗆到。兩人都明白,阿寧是歡喜那楊遇安的。
“他……也甚好甚好。”
“你們翰林院好玩嗎?都幹着什麽?有沒有有趣的事兒?”
“吭,挺好玩的,我們每天整理典籍、編寫條例……”
顧蘭亭雖只跟阿寧見過幾次面,但心裏很有好感,她問她便回答,三個人喝着酒聊着天,倒也十分暢快。
“阿寧,你家在哪裏?”這話是柳還行問的,問的是顧蘭亭也想知道的事。
“我家啊……我家就在東邊……”說着阿寧往外邊一指,指着指着竟然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阿寧!阿寧!”顧蘭亭喚了阿寧兩聲,阿寧沒有回應。再看她雙頰通紅,想來已是深醉了。
“蘭亭,她喝醉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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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回家啊!”
“她家在哪兒?”
“東邊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東邊那麽多人家,哪一個才是?”
“那我們送她去京兆府吧,說不定有人知道她是誰,或者讓她待在京兆府也安全。現在都晚上了,總不能把她一個女孩子就在這兒吧。”
“她怎麽去?”
“當然是你背她啊!小二,結賬!”
顧蘭亭在付錢,柳還行無奈,只好背起阿寧,反正京兆府就在對門,他也吃不了多大虧。他沒想到的是,阿寧個子不高,背起來卻很重,壓得他都有些走不穩了。
“呆子,你的力氣都被狗吃了?”
顧蘭亭批評了一句,聽得柳還行一個踉跄差點把背上的阿寧摔下去。
“小心啊!”顧蘭亭伸手扶了一把,又彎腰撿起了從阿寧身上掉下來的玉佩。這是一塊用紅色流蘇裝飾的精致環形玉佩,觸感冰冰涼涼,晶瑩剔透,透光可見玉佩中似有鮮紅色,竟然是一塊罕見的紅血玉。
“诶,這不是血玦嗎?”柳還行驚訝道。血玦,是大順的國寶,也是當今皇室的信物。
“什麽……”
“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其實,我也沒見過,哈哈……”柳還行摸了一下那玉佩,又否認了,他覺得太冰了不太像。因為沒有人告訴他,血玦是冰的。
顧蘭亭一時啞然。她也聽說過血玦,她覺手上這物什,就是血玦。
所以說,阿寧是皇室之人,那……她哥哥也是皇室之人?
顧蘭亭覺得手中冰涼的玉佩頓時燙手起來,趕緊重新系到了阿寧腰上。這價值連城的玉佩,她可碰不得。
正在這時,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騎白馬轉眼已飛奔到了顧蘭亭面前。
馬上之人白衣翩翩,正是顧蘭亭此刻心裏正想着的人。
郎騎白馬傍斜陽,妾立青燈倚酒香。晚風涼,空有相思兩茫茫。
☆、馮京之死
暮色四合,金烏西沉。夕陽的光暈一點點消失殆盡,落霞染在李勖身上,仿佛點起了筆墨,橫鱗豎勒,将他的輪廓清晰地镂刻進了她心裏。
她有些恍惚,匆忙中低下了頭。
“阿寧怎麽了?”李勖翻身下馬,急急問道。
“她……喝醉了。”看顧蘭亭一言不發地盯着地上,柳還行便回話了。
“你怎麽還喝酒了,不是不會喝酒嗎?”李勖接過阿寧,拍了拍她的臉,試圖叫她醒過來。
不會喝酒還面不改色喝這麽多?柳還行暗自腹诽了一句,轉頭去看,顧蘭亭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準确地說,她走得很快,像是在跑。
“喂!你妹交給你了,我也走了。”
柳還行說完也不等李勖回應,一溜煙兒跑去追顧蘭亭了。李勖回頭去看,兩個人都跑遠了。
她在躲他?
見面時不還好好的,這會兒跑什麽?
“小安子,把公主送回宮去!”李勖的确是來揪阿寧回去的,但他現在想去找顧蘭亭。
“皇上,您不回去嗎,太後還在宮中等着您和公主呢?”就忍心讓公主一個人回去挨罵嗎?
“那……朕也回去吧!”
依母後的脾氣,怕是看到醉醺醺的阿寧非得氣病了不可。他得回宮去打掩護,不叫母後看到阿寧。
西街另一頭,顧蘭亭停下腳步回頭去望遠去的白馬與人,目光悠遠。
“蘭亭,你跑什麽?”
“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這兩個人,以後怕是要離得遠些了。”
“哦,對了,你原來叫我查李和昶來的,整個京城的戶籍表上都沒有這個名字。”柳還行自然也早就察覺到阿寧兄妹兩人身份的不凡,尤其是他那哥哥,氣質太不一般。他知道顧蘭亭為什麽要跑了,不是不想見他就是害怕見他。
“他……可能是個皇親貴胄罷……”顧蘭亭幾乎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往回走。
“狀元府在那邊,你往回走幹什麽?”柳還行以為顧蘭亭糊塗了,急急攔住她。
“我想去大牢看看馮京。”
“行吧!”
申時已過,牢房裏只有幾盞殘燈亮着,偶爾傳來一兩聲老鼠的嘶叫,氣氛陰沉。
走到馮京牢房外的時候,有只老鼠飛快地從顧蘭亭腳邊爬過去,她心裏咯噔一聲,差點叫出聲。
“馮京這睡姿不對!”顧蘭亭看馮京蜷縮着卧在冰涼的地上而不是稻草上,心裏頓生不詳的預感。
“壞了!”
“馮京!馮京!”
柳還行喚了兩聲馮京沒答應,趕緊叫獄卒打開了牢門。他看地上的馮京已口吐白沫、全無動靜,顫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竟然一絲一毫活着的氣息都沒有了。
“快請孫仵作和周大人!”
柳還行朝獄卒喊了一句,環顧起牢房來。他發現,馮京只穿了一只鞋,而脫掉的那只鞋旁邊,有一個打開了的小紙包。他撿起來聞,那紙包還有一股子腳臭味,可裏面的粉末,卻好像是鶴頂紅。
“姜牢頭,今天可有人來探監?”
“沒有,李大人下過令的,除了刑部、工部兩位尚書上回來過之外,從來沒人探監。”
沒人,那鶴頂紅從哪裏來的?馮京早就塞在鞋子裏的?他自己要毒死自己?
這時顧蘭亭也俯身準備去看看馮京,可才見的他瞪園的兩顆眼珠便吓了一大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蘭亭,你沒事吧?”
“沒……”顧蘭亭捂着眼睛,說不出話來,她分明從馮京眼睛裏看到了怨恨和冤屈,那眼神裏的情緒太強烈,像是一雙活的眼睛一樣,看得她害怕,差點兒都要哭出來了。
她想到沈家那一百多口人命,三年前,他們眼中,也是這樣神情……
柳還行看顧蘭亭身子已經在顫抖起來了,慢慢拉了她起來,半抱着拍了拍她的背,他知她可能想到了不好的事。
“別怕,萬事有我在。”
周纓來到牢房時,正看到兩人相擁這一幕。
“咳咳……”
聽到聲音,柳還行趕緊放開了顧蘭亭。
“姜牢頭,這怎麽回事兒?”周纓問牢頭。
“大人是說躺地下這個,還是站着的兩個?”姜牢頭笑問,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
“廢話,當然是地上這位!”周纓說話時已示意孫仵作過來驗屍了。
“大人,是鶴頂紅,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個時辰之前,而且,他是自己喝下去的。”
孫仵作沉穩篤定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心裏俱是一震,顧蘭亭也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什麽?您确定嗎?”柳還行問道。
“老夫确定。死者手指上還沾有粉末,且吞咽量極大,幾乎是整包。若是別人硬喂,必然會灑落一部分,而死者周圍,一點兒灑落的都沒有。”
“那就奇了怪了哈,前幾天還說自己一定會出去吃好喝好的,今天怎麽就自殺了?”姜牢頭很是納悶兒。
“那裏好像有團紙。”
這時顧蘭亭發現草堆裏有一紙團,就在周纓身側,周纓撿起來,發現竟是馮京的絕筆。
絕筆書裏,馮京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說銀針是他刺的,秀才撞見他奸/污/良家婦女,所以他一直想殺掉他。
柳還行搖了搖頭,他不信,他看了着桌子上的筆墨,問道:“這筆墨哪兒來的?”
“回大人,是昨日馮大人叫小的拿來的,還……給了小人銀子。”一個獄卒老實答道。
此時周纓正蹲在地上,想擡手合上了馮京瞪大的眼睛。她發現馮京手下面有一個記號,是個叉,是用指甲在地上刻出來的。
“這是什麽意思?”
“馮京是信教嗎?我聽說信某些教派的人,死之前會在地上畫一個十字,代表禱告。”柳還行也看到了那記號,他猜測道。
顧蘭亭搖着頭,直覺告訴她不是,可她也說不出那是什麽。
周纓與柳還行再次仔細查看了現場,再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後,一行人從大牢退了出去。
柳還行還得留在京兆府,便派了一個捕快送顧蘭亭回去。他覺得她可能是被馮京的死相吓到了,畢竟,除去沈家滅門之外,她這還是第一次直面死亡。
希望以後,都不叫她再看到死亡了。
夜色如墨,京兆府門口,柳還行看着顧蘭亭的馬車遠去,低低嘆了一口氣。
“想不到你們還好這口?”除了在楊遇安面前,周纓都是膽大的。聽得她如此直率發問,柳還行差點兒噴出一口血來。
“你想多了,我們純情得很。”
柳還行說完便擡腳進了京兆府,不欲再理周纓。
純情?你是不是對純情有什麽誤會,都抱在一起了還叫純情?
周纓搖了搖頭,她覺得他們這顯然不是純情。
☆、甘之如饴
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顧蘭亭很快便睡了過去。直到聽到一陣熟悉的笛聲,她才猛地清醒過來,擡簾一看,竟已到了狀元府。
那人吹的是喜相逢。
她知道那是誰。
晚風吹過,晃開一串一串的燈影,晃開顧蘭亭鬓邊的落發。隔着朱門,她靜靜聽着。聽着聽着,竟素手叩門,與笛聲相和起來。
他的笛聲忽而憂郁低回,如霜飛雪落,飄渺不停。忽而輕快明朗,峰回路轉,宛若朱雀清鳴,叫人心境愉悅。
她叩門的玉指也忽快忽慢,忽高忽低,随着笛聲起伏。叩門叮咚之音雖比不上玉石,聽來倒也悅耳。
他未按曲譜吹這“喜相逢”,可她卻總能合上他的拍子,仿佛心有靈犀似的。
不多時,她索性推門進去。
落落樹陰紫,澄澄水華碧。杏林外那一襲白衣,清絕出塵。她走近他,夜寂無聲,天地間只剩他清越的笛音。
原來木落淮南,雁過寒江,雨睛雲夢,月明風袅,世間百般顏色,盡在他笛聲之中。
一曲罷,落花成寂。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她久違的江南。白衣橫笛吹,妙音千百回。
“你吹得真好。”她難得誇獎了他一回。
“你回來了。”李勖收了玉笛,轉身向顧蘭亭走去。
“看起來李兄等了我一會兒了,不知……你為何又來找我?”不是傍晚才見過的嗎?
“你先才為何要躲我?”
“我躲你,是因為你來歷不明,你可否同我剖白你的身份?”她盯了他衣角一會兒,擡眼看着他認真問道。
“你知道了?”李勖眉頭一皺。
“我不知道。”
“不能。”
他不能告訴她他是誰,他怕她知道後,便再也不願見他了。
“為何?”
“怕你恨我。”
說話時,他一把将她攬入了懷裏。他箍得緊,她掙紮不能。
“顧蘭亭,你是不是除了忘了我,什麽都記得?”
他聲音低啞,仿佛還帶着哭腔,聽得這無力的聲音,突然間鋪天蓋地的莫名情緒朝顧蘭亭湧了過來,她忘記了掙紮。
她竟然心疼。
“好像……是的。”
半晌,李勖沒有說話。他不知是該開口說那些往事,還是就此緘口不提,任她想他不起,忘記那些過去。
顧蘭亭聽的他呼吸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最終頓住了想去踩他的腳,但還是用力推開了他。
“你是不是知道我所有的事?”他眼中有霧,她問時低下頭沒有看他。
“若是我說我都知道,你準備如何?”他不想她逃避,固執地握住她肩膀,讓她面對着自己。
“我要你,不礙我。”
“你想做什麽?”
“我要仇者痛,親者快。”
李勖眼眸深起來,他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忍住了,只點頭應聲。
“好。”
“那你可以走了。”她用力掰開了肩膀上的手。
“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我們的過去嗎?”他沉聲問她,回應他的是冷得不能再冷得語氣。
“不好奇,我不需要這段過去。”不記得過去我尚且對你已不能自持,倘若記起,怕是要無法自拔了。
顧蘭亭說完便走了,李勖看着她纖瘦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也轉身走了。
他知道她要幹什麽,她要報複太師柳儒意,她要為沈家平反,她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個沈家的榮辱。
可是,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同她開口,他情願她永遠不知道真相。
顧蘭亭回頭看李勖走了,心裏不知為何突然煩悶起來,無處發洩,便朝着臺階旁的石欄踢了一腳,沒想到用力過猛,腳趾頭又剛好踢到石欄的棱角……
“嘶……”顧蘭亭坐在石欄上抱起腳,疼得已不自覺湧出淚來。
“老爺,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守夜的家丁看到情況不對,問道。
“不……不用。”顧蘭亭剛放下腳,便覺身前落下一片陰影,擡眼看,是李勖又回來了。
“怎麽了?”
“沒……沒事。”
顧蘭亭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傷腳着地,疼得她搖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還好身側的家丁扶了她一把。
“啪!”
只聽得一聲脆響,李勖打掉了那家丁扶着她腕子的手。那家丁一愣,飛快地退了一丈遠。
顧蘭亭看着李勖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不禁笑了。她心裏很高興,都忘記自己剛才還對他冷語相向了。
“你笑什麽?”
“我笑,你還真被我吃定了。”這句話顧蘭亭沒有說出口,她只是搖着頭笑。
“腳怎麽了?”
“腳……不小心踢到欄杆了。”
“還能走嗎?”
“能走。”
“喂,我說我能走……”
他并沒有聽她說話,攔腰抱起她便往屋內走去。
那守夜的家丁徹底石化了,剛才不是好像還在吵架嗎?怎麽形勢轉變這麽快?
猝不及防看見李勖抱着顧蘭亭,廊下端着臉盆的丫鬟忘了看路,直直地撞到了家丁身上,兩人和盆一起跌到了地上。
“大暑,我眼睛有點兒辣,這是真的嗎?”丫鬟谷雨揉了揉眼睛,問道。她不相信,她們一向喜愛有加的李公子竟然會跟老爺做這種不好的事情。
“是吧,他們說,這個叫……斷袖吧!”
看着那幾乎日日都來的白衣公子抱着他們老爺進了屋、關了門,那叫大暑的家丁才回過神,将谷雨從地上拉了起來。
“谷雨,你眼睛還辣嗎?”
“不了,你快看,你說他們在做什麽?”
順着谷雨指的方向,窗戶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重疊在一起,仿若交頸。
“他們說,那個也叫……雲雨吧!”
大暑捂住了谷雨的眼睛,拉着她往東廂丫鬟房那邊走過去。谷雨如今才值豆蔻之年,怎麽能叫她看到這些呢?
不能教壞小孩子!
事實上,屋內的兩個人,只是在上藥而已。顧蘭亭坐在羅漢榻上,李勖蹲在地上,兩個人離得近,燭燈将他們的影子照得錯位了。
顧蘭亭的腳趾腫了,還流了血,李勖給她塗了上回摔馬用的傷藥。他的手捏着她玉足,溫度燙人。
他燙,她也燙。
看着那青瓷的藥瓶還有面前人溫柔細致的眉眼,顧蘭亭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回那傷口早就愈合了。
“上回,你是不是什麽都看到了?”鬼使神差地,她開口問他。
“還有很多,都沒有看到。”他邊給她穿好襪子,邊擡起頭,一本正經地答到,嘴角還勾着莫名的笑意。
她的臉頓時燙起來,紅的仿佛能滴出血。
他站起來,俯身靠近她,燭燈的火苗發出刺啦的聲音,搖晃了一下後變得更亮了,照得他玉白的一張臉越發的俊朗不凡。
“你……你,你別這樣,你坐過去,我給你喝杯茶倒……倒杯茶喝……”顧蘭亭有些語無倫次了,伸手推着李勖往羅漢榻另一邊坐去。
她倒了杯茶,卻沒遞給他,而是自己兩大口咕咚咕咚喝了。李勖看着她這慌張的樣子,笑意更盛了。
顧蘭亭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她似乎下定了決心,問道:
“我們以前是怎麽認識的?”
“你怎麽又好奇了?”
“我就是想知道而已,你不說算了。”顧蘭亭微微挑了一下眉,又倒了一杯茶。覺得疲累了,便趴在了桌子上。
她眉眼低垂的樣子,在燈光下格外的溫婉乖巧,像是一枚小小的金鈎,鈎在他心尖兒上,他注視良久。
“你怎麽會忘記了我?”
“嗯?”
顧蘭亭輕輕哼了一聲,未做他言,李勖這才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怎麽每次都睡得這麽快?他還有好多話,都沒有來得及講呢。
李勖嘆了口氣,抱起她往床榻走去。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想把屋裏的燈一一滅了。待滅至書案前的燈,他無意發現案上有一幅畫。
打開卷軸,只覺心旌一蕩,千般歡愉,萬般歡喜都在霎時湧上心頭。
畫中的公子眉眼清俊,正是他自己。他轉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佳人,心裏甜蜜得緊,這幅畫,肯定是她畫的。
她用筆精細入微,線條凝練有力,刻畫生動傳神,連他眼中的笑意都格外明豔,想來定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他此刻才篤定,她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縱然暌違數年,記憶全非,她還是他愛的人,他也還是她愛的人。
他再細看,那畫像之側還落了兩句詩: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他笑了笑,在那兩句前面又添了兩句:杏雨桃痕宛如昔,相思提筆甘如饴。
這相思如饴說的是他自己,可他希望,她也同他一樣,這一別經年裏,日日都是刻骨相思。
曉看天色暮看雲,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他希望,她也想他。
他合起畫軸滅了燈,心裏似浸了月光,明豔歡快。
家丁大暑把谷雨送回丫鬟房,才發現臉盆忘拿了,返回院中來拿時,正好看見顧蘭亭房內熄了燈。
他敲了敲手上的臉盆,心裏想着,明天早上起來,府裏不是就得伺候兩個老爺了?那谷雨端幾盆洗臉水才好呢?得什麽時候進去伺候才好呢?
他得先替谷雨好好想想,免得她明日失了禮。
☆、軟玉溫香
晨光熹微,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習風吹渭水,朝霞滿長安。
顧蘭亭睡得正熟,自酣夢中翻了個身, 沒想到一下子翻下了床。她猛地驚醒過來,卻沒有感到預想中的冰涼和疼痛,身下是一片柔軟。
她心裏一震,立馬徹底清醒了,擡眼看, 身下竟然是李勖, 他正一臉笑意地看着她。
“顧蘭亭,想不到你這麽……狼性?一大清早就這樣?”他挑了挑眉。
“什麽?你才……狼性呢!”
掉下床時被子壓在顧蘭亭身上,她艱難地撐着地想爬起來,卻被李勖一把摟住了腰,她猝不及防地往下跌落,嘴唇碰上了他嘴角。
四目相對, 心跳如雷。
屋內靜谧無聲,仿佛連牆角的更漏都停了, 只聞心跳與呼吸。
他見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 只覺色授魂與, 心愉于側, 一時心思游蕩散亂,如情猿之逸躁,似意馬之奔馳。
他稍稍移了一下頭, 含住了她的嘴唇。軟玉在懷,溫香盈齒,叫人沉醉。
“嘶……”
下一刻,李勖的嘴唇被咬了,還是很用力的那種,他分明感覺自己嘴裏已經有了甜腥味兒。這跟想象中的溫存相差太大了,讓他一時有點兒懵。
顧蘭亭咬了人之後,迅速從李勖身上爬起來了,還把被子蒙在他了身上,怕他起來,又把雙腳踩在他身上。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問:
“說,你怎麽還在這裏?”
李勖看了看她一雙如玉似的小腳,有些恍惚。記憶裏,瘋鬧之時,沈蘭亭也是這樣踩過他。彼時她不知他真實身份,今日,她還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便不會這般大膽了。
“是你昨天做了噩夢,拉着我的手不讓我走,我便留了下來。”說話時李勖動了動自己的頭,在這床邊趴了一夜,他的脖子正疼着呢。
“真的嗎?”
“真的。”
顧蘭亭先是搖頭不信,後又想起自己的确做了噩夢,昨夜也似有人在照顧她,一時羞愧,趕緊拿開了腳。
“……哦,我,對不住啊!”
顧蘭亭飛快地下床跑出去了,她正懊惱,感覺自己像是魔怔了,踩別人身上,這種事兒放到以前她可是從來不會做的,太不禮貌了。
今日怎麽就心血來潮、一時失儀了呢?
“老爺,你怎麽沒穿鞋?衣服也不穿?”聽到動靜來伺候洗漱的谷雨問道。
“忘了……”
顧蘭亭這是才感覺寒從腳起,身上也冷得慌,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她只穿了中衣。
顧蘭亭扭扭捏捏回到屋內,李勖已經自地上起來了,被子也工工整整地鋪到了床上。
她不敢看他。
“谷雨,帶李公子去西廂房洗漱。”
說這話時,顧蘭亭裝作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可她心裏在滴着血。府裏都只知他是個男兒身,唉,她的一世英名,就這麽毀了。
梳洗罷,天還未大亮,顧蘭亭和李勖一同在正廳吃早飯。顧蘭亭吃得很快,她想早點兒去翰林院。
“你每日都這麽早去翰林院?”
“是。”
“在翰院累嗎?”
“還好。”
“我昨日話還沒說完,你就睡着了。不知你在別人面前,是否也這般沒有防備,萬一我……”萬一我是個登徒子,你就麻煩了。
“沒有萬一,下次不睡了。”
她打斷了他,生怕他又說出什麽讓人承不住的話來。她左右看了看,丫鬟們此時都不在,又說道:
“李兄,你不要半夜了還來找我,還留在我這裏,不……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要我白天留在這裏?”
“……”
顧蘭亭扶了扶額,她發現他是個很不要臉的人,全不似他平日裏翩翩公子的樣子。他不說她還不氣,他白日裏也經常來,丫鬟家丁們都認識他了,以為他們是好友,還稱他一聲“李公子”。那群丫鬟歡喜他俊逸非凡的那張臉,每次都任他出入府中,她也是很無奈。
“李和昶,你是以前認識我,或許還跟我關系很好,但是我不記得了,我也不是沈蘭亭了。這是我家,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有……還有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你不能,不能想抱就抱,想親就親。”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卻是很正經很嚴肅的語氣,像是在講道理。
“可你分明已經愛上了我。”
“咳咳咳……”
顧蘭亭正想着還有什麽道理能同李勖講,猝不及防被戳中了心事,一口粥沒咽下,差點兒嗆死了自己。
她慌亂地喝着水,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不知該往哪裏看。她已經愛上了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縱然她百般不想承認,可方才被裏相擁,心中悸動騙不了自己,昨日玉笛飛聲,心有靈犀更騙不了自己。
初見至今的種種,都騙不過她自己。
她心神慌亂間,又見他伸手想來握自己的手,便趕緊縮回手,猛地站了起來,卻不想絆倒了凳子,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狼狽極了。
“我去翰林院了!”
她不等他開口說什麽,她趕緊爬起來,邊咳邊飛快地跑了。
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樣子,輕輕笑了起來。明眸裏盡是溫柔,似窗外天光乍現,百媚皆生。
顧蘭亭走至翰林院門外,才想起今日是休沐之日,不用來翰院當值。她懊惱不已,尋思着自己這會兒肯定不能回去,便想去京兆府看看柳還行。她剛準備轉身走,正好碰上楊遇安從登瀛門內出來。
“蘭亭,不是休沐嗎?你怎麽來了?”這些日子他們二人一同整理典籍,彼此更加熟稔了,稱呼也親昵了些。
“我……忘記是休沐日了,你呢?”
“我來拿本書。對了,眼下典籍也整理完了,咱們都清閑了,你什麽時候去我家吃飯?父親昨日還向我問起你呢!”這幾日首輔羅士奇頻繁地向楊太傅誇贊顧蘭亭,楊寅便迫不及待想私下見見這位狀元郎了。
“那就下輪休沐的時候吧,我也是時候該拜會一下太傅大人了。”
“那好,等着你來。”
“遇安,今兒好不容易休沐,你就準備溫書?”她看他拿了一本《太平禦覽》。
“那倒不是,我準備去一趟京兆府,就是順道來拿本書而已。”
“那巧了,我也想去趟京兆府,聽說馮京的案子要結了,我想去看看。”
兩人到京兆尹時,馮京的案子已經開審許久了。門外擠了許多老百姓,人頭攢動,只聞堂內說話聲,看不清裏面的具體情況。
不多時,聽得驚堂木一拍,堂審結束,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人群自中間讓開了一條路。
一位中年婦人由丫鬟攙着走了出來,那婦人珠玉滿身,臉上卻挂着淚痕。
“這是馮大人的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說得多傷心。”
“也是活該了,誰叫她不管教好兒子,當街殺人的事兒都幹得出來!”
“對!”
……
顧蘭亭聽旁邊看客們的對話,心知那殺人罪終究還是落到了馮京身上,心裏覺得有些不甘心。她固執地覺得,馮京并不是兇手。
陸陸續續出來的人中,顧蘭亭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李延昌,他神情低落,倒是不掩傷心之色。
人群散盡,楊遇安進去找周纓去了,顧蘭亭則跟着李延昌進了對門的寒潭酒樓。
李延昌約了人吃飯,那人顧蘭亭并不認識。她點了幾樣糕點,在他們鄰座坐了下來,正好可以聽到他們講話。
“哼,我是不信馮兄會做這樣的事的,都怪那可惡的官府,未能擒得真兇就草率結了案,生生叫馮兄做了冤魂。”李延昌義憤填膺,邊說邊大口喝着酒,酒氣摻雜着怒氣,隔着過道的顧蘭亭都感覺到了。
“李兄節哀順變,我知你二人深情厚誼,但也莫太過傷心,先吃飯,你這老是食不下咽也不是辦法,都瘦了不少了。”
說話的是戶部另外一位主事劉仁葵,他原是戶部一名吏官,因為馮京犯事的緣故,他便頂替了他的職位做了主事。李延昌也是戶部四位主事之一,幸得他推薦劉仁葵才升的職,所以他心裏很是感激。
劉仁葵吩咐小二上了新菜,幾番勸說之下,李延昌才動筷子吃起來。
顧蘭亭皺了皺眉,聽起來李延昌為了馮京的事兒茶飯不思,兩人倒的确是深情厚誼。可是,她總覺得他的表現過于矯揉造作。
但看劉仁葵擔心的樣子,兩人又不像是在演戲。
真真假假,她一時看不清楚。
她是懷疑李延昌跟此案有關,可他她沒有證據,終究不能妄言。
況且,她還是個不能插手的局外人。
☆、拆散鴛鴦
京兆府裏, 府尹李招李大人送走了馮京的父親和刑部尚書南大人。這才撫了撫胡子,舒了口氣。
李招心知此案還有疑點,以為馮京之父和南大人是來要求徹查的, 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叫他快點兒結案,說是好讓馮京能早日安葬。
正巧前日,大理寺也下達命令叫京兆府快點兒結案,現下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李招也沒法拖着, 只好結案了。
但他上報大理寺時,還是把這案子歸為疑案。疑案就意味着,日後此案還可重審。
“李大人!”
李招正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右肩,往右看沒人,那人卻在左側偷笑。
“公主, 微臣參見公主。”李招見來人竟是長寧公主李婉寧,迅速站起來行禮。
“李大人不必多禮, 我剛才看到楊太傅的公子進來了,他人呢?”阿寧本來是想去酒樓的, 看見楊遇安進了京兆府她便跟來了。
“回公主, 楊公子應該在後院……”
“大人, 馮京的卷宗我全給你拿來了。”恰在這時,柳還行進來了,人還未至, 聲音先到。
“千萬別讓他知道我是公主。”眼看柳還行已經進來了,阿寧趕緊附耳小聲囑咐了李招一句。
李招當然點頭答應。
“阿寧,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
“來找楊遇安的是吧,他在後院呢!”
阿寧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麽說,柳還行已經自己接了話了。他笑着朝院子裏指了兩下,推着阿寧快去找楊遇安。阿寧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去了。
她總覺得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阿寧走至後院回廊,正好看見楊遇安伸手去拉周纓的手,周纓沒有拒絕,正低頭害羞地笑着。
看着這一幕,阿寧不高興地撅起了嘴,憤憤地伸手撓着身側的廊柱,指甲在刮蹭間發出呲呲的聲響。她此刻看院中那顆挂滿紅果的杏樹都是不爽的,恨不得把那果子都打落下來,最好再砸到樹下的周纓。
“喲,這麽生氣呀?”偏偏這時柳還行又出現了,還十分不識相地打趣阿寧道。
“哼!你就是故意叫我過來看這個的是吧?”阿寧心中不平正無處發洩,便狠狠踢了柳還行一腳。
“嘶……我這是為你好,你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說什麽,你才是狗呢!”
“沒開玩笑,我真是為了你好,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說到後面這兩句,柳還行的語氣突然深沉了起來。他看着周纓的笑臉,心裏隐隐有幾分失落。
“诶?柳不行,你是不是喜歡周纓?”
“吭,哪有?”柳還行飛快收回眼光,摸了摸鼻子。
“就是有,你這眼神,跟我哥每次看顧蘭亭是一樣的!我哥喜歡顧蘭亭,所以你肯定也喜歡周纓!”
聽得阿寧這番言論,柳還行張大了嘴巴,驚得差點兒說都不出話來了。
阿寧伸手合上了他的下巴,害得他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那個,你哥……顧蘭亭,是真的嗎?兩個男的,你不,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是的啊,我哥親口承認的。他還跟我說,說真正的愛情,跟性別是沒有關系的。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
柳還行無奈扶了扶額,她這哥哥,明顯是在忽悠她啊!
“阿寧,你跟你哥到底是什麽人啊?”
“我是……個大官的女兒,總之這不重要,柳不行,我有大個事兒同你商量一下!”阿寧一本正經地轉移了話題。
“什麽事兒?”
“你喜歡周纓,我喜歡楊遇安,那我們一起挖牆腳吧!”
“……丫頭,你這是在異想天開,人家都定了親,想拆散鴛鴦哪有這麽容易啊?”
楊遇安搖了搖頭,表示很無奈。
“不做怎麽知道容不容易,你天天跟周纓在一起,還怕挖不倒牆腳嗎?”
“……”
柳還行白了阿寧一眼,甩袖離開,表示不想再理她了。可阿寧卻是锲而不舍,追上去試圖繼續說服他,一直追到了寒潭酒樓。
見到一臉嚴肅的顧蘭亭,阿寧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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