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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知道男女學生一起去戲水那會不得了。蕭山長便以為是書院裏來了瘟疫,強制性地叫沈蘭亭回了家去。

學堂裏也停課了,除了請大夫之外,蕭山長每天吩咐人熏一次醋和艾草,搞得書院裏烏煙瘴氣的,一衆學子們都有些消受不了了。

不過這般日日折騰下,學子們的病倒是去了不少。

沈蘭亭天天派小厮去書院打探,就等大家病好她好回去,待在家裏實在太無聊了。

她回到書院時,學堂已恢複了正常上課,大家在校場裏練習射箭。

她才進門,正興高采烈地,冷不防一只羽箭就朝她射了過來,她臉上笑意還未收去,乍驚之餘根本來不及反應。

“飕!”

說時遲那時快,又射來一支箭,破空之際,剛好打掉了前面那支,前面那支斷成了兩半,掉到地上。

沈蘭亭懸到嗓子眼兒的一顆心又猛地掉下來,驚魂未定中,她喘着氣,差點兒站不穩要跌下去,還好身後有丫鬟扶着。

“小姐,沒事了。”丫鬟貼心地替她撫着背,這才發現自家小姐已被吓出了眼淚。

校場裏,李和昶拉滿弓就對準了剛才射前面那支箭的蕭錦麟,一時劍拔弩張,還未回過神兒的衆人都瞪大了眼睛。

“蕭錦麟,你幹什麽?那是人命你知道嗎?”他的聲音冷得吓人,鷹鈎一般的目光裏有怒氣,有殺氣,攝人心魄。

現場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蕭錦麟從未見過這樣的李和昶,吓得後退了一步,他撞上後面的木架子,腿開始顫抖起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我射不中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看到小姨來了,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射中,沒想到一向箭術極差的他竟然中了,剛才他也很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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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昶,我沒事啊!”沈蘭亭也被這氣勢吓住了,可她并不怕,伸手抓住了他胳膊。

她聲音低低的,孱弱的睫梢上還挂着晶瑩的淚滴,梨花帶雨的嬌顏看得他一陣心疼。

“沒事了。”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放下了箭。

“啊,沒事了,大家繼續練劍吧!”

這時教習箭術的謝師傅大聲喊了一句,喚回了大家的注意力。顧蘭亭拉着蕭錦麟走了,他也沒有管。那可是沈家唯一的小姐,她想來就來,想帶誰走就帶誰走,他是管不了的。

不過這個當衆箭指同窗的李和昶他可以好好管管。

“你和昶,同窗之間要團結友愛,你剛才是在幹什麽?人不大氣勢倒是足,去,繞校場跑二十圈,不跑完不準吃飯!”謝師傅話雖然說得硬氣,可他心裏卻還是沒底的,他也怕一個搞不好,眼前這家夥就箭指自己了。

“是!”

他沒想到李和昶竟然乖乖聽話,放下弓箭真的去跑圈了。

校場外,沈蘭亭看了一眼跑圈的人,回頭發現蕭錦麟竟然還在發抖,摸了摸他的頭。

“小球球,你沒事吧?被吓壞了?”

“有點兒……小姨,我以後再也不敢那樣對你了,再也不敢了。”他搖着頭,心裏還很後怕,他真怕剛才李和昶會殺了他。

“別怕,他只是一時生氣,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你看,他被罰去跑圈了。”

蕭錦麟看見李和昶在跑圈,突然覺得自己剛才也有錯,也該被罰。

“我也去跑圈。”

他說着便真的跑去了。

沈蘭亭遠遠看着兩個跑圈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想把未擦盡的眼淚都擦掉。

彼時她還不懂李和昶箭指蕭錦麟其中的情意,只知道,他擔心她,很擔心他。一如戲水那日他擋在她身前,也是因為擔心她,只是她後知後覺罷了。

校場內圍。

“喂,李和昶,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追上他,又解釋了一遍,不過這回他沒有腿軟。

“剛才是我有錯,對不住。”李和昶停下來,拱手道歉。

蕭錦麟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竟然會同他道歉,于是笑道:“沒事的,我知道,你那也是擔心我小姨!”

李和昶點了點頭,繼續跑起來,蕭錦麟也跟了上去。

他心裏隐隐知道,李和昶那般生氣是因為他喜歡小姨。可他還小,只知道李和昶對小姨的喜歡是比自己對小姨的喜歡多一點的喜歡,并不知道多的是什麽,也不知道是怎麽個多法兒。

反正,他和他都喜歡小姨,都會對小姨好就是了。

等到李和昶和蕭錦麟跑完二十圈,早已下學許久,天都快黑了。兩個人相互攙扶着,往飯堂走去。

“喂,你們兩個,早就沒飯啦!”一直等在外面的沈蘭亭見他倆竟然沒看到自己,大聲喊了一句。

“那怎……怎麽辦?”蕭錦麟舔了舔嘴唇,他現在又渴又餓。

“喏,特地給你們留的,還有水!”

沈蘭亭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個大紙包,還有一囊水。她晃了晃,遞給了李和昶。

“……”蕭錦麟看她沒有遞給自己,鼓了鼓圓潤的小臉,賭氣似的一把搶過了那紙包。

“哇!”

沒想到紙包裏全是吃的,有肉包子、蛋餅還有雞腿兒,還都是熱乎的,雖然只是書院飯堂普通的食物,可蕭錦麟餓極了,當時就兩眼放光起來。

他食指大動,狼吞虎咽起來,不過也沒忘了分給李和昶一個雞腿。

相比蕭錦麟,李和昶的吃相就優雅許多了。他慢條斯理,一口一口吃着,沈蘭亭莫名覺得,他拿手吃雞腿的樣子竟然也很好看。

不。

她搖了搖頭,立馬否認了這個想法,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眼瞎了。

李和昶才不好看呢!他現在臉上都是汗,頭發也胡亂貼在了臉上,醜死了!

她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自顧自暗暗笑了起來。

身後有杏花簌簌而落,地上倒映着三個人的身影,月光皎潔又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蕭錦麟:“你差點兒把你外甥殺死你知道嗎?”

李和昶不置可否。

蕭錦麟:“哼,生氣了,要小姨摸摸頭才能好!”

李和昶(分外嫌棄地摸了摸他的頭):“以後不準她摸你的頭了。”

蕭錦麟:“為何不能?”

李和昶:“匣子裏的劍已經按耐不住了。”

蕭錦麟:“……”

☆、回憶回憶(下)

春看堂前新燕啄春泥, 夏聞草間蟲蛙鳴月夜,秋候嶺上鴻雁過秋溪,冬笑九天瑞雪落眉心。

在書院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一轉眼便已到了冬天。這是顧蘭亭在外度過的第一個冬天,沒有時刻不離手的暖爐,沒有丫鬟暖好的被窩,好像是在吃苦,可她卻覺得很開心。

入冬裏下了好幾場雪, 因喜歡跟同窗們玩雪、打雪仗的原因, 她的手生了凍瘡,可她倒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心裏還想着要玩兒雪。

書院暖房,顧蘭亭被山長叫來這裏說話。

房內加了炭火,很暖和,可她心不在焉的, 隔着窗戶縫兒,她可以看見廊下推雪人的同窗們, 她也想去。

山長這不知是第幾次溫聲軟語勸她提前回家去了,可她并不願意, 她說她想待在這裏, 想跟同窗們在一起。山長說服不了她, 再三叮囑她就在這裏暖着,莫要玩雪,才出了門去。

顧蘭亭見山長走了, 正跑過去打開窗戶準備往外看,聽得門吱呀一聲,李和昶進來了。他走至她身邊,啪的一聲不由分說便關上了窗戶,隔絕了窗外的嬉笑聲。

“沈蘭亭,你為何不願早些回家去?”她是沈家的掌上明珠,不該在這裏受苦。

“就是不願意,關你什麽事?”

她看不到推雪人了,有些生氣,伸手又想開窗,他卻抓住了她的手,不容拒絕地拉着她坐到了炭爐旁邊。

“沈蘭亭,家裏給我送了一些雪花膏,專治凍瘡的,給你!”這是他說自己生了凍瘡,母妃從京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

他對她笑,她撅着的嘴才放下來。她喜歡看他笑,那個樣子很好看。

“哇,好香啊!”她打開聞了一下,清香撲鼻,竟然有一種想吃的沖動。

他看她竟然要舔,趕緊拿了過來。

“你餓慌了?”

“哈哈,騙你的!”

她戲耍了他,正哈哈笑着,他拉過她生滿凍瘡的手,小心翼翼給她塗起膏藥來。

“喂,好涼,你塗這個我更冷了!”

“我給你呵着熱氣暖暖。”

她想要縮手,卻被他抓住。暖暖的熱氣呵到她手上,酥酥麻麻的,竟也格外舒服。

暖爐裏的炭火刺啦了一下,燒得更旺了,她的臉像映着紅霞,格外明豔。

他已折心許久。

年少的绮念,總是不知不覺輕輕悄悄地發芽,又在同窗們的起哄下時而明朗,時而暗沉。懵懂的癡戀誰也沒有說出口,卻在繁瑣的日子裏一點一滴細細碎碎地融化。

我同你呷茶,為你誦蒹葭,你是心頭好,時刻不敢忘。也忘不了。

于他來說,他歡喜她這件事情,她知道,或者她不知道,都不重要。

反正,她也後知後覺慣了。縱然大家都在起哄他們的關系,可她待他,竟然還如同待所有同窗一樣,并無二致。

他有時候真想打她一頓,可又舍不得。

“又下雪啦!”門外傳來同窗們的驚嘆聲。

“喂,又下雪啦,我要出去玩兒!” 她并沒有等他反應,已經自己跑出去了。

這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一團團、一簇簇的雪花飛落下來,仿佛綿綿密密的柳絮從天空翻滾而下,織成一網素錦,分外好看。

“李和昶……”她轉頭正準備跟他說什麽,才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李和昶!”她突然沒由來地悵惘起來,四處張望着,尋找他的身影。

“我在這裏!”看她着急找自己,他心裏歡喜,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才出聲。

“你怎麽突然就不見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她聽得聲音,轉身看他,話裏是責備,臉上卻是笑着。

“送給你,生辰快樂,沈蘭亭。”

他剛才離開,是去卧房拿一個暖手捂。是他上山獵了白狐,親手為她做的。

“好漂亮!你怎麽知道我今天生辰?”她以為沒有人知道呢。

“蕭錦麟告訴我的。”當時他告訴他小雪這一日是沈蘭亭的生日,他還吃了一驚,緣分這東西真是妙,他同她竟是同一天生辰。

“哈哈,謝謝你,那你生辰是什麽時候?”她把手伸進暖手捂,毛絨絨的,舒适柔軟,果然很暖和。

“今日。”他低聲答了一句。

“也是今天啊,那你也生辰快樂!”她眯着眼睛笑,心裏已想着,自己也要送他一份兒拿的出手的禮物才行。

當天晚上,雪停了,沈蘭亭的禮物也準備好了,她約了同窗們去院子裏放長明燈為李和昶慶祝生辰。她叫每位同窗都悄悄做了一盞長明燈,自己則做了十五盞。

每一盞都寫着,李和昶長命百歲。

“李和昶,生辰快樂!”大家異口同聲。

滿天的星光消散,笨拙的孔明燈悄然升起,她的笑臉在微光中忽明忽暗,他看成癡。

他從未過過這般熱鬧的生辰,以往,不過是跟母妃、妹妹一起吃頓飯,當日不用早起練劍而已。

他頭一次感覺,自己被這麽多人放在了心上,這種感覺異常的好,甚至叫他好幾天臉上都挂着笑。

母妃叫他喜怒不形于色,可他覺得,在這些同窗們面前,他大可不用。同窗的沈家子弟們或憨厚老實,或博文約禮,都是很好相處的人。想來能稱“江南第一巨富”的沈家,家風自然也是極好的。

山中何事?觀風聽雨,釀酒煮茶,吟詩作對,尋鶴覓仙。溫書習武,修自己之身。雜談野論,平自己之心。

本以為日子就該這樣,可年少不覺,流光如箭,因循不覺韶光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有一日,日斜歌阕将分散,離別翩然。

他還未能同她一起過第二個生辰,就不得不離開了。父皇突然病危,京城告急,幾個皇子都虎視眈眈地盯着那個皇位。九子奪嫡的最後時刻,他不能留母親一個人在宮裏,他不得不回去。他甚至來不及告別,只草草寫了一封信,托蕭錦麟帶給她。

當然,關于不告而別的真正原因,李勖是沒有同顧蘭亭說的,他只是說家父病中,家中生變,不得不回去。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的身份。

可聰慧如她,其實早已經知道了。

前日她應楊遇安之邀去太傅府做客,無意間得知今上姓李名勖,字和昶。那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和昶的真實身份比她想象得還要尊貴。

他是她不敢靠近,不敢高攀的。可他還在騙她,還不願同她坦白,那麽他與當年沈家滅門一案,是否有關系?

“也不知道我寫的信你有沒有收到,後來我再回江南找你時,你便已杳無音訊了。”往事絮絮道完,他心裏輕松了許多,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了。

他握了個空,心裏一驚。

“你不用瞞着我了,皇上。”她面上淚痕未幹,心中已肝腸寸斷。可她硬生生擦掉了眼淚,起身從容跪了下來。

“……你怎麽知道的?”他心裏大驚,伸手想拉她起來,可她卻紋絲不動。

“今上姓李名勖,字和昶,是微臣愚昧,近日才得知。臣本罪人之後,又藐視綱紀,女扮男裝入了翰林,自知罪上加罪,罪無可恕,要殺要剮,全憑皇上處置。”她俯身磕頭,咚地一聲打在他心上。

“顧蘭亭,你知我不會!”他強硬地一把将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扼住她肩膀,逼她看着自己。

他雙眸已泛紅,眸子裏盡是疑問和不解,他不明白她為何那樣說,難道她還不懂他的心意?

“皇上,臣知你于我有意,臣惶恐,臣愧不敢當。可當年你我既然無緣,想來以後也不會有份,我終究擔不起你的好……”

他不等她說完,便出聲打斷了她。

“你是不是懷疑我與當年沈家之事有關?”敏銳如他,已從她的疏離中發現了症結所在。

“那皇上是否問心無愧?皇上為何要來我沈園?歡喜我為何不曾救我?為何眼睜睜看着我沈家滅門?”既然他猜到了,她便也不瞞着了。沈家滅門的場景依稀還在眼前,她要問個清楚。

“沈家私濟蠻夷,罪名當時是父皇所定,我求過的,但是無能為力。我不曾騙你,我對你是真心,對沈家亦從未有過叵測之心。”他兀自以澄澈眼神,應對她的咄咄逼問。

“你不曾騙我,為何一直不告訴我你是皇帝?”她此時心中蘊的滿是恨意,已經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說話時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直到他的頭碰在書架上,砰的一聲。

“我怕你怪我,怕你恨我……”

“呵,怕我恨你?我早該恨你了。皇上可知我沈家倒了,獲利最大的是誰?”她笑問,笑裏含冰,眼裏含淚。

“不知。”他搖頭,知作不知。

☆、他想要她

“先帝在位時好大喜功, 大興土木,朝政腐敗,積弱成病, 你以為沒有我沈家萬萬家産,大順能在你手上三年便成盛世?正樂元年,江北大旱,朝廷撥六十萬兩白銀赈濟災民。正樂二年,羽林軍與東夷富桑軍久戰不勝, 朝廷撥一百萬兩白銀充作軍饷。正樂三年, 太後重修大林古寺……這哪一樁哪一件事用的不是我沈家的銀兩?”顧蘭亭一字一句說得義正言辭,卻莫名讓李勖覺得她帶着幽怨,像是小媳婦兒怨丈夫貪了她帶來的嫁妝。

誠然,他也真的貪了,她說得對,沒有龐大的資金支持, 積弱成病、國庫空虛的大順根本走不到現在。

“是,我承認, 都是你沈家的。你要想要回來,我現在就把國庫打開, 予取予求。”他笑着, 伸手環上她的腰。

“……”

顧蘭亭一時有些淩亂, 怎麽回事,她批評先皇,批評他, 他竟然還高興?

“皇上,我在跟你說認真的,我……”她掰開他的手,他又環上去,這次他用了力,她怎麽也掰不開了。

“顧蘭亭,我也是認真的,當年的事,你如果想查,我便同你一起查。你如果不查,我便同你一起放下。”他靠在書架上,幾乎将她擁進了懷裏,呼吸都噴在她面前。短短兩句話,每個字都戳着她的心。

“你信我。”

他說得極認真,清澈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異樣,蠱惑着她去相信。

她不知該不該相信,閉了閉眼,滾燙的淚珠又落了下來。

瞧見她臉上晶瑩的淚珠,他不知為何心裏生了一絲熱念,俯身吻在她眼角,又一路蜿蜒而下,小心翼翼吮去了兩行清淚。

她心中一窒,忘了反應。

他的唇滑過她臉頰,最終印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唇涼涼的,軟軟的,像塗了蜜,又甜又香,他忍不住地想嘗得多一點。

可他不過才輕輕地含弄了一下她的唇瓣,她便驚覺過來,拼命往後縮,想要逃開。

他哪裏容得她反抗,大手扣住她後腦勺,一個翻身,将她抵在了書架上。他修長的腿壓着她的,兩個人近得毫無間隙。

她幾乎動彈不得。

掙紮間她手觸到他頸項,驚覺燙得駭人,這才覺得面前人此刻很不對勁,可她言語不得,只得被迫承受着他越來越重的呼吸,越來越炙熱的親近。

他見制住了她,吻便漸漸地急了起來,好像壓抑了很多年的欲念,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他想親近她。

他靈活的舌頭強硬地撬開了她的貝齒,舌尖滑入檀口,輕輕地勾弄着她的小舌,吮吸着獨屬于她的香甜,一時丁香暗渡,唇舌交纏。

他熱。很熱。感覺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制地湧動。

他眼前有江南的山水。他想游上面的山,玩下面的水。

他尚有一絲清醒,明白自己許是被下了藥。其實他可以忍的,但是她就在他面前,他不想忍。

他嘆了一聲,唇舌開始轉移,一路吻上她的耳垂,手也開始亂動。

她的氣息徹底淩亂了,四肢酥麻,她張了張嘴,想問問他這是怎麽了,可卻半天說不出什麽話來,腦子裏一片混沌。

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地上,聲音在深夜裏格外清晰。

混亂中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覺周圍空氣一涼,然後又是一熱,他的吻已落在她凝滑如玉的耳後。

她心中一顫,猛然清醒了幾分。

“李勖……”

她直呼他的名字,伸手用力想推開他。見絲毫作用也不起,她心一橫,混亂中吻上了他的唇,用力地咬了他一口,直到嘗到了血腥味兒。

他悄稍停住了動作。

她用力一把推開他,見他站不穩要倒下去,又扶住了他。

“李勖!你清醒一點兒!”

她晃了晃他,他卻沒什麽反應。眸子裏像是起了一層朦胧的水霧,此刻盡是迷離,汗水染濕了他額前墨色的鬓發,淩亂不堪。他呼吸很重,臉色潮紅,身上也很燙。

如果她沒猜錯,他估計是被下了藥。

誰這麽大膽敢對皇上下藥?又為何到她這兒藥性才發?

她思慮間,面前人的唇又锲而不舍地湊到了她臉上。

她避無可避,左右看了看,拿起案上一本厚厚的書冊,咬了咬牙,狠狠朝他腦袋拍了下去。

他動作一頓,果然暈了過去,倒在了她身上。

她将他放到椅子上,匆忙将衣服都穿好。

“冬暖!冬暖!”她朝門外喊了好幾聲,都不見有人回答,便拖着李勖走至門口,發現冬暖坐在臺階上已經睡着了。

再看天色,已經過了三更了。

“爺,可有什麽吩咐?”聞聲趕來的家丁大暑問道,他旁邊還跟着丫鬟谷雨。

“把……把這個人拖到湢室去,哦不,我自己拖他去。”顧蘭亭本來已經把李勖的胳膊遞給大暑了,驀地又縮了回來,動作看得大暑一愣一愣的。

她扶了李勖往湢室那裏走,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大暑,谷雨,你們把冬暖扶去廂房安寝,然後你們也可以休息了,不用管我。”

“是。”大暑和谷雨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湢室裏。

顧蘭亭準備了一桶冷水,把李勖丢了進去。他中了藥,必須降降火,不然會出事的。

他在冷水裏泡着,她便在一旁看着他,不時為他把着脈,看是否正常。

良久,看到李勖面上不尋常的潮紅漸漸褪去,臉色恢複正常,呼吸也變得十分平穩了之後,顧蘭亭才松了口氣。她拍了拍他的臉,他并不見醒,她只好艱難地把他從浴桶裏拎起來想放到湢室的床上。

可她總不能讓他就這樣穿着濕衣服睡覺吧?

難道她還要幫他脫衣服?

不不不,不行。

她斟酌了半天,俯身再次拍了拍他的臉:“李勖,醒醒,你先醒過來換個衣服再睡。”

她一連喊了他好幾次,他都毫無反應。

那好吧,脫便脫吧。

她覺得自己要豁出去了。顫巍巍地伸手替他解了衣服。

她的視線在他未挂一絲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目之所及,他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每一處輪廓都如同雕刻一般完美,她不禁吞了一下口水,心中起了绮念。

不由地面紅,轉目,羞澀,尴尬。

她拍了拍自己心口,平靜了一會兒,轉身給他蓋上了被子,視線盡量只落在他臉上。

看他臉上都是水跡,她拿來毛巾給他擦了擦。可他身上怎麽辦?想到這裏她臉上又是一熱,她是絕對不能給他擦身體的,大不了,明天換床被子就是了。

好不容易把他安頓好,她起身準備走,沒想到手腕卻被他攥住了,攥得很緊,一時還掙不開。

“喂,你醒醒啊,放開我啊!”

沒有回應。

她沒有辦法,只好坐在床沿上,尋思着等他手松一些了,她才好掙開。

深夜,更漏聲迢遞中,她困倦極了,很快便睡了過去。

聽得她平穩的呼吸聲,他睜開了眼睛,唇邊的笑意越來越盛。

其實,他在浴桶裏時便已清醒了過來。他看她不斷為他把脈,一副十分擔心的樣子,就想看看她會對自己做什麽。

果然,她的行為沒有讓他失望,脫了他的衣服,對他流口水,還伸手想摸他。

這些場景他想想便能笑出聲來。

他看着她的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她是他眼睛裏的光,是他心裏的光。

她此刻許是在做夢了,臉上盡是溫和的笑容,時不時還咂一下嘴,睡得很香甜的樣子。

他輕輕拉了她一把,讓她睡到了自己旁邊,給她蓋上被子,輕輕側身擁住了她。

溫香軟玉在懷,自己又未着一縷,他不由得感覺身下又熱了起來。于是趕緊放開了她,往床榻裏面躺過去,想離她遠一點兒。

許是他動作太大了,聽得懷中的人“唔”了一聲,抓住了他的手,往他懷裏蹭了蹭,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又繼續睡了。

她身上似有若無的藥香湧入他鼻翼,他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她這是在逼他。

可她現在已睡熟,他沒有辦法,只能就這樣摟着她睡。迎着燭燈,她睡顏沉靜美好,眉如遠山含黛,面若桃花帶羞,他感覺自己心中有什麽漸次蘇醒了過來。

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

抱着她是一種享受,也是煎熬。整整一夜,他都在極力忍耐。

少年意氣愛風流,錦帳春宵戀未休。無奈佳人春睡去,餘我狂魂入仙舟。

臉紅暗染胭脂汗,面白誤污粉黛油。獨我一人眠不得,雞聲唱破五更秋。

☆、守身如玉

夜幕漸漸散去, 晨光熹微。顧蘭亭在李勖懷中翻了個身,剛睡着沒一會兒的他醒了過來。

她此刻就躺在離他一掌之遠的地方,側躺着面對着他, 呼吸都噴到他胸膛上。她嬌俏的眉眼在昏暗的晨光下格外的溫婉恬靜,睫毛時而輕輕顫動一下,猶如蝶翼。

他心裏被撓了一下,稍微朝着她的方向挪動了一下身體,靠近她。

他握住她的手, 吻落在她眉心。

“嗯……”她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眨了眨眼睛,看清眼前人的眉眼,頓時瞪大眼珠,清醒了過來。

“呀!”

顧蘭亭大驚失色,往床外一躲,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連帶着被子也掉了下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還好, 都很整齊。

她擡頭,才發現床上那人正光着身子, 只穿了亵褲。連忙捂住眼睛轉過頭去。

還好, 還好他還穿了亵褲。

“皇上, 你……你快把衣服穿上!”她站起身來,依舊背對着他,朝後把被子扔到了床上。

“我沒有衣服。”

“那個, 等會兒,我去給你找一套來。”她急急往出跑,差點兒撞到門框上。

此時天已大亮。

她拿了她的男子長衫回來,發現他又睡下了,還閉上了眼睛。

“喂,皇上,別裝了,我看見你笑了!”

她恭恭敬敬站在那兒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沒有反應,便伸手去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胳膊。

許是感覺有些往,他不經意笑出了聲,睜開了眼睛。

“我不裝了,你幫我穿衣服?”

“這……不太好吧。”她輕聲拒絕,低頭去看床前他靴子上的龍紋。

“你不管我,那我就這樣赤條條地起來了。”

他說着就掀開了被角,真的準備就這樣下床了。

“別,我穿。”

他要是真赤條條地出去了,下人看見了還得了?臉面這東西,他堂堂大順天子不要,她還是得要的。

她只好幫他穿衣服。

他倒也配合,一副衣來伸手的樣子,仿佛她理所應當伺候他穿衣服。她堪堪把衣服袖子給他套上,便不想伺候了,再度站起來背過身去。

“還請皇上好快穿好衣服。”好快點兒離開。

“你不打算給我扣扣子了是吧?那我就這樣敞着衣服出去了。”

他很不滿,刻意把被子翻出聲響,叫她以為他又要起來了。

沒辦法,他死皮賴臉,她只能照單全收。她坐在床沿,目不斜視,很從容地一顆一顆給他扣上了扣子。

“這下該好了,臣還有事,臣先出去了。”

她說完正要起身,他卻突然一把勾住了她腦袋,薄唇頃刻便覆下來,舌尖細細地舔舐,描摹着她的唇線。

“唔……”

慌亂間她伸手推他,收卻被他握住,他握住她的手,放到了某個地方。

她臉上頓時滾燙起來。

“你欠了我一晚上。”他放開他,舔了舔嘴唇,笑道。

“我……這個,那個,你知道自己被下藥了?是誰竟敢對你下藥?”

“嗯,許是在宮裏被下的藥。”他猜測應該是母後看他沒有碰自己送去的美人,便在他的茶水裏下了藥。

“哦,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她淡淡答了一句。語氣裏帶着淡淡的失望,還有些怨氣。下藥,大抵是風月之中的一種情趣吧,他身為大順天子,年輕氣盛,與宮妃們調調情也沒什麽。

“你又在懷疑我了是不是?這藥是我母後下的。我沒有妃子,更不曾寵幸過任何人。這麽多年,一直為你守身如玉。”

他話說得認真,一雙星眸一動不動的看着她,眼裏盈聚的是滿滿的誠摯,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深情,那濃濃的情意似要将她生生溺斃。

嬌花萬朵,只折一枝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她眼中忽然有淚湧出來。

“我……”

“篤篤篤……”

她話至喉嚨,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麽,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大暑在外面叫他。

“不好了,老爺,太保周勃周大人來了,已經進了府,到處在找你!”

“周勃?”李勖驚了一下,周勃一大清早來找顧蘭亭幹什麽?

“壞了,難不成找的是你!”顧蘭亭并不認識周勃,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來找夜不歸宿的皇上的,她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可能,是的。”

“他怎麽知道你在我這兒?來不及了,快快快,快躲起來!”顧蘭亭來不及追問,趕緊把李勖拉起來,左右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便把他塞到了衣櫃裏。

“喂!”怎麽能讓他藏在衣櫃裏?

砰的一聲,她把他昨天的衣服也塞了進去,然後一把關上了櫃門,飛快地理好衣服,出了門去。

此時周勃恰好尋到了湢室之外,他的确是來找皇帝的。今早天還未亮,太後就急急派了宮婢來找他,說是皇帝徹夜未歸,不知去了哪裏。

他猜想皇帝一定在這裏。

“下官見過周大人,不知周大人清晨造訪,是否找下官有急事?”顧蘭亭心如擂鼓,面上依舊鎮定。

“沒有急事,不知顧生昨夜是否留宿過貴客?”周勃說話時大步走進了湢室,四處看着。顧蘭亭身為下級,自然不敢阻攔。

“……并沒有,不知太保大人何出此言?”

“老夫只是看顧府紫氣東來,蓬荜生輝,随口一問罷了。”周勃摸了摸鼻子,他是覺得皇上在這裏,可他并沒有察覺屋裏還有別人。他也看出來這是顧府的湢室了,一大把年紀了,跑到人家後生家裏洗澡的地方,總是不好的。

他的老臉都快沒地兒擱了。

“謝大人謬贊,大人不知,是大人來了,寒舍才蓬荜生輝的。這裏雜亂,還請大人前廳去坐,用些茶點。”顧蘭亭恭恭敬敬地拍了一個馬屁,還伸出手,是請周勃出去的意思。

正是她這個伸手的動作,讓“老奸巨猾”的周勃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不知這禦賜的府邸,顧生可還住得慣?”周勃并沒有出去的意思,他看着牆上的書畫,出聲問道。

“承蒙皇恩,下官住得甚好,甚好。”顧蘭亭拱手虛虛作了一個揖。

再擡頭,正看見周勃的目光落到了衣櫃不遠處的一副字畫上,人還往那裏走近,她的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兒上。

好慌。

“聽說顧生寫的一手極好的瘦金體,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不知這牆上書畫可是顧生所作?”周勃越看那字越覺得不對勁兒,他好像在哪兒見過。他只聽說顧蘭亭的字好,并不知她與皇帝的字一樣。

“回大人……并非下官所寫。”她想着,周勃肯定是見過皇帝的字,此刻她無論怎樣說都不對,索性便說真的了。

她也是後來才發現,這府上所有的字畫,都是出自李勖之手。未曾想她還沒換掉,已經叫外人看到了。

“不對,這個字……”

周勃發現那落款的印章裏有一個“李”字,正準備說什麽,忽聽得衣櫃裏傳出了一聲異響,他的目光驟然移向了衣櫃……

顧蘭亭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耳上齒痕

“顧生, 你這櫃子裏是什麽東西?”周勃邊問,邊擡腳往櫃子那裏走去。

“回大人,下官也不知道。”事已至此, 顧蘭亭只能裝了。一會兒會發生什麽她也不知道,她真希望與她無關。

她盡量表現得從容,是希望周勃能不懷疑,能守禮一點兒,不打開櫃門, 畢竟, 他這是在別人家裏。

可這個想法有點兒懸,她眼看着周勃走到了衣櫃旁邊。

“喵~”

突然,只聽得喵的一聲,一只大花貓從櫃子裏跑了出來。

“原來是只貓啊!”周勃笑道。

“還是好大一只!”顧蘭亭也笑着回應。

實際上,她并不知道這只大花貓是從哪兒來的,但看周勃已經移開了目光, 她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了笑意。

“大人見笑了, 許是這櫃子裏生了老鼠,才引來的花貓。看來下官得叫下人來收拾一下了, 還請大人前廳去坐, 容下官好好招待大人。”顧蘭亭笑着, 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好。”周勃回頭看了那衣櫃一眼,摸了摸胡子,點頭走前出去了。

兩人在前廳吃了些茶點。

周勃想問關于那書畫上落款的事情, 眼睛便又看向正廳內挂着書畫的牆。顧蘭亭心知他要說什麽,便先開了口。

“下官入京許久,還未拜訪過大人,倒叫大人先來拜訪了我,真是慚愧。卻不知大人此行過府究竟是為何,倘若是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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