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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沒。

“顧生,此戰還多虧了你。此前質疑你身份害你在牢裏受了諸般苦楚,是本将糊塗了,現濁酒三碗,權當賠罪。”辛忖是個豪爽的人,說話間便咕咕咚咚将面前三碗酒一飲而盡,眼裏毫不掩飾是對顧蘭亭的欣賞。

“将軍過譽了,下官也敬将軍一杯。”顧蘭亭當然不能用碗,她只堪堪喝了一杯酒,便覺喉中生疼了。

在坐的另外兩位都知顧蘭亭身體非常不好,也未多說什麽,都站起來敬辛忖酒。

“将軍,不知接下來是繼續攻城還是如何?”觥籌交錯間,劉影問道。

“當然是趁勝追擊,繼續攻城,收複另外三座城池!”陳行乘着酒興,有些口無遮攔,率先答道。

“那皇上怎麽辦?”劉影又問。

“等我們不日就攻破三城,攻至富桑王庭,還怕他富桑蠻子不交出皇上?”陳行樂呵呵地道。

“等?陳将軍這是什麽話?我大順的天子,怎麽能久居他國階下?我等身為大順臣民,怎麽能不速速去營救?”

說話間,顧蘭亭騰地一下放下酒杯,眼光逼視陳行。陳行只覺她眼光裏怒氣與殺氣蒸騰,看得他心裏一凜,當下便說不出話來了。

不只陳行,辛忖和劉影也被震住了。

☆、病入膏肓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半饷,劉影幹咳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吭, 要我說啊,這兩件事是要同時進行的。眼下竹平城已破,相當于通往富桑部落的大門已打開了,我們要盡快營救皇上,但還有竹溪、竹山、竹亭三城也要盡快收服, 要徹底把富桑蠻子打回去, 不能給蠻子留任何機會卷土重來。”過了竹平城,就是富桑部落境內了,而另外三城散布在竹平城周圍,四城地理位置都很重要。

“對,這兩件事都刻不容緩。”辛忖摸了摸臉上的絡腮胡,點頭附和道。

“辛将軍可繼續攻城, 下官自會帶人去營救皇上。希望到時候,我們都有好消息。”說話時, 顧蘭亭慢慢将面前的酒杯和筷子都擺正,纖長的手指在軍帳昏黃的燈光下格外白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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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 都會有好消息!”劉影笑哈哈地出言附和, 想叫氣氛緩和些。

“顧生準備何時出發?”辛忖問道。

“後日吧, 下官身上傷還未好,況且,還得計劃一番。”顧蘭亭用餘光看了陳行一眼, 又道:“天色不早了,還望三位将軍開懷暢飲,下官身體不好就不奉陪了,告辭!”

“顧生早些休息。”

辛忖起身送了幾步,看顧蘭亭走遠心裏不禁嘆了口氣,他明顯感覺她剛才很氣憤,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疏離了。

她應當,是極在乎皇上的。

顧蘭亭往軍帳外走了幾步,寒涼的夜風吹過,她便有些站不穩了,還好冬暖及時攙住了她。

“冬暖,可查到那陳行陳将軍有什麽不對?”

冬暖搖了搖頭,“只查到他原來也是文官,家裏落沒了才投筆從戎的,并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顧蘭亭點了點頭,她心知沒那麽容易查出來什麽,但她心裏已篤定,那陳行必然是有問題的。

“你可聯系到了高集?”

“小姐,他就在你身後。”冬暖也是剛聯系到他。

顧蘭亭驚訝間回頭去望,果然見一身黑衣的高集正站在不遠處。

“他……皇上在哪裏?”

“回顧大人,皇上此刻正被困在富桑王庭。”高集對顧蘭亭極是恭敬。

“冬暖,我們這就出發,去富桑王城吧!”

“現在?小姐你剛才不是說後天麽?”剛才冬暖站在中賬之外,也聽到了。

“即刻就出發,我怕待在這裏,有人會對我們不利。”

“是。”冬暖自然清楚顧蘭亭說的是誰。

收拾好東西留下信,顧蘭亭一行三人當晚便溜進了富桑境內。

天色甚晚,三人找了一家客棧投宿。

冬暖在鋪床,顧蘭亭坐在堂中喝茶,高集恭敬地立在她身後。

“顧大人,皇上被困在王庭之中一處小院中,不知我們……顧大人?顧大人?”高集話還沒說完,便見顧蘭亭趴在了桌子上,手上還捏着茶杯。

他心裏一驚,伸手去探她鼻息,還好,呼吸還在。

差點兒吓死他了。

“小姐?”

冬暖聞聲跑來,她輕輕晃了晃顧蘭亭,她沒醒,又摸了摸她額頭,燙得駭人!

“高集,快去,去找個大夫來!”

“好!”高集應聲,直接從窗戶飛身而下。

客棧不遠處就有一家醫館,館門久敲不應,高集便破門而入,當家的大夫還沒睡醒,就被高集強行帶到了客棧給顧蘭亭看診。

大夫摸着顧蘭亭的脈,蒼老的白眉皺成了一團。

“這位姑娘身上有重傷?”

“是。”

“病人現下暈倒該是因為重傷未愈又思慮過甚患了風寒,可她……”老大夫頓了頓,有點兒不敢說。

“她怎麽了?你說啊!”冬暖整顆心都仿佛被吊着,又慌又急。

“病人兩頰如胭脂色,且有骨蒸潮熱、陰虛勞損之相,想是勞熱生蟲在肺,是為肺痨之症。不知病人,可有咳喘咯血之狀?”

“是,是有,但很少。”上回落水之後落了病根,顧蘭亭便開始時不時地咳嗽了。

“很少?那這是何物?”

老大夫自顧蘭亭袖中發現了一方染血的繡帕,遞給冬暖。

那繡帕上血跡斑斑,想來咳了不只一回。冬暖捂住嘴巴,滾燙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怪不得小姐在她面前咳嗽都是極小聲的,原來她在刻意瞞着她。她縱然病入膏肓,也不叫她知道,不叫她擔心。

冬暖心中大恸,差點兒沒站穩,高集伸手穩穩扶住了她。

“這倒是個要強的孩子,知道自己病重,不想叫你們擔心。肺痨之症雖為不治之症,又頗為熬人,但……看上天造化吧,總會有別的可能。”

老大夫開了一張藥方便走了,冬暖含淚送大夫出門,站在門口,感覺手上的一紙藥方竟似有千鈞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小姐什麽時候已經知道了呢?什麽時候,這病已經這般重了呢?

高集把冬暖拉進屋,關上門,轉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摟進了懷裏。

“別擔心,大夫也說有別的可能不是嗎?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保證,她會好起來的。”

“嗯……”冬暖知道高集在安慰自己,她點了點頭,又道:“不要告訴小姐我們已經知道她的病了,她不想我們知道,我們裝作不知道,或許她還能舒心些。”

“……好。”

高集眼睛有些疼了,他摟緊了冬暖,看了一眼床上臉色蒼白的顧蘭亭。

他今天才知道這個狀元郎是女的,知道她就是皇上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女子,他當時還為皇上高興,可是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了。

六月十四日。

顧蘭亭還未醒來便聽得富桑王城內熱鬧起來,有吹打喜慶之聲,像是在準備什麽盛事。

“冬暖,外面在幹什麽?”顧蘭亭邊穿衣服邊問。

“聽富桑人說,他們的公主後日要舉行盛大的婚禮,所以城裏熱鬧起來了。”

“說不定富桑單方面停戰也是因為這個,這個公主,看來很受寵呢!”

“聽說她是富桑唯一的公主,當然會受寵。”

“我也想出去看看。”顧蘭亭說着便走到了窗邊,王城已鋪了十丈軟紅,沿途張燈結彩,好不漂亮。

“小姐,別在這兒受風了,先把藥喝了吧。你昨日暈倒了,大夫說你得了風寒,如今要好好養着。”

“好。”顧蘭亭乖乖地喝藥了,她知道自己身體是個什麽情況,但她很惜命。

如果可以,她要盡量多活幾年。

“高集呢?”顧蘭亭喝完藥,問道。

“我叫他下去端些吃食去了。”

冬暖話音剛落,高集便進來了。

“吃的來了!”

高集将吃食一一在桌上擺好,他今日穿了一身尋常青衫,彎着腰的樣子倒像極了一個賢惠的“媳婦兒”。

顧蘭亭看了冬暖一眼,臉上起了些微笑意。

“你們吃過了嗎?”見桌上只有一碗清粥和幾樣她喜歡的小菜,顧蘭亭問道。

“吃過了,小姐,你快吃吧,多吃一點。”

顧蘭亭點點頭,慢慢吃起來。

飯罷後,三人在王城街上逛了逛。富桑人與大順人容貌差別并不大,大家又都忙于裝飾街道,便沒有人發現他們。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達官貴人,也有平民百姓,還有挑夫挑着擔子吆喝,偶爾還有幾只駱駝穿行在人群中,三教九流混成這一趟,好不熱鬧。

雖為異鄉人,但顧蘭亭在這喜慶熱鬧的氣氛中,面上也開心了些許。她看富桑人是面善的,想來兩國若是能停戰交好,互通貿易與文化,必然是一番繁華的景象。

“高大人,皇上具體是在王城哪裏?可容易救出來?”顧蘭亭有些累了,站在閣樓上,遠望着王庭一角,問道。

“回大人,皇上被關在王庭一處廢棄的小院裏,周圍有三重重兵日夜巡邏,約有百人的樣子。屬下想盡辦法,也未能進那小院一探,但卻是遠遠見過皇上的。”高集遞給顧蘭亭一方富桑王庭地圖,上面标注了皇上被困的位置。

顧蘭亭細細看了看,李勖被困的小院在王庭的西南角,離王庭南門距離并不太遠。

“後日富桑公主大婚,想來王庭守衛該會有所松懈。我們可當晚想辦法引開守衛去營救皇上,高大人以為如何?”

“如何引開?”

“王庭西南方有一藏寶閣,我們可以燒了藏寶閣,待守衛去救火時乘機救出皇上。”

“這聽起來是可以,但是僅以我們三人之力,是否不太行得通?”

“人太多了反而不太好,我們悄悄救人就好。”顧蘭亭看着地圖,心裏已有了打算。

“可是我們該如何混入王庭呢?”冬暖問道。

“富桑人喜歡看戲,我看城中有許多戲班子,方才還聽到他們興高采烈地說會進王宮表演,我們們想辦法混進戲班子即可……咳……”

忽地一陣風來,帶了些黃沙,顧蘭亭掩唇低聲咳嗽起來,冬暖輕輕替她拍着背。

高集看着顧蘭亭消瘦的背影,切實感受到了冬暖的心疼。饒是鐵面如他,也有些心疼了。營救皇上之事,她想得面面俱到,可是她自己,她應該從未想過吧。

☆、鳳冠霞帔

六月十四日。天朗氣清, 惠風和暢。

富桑王族唯一的公主大婚,數十裏的紅妝從街頭鋪到巷尾,數百人的送親隊伍井然有序, 逶迤前進。

顧蘭亭跟着戲班子,着一身胡服,匿在送親的隊伍中間。

滿城的槐花競相開放,樹上挂着數不盡的紅燈籠、繡球花,風沙卷着花香刺得她頭暈。她擡眼去看, 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富桑士兵, 周圍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百姓們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婚禮。

放火铳,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顧蘭亭在吹吹打打聲中有些耳鳴, 她捂了捂耳朵。她想起自己還沒見過那公主,便踮腳往前望了望, 她隔得遠,卻仍然可以隐隐見得花轎裏俏麗的身影。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為何不見驸馬?”她問身旁的戲班子班主。

“這老朽也不知啊, 他們說驸馬在王宮裏, 等我們進了王宮就能看到了。”

“公主怎麽突然就嫁人了呢?我上回看到她, 她還在草原上跳舞呢!”戲班一位夥計問班主。

“這就更不知道了,只曉得王宮裏吩咐我們說驸馬是公主的心頭寶,叫我們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表現, 一定要叫驸馬看了高興。”班主摟緊了懷裏吃飯的家夥,臉上滿是笑容。唱好今天晚上這一出戲,好幾年的吃飯錢都會有了。

顧蘭亭看着老班主帶笑的眼睛,眼裏閃過一抹傷愧。她希望,今天能夠一舉成功。

“群祥既集。二族交歡。敬茲新姻。六禮不愆。羔鴈總備……”

聽唱禮官說着述婚詩,顧蘭亭不禁接了起來:“六禮不愆。羔鴈總備。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儀孔閑。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這是大順人結婚才念的詩,你怎麽也會?”老班主問顧蘭亭。

“……走南闖北看多了聽多了,就記着了。”顧蘭亭答完發現有些不對,又問:“為何公主結婚卻要念大順人的述婚詩?”

“我聽人家說,驸馬是個大順人。”旁邊一個戲班夥計小聲說道。

“怪不得仗都不打了呢!”老班主嘆了一聲。

“公主肯定很愛驸馬,婚禮樣式都是按大順的風俗來的。”夥計贊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越看公主那婚服越像鳳冠霞帔,原來……還真是的。”

顧蘭亭踮着腳又看了一眼婚轎的方向,心裏忽的一窒,一股腥甜立時湧上喉頭。她咬緊齒關,慌忙拿出手帕,慢慢将血吐了出來。怕旁邊人發現異常,又趕緊塞進了袖子裏。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顧蘭亭擡眼,覺得天都暗了幾分。

為防被發現,顧蘭亭和冬暖、高集三人分散在了三個不同的戲班子裏,等到了王宮,戲班子都被安排在下人所,三個人才彙合。

戲班子的表演晚上才開始,白天大家都待在下人所,練習的練習,閑聊的閑聊。

“高大人,出的去嗎?”顧蘭亭看高集出去了又回來,問道。

高集搖了搖頭,道:“出不去,門外守衛不允許我們出去。”他使了個眼色,顧蘭亭用餘光去看門外,那幾個守衛正盯着他們。

“如果我沒記錯,翻過這下人群的南牆,外面是小花園,穿過花園就是……”

“嘭!”

顧蘭亭話還未說完,忽地從門外甩進來一個人。那人一動不動,已經死了,還是被一劍封喉。

屋子裏一衆人頓時慌亂起來。

“大王有令,私自外出,圖謀不軌者,格殺勿論!”帶頭的守衛拿劍指着衆人,厲聲喝道。

那劍尖上還滴着血,衆人吓得臉色發白,頓時噤了聲。

守衛頭領環視了屋內一周,看大家都低着頭一副害怕的樣子,才收了劍出去。很快就有人把那具屍體也擡了出去。

“不吉利啊不吉利,今天結婚不吉利!”人群中有人小聲嘟囔。

“是啊是吧,都見血了!”有人附和。

“我們就安靜在這兒等晚上吧,多吃點兒東西,吃飽。”顧蘭亭拿了桌上一枚不知名紅果子,對冬暖和高集說到。

“是。”

手裏的果子鮮豔得像是剛才那人劍上的鮮血,顧蘭亭擦了擦,慢慢咬了一口。

按這個情況看,今天晚上怕是一場惡戰。

驸馬沒露面,王宮內看守得這麽嚴,守衛在知道不吉利的情況下還是殺了人……這場婚禮,頗有些詭異。

王宮西南角。

李勖一身紅衣,枯坐在井邊。

他看着木桶裏搖搖晃晃的水,心裏如狂風驟雨侵襲,臉上卻是死一般的平靜。

前日……

那天很反常地,公主沒來,小橙子卻來了。

“皇上,聽說京中來了一位從六品翰林官……”小橙子故意沒說完,可他看李勖的臉色已經忽地變了,眼眶頃刻紅起來。

但李勖沒說話。他心知大順軍中有富桑的探子,他要看看小橙子要同他說什麽。

“看來……那位翰林官,确實與皇上交情匪淺啊。怪不得皇上登基三年,未立一後一妃,原來,哈哈,是喜歡男人啊!”小橙子笑得猙獰,眼裏的陰骘與他稚嫩清秀的臉一點兒都不搭。

李勖冷着臉沒有反駁,他心裏又驚又喜,又怒又怕。明知山有虎,她何苦又要來呢?

“你要幹什麽?”他坐在井沿兒上,斂了情緒,擡首問小橙子。

小橙子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了一個錦囊還有一方繡帕,遞給了李勖。那繡帕上繡了“蘭亭”二字,那錦囊……李勖眸色大變,這不是他交給阿寧的錦囊嗎?

他打開看,确實有一绺結發。

“她在哪裏?你們把她怎麽了?”

“顧蘭亭……當然在我手上。”小橙子看了一眼那結發,眸色微微變了變。“也沒把人怎麽,就是把她的命捏在手上了而已。”

“你們想要朕做什麽?”

“皇上,我要你心甘情願娶了公主,否則……我便叫那顧蘭亭死無葬身之地。”

“只要她平安,我答應。”李勖握緊了錦囊和繡帕。

小橙子沒想到李勖會答應得這麽快,面上頗有些驚訝,因着這樣悖于世俗的愛情,真的值得?

公主軟磨硬泡這麽多天都有沒有用,他還以為李勖要抵死不從了,沒想到……

“若是我要你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你願意嗎?”

“願意。”

看李勖答得很快,像沒有過腦子一樣,小橙子不禁啞然。

她,便是他的命吧。

“這件事,不要告訴公主。只要你心甘情願娶了她,讓她高興,我不會傷害顧蘭亭的。”小橙子嚴肅地同李勖道了一句,揚袖走了。

其時顧蘭亭并不在他手上,他只是得到消息說顧蘭亭來了富桑王庭,恰好探子還送來了顧蘭亭的兩樣東西,他空手套了個白狼而已。

他做這些,公主并不知道,他只是,只是想叫她事事如願,叫她開心而已。

李勖自然也看得出來小橙子的心思。

富桑王不過是想要他明媒正娶了阿古公主,這樣富桑才能以姻親身份,平等地與大順共享這盛世太平,不至于落得個臣下的身份。可小橙子,他做什麽,都是為了能讓公主開心。

又或許,他還遠不止這麽簡單。他眼睛裏,還有野心。不是放手,是占有。

槐花落蕊,正悠悠揚揚落到李勖身上,恍若紅衣染雪,分外凄然。

李勖撚起一朵槐花,嗅了嗅,忽地臉色便變了。這花香裏,帶着絲絲不尋常的氣味兒。他看着面前的槐樹,忽然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水桶,把錦囊和繡帕放進了心口,踏着積水進了屋裏。

關上了門,李勖只覺胸中氣悶,萬般不好的想法都湧上了心頭。可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覺眼前一黑,人已經暈了過去。

院外的槐花依舊飄香,清風搖曳,淩亂了花瓣,四散漂泊。

下人所。

顧蘭亭跟着大家一起在編同心結,方才管事宮女說叫他們每人編一個同心結戴在身上,圖個喜慶。

既然要圖喜慶,先才為何還要殺人呢?

午時的陽光頗有熱意,紅線翻飛,纖指往來間,顧蘭亭已編好了一個同心結。她看着手中的紅結,眼中閃動的是茫然與空蕩。

忽地,她想起了什麽,伸手往懷中一探,才發現那一直未曾離身的結發錦囊竟然不見了。

“冬暖,我的……錦囊,你可看見了?”顧蘭亭急急問道。

“錦囊,是那個裝着頭發的?好像……好像走的時候太匆忙我忘記收拾了,應該還在竹安城。”

“你确定?”

“小姐,我确定,走之前還看見它在我的梳妝盒裏。”

“好。”

顧蘭亭點了點頭,皺着的眉頭卻沒有舒展。冬暖的确定不僅沒有叫她放心,反倒讓她生了極為不祥的預感。

☆、兩姓之好(萬字肥章)

兩姓之好(上)

是夜, 微風明月,星河天懸。

王庭當中,公主的婚禮還沒有正式開始, 戲班子裏的閑雜人等被派去空曠的王宮西角放煙花。巧合的是,顧蘭亭、冬暖、高集三人也被安排在了其中。

除了他們還有許多宮女也被安排來了這裏,空曠的場地被人群圍滿,大家聽了吩咐,紛紛吹燃手裏的火折子, 點燃了面前的煙花。

“嘭嘭嘭!”

成排的煙花劃過夜空, 一朵又一朵“噼噼啪啪”地綻放,幽遠的夜空被五顏六色的光影填滿,開出各種各樣叫人眼花缭亂的圖案。

顧蘭亭已有許多年沒有放過煙花了,聽大家歡聲笑語,見煙花紛紛揚揚,不禁也來了興致, 吹燃了火折子,點燃了一串。

只聽得“嘭”的一聲, 一道絢麗的光影騰空而上,綻放出明豔的花朵。

“真好看!”

顧蘭亭還未從眼前的驚豔當中回過神來, 只聽耳邊一陣歡呼聲, 一陣更大的煙花升了空。

“喔!”

原來大家在中間的空地上把煙花擺成了一個又一個圓形的花朵形狀, 此刻花朵的蕊心噴着火光,煙花正不斷地沖上半空,分外璀璨。

顧蘭亭笑眼去看, 漫天的星鬥與綻放的煙花相映成輝,燃盡人間色。

“我們在這兒放煙花,王上和公主他們站在正宮的偃星臺上剛好可以可以看到,多美啊!”

“我聽說啊,這些煙花是公主專門找人定做的,花了大筆的銀子,都是為了讓驸馬高興啊!”

“驸馬可真是公主的心頭寶啊!”

人群把煙花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有的人拍着手啧啧稱贊,有的人一直仰着頭望着天上變幻的光影驚嘆,每個人臉上都是粲然的笑容。

“小姐,我們該走了!”冬暖拉了拉顧蘭亭的袖子,她才從漫天煙花中回過眼。

四周的守衛也大多沉浸在這煙花盛景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顧蘭亭三人的身影悄悄從人群中隐沒,閃到了煙花地外。

高集帶着冬暖和顧蘭亭一路往關着李勖的西南院落疾馳而去,卻不想路上遇到了四個巡邏的守衛,那四人還發現了他們。

冬暖與高集交換了一個眼神,袖中短刃一出,那四人頃刻便斃了命,動作快得身後的顧蘭亭都沒看清,眸子裏只剩下驚訝。

三人換上了王宮守衛的衣服,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西南小院。高集發現看守的人不僅一個都沒少反而還多了,整個院落燈火通明,頗有些不尋常。

煙花還在綻放,正宮那邊也傳來了吹吹打打的聲音,婚禮要開始了,顧蘭亭看了看愈來愈深的夜色,心知要抓緊時間救人了。若是婚禮結束,就不能“渾水摸魚”了。

“冬暖,高集,我負責去藏寶閣放火好把侍衛引開,你倆負責乘機救出皇上。按計劃走,我放了火會想辦法回到戲班子,你倆帶着皇上趕快出城,越快越好,一日之後,我們在竹平城彙合。”

“小姐,我還是怕你有危險,讓我跟你一起。”冬暖拉住了顧蘭亭的胳膊。

“不,院子裏肯定還有守衛,我怕高集一個人救不出皇上。放心,我只是放把火,不會有事的。”

顧蘭亭握了握冬暖的手,投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轉身快速朝藏寶閣方向跑去。

冬暖和高集隐匿在一叢修竹之後,等着消息。

“失火了!救火啊!”

不多時,只聽得有人大聲呼救,藏寶閣內騰起一陣火光,已是燃了起來。很快,便有兩個守衛模樣的人來西南院這裏搬救兵。

“快,快去救火!”

只聽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西南院周圍的守衛竟是都跑去救火了,門前已空了。

冬暖與高集對望了一眼,覺得事情頗有些不對勁兒。

饒是院外無人了,他二人還是謹慎得很,悄悄飛身落到了院內那棵大槐樹上,小心翼翼窺探着院內的情況。

只見紗窗上映着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像是誰再同李勖說話。

屋內,是小橙子和李勖。

李勖是聽到那陣煙花聲才從暈厥中醒過來的,他醒來時人在床上,小橙子正站在他床前。他起身,撫了撫心口,仍是氣悶得緊。

“驸馬,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小橙子背着手,眨着眼睛問道。

“是你下的毒?”李勖看着小橙子稚嫩的臉上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只覺心中升起一陣惡寒。

“是我。你被關進來之前,我便在這花樹上灑了毒粉,連你喝的井水,都是有毒的。”他笑,那張臉猙獰卻并不可怖。

“為何要下毒?”

“像我這樣的人,是到死都配不上公主的。只有你死了,公主成了寡婦,我才有可能,得到她。這件事,當我知道公主想嫁給你的那一天,便已經開始計劃了,哈哈……”小橙子說得平靜,笑得癡狂,眼睛裏陰骘與難耐的光芒糅合在一起。

“你不怕公主也中毒嗎?”李勖喝問道。

“忘了告訴你,公主幼時多病,曾服用了一株萬年天山雪蓮,從此便百毒不侵了。”況且,因為李勖冷眼相待的緣故,公主來這兒的時間少得很,也不可能中毒。

“是……什麽毒?”李勖心裏隐隐知道是什麽毒,可求生欲讓他還是忍不住發了問。

“富桑聖毒,五味散。”

小橙子滿意地看着李勖眸色沉了下去,他看了看屋外,笑了笑。

李勖內心五味雜陳,風雷激蕩,他聽說過這味毒/藥,據說,是一味無解之藥。也就是說,他要死了嗎?

“驸馬你放心,你不會這麽快死的,你還要娶公主呢!五味散是味慢性的毒,你中的量又少,怎麽說也還能熬個一年半載的。只不過你的命,确實已經在朝黃泉路上走了。”

看李勖枯坐在床上,眼眸裏全無一點兒光,小橙子覺得心裏有些高興。他拿過衣架上的喜服欲給李勖披上,卻倏地被面前人一把扼住了咽喉。

李勖眸光狠戾,布滿怒氣與殺氣,他手下用着力,小橙子甚至看到了他額頭上的青筋與冷汗,可他卻并不覺得疼。

“呵……”

小橙子輕笑了一聲,他也不示弱,反手也一把扼住了李勖的咽喉。

兩個人都暗自狠狠用着力,四目相對間,電光火石飛瀉。

李勖本就被下了藥,禁了武功與內力,四肢無力,不多時便敗下陣來,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吉時快到了,我勸驸馬還是不要再掙紮了,趕快穿上喜服去迎娶我心愛的公主吧!”

李勖心中沮喪不甘,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小橙子看着他垂着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順手利利落落給他穿上了喜服。

這喜服,送來之前,他已試過無數遍了。他多希望,穿上喜服迎娶公主的是他啊。

小橙子整了整喜服的衣領,又順了順李勖的發髻,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沖門外道:“來啊,帶驸馬去正宮成禮!”

“是!”

小橙子一聲令下,外堂數名暗衛應聲而動。李勖被強押着出了屋門,他踉跄走着,沒有任何反應。

見皇上被押着出來了,冬暖想下樹去救人,高集按住了她的手,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小橙子動耳聽着槐樹上的動靜兒,兀自甩袖笑了笑,又環顧了院內一周,同手下道:“明日便将這槐樹砍了,井也封了!”

“是!”

小橙子說完便走了,他知樹上有兩個人,是來救李勖的。他都懶得去搭理他們了,反正從這守衛密如鐵網的王宮他們也救不出人,反正,就算救出去了,也是将死之人。

待小橙子走遠,冬暖和高集才從樹上輕輕落地。

“剛才那人便是擄走皇上的小孩,他雖只帶了十幾個暗衛,但各個都是高手,我們是打不過的。”

“他的臉……确實很像小孩兒。”想着方才那人的臉,冬暖眯着眼若有所思,她知道,那張臉只是假象,那人內力深厚,身手也必定不凡。

“看皇上的衣服,看來驸馬是皇上。只是不知道,那人同皇上說了什麽。”高集看着身後的槐樹,沉聲道。

冬暖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兒,她搖了搖頭沒說話,心裏一聲長嘆。忽地一陣風吹過,她嗅了嗅槐花香,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快走!這槐花香有毒!”冬暖一把拉着高集出了院門,兩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好,皇上肯定已經中毒了!”高集驚道。

“高集,我先去藏寶閣看看小姐還在不在,你立馬去正宮查探情況,稍後我與你彙合。”

“好!”

待冬暖到藏寶閣時,藏寶閣的火已經被撲滅,地上一片狼藉,一群宮女侍衛正在打掃整理。

她沒有找到顧蘭亭,回下人所去找她們所在的戲班子,守衛說戲班子表演完了已經出宮了,連家當都一并收拾好了。

冬暖心中着急,她隐隐覺得事情很是不對,可又說不出問題在哪兒。這時聽得偃星臺一陣炮仗轟鳴,是兩位新人要開始拜天地了。冬暖來不及細想,趕緊往正宮奔去。

冬暖與高集匍匐在正宮屋頂上,時刻關注着偃星臺上的情況。

“可找到顧大人了?”高集問道。

“小姐不在藏寶閣,守衛說,戲班子已經出宮了,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出宮了。”

“顧大人已經出宮了?”高集心中有些疑惑,這麽快嗎?

“希望……是這樣的吧!”

***

兩姓之好(中)

富桑王庭,正宮偏殿。

顧蘭亭已是挨過一頓鞭子後醒了過來,臉上、身上皆是火辣辣的疼,只有貼着身下是冰涼的地才能緩解一些。

她面前站着的是富桑王,安培。

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人一臉的奸笑,她才明白這場救援就是一場圈套。方才她剛從藏寶閣放完火,準備趁亂逃出來,剛跑到後門口,就被有備而來的富桑王抓了個正着。顯然,他早就知道她會來放火,會來救人。

只是不知道,冬暖和高集那邊現在怎麽樣了,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顧蘭亭早聽聞富桑王暴虐成性,沒想到他比她想象的還要兇殘,他抓住她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抽打了一頓,叫她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更過分的是,他還當着她的面兒,辱虐了一個模樣很是清秀稚嫩的少年。他用繩子把那人綁在柱子上,褪盡那人衣衫,對他上下其手,直到那人受不住,暈死了過去。

原來,富桑王也好男風。顧蘭亭想到剛才的畫面,耳邊的聲音,心裏陣陣惡寒,毛孔都豎了起來。她怕,怕自己也受到這般對待。

“聽說你是那大順皇帝的玩物,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少年天子也好這一口,哈哈!”富桑王眼裏放着光,上下打量着顧蘭亭消瘦的身形。

“你們把皇上怎……怎麽了?”顧蘭亭喉嚨生疼,話說得斷斷續續,話還未說完,已有猩甜的鮮血不斷湧出來。

“把他怎麽了?當然是對他好啊,叫他日日錦衣玉食,人間享樂……”

說話間,富桑王人已是蹲了下來,隔着衣物,他的大手順着顧蘭亭纖細的小腿一路往上游移……

“你幹什麽?”顧蘭亭退了一下,額頭撞到牆角。

“對你好啊,哈哈~”富桑王只是奸笑。

顧蘭亭發着顫,她已經退到牆角,此時退無可退,身上又沒有力氣,只能咬着牙默默受着這樣的淩/辱。她一瞬間覺得天地無光,自己正在被一寸一寸淩遲,入了骨髓的痛讓她喉中不斷湧出猩甜。

他的手爬過她瑟瑟發抖的背,在他頸間停了下來。

顧蘭亭倒吸了一口涼氣,有淚混着鮮血落到了嘴裏。

“好一雙倔犟的眼,好一張漂亮的臉,你們大順的皇帝,可真有眼光啊!”

富桑王突然扼住顧蘭亭的脖頸,将她一把提了起來,抵在了牆上。他看着她嘴角嫣紅的鮮血順着他手背一道一道流下來,笑得眼眶都發紅了。

“哈哈,我要你看着你心上的人,娶妻拜堂,與我富桑,共結兩姓之好。”富桑王突然又松手,顧蘭亭一下被摔到地上,喉中不可抑制地吐了好幾口鮮血。

她自然聽得明白富桑王是什麽意思,她惶恐,她不敢細想,不敢相信。

“什麽意思?”顧蘭亭心裏如天崩地裂,她用盡全力扯着富桑王的裙角,顫聲問道。

“當然是叫他娶了我心愛的女兒,我富桑好與大順,共享這天下太平,萬代榮華……”

富桑王還未說完,便見得顧蘭亭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暈了過去。

她閉眼之時,感覺心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無邊無際的疼痛侵襲過來,讓她失去了知覺。

顧蘭亭是被冷水潑醒的,她睜開眼,入目是滿地紅妝的偃星臺。其時她被塞住嘴,綁在側宮閣樓的樓柱上,正對着偃星臺,婚禮儀式進行的地方。

煙花如雨,人頭攢動。天上雙星并,人間兩玉誇。她順着耳旁的風,甚至可以聽見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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