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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的聲音。
“一陽初動,二姓和諧。請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風蔔,六禮既成,七賢畢集。奏八音,歌九和,十全無缺鴛鴦和……”
她的呼吸霎時間都窒住了,雙眼被一層又一層的淚水蒙住,眼前的景象卻更清晰了。偃星臺上,那一襲紅衣,長身玉立的新郎官兒,他正牽着紅繡球,牽着富桑最尊貴的公主,一步步走到臺中心,走到她目之能及,他與她最近也最遠的地方。
他,是她的心上人。
她手腳動彈不得,只有嘴裏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她用腦袋撞着柱子,希望有人能解救自己,可旁邊的守衛冷眼旁觀,任她哭鬧。
“一拜天地!”
唱禮官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顧蘭亭閉上了眼睛,她拱起腦袋狠狠朝身後的柱子撞了過去。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後腦勺蜿蜒而下,流到了脖子裏。腦袋裏一陣轟鳴,終于失去了知覺。
偃星臺上,婚禮還在繼續。
該拜天地時,李勖沒有拜,他只覺心口一顫,手上的紅繡球沒拿穩,掉了下去。他也不去撿,只是捂着心口,兀自疼着,他心中升起了許多不詳的預感。
本來啧啧稱贊郎才女貌的衆人霎時安靜了下來。
本來看着顧蘭亭那邊兒的富桑王回過神,臉色也忽地變了。
見驸馬這般,唱禮官遲遲不敢喊那第二句,“二拜高堂”。
“你怎麽了?”阿古撿起紅繡球,把另一端遞給李勖。
李勖搖了搖頭,沒有去接,往後退了一步。
“你……這是不想娶我了嗎?”阿古兀自揭開了蓋頭,滿臉都是淚花。她早就知道,是小橙子威脅了李勖,他才答應娶她的。如今這樣的下場,她早就預料到了。
“對不起,公主……我已有心上人,且立誓這輩子非她不娶,就算我死,也不能負她,娶了別的女人。”李勖忍着心口的疼痛,看着阿古,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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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麽又要答應我?給我希望?”阿古有些站不穩,倚着身旁的喜娘,質問着面前人。
“是我一時糊塗,實在是……”李勖斜眼看見了守衛腰間的劍,快去走過去抽了出來,“公主大可殺了我,我無話可說。”
李勖把劍交到了阿古手裏,劍尖對準了自己。
阿古握着劍指向李勖頸間,手上用了力。她看着李勖頸間已見了血,才穩住發顫的手。
“你以為你死就能補償我了嗎?你當我是什麽?李勖,我真是看錯了你,你就是個騙子,大騙子!”
阿古咬着牙,持劍的手往上一揚,割掉了李勖一绺頭發。她背過身去,對衆人道:“你們聽着,是我不要這個驸馬了,今日禮還未成,我還是富桑最尊貴的公主,他還是我富桑的階下囚。來人啊,快把他給我趕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他!”阿古用劍推着李勖往偃星臺下面走,衆人紛紛讓路。
“慢着!不能讓他走,把他給我拿下!我富桑的公主,豈是你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的!”這時,富桑王一聲令下,守衛門紛紛抽出了劍。
阿古還想上前說什麽,已經被喜娘制住,示意她不要多言。
她本來是想趁機放李勖走的,可這回一向什麽都由着她的父王竟然發怒了,她心裏正慌,忽然聽得一陣“噼裏啪啦”的炮仗聲響落在耳邊。不知是誰,竟把炮仗扔到偃星臺上來了。
炮仗帶着煙霧,叫人看不清四周情況,人群中有人被炸到,尖叫了起來,還有人從臺上跌了下去。
偃星臺上一時亂成了一團。
“主上,快走!”
混亂中,李勖正揚袖擋着煙火,忽聞耳邊一陣熟悉的聲音,是高集。他見着高集身邊的冬暖,正欲開口問什麽,忽地心口又一陣鈍痛,暈了過去。高集見狀只好攜着李勖飛身遁逃,直往王宮外奔去。
待煙霧散盡,衆人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李勖已經不見了。
“跑不了多遠!追!”
阿古見父王氣沖沖地帶了守衛下了偃星臺,心裏默默在為李勖祈禱,希望他跑得越遠越好,不要被抓到。
高集和冬暖帶着李勖一路用輕功馳回了竹安城。
燈火通明的軍帳內,李勖遲遲未醒,軍醫正在為他請脈。
“大夫,皇上怎麽樣了?”大将軍辛忖輕聲問道。
診脈的軍醫皺着眉頭,他感覺皇上的脈象頗為棘手,看似平穩卻又暗流湧動,實不知該如何下手。
“皇上……這是中了毒,而且還不只一味。下官慚愧,尚還不能斷言是些什麽毒,但看脈象毒性尚淺,容下官先開藥暫時壓制。具體解藥,下官還得查閱富桑典籍,研究一番,再做定奪。”
辛忖心中憂慮,擺了擺手示意軍醫下去。他憂心忡忡地在軍帳裏來回走了幾步,問高集道:“高大人可知皇上這是中了何毒?”
高集搖了搖頭,“我等從富桑王庭救得皇上之時,他已暈了過去。想來,該是富桑之毒,還望将軍快尋一個富桑大夫來。”
“是!”
“辛将軍,明日富桑與我軍必有一場惡戰,還望将軍早做準備。另,皇上歸來之事,不得有半個字洩露。”
“是!”
翌日,辛忖帶領大軍強攻竹溪城。
果然如高集所說,富桑軍今日發了狠,英勇至極,雙方久戰不下。
軍帳之中。
眼見得皇上還未醒來,看了幾個富桑大夫也沒診出個所以然,連中的毒都說不出叫什麽名字,高集心中擔憂,便給太後送了信,求一個定奪。
信鴿展翅而飛,越過遠處戰鼓擂擂,殘陽如血,往京城而去。
“唉,也不知道小姐在富桑王城那邊如何了……”冬暖看着信鴿身影消失在空中,嘆道。“高集,你說萬一……萬一小姐明日沒回來怎麽辦。”
“你放心,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回來。”高集望着遠方,眼光深邃。
“我想去富桑王城。”
“今日,富桑封城了……”
“你說什麽?那小姐怎麽辦?不行,我要去找她!”
冬暖說着就抓起了劍要走,高集拉住了她。
“阿暖,你去送死嗎?”
“難道要我看着小姐死嗎?”
“我們先等等,等明天早上,顧大人若是還沒回來,我同你一起去找她。”高集不想冬暖去送死,因為他今天早上已經接到消息,說他們昨晚所在的戲班子,裏面的人已經全被富桑王處死了。他知道顧蘭亭可能已經兇多吉少,可他沒忍心告訴冬暖。
雖然他不知道以往冷血的冬暖為何會對顧蘭亭這般忠心不二,可他清楚,她在她心裏的分量,比他還重。
“你等得了我等不了,你還是留在這裏照顧皇上吧。”
冬暖甩開高集地手,頭也不回的走了。高集想去追,可又停下了腳步。
眼下皇上還在這虎狼之地,他不能走。軍中有奸細,皇上又昏迷不醒,他萬不能叫他有半點差池。
***
兩姓之好(下)
富桑王庭。
沈憶情一襲緋衣緩緩往中庭而去,正遇從富桑王寝殿出來的小橙子。他看小橙子衣衫微亂,雙眼無光,連走路都有些不穩,嘆了一口氣。
“參見殿下。”小橙子作揖行禮,聲音細若游絲。
沈憶情是富桑王嫡出的兒子,名阿黎,是先王後所生,沈憶情只是先王後給他起的名字。
“父王呢?”
“在裏面……殿下可等些時候再去觐見。”
“本殿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憶情看着小橙子現下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心裏頗為不是滋味兒。他知他是父王的掌中物,父王好男風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只是替母後感到心寒和不值。
寝殿大門緊閉,沈憶情站在外面等着。
他是來救顧蘭亭的。
他原是跟顧蘭亭一道到的東夷邊境,可才回到富桑,父王就派他去平定鄰邦部落叛亂,他還未來得及看到顧蘭亭怎麽救李勖,人就離開了王城。
他沒想到顧蘭亭把李勖救出來了,自己卻陷在了富桑王庭。而且,看樣子好像還被父王盯上了,不知藏在王庭哪個地方。
不管能不能從父王手中救出她,他都會勉力一試。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殿內有了動靜,父王宣他觐見。
“兒臣參見父王。”
沈憶情跪地行禮,富桑王趕緊拉了他起來。
“哈哈,阿黎回來啦!戰報父王已收到了,部落叛亂已平定,我兒果然出敵制勝啊!此去路險,你可有受傷?”富桑王很喜歡阿黎這個嫡子,沒辦法,誰叫十幾個兒子中只有他運籌帷幄,能擔大任,其他人都是些草包。
“謝父王挂心,阿黎無礙。父王……不知我能否向您要一個人?”沈憶情見父王高興,便開門見山道。
“哈哈,要誰盡管說,你就是要一百個父王都答應!”
“……顧蘭亭。”
富桑王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他神色肅然地打量了沈憶情半饷,道:“我兒為何單單要她?”
“父王有所不知,這顧蘭亭原名沈蘭亭,是沈毅之的女兒。”
“什麽?她是沈毅之的女兒,竟然還入朝為官,還來救那小皇帝?”其實富桑王那日摸顧蘭亭之時,便知曉她是女人了,當時就失去了興趣。他當時還很佩服她的勇氣,敢冒險來王庭救情郎,這樣的女人,不容小觑。
沒想到,她竟然是沈毅之的女兒。
“想必……她定然另有打算。父王,顧蘭亭背着仇恨,與我們乃是一路人。她于我們還有大用,父王萬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這……阿黎準備将她如何?”
“我要用她,攪亂這一池渾水,報母後枉死之仇。”
“父王也想早日報仇雪恨啊,你帶走她吧,如何處置,憑你安排。”
“謝父王。”沈憶情擡首看父王此刻神情還算正常,又道:“父王,兒臣聞我富桑與大順現下戰事陷入膠着,且我方竹平城一役死傷慘重,軍心不穩。兒臣有一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唉,你也知道了,軍中出了奸細,說是連布防圖都失竊了,你有何提議盡管講!”富桑王立刻愠怒起來,富桑那些個草包将領實在是無用至極。
“父王,大順已連破竹安、竹平二城,他們兵多,又依仗着玉輪河護佑。我們将寡,又不知何時會被斷了水源,此仗,不宜再打。”
“那該如何?”
“撤兵,将竹溪、竹山、竹亭三城拱手相送,議和。”
“議和?沒了這東夷邊境五城,我富桑還如何立足?以何為籌碼與大順共享這天下太平,不用俯首稱臣?”
“父王,兵可再出,城可再奪,不急在眼前這一時半刻。反正,大順終究是忌憚我們的。眼下,兒臣只想為母後報仇,不知父王,答不答應?”
沈憶情拱手作揖,又要跪下,富桑王趕緊拉了他起來。
“答應,答應。”
先王後,曾經是富桑王最愛的女人,卻因為三年前沈家那樁舊事,無辜枉死于大順的太師柳儒意之手。王後枉死,富桑王也從此性情大變,再沒碰過女人。他心裏的恨,他報仇雪恨的決心,一點兒都不比沈憶情少。
浮黎宮。沈憶情的寝殿。
顧蘭亭覺得臉上有冰冰涼涼的觸感,醒來時便見得是青色羅幔,還有昏暗天光下,一張絕美妖豔的臉。
是沈憶情,他竟然在給自己擦臉。
“這是哪裏?你……怎麽在這裏?”顧蘭亭聲音嘶啞,她抓緊被子往床裏縮了縮,身上各處新舊傷痕頓時都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許久才緩和過來。
“這是我的房間,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你身上有傷,別亂動!”沈憶情的聲音溫軟中帶着冰涼,卻依舊聽得出來,是關心。
屋內的紅燭刺啦了一聲,忽然更亮了。
“你為什麽要救我?”
顧蘭亭眨了眨眼睛,蟬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翕動。沈憶情看着她有些走神兒,好半天才淡淡答道:“因為我想。”
因為他答應過母親要補償她,要對她好。
顧蘭亭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什麽,心口一窒,喉間立時湧出一股猩甜,“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她趴在床沿兒,他替她輕輕拍着背。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她卻如芒在背,不得不直起身。
“很久之前,我是不是見過你?”細看他眉目裏淩厲與溫柔并存,她腦袋裏忽然湧起一些些零碎的記憶。
“沒有。”
他搖頭,她的目光垂下來。
“你受傷了?”他還是穿着一身緋衣,可她分明看到他手肘處烏黑了一片,是血跡。
不知是出于醫者的本能還是怎的,她抓着他的手慢慢掀開了他的袖子,他那傷口包了紗布,此刻正沁着血。
“傷口不深,無礙……”
“怎麽……”她擡頭,撞進他一雙星子似的眼睛裏。
她抓着他的手溫溫軟軟,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沒有說話。
“殿下,藥來了。”
忽然,進來的小厮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顧蘭亭這才意識到不對,慌忙抽開了手。
小厮看兩人如此情形心道不好,是殿下叫他藥好了直接端進來的啊,看到什麽可怪不得他。
沈憶情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才遞給顧蘭亭,示意她喝下。
“你是……富桑王的兒子?”顧蘭亭自是知道碗中的藥是無毒的,她邊喝邊問。
“是。”
“那你為何又叫沈憶情?你是……我沈家人嗎?”說話間,顧蘭亭示意那小厮看他家主子胳膊上的傷,叫他找大夫來。
“不是,沈憶情只是我母親為我起的漢人名字,我名阿黎,黎民蒼生的黎。”
聽到他不是沈家人,顧蘭亭忽然有些沒有來的失望。
“你是富桑的王子,為什麽要給我邊境被侵五城的邊防布陣圖?”
顧蘭亭也是偶然發現,她收到的從京城到東夷邊境的路線圖,浸了水竟然變成了邊城布防圖。她雖不知沈憶情是何意,更不知真假,但還是把布防圖圖給了辛忖辛将軍,她也沒想到,那布防圖竟然是真的。
“因為我想。”
他還是那句話,答了等于沒答。顧蘭亭也不欲揪着這個問題再問,她看了看周圍金碧輝煌的宮殿,猶豫許久還是忐忑問道:“我現在在富桑王庭,那李……皇上在哪裏?”
“李勖被那一男一女兩個暗衛救出去了。”
“那你們還留着我做什麽?咳咳咳……”顧蘭亭心內欣喜,藥喝得快了些,又開始咳起來。她喜的是,倘若救出去了,那天地,自然也是沒拜的。
李勖應當,還沒有娶別的女人。
“你這肺痨之症,或許還有希望。”沈憶情伸手接過顧蘭亭手上的藥碗,想去拍她的背,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避開。
“真的嗎?”顧蘭亭這下自然是喜上加喜,眸中都有了熠熠光彩,誰不想多活幾天呢?
“真的。”
“殿下,林醫官來了。”這一回,小厮是站在門外恭恭敬敬道。
沈憶情正不知自己何時請的醫官,便聽顧蘭亭道:“殿下,你快去将傷口重新包紮一下吧。”
他沒說什麽,理了理袖子乖乖出去了。
顧蘭亭看着沈憶情衣上曼珠沙華的圖案,愈發覺得他神秘莫測起來。
他,與他母親,不,應該是富桑的王後,該都是與沈家當年通敵之事有關的吧。只是有何關聯,很明顯,他并不想告訴她。
“啊!”
顧蘭亭給自己掩了掩被子,才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對勁兒,她使勁兒摸了一摸,驚訝地發現,冬暖給她做的束胸好像沒有穿。她小心翼翼拉開中衣一看,裏面竟然穿的是一件素色的肚兜!
也就是說,她剛剛就穿着中衣跟沈憶情說了這麽久的話!
“怎麽了?”這時,沈憶情從外殿急急走了進來。
“沒,沒……”顧蘭亭連忙捂緊了被子,臉上已經紅了起來。
沈憶情看着她微亂的領口,立時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笑了。
“你放心,你的衣服是宮女換的,不是我。”
“那……我的衣服呢?”她着急她的束胸,沒有那個東西,她沒辦法女扮男裝啊。
“顧蘭亭,在我這裏,你可以做回一個韶華正好的女子,沒有人會發現,我會護着你。”
他聲音綿軟溫柔,看着她的目光純淨得不帶一點兒雜色,像是哥哥看着妹妹,滿是慈愛與憐惜。
顧蘭亭心中忽地一暖,竟落下淚來。
她從他的聲音裏,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的味道。她不知真假,卻知擺在她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溫情,真真正正的關切。
☆、天山雪蓮
竹平城。殘陽如血, 落在地上與漫天的黃沙融為一體,紅光璀璨,如凝胭脂, 似吞沃日。
高集站在城樓之上,擡眼遠望着富桑王城的方向。已經第三天了,顧蘭亭沒有回來,冬暖也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
他正憂心忡忡, 忽聽撲棱一聲, 一只信鴿落在了城牆上,是宮中來消息了。
太後叫他速帶皇上回宮。
高集心裏一沉,放飛了信鴿,握緊手裏的紙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眼見着皇上遲遲未醒,他也知道這毒症再耽誤不得, 可要他就這樣丢下身在狼穴虎口冬暖她們,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高頭領, 你怎麽在這裏?”辛忖找了高集半天,沒想到他在城樓上。
“見過辛将軍, 辛将軍有事?有喜事?”高集看辛将軍春風滿面, 胡子都翹了起來, 不禁問道。
“大軍近日連破竹溪、竹山、竹亭三城,今日富桑已全軍撤退,并遞交議和書, 說不日便派使臣入京,詳議和談之事。本将觀其态度甚肯,有俯首稱臣,與我大順交好之意。此事的确是大喜,只是……皇上遲遲未醒,不知如何是好?大軍是否擇日班師回朝?”
“不瞞将軍,太後密令,命屬下速帶皇上回宮醫治。”
“本将也正有此意,東夷窮山惡水之地,實在不适合治病。素聞‘醫中第一’譚佬就在京城,想來他必定有辦法。”皇上的病,着實叫人心憂。
“皇上的毒症一刻也耽誤不得,屬下須得即刻起身。只是,屬下還有一事放心不下,不知将軍可否幫忙?”
“高頭領盡管說!”
“太保周勃大人所派翰林修撰顧大人與我那同伴冬暖此刻怕是都陷在富桑王庭,不知是否平安,将軍能否派人搭救?”
“這個高頭領不用擔心,本将今日已經派人先去富桑王城打探情況了。顧大人乃是竹平城一役的最大功臣,又舍身去救皇上,待安排好城中諸事,本将必定親自去救她們。”辛忖提起顧蘭亭,眼中都是毫不避諱的聲響。
“那就多謝将軍了,屬下準備明日一早便啓程回京,若有她們的消息還勞煩将軍盡快通知于我。”
“那是自然,對了,高頭領,我想知道……顧大人,顧姑娘跟皇上是什麽關系?”辛忖猶豫再三,還是硬着頭皮問出來了。他想過答案,可就是不死心。
高集愣了一下。
“就是……大人想的那種關系。”
“哦,本将知道了。”
辛忖語氣裏頗有些失望,他已三十多歲了還未娶妻,本來還想讨顧蘭亭做個老婆的……
現在想想還是算了,這嫩草,他這頭老牛是吃不得的。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高集已背着李勖出了竹平城。時間緊迫,高集未雇車馬,準備一路用輕功,好早日到京城。
高集是個武學奇才,不僅武藝高強,輕功一門,更是頗得精要,是他們這一批次暗衛裏面最好的,又快又穩。也是因此才做了頭領。只是可惜,他們這一批暗衛,只剩下他和冬暖了,其他人,都死在了三年前那場富桑入侵的浩劫裏。
所以,高集心裏是恨沈毅之的,若不是他幫濟了富桑數萬兩黃金白銀,富桑蠻子也不會趁先帝式微入侵長安,就不會有殺戮、屠城、生離死別……
高集的這種恨意也延續到了顧蘭亭身上,可看到她冒死來救皇上,他有些動容了。
或許,沈家當年的事,沒有那麽簡單。
***
六月二十日,高集帶着李勖回到了京城。李勖還是沒有醒過來。
譚佬已在宮中等候多日,李勖一回來便替他診治,可最後的結果還是搖頭。
周太後摒退左右,滿頭白發的譚佬才低聲開口。
“回太後,皇上暫時身體并無大礙,應該不日就能醒來。”譚佬只敢說好消息。
“真的嗎?不是說……中毒了嗎?你給哀家說實話!”
譚佬忽地跪了下來,太後眉間剛躍起幾分喜色,馬上又暗淡下來。
“皇上……這是中了‘富桑聖毒’五味散,此毒陰寒,毒性極大,雖皇上所中毒量不多,但……足以致命。而且,這味毒沒有解藥。”
“什麽?”太後立時便有些站不穩了,“就沒有別的法子嗎?”
“老臣曾雲游江湖三十載,未曾聽說過此毒有解藥。不過,傳聞苗疆的天山終年積雪,雲嶺冰峰之上盛開着一種萬年雪蓮花,可解百毒,可治百病。只是,從未有人見過這種花。”傳聞不可信,但終究是個希望。
“不,不,肯定有,哀家馬上派人去找!”太後終究是沒站穩,一個趔趄撲到了地上,貼身宮女沈姑姑趕緊将她拉了起來。
譚佬看雍容端莊的周太後倚着庭柱,紅着的眼眶已落下淚來,心裏也是倍感凄然。他寫了幾張方子交給那沈姑姑,便欠身離去了。
一直站在門外的柳儒意看譚佬神色便知情況不妙,徑直進了內殿。太後正坐在羅漢榻上,神色黯淡,泫然而泣。
柳儒意也坐了下來。
“阿柔,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皇上醒來,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無論怎樣,都是有希望的。相信我,上天會庇佑他的。”他沒有用敬稱,語氣溫和。他甚至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卻終究還是不敢。
沒想到周太後自己握住了他的手。冰涼的觸覺讓他心裏一驚。
“真的嗎?”
“真的。我馬上派人去找天山雪蓮。”她想要的,她想保的,他都會想盡辦法讓她如願。
門外,匆匆趕來的周勃默默轉過身離開了。
唉,也真是難為柳儒意了,幾十年如一日地待自己這個堂妹,願意掏心,願意送命。縱然,從未得到過回應。
他嘆,這就叫甘之如饴吧。
“快派人去找天山雪蓮,一定不能讓皇上有事!”周勃對管家福伯道。
“是,老爺。”
“你可問了高集,顧蘭亭那小子呢?讓她找皇上她卻讓他皇上中了毒,我非打死她不可!”周勃想了半天,才想到顧蘭亭的身上。
“老爺,顧大人為了救皇上,至今還陷在富桑,生死未蔔……”
“什麽?趕緊派人去救她,一定不能叫她死了!”
“是,老爺。”
☆、非我不娶
樓臺繪彩人來去, 飛檐鬥角聲相遞。臺上青衣花旦唱着才子佳人的戲,臺下看客絡繹,掌聲疊起。
“糟糠之妻苦受盡, 患難的恩情似海深,你上京一去無音訊,我盼你日夜倚柴門,緣何相見不相認,你忘卻舊愛戀新婚……”
一曲罷, 滿場唏噓, 連臺下總角之年的少年都聽懂了戲文裏的意思。
“沈蘭亭,若你是那女子,你會等嗎?”李和昶剝着花生,問沈蘭亭。
“當然不會,他一年不回來,兩年不回來, 三年再不回來我便要嫁別人了!他敢娶別人,我就敢去愛別人。”沈蘭亭樂呵呵地吃着現成的花生米, 笑道。
“那……若是那個人是我呢?”他将花生米遞給她,看着她的眼睛, 問得很認真。
沈蘭亭眨着眼睛, 愣了一下。
“阿昶, 你不能娶別人,因為我不會像那姑娘一樣傻傻等你。”她回得很小聲。
她不知他為何這樣問,這樣唐突, 臉突然燙了起來,但還是認真回答了。她伸手去接花生米卻沒接住,都掉在了地上。
“別擔心,我此生,非你不娶。”
少年終于勇敢了一次,卻說得很小聲。
“嗯?你說什麽?”
少女彎身去撿花生米,沒有聽清,擡頭再問,只看到一向穩重的少年臉紅到了耳根。
少年沒答話,低頭繼續剝着花生米。少女也沒再問,盯着少年纖長的手指等着吃。
春光正好,風一吹,杏花簌簌飛落。落在茶杯裏,落在桌角邊,落在他們肩上……
“阿昶!”
顧蘭亭猛地從幻夢中醒了過來,她呼吸急促,俏臉上還挂着兩行清淚。她撫着還在劇烈起伏的心口,還未走出方才那宛若真實的夢境。
“非我不娶……”
他說,他此生,非她不娶。
她閉上眼,任由淚水簌簌而落。
“小姐,你沒事吧?”冬暖進門看顧蘭亭這幅情形,眼眶也紅了起來。
“冬……暖?你怎麽來啦?”顧蘭亭泣而帶笑,看冬暖好好地坐在床前,她心裏霎時歡喜起來。
“小姐,我昨晚看到了你放的孔明燈,才知道你在這裏,還好你沒事。”沈憶情雖然不讓顧蘭亭出宮,但她要做什麽,他都是由着她的。
“李勖呢?他好嗎?他在哪裏?”顧蘭亭抓住了冬暖的手。
“皇上他……還好,已經回京城了。”
冬暖輕輕給顧蘭亭擦着眼淚,看着她眼裏閃過的濃重的失落,心裏也是一酸。她只收到辛将軍的消息說皇上跟高集已經回了京城,一切安好,并不知道諸多原委。
“聽說邊境五城已經收複了,富桑不日便會派使者前去長安議和,皇上回去了也好。”顧蘭亭靜悄悄掩住心裏的失落,笑了起來。他找不找她不重要,只要他平安就好。
“對了,冬暖,你是怎麽進來的?”
“富桑那位殿下看見我,便差人帶我來尋你了。”冬暖也納悶兒,她從未見過殿下,殿下怎麽會認識她?“小姐,你跟這位殿下……”
“嗯?”
“小姐可知,你住的是殿下的寝殿?而且,你還換回了女裝。我聽聞殿下對你百依百順,還把浮黎宮這唯一的一間朝陽的屋子讓給了你……”冬暖想起方才聽宮女們嚼舌根子說的話,內心有些不安。
“冬暖,你知不知道當年沈家私濟富桑具體是什麽情況?”說話時,顧蘭亭從床榻上下來了。她的确不知,這是沈憶情的寝殿。
“我也不太……清楚,小姐為何如此問?”冬暖幫顧蘭亭穿衣服,她好久沒看見過她穿女裝了。
“我之前在長安見過殿下,他同我說他的漢人名字叫沈憶情,我懷疑,他跟當年的舊事有關。不過,冬暖你放心,我二人并無越距之處。”
“那小姐,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
“殿下說富桑使臣出使大順時便送我回去,我不知他是否有所圖謀,可眼下被禁在這王城,只能聽他安排了。”
沈憶情進來時,顧蘭亭正在挽發。青絲如瀑,纖指翻飛。
一頭青絲僅用一支雕花木簪挽起,并無其他裝飾,發如墨色,襯得肌膚如玉,清雅脫俗,頗有幾分出塵的氣息。
顧蘭亭自鏡子裏看到了沈憶情。
“見過殿下。”
她拱手作揖,眸子水靈清澈的像一汪清水,卻又藏了暗色,深邃莫測,叫人琢磨不透。
沈憶情笑了笑,示意她同他一起去前廳吃早飯。
“這幾日是我僭越了,占了殿下的寝殿,還望殿下贖罪,殿下還是讓我住到下人房去吧!”走時顧蘭亭回頭看了一眼床榻,輕聲道。
“別,不日你就要回長安了,就睡在這裏吧。這浮黎宮原是我母親的寝宮,她清苦慣了,房屋都有些老舊,你不要嫌棄才是。”
“那你呢?”
“其實我長年宿于後山青廬之中,并不怎麽回來。”
顧蘭亭垂眸,沒再說話。那青廬她聽宮女們講過,裏面葬的是先王後,沈憶情的母親。
***
是夜,剛下過一場大雨,空中濕氣氤氲,偶爾飄來有些涼意的細風。顧蘭亭一個人抱着傘,輕輕踩着積滿雨水的水窪,到了浮黎宮後山的青廬。
青廬的經幡上繡着幾朵暗紅色的曼珠沙華,顧蘭亭站在廬外看着,一時竟找不到理由進去了。
她本來也只是一時興起,想來探望這位先王後。可此刻四周靜谧,又問廬內木魚聲聲,她忽然覺得自己唐突了。
在廬外站了一會兒,顧蘭亭将懷裏的傘放到門口便擡裙走了。這樣,明早若是下雨,沈憶情也有傘撐了。
她纖細的背影在夜色中明明暗暗,搖搖晃晃,終于走遠。
她不知道,若是她剛才進去了,可能所有的真相,都會明了了。她會發現,她拼命想報的家仇,她負隅頑抗的宿命,其實,都是虛妄。
“世間離生滅,猶如虛空華,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一切法如幻,遠離于心識,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
青廬之內,聽着沈憶情念完今天的佛經,小橙子才扣門進去。
“小橙子,此去長安路上的一切,可都安排好了?”沈憶情放下犍槌,問道。
“回殿下,都已經安排好了。馮京的案子,大順軍中的奸細……都會讓顧蘭亭一一發現蹊跷。只是,殿下如何知道,我們周旋數年都拿下不得的老狐貍柳儒意,就憑一個顧蘭亭就能扳倒?”小橙子依舊是一臉并不難看的獰笑。
“因為她心中的恨,比我們能看到的、能想到的,還要多得多。而且,別看她看起來人淡如菊,心裏背負的多着呢!我們只需要制造契機激發她的恨意,她便能替我們殺了柳儒意。說不定,她還可以禍國殃民呢!”在沈憶情看來,顧蘭亭的确可以禍國殃民,但他只是一說,可沒準備這麽做。
除了要利用她殺掉柳儒意為母報仇之外,他對她更多是憐惜,并無其他叵測之意。
可聽到最後這句話的小橙子,卻是當真了。他與殿下合作,不過是尋求一個庇佑,讓殿下現下不至于與他為敵而已。可他若想早日擡頭,早日不受富桑王的桎梏,早日得到他想要的,必須得有自己的謀劃。
顧蘭亭,是大順皇帝的軟肋,又是不明真相的沈家孤女,是一顆很好的棋子。
***
兩日之後,富桑的使臣團便由沈憶情帶領着,從王城出發了。顧蘭亭換了男裝,端坐在馬車裏,掀簾看着浩浩蕩蕩的隊伍。
此行同去長安的,還有公主阿古,以及一個叫小橙子的少年。起初顧蘭亭并不知道小橙子便是擄走李勖的那個孩子,只是看到他便是那位被富桑王玩在掌心的“娈童”,心裏生了憐憫,對他還挺照顧的。
直到途徑竹安城那一日,宿在客棧中時,她看到他暗中與辛将軍的副将陳行見面。
她心裏奇怪這兩個人怎麽會,于是偷聽了他們說話。
“陳将軍,這一回是我辦事不力了,扣住皇上卻沒能要了他的命,知道顧蘭亭來救人還愣是沒防備住。唉,我實在是無能!”小橙子對陳行道,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叫顧蘭亭聽到。
“橙公子不必歉疚,不瞞你說,皇上回了軍營本來我也有機會除之而後快的,可太師那邊兒又下了命令,要拿小皇帝的命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陳行配合着唱戲。
其實陳行的妻子是富桑人,他戍邊多年,一直與富桑人暗通款曲,考洩露軍機謀取暴利。
“太師不急,放虎歸山,我可替他着急啊!都快替李家人守了一輩子的江山了,這麽有野心、有抱負,怎麽能在關鍵時刻猶豫呢!”
“……”
顧蘭亭這才發現,原來小橙子那張如總角少年一般稚嫩的臉孔下,是這樣深沉的一顆心。
原來她以前查到的關于柳儒意的都是真的,他并不甘心俯首稱臣。
他想殺李勖,他想取而代之……
☆、男婚女嫁
富桑使臣的隊伍太慢了, 所以顧蘭亭便叫冬暖先她一步出發,好回京城打點各項事物。
收到冬暖的報安信時,顧蘭亭一行人不過才到揚州而已。
七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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