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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覺心中浪起滔天,眼眶亦濕。他從未想過,一向隐忍不發的她會同他說這些話。有酸酸澀澀的感覺慢慢從他心頭湧出來,叫他一時難以呼吸,情難自制。
可他卻是勾起唇角笑了。
他緊緊握住她雙肩,淚從笑意裏落下來。
“我哪裏會比你好過?你是我愛了這麽多年,心尖尖上的人,可我卻要狠心推開你。天知道我有多不舍,有多難過。”他聲音低沉清澈,溫柔的捧着她的臉,吻落在她眉心。他的淚滴在她臉上,滾燙滾燙的,她心上也是酸酸澀澀的。
“自與你重逢,我才覺得我少時的情愫有了依托,不是夢魇,不是妄想。我終于可以,與那贈我結發錦囊的人在一起了。經年重逢,你的性子雖然變了許多,再不是往日那嚣張跋扈的沈家小姐。可你依舊是你,我期盼三年,想念又三年的你。當年,我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被母後送到沈園求學。我隐瞞身份,我沉默寡言,可我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那樣一個明若春花的你。在我前十幾年的生命裏,除了母後,從未有人待我像你一樣好。年少時不敢說,可我喜歡你,大家都知道,可你每次總當大家是在起哄開玩笑。現在說,應該也不晚。顧蘭亭,我愛你。我的心裏,每個角落都是你,從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燭火搖曳,他眼光清明,清潭似的眸子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她看着他,兩眼清淚盈盈,剛要開口,卻被他封住櫻唇。
她要說的,他都知道。
他的唇自她唇角蜿蜒而上,小心翼翼、帶着顫抖地一寸一寸吻去她臉上的淚痕。然後複又落到她唇上,輕舔慢舐,極致溫柔,叫人沉醉。
可她雙手剛攀上他的肩準備回應,他就放開了他。她正茫然,就聽他道:“顧蘭亭,天地為證,我李勖此生,定不負你。否則,就罰我下輩子,不能遇到你。”
這于他來說,就是最重的毒誓。
她聽得鼻頭一酸,又有熱淚落下來。
“別說下輩子,我怕遇不到你。我怕年少時遇見你,經年過後與你重逢,就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李勖,我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你。從前往後,都是如此。”
“不會的,以後,我都會同你在一起。”
他擡首拭去她臉上淚痕,眼中是脈脈深情。他再說不出別的話來,心裏卻是滿滿當當的愛意。有道是:
我亦飄零久!數年來,深恩負盡,唯有離愁。曾不減,相逢何時,夜夜孱憂。薄命長辭知已別,問人生到北凄涼否?千萬恨,為君剖。
君生吾同時。初雪日,冰霜摧折,早衰薄柳。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魄好相守。但願得,死生契闊,相偕白首。言不盡,意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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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天長日久,他只願與她長相厮守。
☆、南山春色
窗外夜色更暗, 殿中燭光更盛,卻遠不及面前人的眸子閃耀。
“阿昶,你說得可是真的?”顧蘭亭心中動容。
“真的, 以後我都會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就算我身上的毒藥無解……”
“你說什麽呢,這毒藥不會無解的,你會好的, 相信我。”
她伸手捂住他的唇, 他緊緊捉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我信你!”他不問她有何辦法,此刻他眸間心上,只想着她一人。
“那你……你為什麽還要選妃?”顧蘭亭嗫嚅了半天,才癟嘴問道。
李勖看她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可愛樣子,面上浮起喜色。
“那不是選妃, 是宮中缺人手在選宮女,那是母後的意思。”
“那你那天還……還拉着別的女人的手?她是誰?”她可是什麽都記着呢!
“那是富桑的公主, 你也知道,那是我做給你看的。”
“富桑公主?那你還跟她拜堂了呢!”想到當日拜堂的情形顧蘭亭心裏有些過不去, 皺眉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也是假的, 況且, 我并未跟她行拜禮。當日是他們拿你的命逼迫于我,我不得不那樣做。”
他費了好一番氣力才抓住她閃躲的手,她卻就着他的手, 捶打起他的胸口來。力氣不大不小,卻捶得他一顆心愈發柔軟起來,臉上笑意也越來越盛。
“哼,你還笑,你都知道我被富桑王抓住了,竟然一點兒都不擔心我,也不派人救我,我回京了連看我一眼也未曾。”她嗔道。
“是我有錯,怪我怪我都怪我。那時我中了毒,回了京數日之後才醒過來,醒來時,冬暖已傳來了報安信。我又存心想叫你死心,便狠了心沒去看你。其實,你回京那日,我一早便等在顧府門外的……”他捏住她的手,假意用力地捶打自己起來。
她卻趁機抽回了手,還掬了一捧水往他臉上潑,溫熱的池水盡數潑到了他頭上。
見李勖猝不及防被淋成了落湯雞,銀鈴似的笑聲不斷從顧蘭亭口中傳出。趁他還未有動作,她又掬了池水向他身上潑去。
李勖抹了一把臉,連續被顧蘭亭襲擊了兩次,他也不甘示弱地掬起水向她潑去,她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躲過了水,人卻是一個沒站穩,眼看就要跌到浴池裏去。
說時遲那時快,手腕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起來,身體也很快被攔腰攬住。
她一下子撞入了他溫熱的懷裏,屬于他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一時有些慌亂。
她慌忙自他懷中擡首,卻撞入他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裏。有水珠滴滴嗒嗒地順着順着他鬓角落下來,珠珠入水,泛起小朵小朵的水花。
李勖深深地凝視着在自己身前的人,她身子緊緊的貼在他未着寸縷的身上,兩人貼合的毫無縫隙。縱然隔着自己的衣物,他身上的反應還是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臉一下子燙了起來。
美人在懷,而且還是自己愛戀已久的心尖尖上的人,李勖有些吃不消了。他看着她嬌俏的臉,肩上細瘦的肚兜帶子,眸子越來越暗,他控制不住地将她壓倒在了浴池邊上。
“蘭兒……”他攬緊她的身子,眸裏流光,聲音沉啞。
那是他在夢裏喚過無數次的名字。
也是她在夢裏聽過無數次的名字。
她心上一顫,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愈發能感受得到他橫在她腰間手臂的硬度,還有他身上炙熱的溫度。
倏然,一陣風來,殿內珠簾微動,發出聲聲脆響。顧蘭亭剛要伸出去回抱李勖的手一下子縮了回來,她垂下頭,卻被他輕輕鎖住了下颌。
他低頭,咫尺之間,呼吸交換。
他落了唇,印在她的唇上。她香甜嬌軟的紅唇貼着他的,她清淡好聞的氣息萦繞在他的鼻間,剎那間,他從尾椎骨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難耐的酥麻癢意,心頭一團火也燃了起來。
他輕啓薄唇,含住了她的唇瓣,輕輕吮了一口,又用舌尖慢慢勾勒她的唇形。他溫柔的輕掃過唇瓣的每一處,帶起了一陣酥麻微癢的感覺。顧蘭亭禁不住唇瓣輕張,微微回應着他。
得到回應,他又順勢撬開她齒關,舌尖緩緩滑過她的牙齒、上颚,吞噬着屬于她的香甜。
丁香暗渡,唇舌交纏。
這個纏綿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雙唇分開,兩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亂,噴在彼此臉上。
他一把抱住了她。
池中水波清漾,剛好沒過他二人的胸口。她兩手攀着他的肩,被他摟在懷中。兩人隔着衣物緊緊地貼在一起。池水溫熱,水紋撩動着她身上素衣裙擺,擦着她的肌膚,生出細細的癢來。
暖霧氤氲缭繞,升騰在二人之間。浸得她那俏麗的眉眼愈發柔媚生動起來,閃動着點點水光。
他的眼神滿含情意,直直地看進了她眼底,大手隔着衣物順着她瘦削的脊背一路尋上來。見她俏臉泛紅,微微顫動着,咬着嘴唇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麽。他輕輕笑了一聲,纖長的手指拈住她腦後發簪,一把抽落,任她一頭長發如瀑飛瀉,垂入水中。
她皮膚瑩白,青絲寥落,如墨入白雪,這情景撩人得緊。偏生藥泉水下她的身子半隐半現,朦朦胧胧的,又誘人得緊,他快要受不住了。
他看着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淩亂的鬓角,又從鬓角落到她肩上。
他垂下頭,伸手輕輕解開了她的袍襟,在她耳後輕聲道:“那日在金銮殿上,你與那富桑使節唇槍舌劍,言論舉止間盡是巾帼之氣。我當時便在想,我何時能擁你入懷,峰前采骨,花心含露……”
他如是說,手上也如是做了。
她身子一顫,已是受不住了,當時便輕吟出聲來。後覺羞窘非常,又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眯眼悄悄看他動作,直覺渾身血液亂流,逼得她不敢直視,趕緊閉上了眼睛。
可他卻不準備放過她,悄悄停了動作,看着她羞怯到如此,揚唇勾起了笑容。他又附在她耳邊道:“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哪識羅裙內,消魂別有香。”
他如是說,手上還是如是做了。
她整個人立時都燒了起來,緊緊閉着眼睛,狠狠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他慣會撩撥,她又熱又軟,連伸手推面前人一下都沒了力氣。
☆、風月無邊
暖而微燙的藥泉水蒸得顧蘭亭皮膚泛着霞色, 通體經脈都像是被熱氣貫通了似的。又經李勖幾番用力的撩撥,她渾身都躁熱不安起來。只覺自己也要像他鬓邊那些水珠兒一樣,一寸寸流過他的身體, 最後與這一池溫泉合為一處了。
“你別……別……我受不住……”
顧蘭亭自混沌中勉力清醒,輕吟出聲,聲音甚是嬌軟。李勖聽得心上一蕩,卻還是依言稍稍停了手下的動作。
“可我忍不住了……”
他放溫柔了些,緊緊地擁着她, 薄唇沿着她的鬓側, 慢慢吻上她的眼睛。總覺得眼前有什麽物什擋着,他擡手将她頰側被池水洇濕的長發別在耳後,而後用力地,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舔舐吸吮,輾轉反側。
臂兒相兜, 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這樣纏綿的吻, 她恰好能消受。她啓唇在他唇間探索了一會兒,開始心無旁骛地回應着他的吻, 與他唇舌勾纏。她雙手攀上他的脊背, 把自己的身體狠狠纏上他的。纏綿之間, 平日從容淡靜的樣子蕩然無存。
香啊香。水啊水。
香軟得仿佛夢境,和夢境一般醉人。
她眉目含情如豔豔山水,他眼波流轉間寄情于“山水”:山如峰聚, 水生溝壑,叫他流連忘返,沉溺其中。
一室寂靜無聲,漸漸春光四溢。
周圍的空氣漸漸燥熱起來,他大手扶着她的腰肢,又生怕弄疼她,壓抑着,緩緩地向前進行。
一寸一寸,對她來說,即是難以忍耐的初痛,又是難以抑制的歡愉。落在頸側的吻深沉又細密,反複又溫柔,奪城掠池,叫她潰不成軍。
她眼前一片迷蒙,擰着眉一手勾着他的脖頸,不客氣的張口就朝他裸露的脖頸咬了一口。
他的動作慢下來,偏過頭沿着她額頭、眉眼和鼻尖一路輕吻下來,最終落在她紅潤的雙唇上,細細柔柔的吻着。
她摸到了他鎖骨上的薄汗,光滑的下颌線,還有他微微眯起的雙眼。他在笑,低沉暗啞的聲音落在她耳邊:“無山得似巫山好,無人似你得我心。”
她被他魅惑的嗓音吸了進去,再一次醉了。她任他動作,溺斃在無邊的雲雨當中,忘了疼痛。
搖啊搖。晃啊晃。
魂在銷。心在醉。
風月之事,總有食不完的髓,知不完的味,嬌不完的媚,叫人沉醉。
***
翌日,日上三竿,顧蘭亭才悠悠轉醒。她蹙眉睜眼,便看見李勖正半撐着手臂躺在她身側,笑眼看她。
他已經穿戴好了衣物,可她裹在被子裏的身子,卻是未着寸縷。她這才猛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臉上不禁暈起紅霞。
“睡好了嗎?該起床啦!”他指了指窗外的日頭,眯眼笑道。
“睡……睡好了,你快出去……”她心下羞赧,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了起來。
“要不要我幫你穿衣服?”他扯了扯被子沒有扯動,于是低頭靠近被子道。
“不……不要,你趕快出去……”她捏緊了被子,臉紅到了耳根。
半饷,聽得有衣物撩動簌簌之聲,又聞“吱呀”一聲,門輕輕關上了。她從被子裏探出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确定他已經走了,才起身穿起衣服來。
顧蘭亭換回一身男裝,與李勖一同坐在中庭,吃着不知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身體消耗太大,顧蘭亭今日吃得有些多,肚皮都微微漲了起來。李勖全程帶笑看着她,還給她夾菜,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吃飽了才停下筷子。
中庭有一樹桂花正盛開着,空中散發着醉人的香氣。天知道,她等這樣的日子有多久了。
他亦如是。
飯罷。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回城。
顧蘭亭在李勖懷中閉眼小憩,李勖卻知道,她并沒有睡着。
“你前陣子不在京城,為何也上疏彈劾南合興?”他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她一回京就上了折子,那折子他看了,卻沒批。
“你知道的,我是有私心的,南合興是柳儒意的人。”她知道他心裏一清二楚,索性也不隐瞞。“而且,我懷疑南合興跟之前戶部主事馮京獄中‘自殺’一案有關。”
“你是說那樁疑案?近日南合興入獄,京兆尹也上了折子,說是案情有了新進展,但是牽扯甚廣,不只牽涉南合興貪污一案,很可能還涉及到……”
“科舉舞弊。”
他遲疑着還沒說出口,她卻已兀自接了下文,語氣肯定。
“你怎麽知道?”他訝異。
“我聽馮京的揚州老鄉說,他以前是大字也不識幾個的,可偏偏在貢院時,卻是我們一衆考生中最會寫文章的。我與柳還行私下查過他,我們後來發現,他寫的那些文章,字跡并不是他的。而且,此屆科舉,揚州、蘇州、江浙等地均出現了好幾例這種情況,目不識丁,卻中了進士。”這些都是柳還行告訴她的,已經确定,馮京寫的文章,包括自殺時那封‘遺書’,筆跡都是李延昌的,李延昌也已經被逮捕了。
“恕我直言,科舉舞弊一事非同小可,不僅要查揚州等地負責科考的官員,就連京中六部尚書,甚至是內閣首輔羅大人,他們統統都脫不了幹系!”
“唉……”李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吏政積弊太重,是時候要好好治治了。
“你可還記得殿試策問之時,你寫的是什麽嗎?”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頭問。
“格致誠正,修齊治平。”
“如何修齊治平?”
“崇正學,修戎政,稽郡縣,定錢法。”
“那麽,你可願意與我一同,修齊治平?”
“我願意。”她看着他的眼睛,沒有遲疑。
她的眼神裏閃爍着她骨子裏的勇敢和堅定,恍如一汪緩緩流淌的清泉,清澈而閃亮,總能雲淡風輕地牽住他的心。
他剛想開口說什麽,恰逢此時,馬車突然颠簸了一下,他抱着她撞到了車壁上,唇無意擦過她頰側。
他揚唇笑了,真巧,他剛剛想吻她,她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他将她摁在車壁上,低頭吻她,細密而溫柔。
窗外群山跌宕起伏,溪水涓涓流淌,樹木郁郁蔥蔥,偶爾有鳥兒叽叽喳喳飛過窗沿。一抹曦光透過簾帷傾灑而入,照亮了馬車內這一方綿軟,這一方,溫柔鄉。
☆、中秋佳節
八月十五。月影婆娑, 花燈影煜。
街頭巷尾人頭攢動,空氣中隐隐有暗香幽浮。一輪圓月不偏不倚正好挂在枝頭,如銀的月光給河面鍍上了一層粼粼波光, 河裏的花燈順着水流晃晃悠悠地漂向了遠處。
顧蘭亭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緋色長裙,執着上巳節那盞畫着火鳳的燈籠,站在橋上等李勖。
佳人臨水照花,滿眼都是希冀。
她摸着發上步搖,勾起了嘴角。她今天精心打扮過了, 希望他能在人群中, 一眼便看到她。
她等了許久他仍未來。
可隔着茫茫人海,第一眼便看到顧蘭亭的,卻是沈憶情。
他找了她許久了。
“蘭亭……”
隔着花燈迢遞,隔着歡聲笑語,他喚她的名字。她聽到聲音驚喜地回眸,卻發現不是要等的人, 眸子暗了幾分,笑意也減了幾分。
“見過殿下!”她盈盈揖首。
“我明日, 就要啓程回富桑了。”他站在她身側,聲音清潤。
“明日?這麽快……不是聽說阿古公主挑中了一位驸馬, 殿下不等公主過了婚禮再回去嗎?”
此時離富桑使節進京已過半月, 兩國已簽訂了協議, 富桑俯首稱臣,每年上貢,兩國共修百代之好。阿古公主要嫁入大順的消息, 街上百姓也傳了好幾天了。這可是舉國同慶的大好事。
“驸馬,也是要同我們一起回富桑的。”沈憶情看着顧蘭亭手上的花燈,淡淡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她今晚盛裝打扮是在等誰。
“既是如此,那就祝願殿下一路順風。在富桑那些日子,還多謝殿下照顧。”她俯首又是一禮,正好看到橋下有一群人正準備點煙花。
“殿下,你閉上眼睛,我送你一個禮物。”她眸中帶笑。
“好。”他不疑有他,閉上眼睛,心裏甚至起了一絲欣喜。
顧蘭亭在想,他也太沒有防備了,她若是有意,頃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她不會。
她把他的身體轉正,看橋下人已經點燃了火折子,估摸着時間,道:“殿下可以睜開眼睛了!”
“嘭!”
他睜開眼睛,恰在這時,一排煙花騰空而上,一簇簇火焰在空中燃燒,綻放出一串串絢麗的花朵。
他罕見的笑了,衣上緋色的曼珠沙華迎着煙花,愈發妖豔耀眼了。
煙花如雨,佳人在側。
他側眼看她,她也在笑,眉眼彎彎,眸子裏仿佛盛着這滿天的煙火,一閃一閃,亮晶晶的的。
煙花持續放了好一陣子,五顏六
色、大朵大多的越來越密集好看。他靜靜看着滿臉笑容的她,嘴角噙着的笑意也越來越明顯。
“蘭亭,其實我對你……”
他還沒說完,正逢她的花燈被一路過的行人的衣服帶了一下,她低頭去護她的花燈。
“嗯?其實什麽?”她沒聽清。
“其實……很謝謝你,我從沒看過這麽好看的煙花。”還有這麽好看的你。
“哈哈,是我應該謝謝殿下。”
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并肩擡首去看漫天的煙花。
他眼角餘光卻在看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可,終不得兮。
他在心底長長嘆了一聲,情難将息,別愁難載,如他無奈。
李勖遠遠地就看見橋上那兩道緋色的身影,自然也認出了那位富桑的殿下。
“哇,皇兄你看,橋上那兩個人看起來好般配啊!”阿寧并未認出橋上那兩個人,自顧自地贊嘆。
李勖一記眼刀殺過來,她立時閉上了嘴,一陣莫名其妙的委屈傳來。
“哼,不跟你玩了,我去找柳不行了。”
阿寧說完就跑了,李勖示意小安子跟上去看着她,自己則緩步上了橋。
“二位,真是好興致啊!”
李勖今日穿了一身湛藍色暗紋祥雲的袍子,負手而立,生生隔斷了兩道緋色的身影。說話時,鷹鈎一般冷冽的目光落在沈憶情身上。
“微臣見過皇上!”顧蘭亭與沈憶情一同行禮。
“不用多禮,都起來。”李勖看了一眼綻放的煙花,正準備說什麽,沒想到沈憶情先開口了。
“皇上容禀,臣明日還要啓程回富桑,請容臣先行告退。”
“去吧。”李勖本來還要問他點兒什麽,看他反應這麽快,只好讓他走了。
沈憶情走後,李勖複又擡頭去看綻放的煙花,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顧蘭亭。
顧蘭亭自然知道他這是生氣了,估計還等着她自己“坦白”。可她不準備說話,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今天格外的好看。
湛藍色的袍子襯得他愈發身姿坦蕩,唇紅齒白。額前落下的兩绺墨發正随風輕輕蕩着,擋住他迤逦的眼尾,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清貴,堪堪讓人難以逼視。
可她偏要一直笑眼看着他,直到他面上繃不住了,回過眼沒好氣道:“看夠了嗎?”
她笑了笑,伸手挽住他手臂道:“沒有啊……”
她往他懷裏偎,擡頭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他沒有辦法,嗫嚅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問道:“你跟他什麽關系?什麽時候認識的?”
她閉了閉眼,在想怎麽跟他說。他又補了一句:“千萬別哄我……”
他語氣柔軟,仿佛帶着委屈,她被他逗笑了。
“我與殿下是在富桑認識的,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方法把我從富桑王手裏救出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救我。唯一知道的是,他還有個漢人名字,叫沈憶情。我懷疑,他跟沈家當年的事有關。”
“惆悵憂懷怕憶情?”
“嗯?”她心裏一驚,沈憶情那日,也是這樣解釋他的名字的。
“退避迷途返逍遙,惆悵憂懷怕憶情,這對聯當年還是你教給我的。你那時候曾經告訴我說,你父親平時最喜歡寫這副對聯,寫多少遍都不會厭。”
顧蘭亭心中震動,沈憶情的名字,是偶然還是與沈家有什麽淵源?
“當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也不是很清楚,當年我不告而別,回京之後,便傳來了你父親通敵叛國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去查,父皇便已……下令問斬了。接着,富桑就攻破了京城。這些年我一直派人明察暗訪,終究沒查出來個什麽。”他沒有看她,看着漫天煙花道。
“我從沈園歸家之時,便見得是家破人亡的景象。甚至連個問詢的人也沒有,都死了……”
那日鮮血染羅衣,青光破華壁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她有些承受不住,淚湧了出來。
他聞她語聲中已帶了哭腔,伸手緩緩攬她入懷,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任她的淚水沾濕他衣襟。
“沒事,如果你想查,我便同你一起查。這個仇,我們一起報。我想,當年的事情,除了柳太師,肯定還有別人知道的。恰逢秋闱在即,馬上就要舉行地方科考了,我欲下江南一趟,親自去查查科舉舞弊一案,還有沈家當年的事,你可願跟我一起?”
“好。”
前塵往事,總該有個了結,就算真相會灼傷眼睛,就算,她可能不會相信。應有的報應,該與不該最終都要有人一次還清。
橋下。
沈憶情并未走遠,身邊跟着小橙子,只不過小橙子已經斷了一只胳膊。井上空與小橙子串通一氣,欲謀篡位的事被顧蘭亭一語戳穿後,很快傳到了富桑,富桑王大怒,要殺了小橙子,是沈憶情保下了他。
他現在,已經徹底成為了沈憶情的一條狗,喪失了鬥志,也再不敢奢求什麽。
“你說李勖為什麽不告訴她當年的實情?”兩個人俱是內力深厚之人,聽得見橋上人說的話。
“回殿下,因為他不敢。”
“可又為什麽要陪她去查呢?”
“因為她想。”
“哈哈,好一個‘因為她想’,你竟是比我還看得清。其實,他又何苦瞞着她呢,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知道真相的。”總會知道,她的父親真的是私濟蠻夷,通敵叛國的千古罪人。
“殿下,是否明日啓程去江南?”
“一路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那明早便啓程吧,越快越好。”沈憶情擡首看了一眼橋上相偎的身影,又道:“你說,我是不是欠她太多了?”
“回殿下,屬下……不知道。但是屬下知道,富桑欠她的,不該由殿下還。”小橙子知道他說的是顧蘭亭。
“是嗎?”沈憶情淡淡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心裏已暗暗有了決定。富桑欠她的,母後欠她的,都是該由他來還的。
“小橙子,你切記不要想着報仇,她若傷了一分一毫,我都要你的命。”
“屬下必牢記于心!”
沈憶情看了小橙子一眼,眼神冷若寒冰。他知留他在身邊是養虎為患,可他再尋不到有一人,能同他一般,頂着一張稚嫩好看的臉,卻有一顆毒如蛇蠍的心。
他是一顆,很好很好的棋子。
☆、金玉良緣
阿寧把小安子打發走了, 跟柳還行一起看了一晚上花燈,逛了一晚上夜市。臨了,柳還行要送她回宮, 她卻說什麽也不肯,硬是要去顧府。說是要等她皇兄來,和跟他一起回宮。
柳還行沒有辦法,只好送她去顧府。兩人坐在石階下邊說話邊等。
月上中天,靜夜風涼。二人玩鬧了一晚上也有些累了, 說着說着便漸漸眼神困倦, 言語模糊。未幾,兩人靠在一起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得檐下風鈴啼啭,柳還行睜開眼來,但見朝曦初上,鼻中聞着陣陣幽香。阿寧兀自未醒, 蛾眉斂黛,嫩臉勻紅, 口角間淺笑盈盈,想是正做好夢。
他猛地想起初見時, 他醉酒撞入她懷中的場景, 一時面上有些發燙。他低頭看着懷中人恬靜的睡顏, 又見她顫睫如蟬翼,一時興起,一根一根數起她的睫毛來。
顧蘭亭回到顧府時, 正見得這兩個人坐在石階上等她。遠遠看去,柳還行正低頭看着阿寧。她不知他伸着手是在幹什麽,頭一點一點的。
“呆子,你在幹什麽呢?”
她問得很小聲,卻吓了柳還行一跳。差點一個沒坐穩,把懷裏的阿寧都摔了,他趕緊摟緊了懷裏人。
“你吓死我了,都三更了,連谷雨她們都睡了,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李……皇上呢?他怎麽沒來?”他往馬車那方瞅了瞅,卻沒發現有人。
“他回宮了啊。”
“那怎麽辦?阿寧還說等她皇兄來接她呢!”
顧蘭亭回眼看了看濃如墨色的夜,道:“這個……就讓阿寧留在顧府過夜吧,明天一早再送她回宮。”
“行吧……”
顧蘭亭點了點頭,揚袖率先進了府。
“喂,你都不來搭把手嗎?”柳還行想抱起懷中人,又覺得不太合适。而且他發現,阿寧有些重。
“阿寧這麽瘦,你還抱不動?”顧蘭亭回身笑問,一點兒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沒有辦法,柳還行只好艱難地抱起阿寧,跟了上去。
三人剛走至中庭,就聽大暑通報說有人在外要見顧蘭亭。
“呆子,你先送阿寧去西廂房,輕點聲啊,大家都睡了!”
“知道!”
顧蘭亭打着哈欠走出府外,發現來人是李柽,立馬清醒了過來。
“李兄啊,好久不見。”這是顧蘭亭被揭穿女兒身之後,第一次見李柽,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還是如往常一般叫他,這叫李柽心裏頗為欣喜。
“……瓊林苑上我曾開玩笑說,你是紗帽罩婵娟,沒想到還真是。你真……真好看……”李柽第一次看顧蘭亭女裝打扮,她一身緋衣,在月色映照下格外的明豔動人。
“吭,謝謝,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要不我們進去說?”
李柽望了一眼顧府的牌匾,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就在這裏說吧。顧兄,我,我是來同你道別的,我明日就要走了。”
“走?去哪裏?”顧蘭亭一頭霧水。
“顧兄還不知道?”
“什麽?”
“明日富桑使臣離京,我也會同行。”
“難道……你就是富桑公主挑中的那位驸馬?”
李柽點了點頭。顧蘭亭心中一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半饷才問道:“你喜歡阿古公主嗎?”
“……喜歡。”李柽沒想到顧蘭亭最先問得是這個,猶豫了半天,還是回了一句。
顧蘭亭聽着李柽肯定的語氣,臉上浮起了笑容。她聽別人說,是阿古公主倒追驸馬的,想來,兩個人是相互喜歡的。如此一來,有情人終成眷屬,最好不過了。
“祝福你啊李兄,有情人終成眷屬!”她笑着,同以前一樣,拍了拍他的胳膊。
“蘭亭,其實我……其實我很舍不得你的。以後,怕是就很難有機會見面了。”李柽本想同顧蘭亭坦白心事,可話到嘴邊,又不敢說出口,只好硬生生轉了話題。
顧蘭亭也沒發覺什麽,她打心底裏為李柽高興。當然,也是有一點兒私心的,阿古公主既然有了好的歸宿,自然就不會再跟李勖有任何瓜葛了。
“沒事兒李兄,還是媳婦兒比較重要。公主那般喜歡你,想來你們一定會幸福的。富桑的風土人情也并未與我們大順相差太多,你很快就可以适應的。再說富桑也沒多遠,這錦繡長安,你以後可以經常帶着公主回來看看的。我必為你倆擺酒接風,我顧府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
聽得此言,李柽緊緊攥着的手放開了,顧蘭亭是真的只把他當成好友而已。他何其有幸,曾對她有叵測之心,卻被她報以真心。
“好,我若回來,一定找你吃酒。”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遲疑着又道:“顧兄,我估計等富桑使臣走了,你還是會回翰林院的。想必你也知道覃學士牽涉到南合興貪污一案入了獄,你能不能,替覃學士求求情?保他一個周全?不瞞你說,我與覃學士是同鄉,他是我幹叔父,我實在不忍心他一把年紀了還,還不得善終。如今就要遠去富桑,這是我最放不下的事了……”
“好,我知道,我答應你。”
李柽沒想到顧蘭亭會答應,眼中起了幾分驚異之色。他笑着,心裏很感激。上回金銮對辯之事過後,滿朝文武多少都知道皇上待她不一般,想來她若能求情,必定是十分有份量的。
他後來明白了阿寧公主那日為何要半路搶走他的花,多半……是皇上的意思。也是那日過後,他才明白,他跟她,是不可能的。
其實,他之所以答應跟阿古公主去富桑,一方面也是因為皇上答應他會對覃學士從輕發落。要知道,貪污受賄與科舉舞弊兩項罪名加在一起,是死罪上的死罪。
“我知你與你那發小都想查馮京的案子,我想你……你也知道他牽扯到科舉舞弊的事情,我這裏有一份……揚州涉案官員的名單,是叔父叫我保管的。給你……”他在皇上面前都沒有拿出來,卻給了顧蘭亭,因為他信任她,他盼她能早日查清事情真相,也盼她能看在他這般坦白的份兒上,保叔父一個周全。
“謝李兄信任,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盡我所能。”
“還有,顧兄,如今叔父入了獄,我也走了,翰院內部中風起雲湧,你須得小心。尤其要提防廖修撰他們那些老翰林,為了掌院學士的位子,他們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我知道,我會小心。”
她粲然一笑,他有些恍惚,一時間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竟然伸手抱了她。
顧蘭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弄得有些愣神兒,不過并未拒絕,而是坦然笑了笑,拍了拍李柽的後背。
此一別,真的是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
李柽是騎馬來的,也是騎馬走的。顧蘭亭看着夜色他遠去的身影,回身心裏還是湧出了些離愁別緒。
她知道他曾為了她與叔父覃學士鬧翻,還經常在那些翰林官們面前說她的好話,那次西郊墜馬為她也是以身犯險……他對她是極好的,她很感激。此去異鄉,她唯願他能與阿古公主和和美美,一世平安喜樂。
話說這李柽與阿古公主,也是老天安排的一段好姻緣。
金銮對辯那日,阿古為李勖擦藥,以為李勖終于發現了她的好。可沒想到,顧蘭亭一走,李勖便直言自己有了心上人,再次嚴詞拒絕了阿古。
于是阿古哭着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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