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離婚 (3)

實的瞬間,便緊緊握住了郁辛的手。

郁辛的手是正常男性的大小,但或許是傅恒郢的手太大,所以郁辛整只手都被他的掌心包裹住。

身為Alpha的傅恒郢,無論是哪方面都有着與生俱來的優勢。

郁辛感受着傅恒郢溫熱的掌心,有一瞬間的恍惚,因為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和別人牽手是什麽時候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郁辛都活在漫長的孤寂中,他的世界仿若進入極夜,看不見一點光。

他也會覺得孤獨,但卻對此無能為力。

長久生于黑暗間的人,已經習慣了暗無天日的時光,便也就快忘記光是什麽樣子了。

所以當有一天,光忽然灑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會想要伸手握住。

就似即将于深潭溺斃的人,面對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時一般,下意識的緊緊揪住。

傅恒郢于郁辛而言,就仿若那天間忽然降臨的一束光,是不曾料想,也是意外之喜,更是久旱逢甘霖。

郁辛悄悄看了眼與傅恒郢牽着的手,指尖微微縮緊。

他想,自己想要抓住這束光。

正值晚餐時間點,郁辛和傅恒郢很順其自然的找了一家飯店吃飯。

才落座就有服務員走了過來,“兩位需要吃點什麽,最近店裏有情侶套餐福利,并且點餐還有精致的小禮物贈送哦。”

情侶套餐幾個字落在郁辛的耳中,他有些緊張的看向傅恒郢。

傅恒郢似是感覺到了,看向郁辛,微微笑了下,“就點這個,可以嗎?”

“可……可以。”郁辛低下了頭,臉不禁的有些發燙。

他還真是沒出息,傅恒郢每次這樣對他一笑,他便不好意思再與之對視了。

吃飯期間,傅恒郢一直都很照顧郁辛。

他們倆都是話很少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兩人在一起卻并沒有出現冷場的狀況。

郁辛偶爾說幾句,傅恒郢都會給出很舒服的回答,然後讓郁辛止不住的将話題繼續往下。

一頓飯下來,連郁辛自己都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今晚與傅恒郢說了很多話。

郁辛很喜歡傅恒郢胸前的那枚橙花胸針,銀色有光澤感的橙花,在飯店橙黃的燈光下愈發閃耀,散發出獨特的光芒。

說話期間,郁辛的視線總會下意識的在那朵橙花上停留。

盡管如此,當那朵橙花真被傅恒郢摘下,交到郁辛的手上時,郁辛還是愣住了。

當時他們才吃完飯,服務員将點餐贈送的小禮物遞給傅恒郢。

而傅恒郢在出飯店以後,将小禮物遞給了郁辛。

郁辛正盯着手裏精致的小袋發愣,就聽傅恒郢叫了他一聲。

“郁辛。”

“嗯。”郁辛看向傅恒郢。

“還有一件小禮物。”傅恒郢說着,擡手将胸前的那枚胸針摘下,放到郁辛的手心裏,“希望你喜歡。”

胸針冰涼的觸感與傅恒郢指尖的溫熱形成鮮明對比,冰與火的交織,讓郁辛一時間分不清楚,令他心動不已的,到底是傅恒郢的指尖,還是這枚胸針。

他沒有想過自己視線短暫的停留,都會被傅恒郢注意到,并且留心。

這枚胸針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樣子,郁辛自知自己該拒絕才對,可心裏一個貪心的念頭讓他舍不得将這枚胸針還回去。

因為他真的很想要。

指尖微微收緊,将胸針在掌心捏出一個印子。

郁辛仰頭看向傅恒郢,他的唇角繃成了一條線,目光有些倔強,他說:“謝謝,我很喜歡。”

“我也會,送一個禮物給你的。”郁辛這話說得很堅定,但心裏卻是不太确定的,他怕傅恒郢會拒絕。

但好在傅恒郢沒有。

只聽傅恒郢笑着說:“那我就期待着你的禮物。”

郁辛瞬間松了口氣。

在這一刻,他恍惚明白,或許讓他心動不已的,不是指尖的溫熱,也不是胸針的奪目,而是傅恒郢本身。

“明天還是白班嗎?”傅恒郢問郁辛。

郁辛有些茫然,卻還是如實回答:“是的。”

“請假吧。”傅恒郢伸手将郁辛虛握着胸針的手握緊,“明天……”

郁辛眨了眨眼,還是沒反應過來。

傅恒郢笑了。

他說:“我們去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很快(狗頭)

第7意外

郁辛回到值班房以後,從行李中翻出了擺鐘。

郁辛很喜歡這個擺鐘,以前還在顧淮家時,一個人就總愛盯着擺鐘看。

那時候的他看着搖晃的鐘擺,心中一下一下數着,每當數到整數的時候,他都會感覺到時間流逝的實感。

但顧淮卻不喜歡這個擺鐘,他覺得這個擺鐘太久了,長得也笨重,沒有美感,每次郁辛盯着看時,他都會投來不解的眼神,并且說一些難聽的話。

其實要真算起來,與顧淮結婚五年,郁辛與他之間相處的時間,還沒有和擺鐘的長。

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郁辛伸手抽開了擺鐘下的一個小櫃子。

這個小櫃子裏面放了不少東西,有已經淘汰的一毛錢,還有撕開捋平的糖紙,以及畫着笑臉的小扣子……

都是些哪怕掉在地上都無人注意的小東西,但卻被郁辛收在這個小櫃子裏,保存的好好的。

郁辛看着這些小東西,從口袋裏掏出了傅恒郢的那枚胸針。

銀色的橙花流光溢彩,中央花蕊處鑲嵌着不仔細看都無法發現的碎鑽,但卻為這枚胸針增添了幾分光彩,顯得更為精致。

胸針看起來太過昂貴,與郁辛的那些小東西放在一起,顯得格外突兀。

但郁辛還是将胸針放了進去。

他将胸針,與他最為寶貴和珍惜的一切,放在了一起。

因為第二天要去結婚的原因,郁辛翻找出了身份證和戶口本。

郁辛指尖磨蹭着手裏這兩樣東西,一想到即将用它們來做什麽,心髒便不由自主的猛跳。

這是他上一次結婚時未曾感受過的新奇體驗。

郁辛記得,那時候的他很平靜,結婚于他而言似乎只是早晚要經歷的人生階段而已,并不是一件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

可如今卻是截然不同了,是為什麽呢?郁辛垂眸想着。

……

翌日一早,郁辛便和傅恒郢一起去了民政局。

郁辛今天精心打扮過,他找出了自己最新的衣服,連頭發也小心翼翼的打理過。

盡管這些變化很細微,郁辛站在鏡子前自己都覺得和平日裏沒什麽兩樣,但他還是心中隐隐期待傅恒郢能夠察覺。

這種隐晦的小心思,讓郁辛在與傅恒郢見面時,心中更為緊張。

他以前從未這樣過,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郁辛對別人幾乎是沒有期待的。

他似乎在很小的時候就清楚明白的知道,期待是一種沉重的東西,投注于他人身上,不安定因素太多,若每每失望,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而如今,傅恒郢讓他又重新有了期待。

郁辛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期待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

“吃過早餐了嗎?”

才上車,郁辛便聽見傅恒郢嗓音溫和的詢問。

郁辛聞聲側目看去,搖了搖頭。

然後便見傅恒郢從身側拿出了打包好的早餐,遞給郁辛。

郁辛認識這家早餐店,他高中的時候經常去吃,那位老板人很好,每次郁辛去買都會多給一些。

只可惜後來畢業,郁辛去了外地上大學,再參加工作,各種大大小小的原因累計起來,他就沒再去過這家早餐店了。

“你回了學校?”郁辛看着包裝袋上的logo,朝傅恒郢問道。

傅恒郢正在開車,目光直視着前路,模樣認真,他聽見郁辛的話,微微側目瞥了郁辛一眼,随後又很快收回目光。

但雖如此,他的臉卻仍舊是往郁辛這邊靠攏的。

“順路去了一趟。”傅恒郢答。

順路?

郁辛腦子裏将路線過了一遍,怎麽想都想不到如何順路,但又覺得傅恒郢總不至于是專門跑過去為他買的早餐,便決定不再想了。

“謝謝。”郁辛低聲道。

“郁辛。”傅恒郢卻是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郁辛一愣,側目看去,只見傅恒郢表情無奈,“我們現在就要去結婚了。”

郁辛不明所以,便聽傅恒郢繼而說道:“不必總對我如此客氣。”

面對傅恒郢這話,郁辛一瞬間不知所措起來。

他正想說道歉,車卻正好逢紅綠燈,傅恒郢緩緩踩下了剎車,扭頭看向他,開口打斷了郁辛要說出口的話。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傅恒郢手覆上郁辛的手背,“為自己的愛人帶早餐,是身為伴侶份內的事。”

自己的,愛人……

郁辛聽着這幾個字字,耳朵開始逐漸發熱,他擡手捏了捏耳垂,聲音很低的回答道:“我知道了。”

兩人到民政局的時候時間還很早,但卻已經有不少人在大廳等待。

郁辛和傅恒郢取了號碼,便坐在一旁。

民政局結婚登記處與離婚登記處就在隔壁,也因此,大廳裏結婚的新人與即将離婚的夫妻都坐在一起。

分明是同一處大廳,但卻是形成兩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面如膠似漆的新人,一面是兩看相厭的舊侶。

整個大廳,展現着婚姻的兩個極。

郁辛看着這一切,心中忽然浮現起些許複雜的情緒。

因為家庭環境的原因,郁辛從小對于情緒的感知便特別敏銳,再加上性格的原因,就導致他非常容易共情。

高敏感高共情的情感功能,讓郁辛清晰的感知着這個世界,他就恍若一只純真的小獸,莽撞的進入了這人間。

而此時此刻,郁辛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結婚辦理處喜悅的新人,又看向離婚辦理處前一對對連觸碰都嫌惡心的伴侶。

腦海裏不自覺的便浮現起,顧淮在面對他時,臉上不自覺便流露出的厭惡表情。

而與之一同浮現的,還有傅恒郢帶笑的眉眼,以及掌心的炙熱。

他身處兩極之間,一時間思緒萬千。

人這一生分分合合,那他與傅恒郢,又有多久的未來呢?

郁辛想到這,眉頭不自覺微微擰起。

“在想什麽?”

手背忽然覆上了溫熱的掌心,傅恒郢的低聲詢問在耳側響起。

郁辛聞聲扭頭看去,一眼便對上了傅恒郢關切的眼神。

“沒什麽。”郁辛搖了搖頭,但低垂的眉眼卻不經意流露出傷神。

傅恒郢的目光細細打量着,眼神停留在郁辛臉上,注視着那微蹙的眉眼,似是暗暗思忖着什麽,沉默半響後緩緩開口。

“你知道,民政局為什麽要将離婚登記處與結婚登記處放在一起嗎?”

郁辛聽着這話有些茫然,他不明白傅恒郢為何忽然說起這個,“為什麽?”

難道這還有什麽講究不成,放在一起不是為了辦事方便嗎?

“婚姻有始,也有終。”傅恒郢握起郁辛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緩緩說着,“而始只有一種,是結婚,終卻有兩種,一種是白頭偕老,另一種是分道揚镳。”

“民政局将始與終都擺在了這裏,為的是讓人想清楚。”

想清楚?

郁辛靜靜聽着傅恒郢的話,放眼将大廳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一圈,他這樣敏感的人,瞬間明白了傅恒郢的意思。

他開口接過來傅恒郢的話頭,輕聲開口道:“讓結婚的人看着婚姻的另一種結局,想清楚,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結婚,是否已經明白,愛情不止是眼前美好,未來還有瑣碎的財米油鹽,最終可能落得慘淡結局。”

郁辛說着,扭頭看向了傅恒郢,繼續說着,“也讓離婚的人回憶起,他們也曾像這些新人一樣恩愛,自己是否想清楚要離婚,如今坐在這,到底是一時沖動,還是已經下定決心。”

“是這樣嗎?”郁辛問。

傅恒郢輕輕點了點頭,握着郁辛的那只手微微收攏,“郁辛,還記得我與你求婚那天說過的話嗎?”

那天傅恒郢說了許多話,但郁辛每一句都記得。

他說,“要不要和我結婚?”

他還說,“與你求婚,是我深思熟慮以後的結果。”

郁辛明白傅恒郢的意思,也知道,傅恒郢之所以會忽然說起這個,實在安撫他。

而這安撫,也的确是有用的。

“今天我想再說一遍。”傅恒郢看着郁辛,眸子緩緩對上郁辛的眉眼,擡手輕撫郁辛的眼角,認真的說:“和你結婚,我是想清楚了的。”

郁辛愣住了,他看着傅恒郢,感受着眼角粗粝的指腹,被握着的手漸漸收攏,扣入傅恒郢的指尖。

兩人十指緊扣,他微微點了點頭,而後緩緩說:“我也,想清楚了。”

郁辛說這話的聲音很輕,帶着一貫的溫柔,但模樣卻是認真而堅定的。

傅恒郢看着他這副模樣,指尖捏了捏,喉結微動。

他很想吻一吻郁辛,可這裏太多人了。

他的愛人那樣害羞,大概無法接受,而他也的确不會去做超出郁辛意願的事。

郁辛和傅恒郢來得時間早,所以登記處的叫號很快到了他們。

兩人将需要的證件遞給工作人員,正準備按流程起身去拍照,誰知卻被工作人員給叫住了。

“兩位,麻煩等等,信息好像出了點問題。”

傅恒郢和郁辛聽着這話都有些茫然,心裏也摸不準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只能又坐了回去。

同樣是茫然,相比起來傅恒郢比郁辛要鎮定許多,分明是第一次結婚,卻還反過來拍了拍郁辛的手,安慰前面已經有過經驗的郁辛。

“郁辛先生是嗎?”工作人員看向郁辛,确認道。

郁辛點了點頭,預感大概是自己這出了問題。

但他對婚姻法并不熟知,之前一次結婚的經歷,領證時也很順利,并沒有出現什麽問題,所以對現在的狀況也不太清楚。

只見工作人員将郁辛的戶口本遞給郁辛,在電腦上點了幾下,說道:“經過系統查詢顯示,郁辛先生您目前還處于一段婚姻續存期間,按照法律規定,是不能進行新的婚姻締結的。”

郁辛聽着這話懵了,還處于一段婚姻續存期間?

可他和顧淮,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郁辛看了一眼傅恒郢,又看向工作人員,随即開口道:“我與他已經簽署了離婚協議。”

工作人員聽着這話搖了搖頭,“郁辛先生,離婚協議并不能作為離婚證明的,這只是你們雙方簽署的協議,真正的離婚,是需要于民政局辦理離婚業務,這才算解除婚姻關系。”

所以說,他現在和顧淮,還沒有離婚?

他和傅恒郢,也無法結婚?

郁辛現在腦子亂成了一團麻,而也就在這時,傅恒郢開了口。

他問道:“請問正式辦理離婚後,多久可以進行下一段婚姻辦理?”

“這個的話……”工作人員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但卻還是說:“馬上就可以的。”

傅恒郢聽着這話,點了點頭,牽着郁辛起身離開。

“方便将顧淮的電話給我嗎?”傅恒郢問郁辛。

兩人此時此刻正站在民政局外的大樹下,陽光透過葉間落在彼此身上,樹影斑駁。

郁辛明白傅恒郢要電話的用途,他想了想,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

傅恒郢不解,“為什麽點頭又搖頭?”

郁辛垂下眸子,抿了抿唇角,緩緩開口解釋道:“點頭是因為……可以給你他的電話。”

“那搖頭呢?”

“搖頭,是因為……”郁辛說到這,看向了傅恒郢,似是深思熟慮過一般,慎重的說:“關于離婚的事,我想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很公平吧,離婚的事情,顧淮提了一次,我們家小郁當然也要提一次!

委屈誰也不能委屈我的乖寶啊!

第8前夫

需要來民政局辦理離婚這件事,最終是郁辛跟顧淮說的。

郁辛說的時候,傅恒郢就站在他的身邊,未發一言,目光卻不曾偏離分毫。

他直勾勾的看着郁辛,看着郁辛低垂着眸子與顧淮說話,語氣溫和,但卻不知對面說了什麽,讓他本舒展的眉眼微微擰了起來。

“可是,你今天不是休假嗎?”郁辛說着,有些不安的看向了傅恒郢。

大抵是那邊不願意來。

傅恒郢安撫性的拍了拍郁辛的手背,他輕聲問:“方便讓我說幾句嗎?”

郁辛有些猶豫,按道理來說,離婚是顧淮主動提出的,如今需要辦理離婚,顧淮是最沒有資格推辭拒絕的那一個。

可雖如此,面對顧淮的拒絕配合,郁辛卻是連半句強硬的話都說不出。

分明滿肚子反駁之詞,也分明已經下定好決心要自己說的。

面對這般的自己,郁辛心裏不失落是假的,他開始有些埋怨起自己。

手機那邊的顧淮已經準備要挂斷電話了,但郁辛知道,這通電話不能挂斷,挂了顧淮就真的不會來了。

他不來,自己與傅恒郢,就無法結婚了。

那樣的話,傅恒郢該有多失望啊。

郁辛擡頭看向傅恒郢,他對上那雙總是溫柔注視自己的眸子,在那其中看見了許多不能言明的情緒。

拿着手機的手指尖暗暗發緊,捏着邊框骨節發白。

心中有好多念頭,但在這衆多念頭中,最為突出與明顯的,莫過于只有一個。

——他不希望傅恒郢失望。

“別挂。”郁辛說。

說出這話的時候,郁辛緊張的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他鮮少忤逆顧淮的意思,亦或者說,郁辛鮮少反對任何人。

他一向平靜的接受着所有,無論是好的,壞的,亦或者不喜歡的,他都選擇了接受。

顧淮顯然有些意外,“還有什麽事?”

面對這問句,郁辛卻又是梗住了,他心中千萬個讓顧淮一定過來的理由,始終還是無法說出口。

手心開始冒起了汗,或許剛才那一句不讓顧淮挂斷電話的話,已經耗費了大多數勇氣。

他還是無法說,但他卻不想不說。

于是,郁辛将手機從耳邊挪開,緩緩的,緩緩的,貼到了傅恒郢的耳邊。

他輕聲對傅恒郢說:“不好意思,還是要麻煩你。”

傅恒郢笑着搖了搖頭,像是在說不麻煩,而後微微俯身湊近郁辛,手貼着郁辛拿着手機的手,就這樣說起了話。

“顧先生。”傅恒郢語氣平靜的叫道,“還請你務必過來一趟。”

他們手心貼着手背,微微傾身靠近,中間隔着部手機,姿勢格外親昵。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是極近的,所以手機裏顧淮說了什麽,郁辛隐約能聽見些。

“你哪位?”郁辛聽見顧淮語氣不太好的說。

他聽着這話,看向傅恒郢,有些緊張對方會如何回答。

卻見傅恒郢揚了揚眉頭,沒有回答顧淮的問題,而是反手挂斷了電話。

電話被挂斷,傅恒郢貼着郁辛手背的手也随之分開。

掌心炙熱的溫度殘留在郁辛的手背上,郁辛抿了抿唇角,也收回了貼在傅恒郢耳側的手機。

“他會過來嗎?”郁辛有些惴惴不安。

傅恒郢卻是很平靜,看向郁辛的表情沉穩,“會的。”

他說的很肯定,分明接通電話後才不過說了兩句話而已,卻已經胸有成竹。

郁辛不知道傅恒郢這般篤定的底氣來自什麽,但卻鬼使神差的選擇了相信。

顧淮來的時候,傅恒郢正巧出去接電話了,只留下郁辛一個人在大廳等待。

“你一個人?”顧淮走到郁辛面前,環顧了四周一圈,沒頭沒尾的就問了這麽一句。

顧淮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克制的怒意和不耐,不太明顯,但郁辛還是感覺到了。

他不明白顧淮為什麽會這樣,但卻不想詢問為什麽,對于顧淮的情緒,郁辛實在沒有什麽好奇心。

其實很久以前有過的,那時候郁辛和顧淮剛結婚不久,顧淮時常心情不太好,郁辛感覺到了,便想着既為伴侶,那麽對方遇到事了自己可以試着一起分擔。

于是在那日尋常午後,郁辛看着再次心情不好的顧淮,說出了醞釀許久的體己話,“你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什麽事了嗎?方便跟我說說嗎?”

可郁辛得到的回應卻并不太好,或許用糟糕來形容更為合适。

顧淮先是态度不耐的說:“說了你也不懂,問什麽問,沒看見我心情不好嗎?”

郁辛被這話堵的說不出話來,他本來就不善言辭,一句關心的話都是做了好久心理準備才說出口的,碰了壁,就更不知道怎麽處理了。

他手足無措着,下意識的便說了抱歉。

可又不知道哪裏惹到了顧淮,讓顧淮直接摔了筷子,憤然離家。

自那以後,郁辛就再也沒有過問顧淮的情緒了。

不是感覺不到了,而是……

或許他不問,才是對的。

“嗯。”郁辛輕聲應着顧淮的問題,拿出本來打算用來結婚的戶口本,問顧淮,“身份證帶了嗎?”

和顧淮結婚這些年,家中戶口本這一類文件都是郁辛在保管,顧淮向來不管,需要了就直接找郁辛要。

離婚後,郁辛将戶口本帶出來,本來是想找時間去将自己的戶口單獨遷出,卻一直沒找到機會。

如今事情走向早已出乎郁辛最開始預料的方向,但不過也正好,等待會辦理完離婚,戶口本也就物歸原主了,不需要郁辛再還一趟。

“帶了。”顧淮回答道。

郁辛聽着這話點了點頭,便轉身打算往離婚辦理處走。

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留戀,甚至有些像想要迅速結束這段婚姻似的。

顧淮看着,忽然伸手抓住了郁辛。

“有那麽迫不及待嗎?”顧淮語氣不太好的說。

郁辛聞聲看去,顯然不是很理解顧淮現在的行為。

他們不是早就離婚了嗎?只是因為不清楚流程,而一直沒有來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而已。

要真算起來,從簽署離婚協議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現在走流程,怎麽也談不上迫不及待才對。

郁辛疑惑的看着顧淮,他想抽出被顧淮抓着的手,但卻不知這動作又怎麽惹到顧淮了。

顧淮抓着郁辛的手緊了緊,面色難看,語氣譏諷,問郁辛說:“這麽急着跟我離婚,你到底為了什麽?”

他抓得郁辛有些疼,郁辛還是想掙脫。

而就在這時,他們之間出現了第三只手。

那只手抓住了顧淮的手腕,“請你放開。”

是傅恒郢,他回來了。

郁辛臉上露出喜色,他扭頭看向傅恒郢,身體也下意識的往傅恒郢的方向靠了靠,就仿佛面臨危險尋求安全避所的小動物。

郁辛的小動作顧淮看在眼裏,他眸光一沉,随後扭頭看向了傅恒郢,不動聲色的松開了抓着郁辛的手,收斂臉上的怒氣與厭煩,取而代之的是得體的微笑。

顧淮再次挂上了面對外人時虛僞的面具。

“傅學弟,好久不見。”顧淮笑着對傅恒郢說道。

顧淮是傅恒郢和郁辛的學長,大他們兩級,所以如今雖說畢業多年,但叫一句學弟也并沒有錯。

他會認識傅恒郢也并不奇怪,畢竟像傅恒郢這樣光風霁月,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子,就仿若群星間最耀眼的月亮,是許多人青春裏最奪目閃耀的記憶。

面對顧淮的寒暄,傅恒郢顯得很冷漠,但基本的禮數讓他也回答了一句,“好久不見。”

話罷,他便視線收回,轉而全數落在身側的郁辛身上,握起郁辛剛才被顧淮緊抓過的手,看着手腕上的紅痕,眉頭微擰。

“疼嗎?”傅恒郢輕聲問郁辛。

郁辛搖了搖頭。

顧淮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傅恒郢與郁辛的互動,垂在身側的手漸漸虛握成了個拳,嘴角卻是噙着笑意,又開口道:“傅學弟對我的伴侶,倒是很關心的樣子。”

“我剛才還奇怪呢,郁辛怎麽忽然這麽急着和我離婚。”顧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這般說着,顧淮的視線落到郁辛的身上,他的臉上帶着譏諷與冷漠,揚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樣,說:“看不出來,你這麽快都找好下家了。”

郁辛聽着這話,不置一言。

對于顧淮這樣陰陽怪氣的話,郁辛早就已經習慣了。

但傅恒郢大概是沒怎麽聽過的,他看向顧淮,神情嚴肅,眉宇間帶着不悅。

郁辛見此有些擔憂的看向傅恒郢,眼神關切,手心也輕拍了拍傅恒郢的手背以示安撫。

傅恒郢接收到了郁辛的關切,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沒有關系。

兩人全程沒有說一句話,但幾個眼神,幾個動作,就已經完成了一場交流。

顧淮看着這一切臉上一陣燥熱,某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

他心中惱怒,面上卻是強壓着沒有顯露,嘴角甚至扯出了一個歪曲的弧度,笑得十分難看。

“但怎麽辦呢?我現在不想和郁辛離婚了。”顧淮忽然這般說道,從語氣到表情都飽含惡意。

傅恒郢與郁辛聽着這話,均是看向了顧淮。

顧淮見此有些得意,他知道,自己戳到了傅恒郢與郁辛在意的點。

“顧淮。”郁辛往前走了一小步,他擰着眉頭看着顧淮,眉眼間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憤怒與厭惡,“離婚是你提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惡心!

第9電話

郁辛話說到這種程度,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離婚是你提的,你現在這樣不配合辦理離婚,實在是莫名其妙。

郁辛表達着自己的不理解,但他不善言辭,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極點。

顧淮從未見過這樣的郁辛,一直以來,在他的印象裏,郁辛都是好拿捏的,軟弱的,沒有一點脾氣的,但今天這樣的郁辛卻是因為傅恒郢與他紅了臉。

一股莫名的惱羞成怒自胸口浮起,顧淮微微咬了咬後槽牙,他說:“你就這麽想和我離婚?”

郁辛覺得顧淮真的很奇怪,明明一開始想和他離婚的是顧淮自己,可現在卻搞得好像是他非要離婚似的。

反反複複,莫名其妙。

郁辛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他是一個人,他也有自己的思想,哪怕平日裏性格再如何溫和,面對顧淮這樣,也是會有三分脾氣的。

只見郁辛什麽話也沒說,但卻是朝傅恒郢的身邊又挪步靠近了幾分,別開了臉,不再去看顧淮。

他的行動已經說明的一切。

他想和顧淮離婚。

這個認知讓顧淮心情格外煩躁,他了解郁辛,與郁辛相處五年,最知道該如何拿捏郁辛,但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有些棘手。

他當然也不是真的不願意跟郁辛離婚,會那麽說不過是想挑釁傅恒郢,但卻沒想到,郁辛會這般。

顧淮面子挂不住,心裏也有些莫名的提不上勁,覺得格外不是滋味。

“郁辛……”顧淮再想說些什麽,卻是被傅恒郢給打斷了。

只見一直沒說話的傅恒郢此時正冷冷盯着顧淮,他說:“還請體面些,對我們雙方都好。”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事情再糾纏下去,實在有失體面。

顧淮最在意自己的面子。

“好啊。”于是顧淮擺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離就離,反正我也早就覺得煩了。”

這話說罷,顧淮深深看了郁辛一眼以後,便轉身往離婚辦理處走去。

離婚辦理前争執那麽久,但真要辦起來,其實也不過幾分鐘的事情。

伴侶雙方确認意願,財産分割,簽字畫押,一套流程下來,一段婚姻關系便正式宣布結束。

從紅色的結婚證變成綠色的離婚證,跨越五年的婚姻關系,原來在法律規定面前,只不過是兩套流程,幾行文字而已。

一切辦理結束後,顧淮起身打算離開,但當經過傅恒郢的時候,腳步卻是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

他臉微微一側,看向傅恒郢,臉上帶着譏諷的笑,拍了拍傅恒郢的肩膀,說:“傅學弟,這副索然無味的軀體,你喜歡,就讓給你好了。”

“砰——”

還在辦理手續的郁辛忽然聽見一聲巨響,他聞聲看去,就見方才還站着的顧淮,此時此刻已經坐倒在了地上,模樣狼狽,似笑非笑的瞪着傅恒郢,揉着自己的手腕。

而他的身前,站着風雨欲來的傅恒郢。

郁辛站在身後看不清傅恒郢的表情,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偌大的民政局大廳瞬間躁動起來。

人群嘈雜紛亂,有人恐慌的說着什麽,有人慌亂的拿出了抑制劑。

醫院配備的信息素感知手表瘋狂的響着,郁辛也是在這一刻,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撥開人群,大步的朝傅恒郢跑了過去,伸手撫向傅恒郢的脖頸,捂住那發熱的腺體,他想要感知傅恒郢的情緒,卻因為自身信息素感知度過低,終是無果。

“傅恒郢。”郁辛大聲叫着傅恒郢的名字,目光關切,臉上是藏不住的緊張。

郁辛從沒見過這樣失控的傅恒郢,但在郁辛的記憶裏,傅恒郢一向是冷靜的,理性的,他會忽然這般,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首先就想到了顧淮,回頭朝顧淮看去,正想說些什麽,卻是忽感肩頭一暖,傅恒郢的下巴輕輕靠着他,伸手抱住了他。

這一擁抱就仿若一副熨帖的良藥。

瘋狂響着的報警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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