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次下水
吃飽睡足, 又是第二天快下午。
蒲葦出了房門, 沒想到會在堂屋看到自己婆婆。
蒲媽媽有些讪讪的,招呼着:“葦葦, 你婆婆來接你了。”
然後湊到蒲葦身邊, 小小聲地表示, 這便宜婆婆來了有一陣了。
蒲葦瞅瞅陳媽媽, 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什麽都看不到。她也懶得猜測, 就扔下一句, “那我和我爸道個別。”
說是道個別,但其實蒲葦一進蒲爸爸屋子裏,看到了蒲爸爸, 就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鼻子酸酸的,想哭。
這其實已經是她努力控制的結果了。
想當初, 第一次見到蒲爸爸的時候, 她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 心裏又酸又痛的跟被密密麻麻的針紮了似的。那表現, 都要吓住她。
剎那間,在她腦海裏爆開的回憶畫面, 也簡直像是超級風暴一樣,差點要攪碎她。
原身殘留下來的回憶的确不多, 可這不多的回憶中, 原身沒傻之前, 和她父親相處的畫面,卻能占據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純然的歡喜,濃濃的孺慕之情,是她從未體驗過的,也難以想象的,但和原身融為一體的時候,對于那樣美好的回憶,那樣甜美的感情,她卻是不排斥的。
因為太美好、太甜美了,讓她舍不得,更讓她覺得渴望!
她生來無父無母!
這樣的體驗,雖不是她的,卻又是她的,就像是上天在對上一世的她的彌補。
可也因為這樣的感情太過濃烈,她其實是有些怕見到蒲爸爸的。內心過于強烈的情感激蕩,往往會讓她無所适從。
就像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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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可也只能幹巴巴地吐出一個字。
“爸。”
躺在床上,被鋸了一條腿,另一條腿也不擅行走的蒲爸爸,在一只手基本酸軟無力,也只剩下一只手完好的情況下,寬厚地笑着,沖蒲葦溫聲道:“來了啊。”
聽得蒲葦又有哭鼻子的沖動!
得忍住!
蒲葦走了過去,坐在了床邊。
蒲爸爸放下了那在編織中的竹篾,放到了一邊,擡起手,依舊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摸了摸蒲葦的腦袋瓜。
“看上去,胖了點。這樣,爸爸也就放心了。”
說完,蒲爸爸就連咳了好幾聲。
蒲葦看着,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替蒲爸爸拍了拍背。
蒲爸爸推開了,“不用了,坐着吧。”
然後又抓住蒲葦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好好的,爸爸……也就放心了。哎!”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那會兒……真是怕啊。”
蒲爸爸瘦黃的老臉上,老眼微微浮現了些淚花,但他很快擡起幹枯的手,使勁給抹掉了,然後沖着蒲葦,又笑了起來。
“回門那天,你遲遲沒回來,我擔心壞了。不過後來,呵呵,你丈夫過來了,還扛着一袋糧食。他還特意過來看了我,陪着我說了一會兒話。直到那時,我這心啊,才穩當了。
爸走南闖北那麽些年,別的不敢自誇,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那是個好後生,你跟着他好好過,日子應該不會差。
後來又聽小五說你在那家裏炖雞,廚房直接就歸你管了,還讓她撈了一串雞蛋回來。呵呵,我猜着,你這肯定是過得不差了。
好啊,好啊,你娘糊塗一回,沒想到,陰差陽錯,還能辦成一樁好事!”
說到這,蒲爸爸才有些寬慰的樣子。
蒲葦就笑了,“是這麽一回事。我現在這日子,過得好呢。你沒看,我才回來沒半天,我婆婆就急急忙忙地要過來接我回去嗎?”
不知道那婆婆這會兒心裏揣着啥想法,但對着自家父親,蒲葦樂意把任何不好的,都給誇成好的,更不想老父心裏再有任何愧疚。
這個家,自打老父被石頭壓垮了身體,落了殘疾,基本喪失勞動能力之後,就走在了貧困邊緣。老母有病,也是幹不了活的。她又在同年發燒,沒錢看病成了傻子。此後,這個家就是幾個女娃娃給努力撐起來的。
這年代,幹活都算工分,成年男性的工分基本高于女性,到了未成年的,十四五歲往上算一批,十二三歲往上又算一批,工分基本是一路銳減,十歲以下的娃娃,基本撈不到工分的邊。
沒工分,就意味着沒有糧食。
這種惡性循環下,他們家,簡直可以算是蒲家村第一窮戶了。她穿到這家的時候,每天只撈到薄薄的紅薯粥吃,粥裏沒多少米,那粥甚至都帶着臭味,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跟個廢物的時候,她都有沖動直接咬舌自盡了。
興許,已經不科學地穿越了一把的她,還能再不科學一次。
只是後來,她看到了蒲爸爸,才又咬牙,強撐了下來。
現在一回想,這人生吶,哪有過不去的坎!
“都會好的。”她笑了,“爸,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蒲爸爸沒說話,只是跟着笑了起來。
苦難的日子,讓這個原本就不太愛說話的男人,這些年越發顯得沉默寡言起來。
接下來,基本是蒲葦在說,蒲爸爸在那應。
兩人聊完的時候,蒲葦眼眶紅紅地出來了,順帶背上還背着一個大木箱。
蒲媽媽看見的時候,一下炸了。
這木頭箱子,她最是熟悉不過,那是她男人的吃飯家夥,是雖然後來手腳廢了,用不上了,但還是被特別珍惜地放在屋裏保存的。那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未來,是要交到她小兒手裏的。
這一套石匠的工具,怎麽會背到了蒲葦的身上?!
“你這丫頭,誰讓你動這箱子的,快放下,快放下!”蒲媽媽大叫,小跑着過來,就要将那木箱子從蒲葦背上給拽下來。
蒲葦閃身,直接躲了過去。
“爸說了,這工具,給我了。”
其實她一開始的時候是想借來用用,但是蒲爸爸很堅持,說就給她了,就當是她的嫁妝了。她出嫁,按照舊年月的習慣,家裏是該賠出嫁妝的。
她拿這工具,掩飾自身異能的成分更多,既然蒲爸爸堅持,她也就不推來推去了。反正,以後在她手上只會出比這些更好用的工具。到時候,她再用一套好的,還給蒲爸爸就是。
可蒲媽媽不知道啊,她只看到,應該屬于她兒子的東西,被出嫁的大女兒給拿走了。
她急了,随口就罵:“好哇,我還真當你回家,是心裏裝了我和你爸。可沒想到,你只用一碗粥,诓了我的米和柴不說,現在又诓得你爸把他的吃飯家夥都給交了出去。你這賠錢貨,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嫁了人,這心就歪了,徹底歪到你婆家那邊了。
我告訴你,這工具箱,你不許拿走,那是我蒲家的東西,是蒲家祖宗留下來的,不是她陳家的。你敢拿走,我今天就一頭碰死在你面前。”
沒法從蒲葦身上奪走工具箱的蒲媽媽,也只能如此威脅。
蒲葦頭疼,暗想果然是不能對這個便宜老娘抱有太大期望。昨晚上好說歹說,都那樣做思想工作了,現在一套工具箱,又讓她鑽了牛角尖,打回原形。
這人,目光為什麽就不能放得長遠!
見她張開手,跟老母雞的似的,攔着自己的去路,蒲葦就心頭一冷。
“工具箱,是我爸同意給的,你不想不管用。昨晚上說的話,從頭到尾都有效,我也懶得再跟你扯皮。你想開點,讓我走,回頭我再回來的時候,包你滿意。可你真要想不開——”
她擡手,指了指側邊的老牆。
“我瞅着,這整個院子,就沒有适合你碰頭的,所以你也只能往屋子上撞了。但你可得注意力道了,輕了不好,撞不死,弄得頭皮血流,還得花錢買藥,或者送醫院給你治。萬一再不小心撞成了傻子,那就更是害人害己,拖累全家。所以,你得使勁撞。但也別太使勁,你也是當媽的,也得為家裏的孩子着想,這老牆也不是那種結實的,你萬一給撞破了,孩子們還得想辦法找材料修補,那就又是一筆錢!”
別說是嘴裏嚷嚷得歡,實則心裏特惜命的蒲媽媽聽了這話目瞪口呆,就是便宜婆婆陳媽媽聽了,也是如此。而且,看到這一幕,陳媽媽這心裏還有點隐秘的歡喜。
原來,這桀骜不馴的小兒媳,也不單單是沖着她會那樣,就是對自己的老娘,也是如此。而且瞧着,比起對她老娘,對自己,這小兒媳,似乎還客氣了點?
陳媽媽沒吱聲,也不想自己陷入這戰圈,就默默地繼續在一邊圍觀着,就如同蒲家的那幾個孩子。
蒲媽媽瞪着說出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的大女兒,只覺得昨晚的噩夢,又來了!
無力感重重爬上她的心頭的時候,她就又哀嚎了——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生了這麽個玩意兒啊……”
蒲葦不耐煩聽,怒聲打斷。
“快收收吧,我婆婆就在這兒,你這樣,不嫌丢人?!”
嘎?
蒲媽媽愣了,這才反應過來,家裏還有一位客人呢。趕緊閉上嘴,抹了眼淚,湊到蒲葦身邊,拉着她的手,小聲哀求。
“這是你弟的東西,你可不能搶走啊。你這當大姐的,不能這麽狠心吶?媽求你了啊,你趕緊把東西放下。啊,聽話啊,就當媽求你了……”
蒲葦擰了擰眉,反手拽住了蒲媽媽。
“行,我們進屋說。”
蒲媽媽一喜,趕緊由着蒲葦拉着進了屋。
然後蒲葦一路就将蒲媽媽給拉到了蒲爸爸跟前。
“爸,媽舍不得這個工具箱,咬着說要給小弟。我不想和她扯皮,她的思想工作,你來做!”
便宜老娘要不是咬死了說這工具箱是給小弟的,她興許還能改口,說自己只是借過來用用。可她當着院子裏幾位妹妹的面,口口聲聲要把這箱子留給現在才不過五歲,基本啥活都幹不了的小弟,她就忍不了了。
這工具箱,她還就真給拿走了!
不慣這便宜老娘那重男輕女的破毛病!
扔下這句,蒲葦潇灑地走了。
有老爹壓着,這件事上,便宜老娘是掀不起浪來的。
她也走得放心。
陳媽媽一聽蒲葦說這就可以走了,還覺得挺奇妙。看親家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她還以為工具箱這事,輕易不能落幕,沒想到,蒲葦只是把對方往屋子裏領了領,很快就完事了。
這小兒媳,到底是幹了什麽?
她忍不住問:“真的就這麽走了?”
沒問題嗎?可別回頭鬧到她那裏去。她倒不是鬥不過這蒲家的婆娘,可到底是拿娘家的東西貼補了婆家,事情鬧開了,容易被人說閑話。
“走呗。”蒲葦淡淡地回了,哪裏能想到這便宜婆婆腦子裏已經九曲十八彎,轉了n多圈了。
兩人走了一會兒,見都出了蒲家村了,也不見蒲媽媽追出來,陳媽媽這才稍微放了心。
瞅瞅小兒媳背上背着的東西,她沒忍住開始偷樂。
之前她還怪這小兒媳拿着四塊錢的糧食過來貼補娘家了,沒想到回頭,就給自家換回來了至少百元以上的工具箱。
這蒲家的老頭蒲石匠,年輕的時候,那一門石匠手藝,還挺有名氣的。她家孩子還小的時候,也得過他用石頭雕刻的小玩具呢。那小玩具,還賣得不便宜。
當年,蒲石匠靠着他那手藝,着實掙了不少錢,稱得上是富農。可惜,他家裏有個病鬼老娘,掙的那些錢,大多拿來給他老娘看病抓藥、請人做法事了。饒是如此,他那老娘到底還是去了。
聽着就讓人覺得惋惜,怪不幸的。
可這幸運不幸運的,人說了不算,得天說了算。虧得他那老娘将他的錢給花了光,他自己又因為意外落了殘疾,才沒在之前鬥得狠的時候,被拽出來做典型。
現在提起這蒲石匠,誰不知道,他們家是這附近最窮的人家,還一生全是女娃,最後好險得了一個兒子,才沒落得一個絕戶。
這蒲石匠能将這工具箱交給大女兒,卻不給小兒子,這做法,也怪讓人稱奇的。
陳媽媽想不明白,但很清楚,這肯定是他們家得了大便宜了。
她也是才剛想到,這小兒媳沒傻之前,可是跟着蒲石匠幹活的。蒲石匠的手藝,這小兒媳,肯定是學到了不少吧,要不然,她拿這些東西幹嘛?
有了這些工具,小兒媳以後要是也支開石匠的攤子,他們家不就又有進項了?
想到這,陳媽媽就更是樂,嘴裏就透出關切。
“葦葦,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在夜裏跑出來了。這外面多黑,多吓人吶,這萬一出了事,你說我可怎麽向道南交代?”
這倒是她的真心話。
昨晚上被小兒媳的問話給弄得呆愣了一陣後,她才想到不對勁,趕緊追出去,要把蒲葦給叫回來。
可不能讓一個年輕小媳婦大晚上的這麽在外面走着。
但她追得晚了,出去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就只得回來了。然後心裏那個矛盾的啊,既希望蒲葦沒事,又希望她能吃些教訓。到後來,卻就只剩下擔驚受怕了。想想兒子,想想小兒媳,她都沒睡好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吧,家裏又是一堆事等着她去幹。忙活完,眼瞅要中午了,這小兒媳也不回家,她思來想去,就沒坐住,親自跑來了。
見蒲葦只是“嗯”了一聲,沒怎麽往心上去的樣子,陳媽媽還是覺得不放心,就給她講了一個前兩年發生的事。
說是一戶人家的小子,天生膽子就大。有天晚上,有點事,他急着要出門,家裏人是怎麽攔,都沒給攔住。後來,人就不見了,再也沒回來過。那戶人家,可是裏裏外外,将這附近都給找遍了,愣是沒找到人影。
“……都說是讓鬼給吃了!”
陳媽媽害怕地掃了掃沿路經過的墳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在蒲葦耳畔說道。
“所以啊,你別仗着自己膽子大,就瞎來。天黑了,就得老實點,在家呆着。這外面的孤魂野鬼,可多着呢。”
陳媽媽又毛毛地掃了掃四周,覺得自己說起這個,似乎周圍的空氣都顯得更冷了,就沒忍住,往蒲葦身邊湊了湊。甚至想了想之後,還一把挽住了蒲葦的胳膊。
蒲葦眯了眯眼。
所以這便宜婆婆,是怕鬼喽?
不錯啊,不費吹灰之力,就一下逮到了她的弱點,以後興許可以用到。
現在嘛,就當是她在真的關心自己吧。
蒲葦領情。
“行,我知道了。”
陳媽媽見她像是聽進去了,就稍微放了心。
到了家,她就歡快地張羅了起來,招來家裏的孩子們,往蒲葦的面前推。
“來,這些孩子随便你使喚。你看,我是不是現在就叫道東他們去山腳給你挖些石頭過來?”
蒲葦嘴角一抽。
這便宜婆婆!
又打起精算盤了!
到了地兒,就想讓她開工。說是讓孩子們過來讓她使喚,打量着她不知道便宜婆婆是想讓孩子們偷師啊?
她想了想,就順勢而為。
“我先歇歇,這一路背過來,累死了。”
陳媽媽愣了一愣,立刻接茬,“是,是,是要歇歇!那個誰啊,小李、小桃,你倆快過來,給你們小嬸嬸捶捶、捏捏,幫着她松快松快。”
這頭又招呼起大孫子等,“大江啊,你們快過來幫你們的小嬸嬸整理整理工具。以後啊,你們的小嬸嬸要當石匠了,可以給你們打好玩的石頭玩具了。”
蒲葦趕緊攔了攔,“先別!那工具還是我自己來整理。孩子們都不懂,這要是不小心碰壞了,回頭我可找不到替換的物件,也就打造不出好東西!”
關鍵是,不能讓裏面的東西徹底見了光,否則,她怎麽搞“無中生有、推陳出新”!
陳媽媽一聽也是,就又改口讓孩子們給蒲葦倒些水來,解解渴。
道東家的冷眼在一邊瞅着,看着自家婆婆讓自家孩子去奉承蒲葦的小樣兒,心裏就很是不得勁。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不過是回了一趟娘家,背回來了一個破木箱子,那就不是蒲葦了,就是人上人了?
之前是誰,口口聲聲說是要給蒲葦好看?要把她給馴服了,給家裏當牛做馬的?
這麽想着,吃下午飯的時候,道東家的就帶出了情緒。在蒲葦喝完第一碗粥,起身又盛了第二碗的時候,摔了筷子。
“蒲葦,你怎麽又去盛了一碗呢?你今天沒有勞動,今天這粥,就沒你的份。讓你吃一碗,是還你昨天的份。你這也太不識相了。”
所有人都沖蒲葦看了過來。
蒲葦不看其他人,只看陳媽媽,挑眉問:“是這樣的嗎?”
問完,還真配合得将筷子給放下了。
但那小臉,冷冰冰的,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好惹。
陳媽媽想到了那個偌大的工具箱,心頭一跳之後,大掌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道東家的,瞎嚷嚷什麽!葦葦怎麽沒勞動了?沒勞動,那木頭箱子是它自個兒長腿跑回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偏頭,她又沖着蒲葦笑,“葦葦,別聽她的,你吃,快吃你的。”
道東家的就不服氣了,這和婆婆之前跟她商量好的不一樣啊!
她也是個愣的,直接就把這事給捅了出來,怼起了陳媽媽。
“媽,不是你說,蒲葦今天沒勞動,就給她做一碗粥就好?現在,你怎麽還怪起我來了?這鍋裏的粥,可都是定量的,蒲葦多吃了,其他人可就要少吃了!”
少吃?
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少吃的其他人”的陳家人,再次齊齊擡眼,不過這次,是看向了陳媽媽。
陳媽媽被看得沒臉,心裏覺得大兒媳就是個蠢貨,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她梗着脖子,硬聲道:“我說了嗎?我根本就沒有!有你這樣造婆婆的謠的嗎?道東家的,我看我是有些日子沒收拾你,你就又開始皮癢了!現在,把碗放下,不許吃了,給我回你自己屋反省去!”
“憑什麽啊?”道東家的覺得這根本就是晴天霹靂。
她冤枉啊!
“明明就是你說的啊,你走之前,把糧食從櫥櫃裏拿出來的時候說的啊。當時,桂花也在場啊。桂花——”
道東家的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盟友,趕緊扭頭看道西家的,“桂花,你說,媽當時是不是這樣說的?”
桌底下,陳媽媽已是一腳,就踢在了道西家的腿上。
這一腳因為有些急,所以踢得有些重,可把道西家的給疼得啊,當下面色就有些扭曲。可她還得牽強地揚起笑,搖了搖頭,故作不知。
“啊?你說什麽?不知道啊,我沒聽到媽那樣說啊。”
“桂花!”道東家的不可置信,大聲嚷嚷。
陳媽媽卻滿意得不得了,緊跟着虎下臉,沖道東家的下令,“行了,都聽到了吧,沒冤枉你!趕緊的,給我回屋去!”
道東家的眼眶一紅,扭身就去看自家男人,訴苦:“你倒是說話啊,他們都欺負我!”
陳道東沒吭聲。
陳媽媽就又拍桌子,“道東,你也別吃了,跟你媳婦兒一起進屋去,好好說說她。我這當婆婆的教育她,還成了‘欺負’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正好,絕對能省出兩碗粥來給蒲葦,也免得到最後,這粥真的不夠分了,鬧得她沒臉。
陳道東這才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妄之災”!
可他沒膽觸自家老娘的黴頭,就只得木着臉,囫囵着先将眼前這碗粥給一氣兒喝完,先撈到自己肚子裏再說。然後重重地放下碗筷,沖着自家媳婦兒,就是吼。
“還不跟我回屋!”
蠢貨,和老娘争什麽争,害他少喝了一碗粥!
都這樣了,道東家的也沒招了,只能越發紅了眼眶,小媳婦樣兒地跟在了自家男人的屁股後頭。
到這時,心裏也不是不後悔。
要是她一開始不怼蒲葦,是不是這會兒就可以坐着把粥給喝完了?
大家夥看到這結果,喝粥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生怕晚了,自己也落得沒飯吃了。
只有蒲葦,還在那不緊不慢地喝着,跟沒事人一樣。
陳媽媽還笑眯眯地招呼,“葦葦啊,要是不夠吃,你還可以去再盛一碗。慢點喝,不着急!”
正常來說,一人就是一頓飯喝兩碗粥。不過是男人喝得稠一些,女人和孩子喝得稀一些。
蒲葦點點頭,也不客氣,又去撈了第三碗,照舊不稠也不稀。
陳媽媽看着,眼皮子跳了跳,笑眯眯地硬是忍了下來。
然後一等吃完,她就催着蒲葦去幹活,再一次把家裏的孩子給叫到了蒲葦的面前。
“不急!”蒲葦舒展了一下身子,“今天先去摸魚吧。手裏沒錢,我這心裏有點慌!”
摸魚?
摸魚也好啊!
陳媽媽眼睛都亮了,仿佛看到了一張張人民幣正在歡快地朝她奔跑過來。
這小兒媳摸魚的本事,別說,真是一絕!
但轉念,她又想到了小兒子。小兒可是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少讓他媳婦兒幹去河邊洗衣服的事。真要去,最好讓家裏的小孩跟着,結個伴兒。下河什麽的,更是萬萬不行。
前頭那小兒媳的死,在小兒心裏落下了陰影。
小兒怕着呢。
她也是答應得好好的。這若是違了約……
陳媽媽在心裏掙紮了起來。心裏的天平,一頭擺着小兒,一頭擺着人民幣,那個左搖右晃的啊,最終還是錢的魅力大過天,陳媽媽咬牙,就将小兒的身影從心頭抹去了。順帶,自我安慰地想:又不是我讓你媳婦兒去下河的,這可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可和我無關,這不算違約。
然後,她立刻風風火火地準備了起來。
只是,她到底怕被小兒知道後,被小兒埋怨,所以強行按下了跟着去河邊的念頭,而是招呼陳道西跟着一起去,好做照應。
回頭,她也好在小兒面前裝不知情。
陳道西突然被點将,頓時也覺得自己是遭了“無妄之災”。
自打那天他意外地被蒲葦給一腳踹飛以來,他躲蒲葦都來不及,幹嘛還硬要往她跟前湊,還一起去撈魚。
哦,他一個大男人在河岸上看着,讓她一個“小女人”在下面撈着。傳出去,丢不丢人?!
“我不要!”他拒絕。
“不要個屁!”陳媽媽罵,“讓你去,你就去!”
“我不要,我還有事!”
“你有個屁事。天天在外面瞎逛,不務正業,我不說你,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告訴你,趕緊的,陪葦葦去!”
“媽!”
陳道西哀怨,覺得今天這老娘,簡直跟中了邪似的,為了那蒲葦,幾乎是把家裏人都給訓遍了,連他媳婦兒都挨了一腳。
她變得這麽快,合适嗎?
娶蒲葦進門之前,不是說好了,就是要當牲口使喚的嗎?
現在這麽寵着、捧着,那他當初幹嘛要同意定這個人當弟妹啊!
他還挨了她一腳!還被踹飛了!
簡直是裏子面子都給丢盡了!
“我就不去,丢人!”陳道西橫了一把,扭身就要走。
陳媽媽也是彪悍,快走幾步,抓過一邊的掃帚,直接就朝他砸了過去。
陳道西被砸得呼疼的時候,陳媽媽又跑過來罵:“去不去?不去,老娘就打死你!”
說着,去撿那掃帚,又要打。
陳道西滑頭啊,早習慣了如此,撒丫子就跑。一邊跑,一邊還笑得挺得意。
“說不去,就不去。有本事,你來追我啊,追我啊……”
眼瞅着,他就要跑出院子了,一顆石子,“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陳道西覺得有點疼,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腦袋瓜,停了下來,又順着石子打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然後這一看,全身都給繃緊了。
就見蒲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裏,則恰好在抛着一顆小石子。那小石子在她手裏,高高低低地起起落落,晃得他這心也起起落落,沉浮不定,有些慌。
“看來那一踹之後,某人是有些怕我了啊。”
騰!
熱血猛得上湧,受不得激将的陳道西立刻漲紅着臉反駁,“誰……誰怕你了啊!”
“那怎麽這麽不敢?為了不和我去河邊,都要跑着逃出家門?”
“誰說的!你哪只眼看到我逃了!我……我這是和我媽鬧着玩呢。”
所以,你是陳三歲嗎?
還鬧着玩!
蒲葦忍下嘲弄,又問:“所以,你這是敢和我一起去喽?”
“敢,有什麽不敢!”
“啪!”
蒲葦扔了小石子,猛地拍了一下巴掌,“行,那就收拾收拾吧。”
轉身,她先去收拾了。
留下陳道西,又傻眼了,又忍不住開始質疑:我是誰?我這是怎麽了?我在哪裏?
然後欲哭無淚地耷拉下了肩頭。
娘的,貌似又被那女人給坑了!
沒辦法啊,自己答應下來的事,就是硬着頭皮,也得去幹吶。
陳道西一手拎着一個大木桶,一手拿着一把以備不時之需的鋤頭,哭喪着臉,悶悶地跟在了蒲葦的後頭。
和他一起的,還有陳家的兩個小孩,陳大河和陳小李。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一邊一個,說是去幫忙,也不是沒有得了各自老娘的吩咐,去觀望戰果的成分。
兩個小孩倒是挺高興,不用幹活,還可以去看小嬸嬸抓魚。再也沒有比這更輕松的事了。而且,對小孩來說,看抓魚,還是很有意思的事。沒看陳大江他們被勒令不許跟來,必須在家幹活的時候,他們那哭喪的樣子嗎?
兩小孩嘻嘻笑,倒襯得陳道西那張臉,更像是遭了難似的。
而且,他一個二伯哥,跟在弟妹身後走着,瞅着也是有些怪怪的。午後有出來幹活的看見了,就有忍不住多看幾眼的。
這讓陳道西臊得呀,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更倒黴的是,走到半道,他還撞見他的狐朋狗友了。
“嘿,道西,下午去楊胡村啊?”
狐朋狗友共兩人,招呼得很是起勁,見陳道西拒絕,那兩雙眼滴溜溜轉着,往前頭的蒲葦身上掃去。
“嘿,說說,怎麽回事?”
不跟着自家媳婦兒,跑弟妹屁股後頭去,這有意思啊!
狐朋狗友擠眉弄眼。那表情,一瞅就知道他們腦子裏想的那些東西是上不得臺面的。
陳道西本來就憋氣,被這麽一打鬧,就氣得趕人,讓他們趕緊滾。
可你說滾,我們就滾啊?
兩狐朋狗友沒幹,粘着陳道西問他要去幹嘛。
陳道西趕又趕不走,而等被粘着到了河邊,自然一切就明了了,所以幹脆沒好氣地交代了。
兩朋友頓時哈哈大笑。
“你說讓道南的小媳婦去河裏抓魚?就這麽空手去?哈哈,你在開什麽玩笑。莫不是你們家都被傻子給傳染傻了吧?哈哈,你小弟有那本事,我不懷疑,據說前頭還真給抓到魚了。可你小弟那媳婦,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村裏只傳陳鐵牛家賣了魚,又見陳道南**地回來的,自然說那魚是陳道南抓的。哪怕有那麽幾個聲音表示,那魚據說是蒲葦抓的,大家都不信。
一個才剛好了沒幾天的傻子,一直在家養病的弱雞,大冬天下河撈魚,還一撈撈那麽多,傳出去,誰信呢?
根本就沒人信!
再說了,她要這麽能,最後至于被陳道南那樣急乎乎地給抱回來嗎?
兩人樂得夠嗆,也笑得陳道西越發沒臉。但要說這魚是蒲葦撈的,他先頭是懷疑,但被踹了一腳之後,他還哪敢懷疑。
“你們懂個屁!”他氣哼哼地罵兩位損友。
兩位損友不服,叫着他們還真就不信了。正好下午沒事,他們也不去耍了,就去看那道南的小媳婦抓魚去了。他們倒是要看看,那瘦瘦小小的小媳婦,最後能抓多少魚來!
這兩人鬧得歡,沿路這麽走着,也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大人們一時甩不開手,但有那貪玩的小娃娃率先呆不住,從家裏偷偷溜了出來。不多時,等到蒲葦抵達河岸的時候,她的屁股後頭,已經是跟着一串人了,以小娃娃居多。
那些小娃娃笑啊、鬧啊,盡管個個因為吃不飽、穿不暖而顯得瘦巴巴的,但又帶着孩童天性的樂觀,叽叽喳喳着,放到後世,也基本跟那些背着小書包去外頭春游的小孩子差不多。
蒲葦看着那些不請自來的人,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
吵吵得這麽厲害,還怎麽抓魚啊。
好不容易有那浮到水流中上層來取暖的,估計都得被吓跑。
但來都來了,她又是打定主意的人,自然有困難,也得克服困難去上。
她先熱了一個身。沒做出格的,就可着一套簡易的拳法,重複着打了又打。
但似乎就這樣,就已經惹得那些小孩個個瞪大了眼,不怕羞地圍在她身邊,跟着她在那手舞足蹈,順帶哼哼哈嘿了起來。
她看着,覺得滿臉黑線。
最後脫了外頭棉服,交給陳小李保管,自己穿着夏裝下了水,她才覺得松快了。身子往水下一潛,隔着水層,那吵鬧聲就又像是被隔了音似的,又安靜了不少。
她沒急着去抓魚,而是先在水裏游了一陣。但就那麽一陣,給她的感覺不太好。因為,她并沒有感知到太多魚的存在。
似乎是今天的氣溫沒那天的高,又也許,是她那天那麽一抓,驚到了這附近一帶的魚,讓它們搬了家?
她又游了一陣,覺得這樣不是個辦法。這情況,和她預想得差得太多,她得換個法子。
所以,為了節省體力,她決定暫時先靠岸。
河邊洗衣服的地兒,其實也算半個碼頭,是特意修建過的,呈階梯式的。因為這河流水面随着季節變換等會時高時低,所以那階梯也是修得一階又一階的,得有七八階。
蒲葦游到岸邊,坐在一個滑溜溜的階梯上,那身子除了腦袋瓜,其它都還淹沒在水裏。
她在想招。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其他人就看到她在水裏折騰那麽久,最後一無所獲,爬到岸邊坐下了。背着身的樣子,興許,還偷偷哭鼻子了。
有些人就開始指指點點,更不乏有那嘲笑的。這當中,尤其陳道西的那兩個狐朋狗友笑得最是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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