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認個親戚
陳道西示意楊大衛稍等, 自己拉着蒲葦到一邊, 竊竊私語了起來。
然後一行人就跟着楊大走了,感覺彎彎繞繞了好一陣, 才到了地方。
楊大的住所在一個胡同裏, 周圍人來人往, 還伴着一些小孩的打鬧聲, 充滿着市井氣息,感覺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想到陳道西對她說的那些內容, 蒲葦腦中就晃過一句修飾——大隐隐于世?
等幾人推開雙排木門, 跟着進入了小院,身後大門再那麽一關,倒是一下安靜了不少。等再穿過小院進了屋子, 衆人只覺得耳朵一機靈,驟然就有一種所有熱鬧都在猛然離去的感覺。
好安靜!
“坐!請随意!”楊大笑眯眯的,招呼起了人。
一個陌生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則端着茶壺過來, 給衆人倒起了茶。等倒完了, 她也不走, 站在了一邊,笑眯眯地看着陳家人。
陳家人心頭惴惴, 端着茶杯就沒敢松手,一直借着喝茶掩飾。
好在, 楊大大概也了解這些人的心思, 自己也喝了一口茶之後, 又笑着開了口。
“你們的魚,是你們自己捕來的吧?”
陳媽媽下意識點頭。
楊大就贊,“好本事!這種時節,捕來這麽多的魚,可真是了不起。可惜了,這魚賣得有些賤價了。”
“不賤了。”陳媽媽趕緊回道,“和夏天那會兒比,價格都翻倍了呢,也是托了過年的福。”
她看上去倒是挺滿足的樣子。
楊大就眯了眯眼,一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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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見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就又捧緊了茶杯,吶吶了起來。
這可把陳道西給急得夠嗆。對方明顯是在用話試探,自家老娘怎麽能這麽說話?
他想了想,趕緊道:“是有些賤了,可……這不是沒地兒賣嗎?呵呵,咱農村也消費不起這個價,也只能往供銷社送了。”
“這倒是。”楊大跟着應,卻并不往下接,反而話鋒一轉,又問:“撈那麽多魚,辛苦不辛苦啊?”
陳家人一聽,幾乎是下意識地齊齊扭頭去看蒲葦。
楊大在一邊看着,眼中精光一閃。他在方才,就覺得這位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姑娘有些不一般,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現在這麽一看,好像這姑娘,才是那能人。
但這可能嗎?
他盯緊了蒲葦。
蒲葦本來打算先當一個木頭人,靜觀其變的,可現在這話頭扯到了她身上,就容不得她再沉默了。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大冬天下河,這要不是被沒錢給鬧的,誰願意?”
然後,她也話鋒一轉,問起了楊大,“我看大叔你好像對我們的魚挺感興趣的樣子,是不是特喜歡吃魚啊?”
楊大怔愣,不想這看起來年輕姑娘會如此單槍直入,立刻又笑了。
“是啊,大叔我可喜歡吃魚了。而且,不僅我喜歡吃,我的親戚們,都喜歡吃。尤其啊,就喜歡吃那大河魚。”
“這樣啊。那倒是可惜了,大叔要是早點和我們認識,我們也可以當個實在親戚。今天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魚挑到你家,随你挑。”
上次去山區換紅薯幹,回來之後,他們家對外的說法,也是在山區那頭有了親戚。親戚家換點吃的,那是誰都管不了的。
楊大就覺得這小姑娘是個妙人,這都不用他往上面引導呢,人自己就主動往上套了。
實在是有意思。
那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順着道:“這次是有點可惜了,不過不是還有下次嗎。等下次你們再得了這麽多魚,就可以往我這邊送了。都是實在親戚,到時候你們需要點什麽,我們也能給你準備準備。”
蒲葦嘆息,“實不相瞞,我們這一次撈魚,實在是有些撈得狠了,短期內,怕是不能再撈到這麽多了。”
楊大面上的笑容就淡了。
“不過——”蒲葦話鋒又是一轉,“等過了年,我們興許會得很多肉,就是不知道大叔家愛不愛吃肉了?”
肉!
一提到這個字,所有人的眼睛都得亮,連從一開始到現在看上去一直都很鎮定的楊大都不例外。
楊大眯起眼,不得不将蒲葦給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又看了看坐在一邊,分明是和蒲葦一起,但明顯也對蒲葦說的話顯得有些在狀況之外的陳家人。
所以,這位姑娘不僅能幹,還是主事的?
“姑娘怎麽稱呼,是這家裏的……”
他瞄瞄陳媽媽,又瞄了瞄陳道西,有些摸不準這姑娘到底是這家的女兒呢,還是這家的媳婦兒。
陳媽媽有些急,咳了一聲,以作提醒。
陳道西也趕緊道:“小蒲,你叫她小蒲就好了……”
“蒲葦!”蒲葦卻徑自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名字給說了出來,并且告知了關系,“是這家的小兒媳。”
“喂!”陳道西擰眉,忍不住拽了一下蒲葦。
蒲葦卻只是推開了他的手。
都到了這份上了,還遮遮隐隐個什麽勁?好像人家回頭就不能打聽出來他們是什麽來歷似的!
蠢!
如此還容易落了下乘,被人輕視。
蒲葦繼續,“大叔還沒回答我,你們家愛不愛吃肉呢。”
楊大哈哈大笑,“愛,怎麽不愛!”
蒲葦願意做一個爽快人,他又何嘗不願意。
“大叔也不跟你客氣,你們家要是有多餘的,大叔都想要。”
“多了也能吃下?”
“哈哈,能,肯定能。大叔家親戚多着呢。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那怎麽個換法?”
“這你們可以放心,肯定是不會讓我們家實在親戚吃虧的。”
“那除了票子,我還想要糧食、糖果、餅幹什麽的,不知道大叔家有沒有?”
這麽一說,楊大衛那臉上的笑容就更真了。
“別再大叔大叔地叫了,叫我楊叔吧。叔這兒是沒有,不過親戚家有。小蒲你想要,叔就讓親戚給我拿點。”
“行!”蒲葦也幹脆,扭身沖陳媽媽道,“媽,給我二十塊錢。”
“啥!”陳媽媽驚得一下站直了,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褲兜,“你想幹嘛?”
“跟楊叔換點東西。”
蒲葦偏頭看向楊大,“楊叔,可以的吧?”
楊大笑眯眯的,“可以,可以。”
可這心裏,卻是極為震撼。
其實,第一眼看到這一家的時候,楊大心裏就有了譜。看這些人的穿着和行為做派,就知道是下頭的農戶,還是家裏條件并不太好的那種。不過,這些人大冬天能撈來這麽多魚,就知道是勤勞肯幹的,有點腦子的。這種人,有好說話的,也有不好說話的。
不好說話的,則是太老實了,不敢做半點違法亂紀的事。那麽稍微聊聊,就只得請客送人了。剩下那好說話的,則可以徐徐誘之,嘗試着合作下去了。
他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聊着,但沒想到,身為這個家的小兒媳、外來戶,這位叫做蒲葦的姑娘會這麽敢,句句話,都往利害中心插,看上去比他這位老江湖還要老江湖,而且,還更不怕事。
現在,拍板就要拿出二十塊錢來!
這放在城鎮,倒是不算出格,可放到下頭普遍一天都掙不來幾毛錢的農村來說,可就相當出格了!
這女子,豪氣!
只這一手,明顯就不是池中之物!
如此,也由不得楊大更認真了幾分。
眼瞅着那位該是婆婆角色的老婦女分明舍不得,可在蒲葦瞪了眼,又伸出了手之後,不得不掏了二十塊錢出來,他就覺得,今天或許他還真就遇上奇人了!
“給!”蒲葦将到手的錢,往楊大跟前遞了一遞,說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給我來兩包老冰糖,三包果糖,剩下的,就大致按照一份大米,九份紅薯幹的比例來。可行?”
“行。”楊大應得幹脆,“不過我建議,那果糖還是換成麥芽糖吧。你聽我一句,那果糖不好,還是吃麥芽糖吧,那對身體好。”
他們這自己做的果糖,都是不好的廢料做的,他見過,現在真心想交蒲葦這個朋友,就提一嘴。
蒲葦聽了,也很幹脆地同意了,“行,那就換成麥芽糖。”
楊大這心裏就覺得妥帖。覺得這人既敢做,又能聽得進去話,适合長久處下去。
蒲葦想起一個事,就問:“我本來打算去買點信封和郵票的,可這天色晚了,估計郵電局該關門了。不知道楊叔你的親戚中,有沒有多餘的。我先拿點,緊着用。”
“哈哈,有的,有的。”連這小零碎都開口,這也是不把他當作一個外人,楊大就更樂了。
他就喜歡跟這樣的人處着。
“到時候,一起給你放好。”
他說了一個地點,讓蒲葦他們到那裏等着,東西準備好了,就會給他們送過去,順帶,他又推回來了十塊錢。
“剩下一半,等你們收到了東西,下次來,再給我吧。”
“不用。”蒲葦卻直接給推了回去,“我信你!”
這三個字,其實重若千鈞。
這年代,誰能當着認識沒多久的人,淡定地說出“我信你”這三個字呢。
老江湖楊大衛再次愣了,拿着鈔票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就像是重新認識了面前這位個頭不過只到他下巴處的年輕姑娘。一雙精光爍爍的眼,首次染上了一抹凝重。
“好!”他只應了這麽一個字,也首次,完全收斂了笑容。
但在他親自将蒲葦等人送出門口的時候,他卻對蒲葦道:“希望可以快點和你再見面。叔叔很看好你!”
蒲葦抿唇一笑,揚了一下手,道了別。
一行人空着手進去,又空着手出來,好像什麽都沒幹的樣子。可是除了蒲葦,陳家其他三人,心裏都是七上八下的。
尤其陳道東,這個直愣愣的漢子,悶頭拉起停在外頭的板車,小聲地問:“這樣好嗎?”
在那屋裏,有一股莫名的氣氛,壓得他束手束腳,更不敢開口。可親眼見着那二十塊錢才剛進入自家口袋沒多久,就又飛了出去,他這心裏慌得厲害。
他們一年幹到頭,只見到了工分和糧食,正經能入手的錢,可是少之又少。年景不好的時候,某些人家一年下來,可能連二十塊都摸不到呢。這道南的媳婦也太大手大腳了,竟然就這麽給出去了,還在只是嘴上說說,連個貨物的影子都沒見到的情況下。
陳媽媽也是如此認為的,心裏不安急了。
她這輩子,都沒和陌生人這樣交易過。剛才在那屋子裏,她也被氣氛給影響得沒敢多說話,但這出了院子,市井的喧嚣聲重新入了耳朵,她又忍不住算計了起來,并且,還埋怨上了。
“你說說你,膽子怎麽能這麽大?一個小媳婦,就膽敢——”
她瞄了一下周圍的行人,見沒人注意到她這邊,才又繼續壓低了聲音,“就膽敢搞出這麽大的事情來,那可是二十塊錢!還有,人家後來都給你推回來十塊錢了,你怎麽又給推了回去,你是不是傻?有你這樣做事的嗎?東西都沒見到影呢,就這麽愛相信人。”
蒲葦擰起了眉頭,心裏覺得有點煩。
“去那邊。”她指了不遠處牆角邊一個稍微僻靜點的地兒,示意大家跟上。
等到了之後,她扭身看向陳家母子三人。
“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你們聽好了。
第一,你可以人窮,但不能志短。人和人相處,第一面很重要。那位楊大衛,我一眼就瞧出,他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結交了,如他所說,肯定不會讓咱們家吃虧。所以這第一次見面,你就得把對方給鎮住,表現出你最大方的一面,如此,人家就會高看你,以後相處起來,也會敬着你。
可你摳摳搜搜,凡事斤斤計較,甚至做事瞻前顧後,只會讓人覺得你擔不起事。這以後的相處過程中,那也就只有以物換物的情分,別的,就很難指望了。
但你以為這樣的時代,以物換物就能滿足了?人楊大衛為什麽能拉開這麽大的場子,敢做這樣的事?這說明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人還是分層次的,都有那厲害的,和不厲害的。
換句話說,同樣是人,為什麽有些人就能是工人,就能當幹部,你們卻只能是農民?你們不想往上跳?不希望你們的孩子往上跳?再說句不好聽的,同樣是農民,一個村的,可為什麽,別人家的姑娘小子能去供銷社工作,捧着鐵飯碗,領着高工資,你們的姑娘小子,卻只能圍着竈臺和土地打轉?
這裏面,不是關系在作祟,是什麽?
這楊大衛,處好了,那就是關系,關鍵時刻,興許能拉咱家一把的關系。
第二,看清楚,魚是我抓的,賣了錢也有我的一半。我的錢,我愛怎麽花就怎麽花。你們之前那些話,要是出于關心,我領情;可要是出于別的心思,那就趕緊給我掐滅了。否則,惹惱了我,我就直接回我娘家住去,給我娘家掙錢,讓你們撈不到半點好。
最後,萬一的萬一,是我看走了眼,這楊大衛不是個好東西。那這場子,我也能找回來。從來就沒有人白吃我的東西,因為,我會讓他成倍地給我吐出來!”
話說到這,蒲葦的聲音中,透出一股狠厲。然後使勁跺了一下地,就聽得輕微的咔擦脆響後,她一擡腳,腳下地面已經是猶如蜘蛛紋一樣地裂開,裂成一張直徑大概有二十公分的圓網。
陳道西看着覺得牙酸,下意識就擡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做疼的肚皮。
陳媽媽和陳道東則驚訝地瞪大了眼,不信邪地雙雙擡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後睜眼再一看,還是那蜘蛛裂紋,他們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也不知道陳道東是這麽想的,不相信還是怎麽的,也學着蒲葦那樣,擡腳重重往下跺了跺,然而,當他擡起腳之後,黃泥還是那黃泥,除了多了一個大腳印之外,并無別的變化。
陳道東心尖抖了抖,覺得腿有點軟。
看着蒲葦的目光,充滿了驚異。
蒲葦擡腳,落到那蜘蛛紋上,碾了碾,就将那紋路給碾掉了。
“走吧,先去楊大衛說的那個地方等着。”
她扔下一句,轉身就朝外走。
陳媽媽和陳道西都有些木木地跟了上去。陳道東慢了幾拍,也趕緊拉着板車跟上了。然後鬼使神差地,在經過蒲葦剛才跺腳的地方,他停了下來,再次擡腳,往下跺了一下。
呃,依舊沒有出現任何裂紋。
所以,真的不是他想的蒲葦腳下的這塊地有問題,而是……
媽呀!
陳道東在心裏叫了一聲,突然為前頭的二弟感覺到了可憐。
據說,這人那日挨了她一腳。
又據說,這人之前吵吵着要教訓人,後頭改了口,說是鬧着玩,最後跑得比兔子都快。
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相了!
那肯定很疼!
他都要同情自家二弟了!
楊大衛指明的交易地點,是在鎮口的小樹林裏。
出了鎮口,左側就有一片小樹林。老早的時候,其實在這小樹林的外側,還有一個雕工精美的八角亭,專供行人走累了,在此進行休息的。但後來這亭子在鬥争運動中被拆了,也就只剩下幾個石頭墩子。
經年累月地被風吹雨淋着,這石頭墩子也顯得破敗了起來。但往上坐一坐,還是可以的。
陳家母子三人被蒲葦前頭這麽一說、一露手,心裏的震撼,到了這時,都沒平息下。但坐了一會兒,遲遲沒見到人影,陳媽媽就又急上了。
“你說,怎麽還不來人呢?我們是不是被騙了啊?”
蒲葦涼涼地看她一眼,“着什麽急,你總得給別人點準備的時間。”
“但這也太久了。”陳媽媽坐不住了,站了起來,沖着鎮子方向,使勁眺望,恨不能看穿了那一棟棟房子,“哎呀,不知道怎麽的,我這心裏慌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
見蒲葦也不回應她了,陳媽媽就一時閉了嘴,但沒過一會兒,她又焦急地開了口,“哎,這要是當時留個人在楊大衛那裏好了。現在,錢沒了,東西也沒影,簡直是急死人了。這都過去多久了。”
她原地轉了又轉,依舊見不到人後,就習慣性地又埋怨上了蒲葦,“你說你,幹嘛當時給那麽多啊,哪怕給少點,先試試看呢。”
蒲葦騰地站了起來,往陳媽媽跟前一邁,唬地陳媽媽跳了一跳。
“你幹嘛?”
蒲葦一笑,“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陳媽媽雙眼一亮,“你快說,你快說。”
蒲葦卻猛地拉下了臉,同時擡手,比劃了一個惡狠狠的手刀,“我的辦法,就是敲暈你,讓你睡一覺。等東西到了,我再叫醒你。這樣,你就不至于擔心地來回轉悠了。”
轉悠得她頭暈,也說得她心煩。
陳媽媽微微紅臉,又氣又臊。
這兒媳這麽說,不就是在變相地指責她嗎。
“你這人怎麽這樣?我這麽擔心,也是為你好。這又不是我的錢,這可是你的錢。不識好人心!”
“行了,就是因為這是我的錢,你才更不用擔心啊。丢了,也是我的丢了。你的不還好好地揣在褲兜裏嗎?”
陳媽媽愣住了,覺得好像是這麽個理兒。但再一想,卻好像還是很不對勁啊。
她正琢磨着呢,蒲葦就來了一句。
“來了!”
波瀾不驚的口吻,不帶絲毫喜怒,鎮定地陳媽媽沒忍住又看了看她,都沒顧得上第一時間去看那貨物。
你說,這姑娘有時候怎麽就那麽與衆不同呢。
陳媽媽慨嘆着,才回的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貌似正扛着什麽東西朝他們過來。
“是這個人嗎?”她疑問。
“是。”蒲葦給了肯定的答複。
都對上眼了,自然就是了。
果真,那小夥來到他們跟前,就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表示自己走得慢,是不是讓他們久等了,然後親熱地開始“伯母、大哥、小妹”地叫。
他放下東西後,指了指那袋子。
“東西都在裏面,你們打開點點看。”
可那一雙眼,卻是直接看向了蒲葦。看來,他來之前也是被吩咐過,這裏面,哪個才是他的真正客戶。
陳媽媽腳一動,就要湊過去。可蒲葦一閃身,就攔在了陳媽媽面前,将她給堵在了身後。
“不用,楊叔的人品,我們有什麽信不過的!小哥,謝謝你了,回去麻煩轉告楊叔一聲,說麻煩他了。”
然後蒲葦很突兀地轉身,沖着側方遠處一樓房的一處窗戶,點了點頭。
那小夥愣了愣,被曬得黑黑的臉上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紅。他擡手,摸了摸自個兒的腦袋瓜,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之後,應了好,然後轉身,撒丫子就跑了。
陳媽媽看那人跑得飛快,好像怕被人追的樣子,就又着急上了。
“你怎麽就不檢查呢?誰知道別人給你的是什麽東西啊?”
蒲葦卻直接走過去,就将那布袋給扛了起來,扔下一句,“快走吧。”
自己率先邁步,當了那領頭人。
陳媽媽趕緊跟上,還去拽蒲葦,“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見?那麽多錢買的東西,你總得當着人面檢查檢查。否則,回頭出了問題,你找誰說理去啊。”
蒲葦腳步不停,只沉聲道,“你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第一點了?我錢都給了,貨物也等了,還缺那檢查那一步?沒的丢了那人!你只看到那小哥跑得飛快,怎麽就沒想過,興許那楊大衛還派了人,在偷偷觀察我們的反應呢。
淡定點,別把這事當個事!還是那話,回頭這東西不對,我就端了那楊大衛的窩!”
“嗬——”
這暴戾的話一出,陳家母子三人齊齊倒抽口氣。
看着蒲葦,驚疑不定。
“你這……你這樣,是跟誰學的啊?”陳媽媽問得很小心。
總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娶了一位女土匪進來。
蒲葦哼笑,“沒傻之前,跟我爸去外頭幹活,也不是沒遇到過打劫的。這要是手頭沒點本事,我敢跟我爸出去?!”
偏頭,她看着陳媽媽,又似笑非笑了起來。
“媽,你放心,以後誰敢欺負咱們家,我就直接打上門去!”
陳媽媽呵呵幹笑,其實怕得腿都有些軟了。
一個年輕小媳婦都敢說出“直接打上門”這樣的話來。
娘咧,她這小兒媳娶的,好像不太妙啊!
接下來,齊齊聽了這話的陳家母子三人,心情別提多沉重了。陳媽媽也不再為那二十塊錢換來的東西而唧唧歪歪了。
這三人不知道的是,蒲葦轉身沖着虛空點頭的時候,那站在樓房窗戶口處的楊大衛,猛地爆出了哈哈的大笑聲。
雖然,他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向他報告那一家人的反應,可就沖着那姑娘的表現,楊大衛就知道很穩了。
他突然就有了愛才之心,并且熱切期盼着和那小姑娘的再次見面。
蒲葦等人到了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陳家堂屋裏點着煤油燈,陳爸爸、道東家的等等,全部都在堂屋呆着,翹首以盼着陳媽媽等人的到來。
等看到陳媽媽等人不僅沒把魚給帶回來,蒲葦肩膀上反而還扛着個布袋子,道東家的這臉上就透出了歡喜。
“魚都賣了?”
陳媽媽點點頭,回了笑。
家裏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道東家的也高興地咋呼開,有那心情說起那八卦。就這,她都憋了好久了。
“媽,你猜你們走了之後,大家都幹了什麽?”
“能幹什麽,肯定也是下去抓魚去了呗。”
陳媽媽沒好氣。村裏人向來是跟風的,見別人做點什麽得了好,就只會趕緊跟着做的。
道東家的笑笑,倒是不否認。
“最後下河的,老不少,可抓到大魚的,可沒幾個。你說好笑不好笑,就蒲葦讓道西挖的坑,後來又讓人挖開了,大家都說那裏的泥巴好。嘿,他們倒是引來了魚,可哪有蒲葦那單手抓魚的本事,最後魚都給跑了。
還有那劃着船,撒着網的,太貪心了,被人給罵得夠嗆。但那一網下去,還真是撈到不少。不過,大魚沒有,盡是小魚了,賣不上幾個錢。”
站在一邊的蒲葦聽着,皺了皺眉。
又聽得道東家的八卦兮兮地繼續道,“媽,你猜,他們最後抓魚抓到了幾點?”
“這我哪知道,大概會一直抓到天黑吧。”
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錯錯錯,”道東家的很是得意,“你肯定想不到吧,這抓魚啊,在天黑之前,就結束了。”
陳媽媽這才有了好奇,“怎麽,出事了?”
姜還是老的辣。
道東家的沖陳媽媽豎了豎大拇指,“你說對了,還真就出事了。陳羅漢家的小小子,下河差點淹死,被人撈上來之後,就哭着說那河裏有東西在摸他的腿,然後他的腿就一下疼起來,不聽使喚了。大家被吓到了,就都不敢下河了,都說那水鬼可能又冒出來了。”
陳媽媽這心裏就哆嗦了一下,但她不動聲色地甩了一下手,好似借此就能甩開贓物後,她一副正義凜然地哼了哼。
“讓他們跟風,學咱們家,占咱們家葦葦的便宜,該!這下知道怕了吧!當誰都能有咱們家葦葦這麽大的本事呢。”
道東家的也哼哼着,點點頭,一副同仇敵忾的樣子。
這倒是讓一邊聽着的蒲葦,多看了這對婆媳一眼。覺得這兩人,有時瞅着,還是有點意思的。然後,她又聽到道東家的口氣不太好地提到,明天要去翻地,全村總動員。這讓便宜婆婆沒了那點小得意,臉色一下耷拉了下來。
“那人,就是見不得咱們家好。估計看咱們家今天抓了這麽多魚,心裏不舒服,就用全村去翻地的名義,讓我們都不許去河裏。哼,不是個東西。”
便宜公公很突然地來了一句,“行了,小心點說話,這麽多人都在呢,小心人多口雜,傳出去又惹事。行了行了,吃飯,趕緊吃飯。吃完了早點睡,明早幹活還要起個大早。”
然後其他人果然也不說話了,配合着張羅起擺凳子來了。
蒲葦就覺得,這個家似乎還藏着事。可這些人不說,她也犯不着費這心思去問。她重新将布袋子給扛了起來,往自個兒屋子走去。
道西家的早就在注意這個一直放在蒲葦身邊的袋子了,也一直很好奇那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見狀,趕緊問:“咦,蒲葦,這袋子不用拿到廚房去嗎?”
因為蒲葦前去的方向,明顯不是朝着廚房的。
于是,除了陳家母子三人,大家的目光都朝蒲葦看了過來。
蒲葦淡淡地扔下了一句,“這是我的東西,我自己花錢買的。”
然後,自顧自走了。
身後,一下吵嚷了起來,又在為這袋東西的事。她不耐煩聽,回屋的步伐,就加快了幾分。
等出來的時候,大家已經人手一碗粥了,粥裏鋪着點鹹菜。他們一邊喝着,一邊不妨礙嘴巴繼續張合着,還在那還說,見她來了,這一屋子的人,才又猛地閉上了嘴,沉默了起來。
蒲葦看着,覺得自己在這個家中,的确是另類的。又或許,對整個世界來說,她也是另類的。
但管他呢。
她将一個紙包放到了一邊,徑自去盛了粥,且換了稠稠的一碗,同男人一樣。這個家的兩位兒媳婦那眼睛就像是雷達一樣地掃了過來,她也大大方方地任憑兩人看着,沒事人一樣地喝她的。
就她今天為這個家賺的錢,諒這兩人不敢說什麽!
否則,撕了這兩人!
而且,都是為這個家付出勞動,她們自己選擇去接受讓男人喝稠的,自己喝稀的這個設定,怨得了誰?還想把別人拉下來,和她們一起接受,做夢呢。
等吃完了,蒲葦就把紙包給解開了。
糖塊那天然的甜香味,幾乎是一下就吸引了似乎個個都長了一副狗鼻子的陳家小孩們。他們齊齊圍了過來,期期艾艾着,睜着那烏溜溜的眼睛,一會兒看糖,一會兒看蒲葦,但就是不敢開口讨要。
蒲葦既然選擇為了陳道南留在這個家,就不是那種笨得不懂得經營的。這些個大人,她目前看着心煩,暫時還不想理會。但這些小的,算是可塑之才,倒是可以先逗逗。
“吶,從大到小,從左往右,先給我排成一排。”
糖果的魅力,自然是無敵的,就沒有小孩不聽話的,尤其在他們上次經歷了吃鳥蛋事件後,更是對這位能一腳将大人給踹出去的小嬸嬸有了敬畏之心。
但從大到小沒問題,可怎麽從左往右啊?
這些小娃娃,嘴裏嚷嚷着“你比我大、你比我小”,聽着很像是那麽一回事,可是隊伍拉開了,那一排卻是高低不齊的。
還有小不點好奇地問的,“什麽是左邊,什麽是右邊?”
蒲葦感覺到了任重道遠。
就像是她最初被要求去帶基地裏的那些小娃娃一般。
感覺什麽都要從頭教起。
有點麻煩。
而她不想麻煩。
所以,她伸手,将這些孩子給撥了撥,重新給排了隊,告訴了他們,什麽是左邊,什麽是右邊。然後再教給他們一個最笨的辦法,那就是,記住你左手邊是誰,下次挨着站就是。
若是站錯了,那不好意思,出列,沒糖果吃。
小娃娃們聞言,個個睜大眼,惡狠狠地将站在自個兒左邊的人,給釘在了眼中。那樣子,大概是人生頭一次,這麽認真、這麽兇惡地去認識一個人吧。
蒲葦惡趣味地瞅着,偷着樂,然後給站好的孩子們,挨個發了一顆糖。
再然後,就到了智力游戲環節。每個會數數的孩子,從一到一百,凡是能順利地數下去的,逢10 就再獎勵一顆糖。
哦,你說你不會數數啊。那不好意思,沒獎勵。
哦,你說你年紀太小了,沒有大孩子那麽會數數。那不好意思,在小嬸嬸這裏,是孩子,都一視同仁。
哦,你委屈地想哭鼻子啊。那不好意思,只會哭的孩子,小嬸嬸不喜歡,非但這次沒獎勵,下次也沒有。
哦,你說你不會,想學。那別找我,找家裏會的大人去,小嬸嬸啊,只負責發獎勵。
一時間,孩子們齊齊跑去纏住了大人,吵着鬧着,要學數數。
陳紅竹瞄了瞄各自忙活的其他人,見沒人注意着她,就有些扭捏地湊到了蒲葦的跟前,口氣生硬地問:“喂,我也是孩子,你忘了?”
蒲葦“噗”地一聲,笑了。
“行,那你開始數吧。”她甚至還惡作劇地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數得好,數得快,我再額外獎勵你兩顆。”
陳紅竹小臉一紅,傲嬌地哼了一句,“誰稀罕!”
可一下秒,那小嘴一吧嗒,就跟子彈發射似的,飛速地往外蹦數字了,惹得孩子們驚嘆着,放開了自己的父母,轉而圍起了她。
陳媽媽在一旁看着,感受着,想想這家裏正經六個小孩子,竟然也就只有大孫子能磕磕絆絆地将一百個數給數完,其它的就沒一個能數完整的,心裏就有些難受。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大家忙活着幹活,就不再把學習當一回事了。可明明她又很清楚地知道,懂得多的人,才能辦大事,辦好事,就像小姐。
她這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突然就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呢?
看着那位她一心想要馴服,可到現在都沒馴服明白的小兒媳,再想想小兒媳這一日的表現,以及方才突然拿糖果出來對娃娃們進行教學的舉止,陳媽媽一時間有些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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