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情有獨鐘

宜昌的大街上人頭湧動,集市南來北往各種店鋪,雜貨滿目琳琅。

小魚兒嘴裏叼着狗尾巴草,嘴裏哼着歌,他可太高興了,自從有位移花宮的花公子給他保镖,走哪都不怕得罪人。

有時候他會想:我是不是上輩子修來的,這個保镖又養眼,武功又高,性格也好,還會照顧人,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保镖了。

唯一不好的一點,大概是買一送一,身邊老跟着愛哭鬼鐵心蘭。但一想,鐵心蘭有時候對他其實也不錯,他還是能忍受。

一家客棧,在宜昌最繁華的街道上。

三人簡單在客棧裏吃了一頓午飯,花無缺已照顧鐵心蘭躺下了。

鐵心蘭癡癡的瞧着他,無力開口:“我總是煩你照顧。”

花無缺微笑,将她耳邊的發攏到身後,柔聲道:“應該的,心蘭,你好好休息。”

花無缺起身瞬間,鐵心蘭已拉住他的手道:“我還有好多話沒告訴你,好多故事沒說。”

花無缺只是微笑,緩緩道:“先休息,身子好了再告訴我,不急。”

聽到花無缺這麽說,鐵心蘭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安心很多,松開他的手道:“好,等我休息好了,我一定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花無缺苦笑,她知道的,他也知道,只是還不知怎麽告訴她,回頭有必要,還是說出來,讓她放心,自己從來沒有變過。

鐵心蘭已閉上眼睛睡了,花無缺起身,出了房門下樓。

樓下小魚兒正百無聊賴的翹腿坐着,面前擺了一些瓜子茶水,他的目光卻完全在自己的手上,他玩着那根冠帶,指尖繞了又松,松了又繞,周而複始。

一根綁頭發的白帶子有什麽好玩,花無缺只覺對方孩子氣,好在帶子只是裝飾用,真正用來固定頭發的是玉簪。

小魚兒眼角餘光瞧到花無缺,高興的跳了起來,将冠帶收進懷裏,上前問道:“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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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缺點頭:“睡了。”

小魚兒眼神示意外面,詢問的語氣道:“那我們出去玩一玩?”

花無缺依舊點頭微笑:“好。”

自己這兄弟估計早就想去街上玩一玩了,正好等着鐵心蘭睡了,才有機會拉着他一起出去。

男孩子在一起,總會玩得開心些。

大街上有酒樓,有商鋪,也有花街小巷,賣花的少女,沽酒的大娘。

外面實在有趣,花枝招展的麗人坊,對面卻是橫刀剁肉的屠夫店。教書育人的學子院,對面又是烏煙瘴氣的惡賭場。

“給。”小魚兒順手買了兩只糖葫蘆,塞了一只到花無缺嘴裏。

糖葫蘆是山楂做的,吃起來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花無缺咬了一口,小魚兒卻瞪着他。

不滿抱怨道:“姓花的,你能不能別這麽斯文,吃個糖葫蘆都生怕咬疼了它。男人就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你還有的學呢。”

花無缺笑道:“是麽?那我下次試一試。”

小魚兒笑的滿意,又拉着花無缺看了一會雜耍。

耍雜技的抓着火把,喝一口酒,噴一口火焰。火焰竄到半空中,照亮了周圍人的眼睛。

花無缺看着稀奇,忍不住看出了神。

小魚兒卻對那些嗤之以鼻,他惡人谷有最出色的小偷,也有最出色的雜技叔叔,他自三歲就已不玩這些東西。

只是花無缺沒看過這些獵奇玩意兒,小魚兒喜歡看他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小魚兒給雜技團彈了兩個銅板,又拉着花無缺往前走。

這次他們走到賭場門口。

賭場裏剛有個賭徒輸光了錢,被人從裏面丢出來,坐在大門口哭爹喊娘。

小魚兒眼珠子轉了轉,輕聲對花無缺笑道:“你信不信,對面學子院的學子,那邊麗人坊的花娘,這條街的人們,我都能把他們拉進這裏豪賭一場,而且是跪着求我和他們賭。”

花無缺微微吃驚:“這怎麽可能?”

小魚兒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說廢話,只是擡腳大步垮了進去。

花無缺跟在後面,看他從身上掏出一沓金葉子,換了一大箱銀子。

他的這個動作,自然一瞬間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

裏頭負責人以為是到了大主顧,連忙迎了上去笑道:“這位少爺,不知……”

“我要做莊!”

小魚兒一腳踩在他們最大的桌子上,抱着箱子,大聲喝道:“磕一個頭算一兩,打一記屁股算五錢。無論跟我賭骰子還是牌九,輸了只要給我磕頭,打屁股。贏了,我輸多少,這裏的錢都賠給你們。”

此話一出,瞬間所有人都争先恐後搶着要和他賭。

花無缺當場怔住,這江小魚發什麽瘋?這場賭局根本就是送錢給別人。

小魚兒嘻嘻哈哈的笑着,将花無缺拉到身旁,讓他坐下道:“你來和他們賭,我負責給錢。”

花無缺久久看着他,半晌才嘆氣笑道:“真是敗家子。”

小魚兒笑的更開心了。

有個傻子在跟人賭錢!而且不要本錢,輸了只要磕個響頭。

一傳十,十傳百。果然這市集上的人們都擠進賭場裏,人擠人,人推人,時不時從裏面傳出跪地磕頭,打屁股的響聲。

但每個人都高興,臉上都喜氣洋洋,只要磕個頭,就能拿到銀子,哪裏去找這樣的好事。

過了一個時辰以後,不僅對面學子擠進來,麗人坊的花娘們也笑的更加嬌豔,每個人都贏了錢。

小魚兒的箱子,很快就見了底。他雖然輸了所有錢,但那些錢卻又不像是他的,他的臉上還挂着笑。

花無缺起身笑道:“我已玩盡興了,我們該走了。”

小魚兒也笑道:“我雖然還沒看盡興,但看來确實該走了。”

賭場又有更多的人沖進來,想要抓他們。

“你們一定還有銀子,留下再來賭一把。”

人們看上去竟像是瘋了。

兩人相視一笑,竟同樣默契,他們同時淩空躍起,鑽出屋頂,跳到街上。

“不要跑!抓住他們!”

“不要讓他們逃了。”

人們一窩蜂的沖出賭場,前面有人跌倒,後面就有人踩着出來。到最後倒了一片,又有人追到大街上。

小魚兒一邊跑,還一邊從水果攤上抓了兩個蘋果,抛給花無缺一個。

花無缺接過蘋果,看到身後那些人的滑稽行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生,從沒感到這樣開心。

他們跑過長街,跑過市井,跑過石橋,跑到身後真正沒有人在追了。

天藍芳香,以及和煦的陽光,清爽的細風,街上孩童們的歡笑,一切生命看上去都那樣有活力。

人生本該活的自由自在,遵循本心!

自那時起,花無缺一直活的壓抑,從小魚兒死在自己手中,便再也沒有開心過。

卻沒想到在這裏,還是他打開自己塵封已久的心扉,讓自己開心,快樂的奔跑,快樂的吃着蘋果,擁有一個少年真正情感。

不知不覺,兩人已跑出城,跑到郊外。

前面一叢花樹,千千萬萬朵不知名的山花開的正盛。

不遠處有一座廟宇,廟宇香火正旺,青煙寥寥。

花無缺看着周圍的場景,走到一棵大樹下。

那大樹實在奇怪,不僅枝葉茂盛,綠葉的枝幹上,居然挂滿了紅色的布條絲帶。

花無缺站在樹下,揚着頭,輕輕的閉上雙眼。

有風吹過,微風,吹動着他雪白的長衫。

感受着這天地間的鳥語花香,耳中聽着綠葉和紅色絲帶飄動的簌簌聲。

小魚兒就扭頭看着他的側臉,近乎癡迷。

“謝謝你。”那聲感激的話,被風吹到小魚兒的耳中,像貓兒在心上撓着。

小魚兒歪頭笑道:“謝我什麽?”

花無缺已看向他道:“所有一切,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小魚兒哼笑一聲,道:“那麽,既然和我在一起那麽開心,你是不是越來越喜歡我了?”

花無缺怔了片刻,慢慢開口:“我想是的。”

風更大,花林中繁花如雨,落得滿天。

大樹上的紅彩帶飄飄飛舞,簌簌不停。

小魚兒回頭去看那樹,突然從懷中掏出那根白色冠帶,又不知從哪變出一只碳墨,在冠帶上留了名字。

花無缺疑惑的看着他的動作,看他留了他們兩的名字,又看他淩空躍起,将冠帶送到樹上。

白色的冠帶,在那些綠葉紅帶中,飄得特別明顯。

“可以許願了。”小魚兒又跳回花無缺身邊,拍了拍兩下,便閉眼低頭默念什麽。

原來這奇怪的樹,竟是許願樹。

花無缺學着他的動作,也低頭閉眼許願。

兩人許好願望,小魚兒突然問道:“你許了什麽願望?”

花無缺笑道:“我希望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有争鬥,你呢?”

小魚兒大笑起來道:“沒想到我們連想法都一樣。花無缺,你知道嗎?我剛剛就在想,如果我們兩人以後必須要決一死戰,那麽我一定要死在你手裏。反正我是個小壞蛋,想殺我的人那麽多,你是唯一一個我不讨厭的……”

聽到這話,花無缺的笑容忽然凝住,瞳孔瞬間放大,他已手腳冰涼,整個人仿佛被丢在了冰窖裏。

巨大的悲痛,連帶着那些畫面一一在他眼前閃現。

他的眼眶濕潤了,淚水,一滴一滴順着他的臉龐滑落。

天地的風,變得陰冷。

邀月師傅的話語好像又在耳邊響起。

【現在你自己殺死了自己的兄弟】

【你活下來想必也只會一生內疚,何不随他一同去了】

花無缺怎麽哭了?

小魚兒震驚極了,瞧着這張蒼白的臉,心中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

那臉上含了太多複雜的表情,讓小魚兒想起那位飽受痛苦的三姑娘,他抓起自己的袖子,仰着頭給他擦淚水。

“你的痛苦,從何而來?”

這種悲痛,好像也感染了小魚兒。

淚水模糊之際,在花無缺放大的瞳孔中,小魚兒已閉上眼,他的臉龐越來越近,接着,一張柔軟的唇瓣貼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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