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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劉氏心口發緊,下意識的側頭看向小閨女,眼底深處透着心虛。光想着老三家的事,覺的初秀命苦,想着能幫把手就幫把手,二弟媳婦不說出來,她還真把這岔給忘記了,如秀眼看就要滿十四,娘家那邊年前就探了她的口,只是如秀主意正,一手好繡活,每月上交百來文給婆婆,自個也能攢點,用的穿的都比較精心,跟個閨中姑娘似地,嬌嬌俏俏的模樣,心氣跟着也就高,一般的漢子瞅不上。

大嫂家的如秀,阮永氏雖沒怎麽說過話,可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多少還是有些了解。比初秀堪堪只大了幾個月,姐妹倆卻是天差地遠。如秀聰明,悟性好,有主意,靠着一手繡活,過的有滋有潤,比阮家任何一個人都要過的好,甚至連村裏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她雖每月交給婆婆百來文,自個也攢了些,她也不藏着掖着,就大大方方地給自己買用的穿的,自然會惹得婆婆怒眼,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

如秀都當成了耳邊風,索性就整日的呆在屋裏除非必要否則不踏出屋門,有兩回婆婆惱的厲害,直接進了屋裏将她拽出來,讓她幫着家裏幹活。如秀也沒多說什麽,扔了手裏的繡活,出門幫着幹活,可她從沒有幹過活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連到廚房裏打個下手都能幫成倒忙,反倒給大夥白白招了不少事,婆婆看在眼裏,沒辦法只得讓她回屋裏,也是要顧及着老大夫妻倆嘛。結果,月底如秀交繡活錢時,足足少了半數,稱幹活時給耽擱了繡活,只有這麽多。打這趟後,婆婆就熄了心思,也是如秀聰明,自個添點什麽物件,月底交錢時就會多出幾十文堵婆婆的嘴。

這樣的姑娘多伶俐,阮永氏卻是不太喜歡她,覺得她生性有些薄涼,只顧着自個兒,全沒了點親情味,而且她甚少在家裏說話,也不太摻和家裏的事,宛如是個借住在阮家的人般,架子端的有點高。這回二嫂将如秀扯了進來,阮永氏有點惴惴不安,親閨女和堂侄女自然是沒得比,初秀想體面點嫁出過去,只怕不容易成事。好在初秀想的明白,沒有過多的奢望。唉!都是他們做父母的沒出息,家裏的孩子明明吃的苦最多最勞累,卻總落不着好。其實她心裏也明白,覺得他們家好欺負,凡事都想踩上腳,但凡換個旁人,怎會如此,一個孝字能壓得喘不過氣來。

分家罷,能早點兒分家,讓她減幾年壽命都成。阮永氏暗暗念着菩薩。只要分了家,往後手裏有了錢,建屋時就離遠點,眼不見心為淨,不想搭理的院門關上,耳邊也就清淨了,自家事自家知,公公婆婆二叔二嫂他們,還想着伸手壓榨,她也可以挺着腰杆推掉。且讓他們也知道,誰也不是天生就比人矮上一等,這些個不顧親情,就別怪她怨上恨上。

一家子血脈親人,擁擁擠擠的過着,日子過的倒是越來越結仇,面上不顯,卻是各有各的心思,也是這人吶生來就心偏,誰都會為着自個多想兩分。

阮如秀被全家人的目光看着,她是穩的住,和她爹無二般,打小就沉的住氣,平平靜靜的看向阮張氏,不慌不忙的道。“二嬸這話說的挺好笑,我和初秀能一樣?初秀是初秀,我是我,初秀黑瘦又生了場天花,能找着夫家實屬不易,男方家出不起聘禮也無妨,咱們阮家又不缺這點兒,讓初秀嫁體面點,這是件厚道好事兒,怎麽從二嬸嘴裏出來就變了味?”

別看如秀只比初秀大了幾個月,她會掙錢且還能掙不少,用地穿地是整個阮家最好的,全是靠她自個掙來的,跟個大家閨秀似地,除了進鎮送繡品,平素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得和家裏人說話,小姑娘亭亭玉立的往那一站,人靠衣裝佛好金裝,加上她心氣高,就顯了點氣場出來,說的那話那眼神那表情,阮張氏頓時就慫了,有心想說點什麽,奈何腦子有點懵,嗫嚅了會,只得幹巴巴的笑。

“這麽說如秀也是同意你爹的話?”阮程氏腦子裏忽地生了個主意。倘若不讓她出錢,不讓她出力,給阮家掙臉面的好事,她還是比較贊同地,也怕初秀那丫頭回了阮家,活沒幹兩樁又生病了怎麽辦?還不是得她出錢,還得拖着老三一家子做事心不在焉,白白的少了效率,得不償失,早早地嫁了也好。

阮如秀掀掀眼皮子,瞥了眼祖母,說話倒是跟她大嫂有點像,都是個不顧及的。“奶奶初秀是你的孫女,三叔三嬸的閨女,你想從我這裏尋方便,你要不怕說出去丢阮家的臉,我也願意接這事,給我自個掙個好名聲。”頓了下,又添了句。“我管了初秀衣裳的事,這月及下月下下月的錢就不往上交了,奶奶也知曉,我手裏攢不住,有了錢就全買了用的穿的。”

所謂的體面點出嫁,錢財首飾等肯定是沒有的,也就是張羅身顏色鮮亮的新衣裳鞋襪等。

“我就問一句,你這丫頭話可真多。”阮程氏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兩聲。整整三個月,這不剮她肉似地,如秀現在每月最少交她一百二十文呢,整整三個月,總數定會超過四百。她門兒清着呢,眼看如秀的生辰快到,她指定給自己置辦些物件,少不得要多拿幾十文交上來。

阮永氏見這場面,想着再往下說也沒什麽意思,沒得白白壞了情分,只一腔慈母心,到底是不忍大閨女受委屈,便道。“娘,如秀說的對,初秀是我閨女,這事應該我們自個張羅,我明兒回娘家趟。”

“你們想怎麽整就怎麽整,我沒意見。”阮程氏這會是大方起來了,變得格外的好說話,學着自家老伴的調調。不讓她出錢,不讓她出力,凡事都是好說話地,好人嘛,她也是可以做的。

雖不盡人意,情況不算最糟糕,好歹是允了初秀的婚事。阮文豐夫妻倆狠狠的松了口氣。

說完事各自忙活,阮劉氏扯了下丈夫的衣袖,倆人回了隔壁屋裏,往床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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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善還要往三弟那邊送錢麽?”阮劉氏有點不太情願,攢個錢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容易招婆婆的眼,還有樁心事,光想着初秀倒把自個的親閨女忘腦後,如秀眼看也要嫁人,得給她攢點嫁妝呢。說是親閨女,如秀打小太沉穩懂事,總是窩在屋裏,不聲不響地,沒什麽存在感,當天她沒出來吃飯,有時候太累,家裏瑣碎事多,一個沒注意就把閨女給忽略了,能好幾天見不着面,見上了才記起來,喔如秀好像好幾天沒見着了?遂尋了空去和她說話,有問有答,旁的是真說不上。

對于小閨女,阮劉氏想想就嘆氣。太懂事了,壓根就不讓她操心。“文善,如秀這年歲也不小了,得開始張羅起人家,還有業浩也得娶親,指望娘能出多少,咱倆都清楚,甭管是娶進門還是嫁出去,自家孩子總得多貼點兒,尤其是如秀,這些年,總覺的虧了她。”

“過去幫把手就成。”阮文善到了嘴邊的話,聽着妻子後半句,又改了改。自家的孩子總得多顧着點兒。

這會是下地幹活的時辰,阮文善起身道。“我下地了。”

他前腳剛走,阮劉氏欲要去拾掇家裏的瑣碎時,就見小閨女拎了個小包走進來。“娘。”

“嗳。如秀咋得了?”阮劉氏拉上小閨女的手往屋裏走,笑盈盈的看着她,滿眼慈愛,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眨眼間,她家小閨女就長大了,模樣身段別說村裏尋不出第二個,便是攏了周邊的幾個村,也是數一數二的。這般想着,就湧出股自豪感來。

阮如秀将手裏的小包遞了過去。“娘這是我以前穿的衣裳,現在穿不上,太小,送給初秀罷。雖是舊衣裳,都不顯顏色,卻沒有補丁,我洗的也幹淨,沒什麽不妥的,你看三嬸願不願意要,初秀嫁過去,總比穿她以前的衣裳要顯精神點。”

整日窩在屋裏做繡活,和在外面幹粗活家務自然是一個天一個地,阮如秀的舊衣裳,洗的略顯發白,連花色都掉的差不多,針線緊密,繡出的花樣還在,都是淺色衣裳,倒是有些清新意味,平素穿出去還是很顯體面的。

兩身衣裳還有雙鞋子,阮劉氏翻看了遍,喜上眉梢的握住小閨女的手。“這衣裳鞋子,你三嬸準喜歡,初秀很少穿這樣的好衣裳呢。”

婆婆摳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衣裳沒破成條兒,只要能穿就絕不會給錢置辦,再者小孩子家家的長着個頭呢,湊和着穿穿就行了,家裏的大人兩三年就會給一身新衣裳。因此,初秀平日幹活穿的衣裳是由她娘阮永氏的衣裳改小給她的,至于新衣裳得留着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平日裏不穿也會拿出來曬曬陽光,就想讓它新的久點兒。

“嗯。”阮初秀點點頭,起身道。“我回屋了。”

阮劉氏看着小閨女離開的身影,想着剛剛丈夫離開時的模樣,這父女倆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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