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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風月長依舊,破鏡塵筝,一夢經年瘦……”【1】
“怎麽聽這樣悲的曲子?”少冉突然出現在她身邊,令得阿緣怔了一怔。
阿緣看着他的眼睛總會有點心虛:“宮人送了詞本上來,這闕詞看着雅致,就叫他們唱來聽聽。”她給玉安使了個眼神,玉安便立即叫音聲人們停止演奏,又取來詞本雙手奉上。
阿緣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是這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但少冉是,她父皇也是。不一樣的是少冉的眼神總是很溫和,而父皇的眼裏滿是算計。
也許是因為少冉在梁國當了那麽多年質子的緣故,從一個質子到歸國登基,他吃了很多苦,也因此而愈發溫柔。
“這是太常寺叫人送來的新作的詞本,這次的詞雅致多了,你瞧瞧有沒有想聽的。”阿緣翻開詞本,遞到他面前,眼中滿是期盼。
大部分時間裏,她總是一心想着怎樣讓他開心。
少冉翻了幾頁便不再看,笑道:“你愛聽哪首就叫他們演奏哪首吧,在鑒賞詞曲方面,朕遠不如你。”
大夏尚武,民風開化也是從先帝開始。少冉十歲去的梁國,在梁國不過五年,雖然回國後一直推崇梁國的書籍和禮教,但深植在骨子裏的尚武之血是難改了。
他愛聽粗犷激烈的殺伐之音,對阿緣喜愛的婉轉細膩的曲子向來沒什麽興致,阿緣深知這一點,卻還是努力想要改變他。所幸他慣來寵她,她聽什麽他就聽什麽。
她始終覺得殺氣太重不是什麽好事,哪怕只是一首曲子。
阿緣記得裏面有幾首詞寫得還算磅礴激昂,便選了出來,叫玉安去安排。她偷偷地打量着少冉的神色,見他眉間舒展,并無不喜,心裏才安定下來。
“聽宮人說你這幾日精神都不太好,也不肯叫太醫來看,怎麽回事?”少冉擁着她,低低地問,有些責怪的意味。“若非朕問起,他們還不敢告訴朕。”
“沒什麽大事。”她解釋道:“不過是前幾日做了噩夢,吓着了,并沒有生病,也就無需讓太醫白跑一趟了。”
“什麽噩夢?”少冉好奇地問。
“亂七八糟的夢,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一直很害怕。”阿緣胡亂說道,不想告訴他自己夢見了什麽。小時候宮裏管灑掃的老媽媽告訴她,噩夢若是說出口就會成真,她可不想那個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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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說?”少冉促狹道:“你也聽過‘噩夢不可言’的說法?”
“欸,你怎麽會知道?”阿緣驚道,怎麽連這個他也能猜到?
“你忘了,朕在梁國住過五年?”少冉不滿道:“朕原以為這只是坊間哄孩子的話,原來梁國皇宮裏也有。”
阿緣聽他言語之間便是不信這種說法,不由得臉紅:“不是特別緊要的事,難免寧可信其有了。”
少冉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想說也罷,只是可別再瞞着朕,你若是耽誤了自己的身子,不知朕會心疼麽?”
“若你別再一聽我不适就像天要塌下來似的,我也不叫人瞞你了。”阿緣嗔道:“也不怕傳出去叫人笑話。”
“誰敢笑話,朕要他腦袋!”少冉佯怒道:“朕與皇後恩恩愛愛的有什麽問題?”
阿緣臉更紅了,瞥了一眼正在演奏的音聲人,飛快地捂住了他的嘴:“這麽多人聽着呢。”
是夜少冉自然是宿在景陽宮裏了。在他懷裏阿緣覺得安心許多,連日來的恐懼也仿佛不曾存在過。
這一次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在夢裏了,這個夢裏的景陽宮雖然算不上破敗,但也不如現實裏那麽光鮮。
殿內的紗帳已看得出舊了,仍懸挂着。外面下着雨,玉安正忙着将廊下擋雨的竹簾放下來,有些竹簾也有破漏殘缺之處,可并沒有被換掉。
阿緣知道自己該醒過來,不該繼續留在夢裏,可她猶豫了片刻,走向了玉安。
“其他人呢,怎麽是你在做這種活?”她問。玉安是大宮女,從不用做這種粗活。
“玉安”平靜地答道:“娘娘,奴婢不是玉安,奴婢是玉梅。景陽宮只剩奴婢一個了,若是奴婢不做這些,就沒有人做了。”
阿緣眨了眨眼,這才發現自己看人有些模糊,方才并沒有看清她的臉,只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影就以為是玉安。
“本宮的眼睛怎麽了?”阿緣揉了揉眼睛,可還是看不清。
“娘娘生了一場病,病好了以後眼睛就這樣了。”玉梅攔住她的手:“娘娘切不可再揉眼睛了,會越揉越壞呢。”
阿緣聽到她說自己眼睛不好了,便不敢揉了。
“為什麽景陽宮只剩你一個了?”她着實好奇在這個夢裏自己又經歷了什麽。上一回,她不是皇後了,這次看着也差不多。
玉梅卻并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有些擔憂地望着她:“娘娘……您開始忘事了麽?”
玉梅平日裏看着呆呆的,沒想到在夢裏這麽機靈,果然是個夢。“嗯……不知為什麽記不得了,你同本宮說說。”她搪塞道。
“因賢妃說娘娘您指使宮人怠慢她,皇上一怒之下處罰了整個景陽宮的人;奴婢與賢妃宮裏的大宮女相識,才逃過一劫。賢妃說娘娘有一人服侍足矣,便沒有另外擇人補上。”
原來她還是皇後,只不過被一個居于賢妃之位的女人踐踏至此,少冉也放任不管。
現實的皇宮裏可沒有賢妃,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她仍是少冉唯一的妻子。盡管少冉對她寵愛如斯,她仍不由得偶爾會想,少冉是否懼于自己梁國公主的身份才這般寵她?
母妃曾告訴她,皇宮裏的女人若是沉醉于情|愛便是死路一條,生下皇嗣謀求太後之位才是正途。否則就會像母妃一般,連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住,只能任由皇帝将她作為棋子,嫁給前來尋求聯姻的蠻夷之國的國主。
在梁國眼裏,大夏仍是粗鄙的蠻夷之國,這樁親事沒有人願意來,阿緣的母妃沒有強勢的娘家背景可以依靠,才不得不任由阿緣嫁到大夏。
可對于大夏而言,阿緣身後便是梁國,她是少冉向梁國皇帝求來的妻子,只要梁國強盛于大夏一日,少冉就須得對她忌憚幾分。
阿緣好奇起來,既然是夢,那夢裏的皇帝仍然是少冉麽?
“你去安排一下,本宮要出去走走。”阿緣吩咐道,她想去看看夢裏的皇帝是什麽樣子,那個賢妃又是什麽樣子。若是夢醒了可就看不到了。
“娘娘,雨下得可不小……”玉梅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想要阻止她:“不若等雨停了再出去?何況……如今景陽宮裏沒有馬車也沒有步辇了……”
阿緣并未想到會是如此窘境,但很快想通了——宮人都只剩一個了,還會有別的麽?
“取把傘來,本宮自個兒去。”她立即改口。
玉梅攔她不住,也不好忤逆她,只得去取了一把傘來。她撐開傘,走在阿緣身後,不忘提醒阿緣:“娘娘不可走遠了,如今宮裏盡是賢妃的人,若是遇上了,少不得又要找娘娘的麻煩。”
“皇上現在在哪,你可知道?”阿緣邊走邊問,顧不得泥濘污了裙角,反正是夢裏。
玉梅大驚失色:“娘娘,您要去見皇上?萬萬不可啊!賢妃一定在皇上身邊,娘娘若是過去,賢妃一定會攔阻娘娘!”
“本宮不過是看看,若是被攔阻便回來。”阿緣才不怕,反正在夢裏,很快就會醒過來了。她大步向前走着,任由玉梅一路跑着跟着,央求她回去。
景陽宮的大門就在眼前,她卻醒過來了。
阿緣略有些遺憾地望向枕邊仍在沉睡的少冉,差一點點就能看見夢裏的他是什麽模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摘自馮延巳·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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