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坑弟

丹溪城東街的一條小巷深處,一間不起眼的小屋,窄小的院子內正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的男子,不時伸長脖子向前張望。

林越攬着江昀正巧翻上牆頭。

“林大哥。”張小六一喜,搖着手喊道。

林越沖張小六微微一笑,然後抱住江昀跳下來。

張小六眸裏閃爍着敬佩:“不知林大哥可有意做我拜水宮宮主?我們兄弟四人定當誓死效忠。”

江昀側過頭看着林越,眉心微蹙,怎麽走哪都招人喜歡?

林越輕咳一聲:“多謝張宮主好意,林某心領了。”

張小六很是可惜,話題一轉:“那人已經醒了,林大哥去看看吧。”

“多謝。”林越說完,便拉着江昀走進屋裏。

屋裏彌漫着淡淡的藥香,素白紗帳裏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林越松開江昀的手,拉過一旁的凳子,道:“你便在這坐着,我去看看他。”

江昀點點頭。

林越走到榻邊,拂開紗帳,看着王鐵牛臉上被利刃劃開的長痕,傷口已經結痂,猶如一條長蜈蚣蟄伏在人臉上,胸前數不清的刀傷交錯,讓人看了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

王鐵牛聽聞聲音,慢慢地睜開眼,艱難道:“多謝國師出手相助。”當時若是林越不救他,他早已死在亂刀之下。

林越擰眉道:“其實我不太懂。”

“國師請講。”王鐵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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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既已派欽差大人,也答應你會徹查此案,你為何還要潛入李府?”林越道。

王鐵牛聞言,眸裏湧起熱淚,哽咽道:“那日我随周大人進城,聽見不少百姓茶餘飯後在那讨論缥缈村一事,皆是感激李稼之舉,不少文人對他歌功頌德,說因為他的明智之舉,平息了龍王爺的怒火,讓大夥過上好日子。”

王鐵牛握緊雙拳,淚水肆意流過臉頰:“可事實并非如此啊,我缥缈村那麽多人無辜慘死,竟無一人替他們喊冤,而李稼滿手鮮血,卻被人奉若天神,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你就潛入太守府,想要刺殺李稼?”林越反問道。

王鐵牛點頭道:“是的,即便是賠上這條命,在所不惜。”

林越嗤笑一聲:“不自量力,你真當那些衙衛是面團捏的不成?”

王鐵牛表情讪讪,不再言語。

大街上,林行雲正與周禀年坐在馄饨攤邊,津津有味地吃着馄饨。

林行雲拿起勺子正準備舀第一個馄饨,碗卻換了個方向。

林行雲頗為生氣地轉過頭,只見未來嫂子端坐在旁,而哥哥卻站在一邊,正把碗移到嫂子面前,笑得那叫一個歡。

林越幹脆把林行雲手裏的勺子也給搶了過去,道:“你不是說餓了?趕緊嘗嘗。”

江昀微愣:“這不是雲兒的麽?”

“他不喜歡吃。”林越道。

林行雲剛想反駁,看見自家哥哥遞過來含着威脅的眼神,弱弱道:“嗯,不喜歡吃。”

周禀年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哪怕是天子坐在身邊也不慌,慢慢悠悠吃完,這才開口道:“少爺可是到看王鐵牛?”

江昀吃不慣馄饨,吃了一個便推到一邊,林行雲想接過,又被林越半途截了去,氣得轉身跑到別處尋吃的去了。

“嗯。”江昀微微颔首,“待會收拾一下,與我一同去錦繡山莊。”

周禀年:“是。”

最終,林行雲只買了一包話梅味的瓜子回來,因為沒錢了。

方鴿子也剛好從外面溜達回來,不由分說便搶了林行雲一半的瓜子,把林行雲氣哭了,任憑怎麽哄都沒用。

江昀擔憂地看着門外的林行雲,道:“當真沒事?”

“管他作甚?”林越毫不在乎道,給江昀倒了杯茶,“哭累了就不會哭了。”

江昀瞪了林越一眼:“哪有你這麽做哥哥的?”

“真的。”林越無辜地眨了眨眼。

江昀也沒哄過小孩,雖說侄子也有那麽幾個,可與他都不算親近,每每也只有逢年過節能見上一面,那些孩子又極為謹慎,別說是哭了,就是笑也不敢在他面前笑。

江昀想了想,打算嘗試去哄一哄林行雲,卻見方鴿子蹿了出來,一把打暈了他,然後直接扛走了。

江昀:“……”這真的是親師父麽?下手這麽重。

“怎麽決定去錦繡山莊?”林越适時轉移話題。

“客棧不安全。”江昀道,“李稼之前明顯有殺你之心,近日被王鐵牛分了心,暫時沒有空來處置你,等他回過神後,定是會對你不利,是以,這客棧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越看着江昀久久不語,心裏一陣暖流經過,流向四肢百骸,有人關心的滋味,就是不一樣。

江昀被他看得不甚自在,微微別過頭。

林越上前一步,摟住江昀,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江昀臉一紅,推了推林越,不自在道:“坐好!”

林越輕笑一聲,手依舊搭在江昀腰間:“可今日城中戒嚴,想要出城,怕是有點困難。”

“都說國師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想來這些難不住國師的。”江昀調侃道,“是吧?”

“嗯。”林越立即順着杆子往上爬,裝模作樣掐了掐手指,“還是陛下懂我,今晚咱們就可以出城。”

晚間,林行雲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走進屋裏,就見林越雙手環胸靠在桌邊,臉上洋溢起溫和的笑容,猶如冬日裏的陽光一般,和煦動人。

林行雲身子一頓:“不好意思,走錯了。”然後連忙拔腿就跑。

林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行雲的腰帶,直接把他拎起來,用腳将門關上。

林行雲警惕地看着自家哥哥,手不自主地攥緊兜裏的錢。

林越将他這些動作收入眼底,輕笑道:“放心,我才不要你那點錢。”

林行雲這才松了口氣,可還是不滿地瞪着林越,就是這個人,搶了他的馄饨。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林越道。

林行雲立馬捂着頭,裝作一副痛苦的模樣:“哥哥,肚子疼。”

林越面無表情道:“捂錯地方了。”

林行雲手一僵,也不再裝了,撇過頭:“我可幫不了你什麽忙。”

林越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銀票,在林行雲面前晃過,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五百兩銀票。”

林行雲眼睛都直了,随着銀票轉來轉去,意志開始松動。

“還有一張。”說着,林越又掏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哥哥有事請講!但凡我能做到,一定竭盡全力!”林行雲拍桌,信誓旦旦道。

林越這才滿意地笑道:“這才乖嘛。”

待林越将事情的大概講了一遍後,看出林行雲還有些猶豫的模樣,拿着兩張銀票在空中晃了幾下。

“做就做!”林行雲咬咬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有銀子,什麽都好說。

夜間的守衛雖不如白天那般森嚴,卻依舊有大批的官兵守在那。

林越坐在馬車裏,推了推穿紗裙的林行雲,道:“趕緊的,看你了。”

林行雲極力忽視着一旁江昀,深吸一口氣,掀開簾子,走出馬車,換到一旁早已準備好驢車上。

驢車後面拉着許多雞,飄着一股子雞屎味。

暗衛們站在遠處看着英勇就義的林行雲,心生欽佩:“四王爺果真是有魄力。”

周禀年扮做牽驢的小厮,鼻子裏塞着兩團棉花,微微張着嘴呼吸,真是太臭了。

“要不換種方法?”江昀不忍心道。

“不必。”林越搖搖頭,“早點出城也安心。”況且,他也想看看林行雲的表現,一定很精彩,以後可以多玩玩。

只見林行雲駕着驢車緩緩駛向城門口,忽然,車輪壓到一塊巨石,車子一偏,連人帶雞,一同翻倒在地,一時之間,可算是雞飛狗跳了。

守門的頭領不悅地看着林行雲,罵道:“你這是怎麽回事!趕緊把這些雞抓走!臭死了!”

周禀年唯唯諾諾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林行雲拿起帕子抹着眼淚,哭哭啼啼道:“幾位官爺,我乃城東的商戶,爹娘身體不适,說讓我代為去城外送貨,我一個姑娘家,哪裏會這些,勉強駕着驢車跟随管家一同去,可是,這雞又髒又臭的,一路小心,生怕惹到這些污/穢之物。結果……”說到這,大聲痛哭,“還請幾位官爺幫幫忙,幫我捉住這些畜/生,不然誤了約定的時辰,爹娘非打死我不可的。”

林行雲一邊說,一邊拿着銀子塞到頭領的手中,眼裏閃爍着羞怯。

頭領掂量了一會手中的重量,笑了笑:“那行,兄弟們,上!”

于是,守城的官兵全部放下手中兵器,貓着腰,合夥抓着四處亂蹿的雞,說不出來的滑稽。

林越等人則趁亂出了城。

林行雲直起腰,看着遠去的馬車,擦了擦額間的汗珠,忽然只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僵住了。

“姑娘,雞已經全部給你抓住了。”頭領笑得一臉燦爛,手在林行雲腰間撓了撓。

林行雲一臉黑線,掰開腰間的手,努力揚起一抹笑容:“那就多謝官爺了。”然後又是塞了一把銀子給頭領,連忙往後退,心裏暗罵,你個破色/狼,竟然吃小爺豆腐!

頭領愣了一下,看了看林行雲,又看了看手中銀子,斂去笑意,正色道:“要走趕緊走!”

林行雲:“……”拿了老子這麽多錢,說翻臉就翻臉。

周禀年發間別了幾根雞毛,牽着驢車走到林行雲身側,低聲道:“姑娘。”

林行雲回過神,坐上驢車,沖頭領笑笑,然後頭也不回地駕着驢車拼命跑。

城外,林越倚在一棵大樹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行雲,拍了拍他肩膀,誇道:“雲兒真是長大了,可以許人家了。”

林行雲打開林越的手,沒好氣道:“再加一百兩。”

林越也不多說,直接塞了幾張票給他。

林行雲頓時眉開眼笑,将銀票小心翼翼地疊好,準備放好,忽然看見手中有幾塊污漬。以為是雞屎,連忙提起一邊的燈籠仔細查看,黑乎乎的,聞了聞,沒有臭味,反而帶着點墨香。

林行雲恍然大悟,攤開銀票一看,全糊了,頓時如遭雷劈一般,喃喃道:“假的?”

林越暗道不好,頭一回作假還被發現了,也不知道師父那是哪裏尋來的假墨,這麽久還沒幹。于是,連忙朝馬車邊跑去。

“哇!”林行雲扯開嗓子哭起來,“就知道騙我!我想回家!”

驚得剛在窩裏歇下的鳥再次飛起來,朝更深多了林子飛去,不時發出“叽叽”的聲音,憤怒的控訴這人不道德的行為。

江昀聽聞動靜,掀開車簾走下來,問:“這是怎麽了?”

林行雲停了一下,淚眼婆娑地看着江昀,高舉手中的銀票,然後晃了晃黑漆漆的手,一切不言而喻。

林行雲此時心裏還有點慶幸,多虧手裏的汗才得以發現,不然也不知道還要被騙多久。

江昀了然,瞥了站在一旁邊憋着笑的林越,對東海道:“給一千兩給小公子。”

東海:“是。”

林行雲聞言,止住了哭,卻仍在一邊打嗝:“謝謝少爺。”還是嫂子好。

林行雲剛準備接過銀票,草叢裏忽然蹿出一個黑影,直直壓在他身上。

又是一陣響徹天際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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