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有情飲水飽,君卿溺三千
祁白嚴并未說什麽,卡洛斯卻覺得此次見面祁白嚴變了不少,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只是剛四目相對的時候莫名覺得冷。
飛機淩晨兩點抵達C市。卡洛斯于預訂的酒店住下,祁白嚴打車回家。
祁白嚴已超過四十八小時未睡覺,回家後卻并不覺得困,插U盤把明天要用的材料全部打印下來,又做了一些筆記,才沐浴睡去。
第二天一早,祁白嚴給唐施打電話。
“我回來了。”
唐施心一緊,小聲“嗯”一聲,“您在哪兒,我過來找您。”
“申請複核了嗎?”
“嗯,申請了,申請表在羅院長那裏。”
“來人文學院辦公大樓,我在羅院長辦公室等你。”
“好。”
“不要怕。”祁白嚴輕聲道,“施施。”
唐施臉通紅,不自覺把手機更緊地貼近耳朵,“嗯,不怕。”
想到要去見祁白嚴,唐施連抄襲的事情都沒空想,一路上懷揣着隐秘的歡喜,惴惴不安的去向辦公大樓。
兩個人在羅院長辦公室見面,唐施進去的時候羅院長正好在複核書上簽字,祁白嚴坐在一旁沙發上,一進去,兩個人四目相對。唐施心慌地偏向一邊,對羅院長道:“院長好。”
羅院長點點頭,“字簽好了。要做什麽事盡早做,馬上就是國慶長假,抓緊時間。”
“嗯,好的。”唐施接過複核書,“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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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白嚴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走到唐施身邊,也不管羅院長還在,徑自牽了唐施的手,道:“先去找紀委辦的人,再去找校長。”
出了門,唐施跟着祁白嚴走,看着祁白嚴面上明顯的疲憊之色,道:“這些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祁白嚴不語。
唐施只好和他一起。
這些她當然可以自己做,不過什麽時候能下來就得另說了。
祁白嚴直接找的紀委主任,兩個人寒暄幾句,便蓋了章簽了字;之後去找校長,看到進來的先是唐施,餘怒未消,正要說什麽,祁白嚴進來了,校長一愣,“你怎麽來了?”
“唐老師抄襲一事我聽說了,不怎麽相信,跟着過來複核。”
“哦。”校長每天日理萬機,并不曾聽說兩人的事,聞言心下奇怪,面上卻不表,只是道,“複核得有證據,沒有證據,複核了結果也不會變。你勸唐老師想清楚。”
祁白嚴颔首,“是我叫唐老師複核的。卡洛斯來中國了,明天找個時間安排一次二人對述。兩邊都會準備好材料,勞校長安排。”
校長接過複核書,有些驚訝于祁白嚴對此事的上心,看了唐施一眼,“卡洛斯什麽時候來的中國?”
“今天淩晨。”
校長心下一轉,直接問道:“誰請來的?”
祁白嚴看着他,“我。”
校長簽字的筆劃出長長一截,擡眼看着他道:“祁主任對這次的事件挺上心吶?”
祁白嚴抿唇,道:“事關C大百年清譽,我看校長倒是不怎麽上心。”
校長面色一赫,在這件事上不想多說,被諷刺了也不在意,把複核書給唐施:“可以了。”
二人走出校長辦公室。
唐施剛才就在當場,聽了祁白嚴和校長的對話,內心有些許疑問,看着祁白嚴欲言又止,祁白嚴似是知道她想問什麽,道:“以後慢慢給你講C大的事。學校雖被稱為象牙塔,看似簡單平靜,但只要有權力的地方就有争鬥,學校也避免不了。這些事情我不避你,以後你在學校和人相處也多一些度量。”
唐施便不問。
原本以為今天上午得耗在簽字上面,不曾想竟出奇的順利,前後不過一個小時。唐施看着二人牽在一起的手,臉雖略紅,心跳雖略快,心裏卻是安心至極,是這幾天都不可能出現的安心。這個人回到她身邊,唐施甚至覺得最後能不能洗刷冤屈都不重要了。
她真是沒救。
悄悄搓搓紅兮兮的臉,唐施心情明媚起來。
不過兩分鐘後,明媚的心情就變得慘兮兮了。
祁白嚴将她帶到哲學系主任辦公室,關了門,坐到桌後,看着她道:“唐施,我們談談。”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語氣,雖語調平靜,卻風雨欲來,不怒自威。
唐施規規矩矩坐好,對祁白嚴的敬畏之心一下子達到頂峰,連偷瞟也不敢,低着頭,像是等着老師教訓的學生。
“出事了為什麽不對我講?”
唐施桌下的手指攪在一起,“您在國外參加研讨會,我怕您分心。”
“如果我全程不知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唐施想了想,咬唇道:“……就、就這樣吧。總歸有其他出路。”
“不承認抄襲但是也不反抗?等着停職,然後不在大學教書,找一些其他事情做?”
祁白嚴猜得分毫不差。
“嗯。”唐施擡頭看了祁白嚴一眼,發現祁白嚴沉沉看着她,低下頭去,解釋道,“我找不出證據了,這個抄襲罪名是翻不了了。但我不會承認。研究元曲是我的事情,其實也不是非要別人怎樣喜歡,我随便找一個工作,工作之餘,總還有時間研究元曲的。能當大學老師和學者,是最好的;當不了,也沒多大事。”
純淨如稚子,世事天真。既是唐施的好,也是唐施的壞。唐父唐母将她養得太好,不愛争,不惡人,堅韌而柔軟,古典而娴靜,這樣的唐施,只能待在學校裏。
但學校也不是那麽好待的。
祁白嚴聽完解釋不做評,問道:“為什麽找不出證據?”
“卡洛斯不見我,褚陳聯系不上,出版方也不接電話……”
“唐施。”祁白嚴打斷她,“這是他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唐施惴惴地看着他。
“卡洛斯不見你,不接電話不看短信不回郵件,他都可以這樣做,因為這件事不是他的事情,是你的事情。在他這樣做的時候,你下一步該做的,是立刻辦理手續去美國見他。”
“褚陳聯系不上的時候,你應該去X大官網,找到中文系的聯系電話,打給他們,在職老師的去向學校一定知道。除此之外,你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找到他,但你只是打了電話。”
“最重要的一點——”祁白嚴道,“你不應該想當然的認為卡洛斯論文的送審時間一定比你早,而讓判定書上寫的抄襲證據是卡洛斯的論文比你早發表一個星期。”
唐施被駁得說不出話來。
辦公室裏一片沉默。
半晌,祁白嚴換了更為平和的語氣:“這種事你頭一次遇到,自然會有諸多不知道。我說這些,雖責備,亦是想讓你印象深刻些,往後遇到更難的事,可以更好面對。”
唐施難過的點點頭。
這是祁白嚴頭一次用這麽嚴厲的語氣同她講話,唐施難過得快要掉眼淚了。但祁白嚴的話唐施每一句都聽在心裏,收獲良多。
等唐施終于緩過勁兒來不想哭的時候,她輕聲道:“我這次很多都做的不好,雖然看着在奔波勞累,實則什麽都沒做到點上。想來內心裏應該是一直在找退路,早就對自己沒了信心。要不是您,我可能連複核也不會申請。以後不會了,您不要生氣。”
祁白嚴點點頭,“你能明白就好。”
“嗯,我明白的。”唐施沖他一笑,內心滿滿都是感激。
“那好,我們現在說另一件事。”祁白嚴看着她的笑容,恍了一下神。
“什、什麽事?”唐施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她還做過什麽需要被教訓的事嗎?什麽事?什麽事?內心慌作一團。
“談戀愛的事。”
唐施瞪着他,更是慌張。戀、戀愛怎麽了?她和祁白嚴嗎?
“現在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問你,研讨會重要還是你重要?”祁白嚴看着她道,“你出了事,不想告訴祁主任,怕他分心,但祁主任也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告訴你男朋友嗎?”
唐施的臉一下子爆紅。就是因為祁主任是男朋友,所以才怕他分心呀;祁主任要是不是她男朋友,為什麽要怕他分心?唐施心裏有一小群反抗因子不服氣得很,卻抵不過大部隊因子全都被祁白嚴的問句“研讨會重要還是你重要”羞紅了臉。
在別人嘴裏或許這是一個反問句,但在祁白嚴嘴裏就是一個疑問句,沖着唐施來的,非要唐施回答不可的疑問句。
“所以,研讨會重要還是你重要?”祁白嚴又問了一遍。
唐施心裏又羞又惱——又來了,祁白嚴在這方面的問句常常讓她十分羞恥,不知道怎麽回答好。
不想回答“研讨會重要”,又不能恬不知恥說自己重要,羞死個人!
祁白嚴起身,走到她旁邊,兩個人眼光觸在一起,祁白嚴認真看着她,唐施撇開臉去,聲音細若蚊蠅:“……我重要。”話一出口整個人快要燒起來了。
祁白嚴笑了一下,親親她額頭,“知道你重要就好。”
唐施心裏冒出許多幸福泡泡。
“還有一個問題。”
“您說。”
“為什麽到現在都對我用敬稱?”祁白嚴道,“你是把我當長輩還是男朋友?”
唐施回答不出來。
誠然,祁白嚴現在是她男朋友。但她又把他當做神祇來敬畏他。一邊愛慕着,一邊崇敬着。她做不來對他“你”來“你”去,好像這樣就是不敬的。
“或者,我很老?”
“不不不——”唐施急忙否定,“您不老!”
沉默。
不自覺間唐施又用了敬語。
半晌。
“以後不要對我用敬語。”
唐施猶豫片刻,點點頭,“……好。”
“好了,現在最後一個問題。”
唐施切切看着他。
“男朋友出差回來後,女朋友該做什麽?”
兩個人四目相對。
半晌。
唐施蹭過去,紅紅的臉埋進祁白嚴懷裏,伸手環腰,聲音又嬌又軟,“辛苦了,祁先生。”
祁白嚴抱住她,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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