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雪梅

寒夜如墨染,漆黑一片籠罩着紅梅院。跳動搖曳的燭火發出微弱的橙光,雪梅躺在八步床上,楊長清側在裏面。

“對不起,”楊長清的手撫摸着雪梅的頭發,“我也是迫不得已,有小丫頭禀告我和賢兒,說你和白筆私通,我為了給賢兒一個說法,只得先關上你,審判你,等你無罪。”

“萬一我有罪呢?”雪梅甩開他的手。

“你真的有罪嗎?”楊長清翻起來坐着。

“我有罪的話,會假設嗎?”雪梅胃裏翻江倒海。

“你沒有罪,”楊長清笑起來,“所以你才不做賊心虛,敢假設。其實就算你有罪也沒事,我已經設下證人了,那個丫鬟!哈哈哈哈,我知道這些事的來龍去脈以後,就安排了那個丫鬟,那丫鬟起先還據理力争沒有的事情不肯答應,我叫獄卒打得她鼻青臉腫她才肯。所以這次你才能平安無事。”

那個丫鬟,原來是你安排的,雪梅冷笑,如果自己真的有罪,只怕腦袋已經不保了。“你應該以豐厚的報酬獎賞她,而不是以鼻青臉腫作為拒絕的代價。”

“她只是一個丫鬟。”

“所以你準備如何處置她?”

“不知道,或者賣了,你想怎麽處置她?”楊長清複又躺下,笑嘻嘻望着雪梅。

“不關我的事情,”雪梅拒絕處置那個丫頭,“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我要将那些誣陷我的人殺死。”

“怎麽個殺法。”

“蕭灼蕭嶺賜砍頭死,黃婆子把她舌頭拔了,然後關押在監獄裏,讓她聽一輩子的流言蜚語。”

“會的,”楊長清保證,“這些都好。我還會另外挑選兩個守衛和一個粗使丫頭給你。但是,梅兒你恐怕漏了一個人,還有白筆沒有處罰喲。”

雪梅目光投射在楊長清的臉上,微白的皮肉細微的顫抖,懷疑住在眼睛裏,她就知道,他至始至終都在懷疑,只是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那也沒關系,雪梅不需要他的信任。“沒有處置。”

“為什麽。”

“他什麽錯都沒有。”

“他差點害了你的命。”

“就算因為這個害了我的命,歸根結底是流言蜚語害了我的命。倘若你要我處置他,還不是……”雪梅想說還不是在懷疑自己,但是她打住了。

楊長清冷笑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在乎那個守衛,是不是?”

“有些在乎,畢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雪梅将假話與真話摻雜着說出來,“但是如果你處罰我,只會讓我覺得你不信我,你相信他們的說辭。”

“我對天發誓,我沒有。”楊長清急了。

“那就好,”雪梅點頭,“但是我也不要他當守衛了,否則遲早有一日,我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打發出去,或者是派到其他地方去當守衛,讓我繼續清清白白。”

的确是清清白白的。

“好,”楊長清沉吟片刻,“我會處理這件事的。咱們很久沒有……”

接下來就是床笫之事,此處略過不提。

第二日清晨,玉瓶兒又過來服侍了。楊長清赤身裸(和諧)體地從床裏爬出來,玉瓶兒連忙将衣裳遞給楊長清穿好,等到他走後,玉瓶兒将雪梅的衣服給她,雪梅淡然道:“出去門口站着,吩咐夏惠進來。”

玉瓶兒愣了一下,轉身打開門去叫夏惠,夏惠走進房裏服侍雪梅穿衣梳妝,玉瓶兒傳來早膳,雪梅就着吃了幾口,便在院子裏晃蕩。

走了守衛,走了粗使丫鬟,院子裏的确沒有多少人了,花也将要開敗了,地上落了一堆樹葉,有枯黃的也有青翠的,在花壇子後面,雪梅瞧見了白筆。

雪梅只帶夏惠貼身游蕩,此時她遣開夏惠,走到白筆身邊。

“你還好嗎?”白筆發的問。

我很好,雪梅心裏默念。眼前這個少年,從自己記事以來到楊長清強迫自己嫁給他,就一直伴随着自己。前世的時候,自己被楊長清鞭打,被謝賢和老太太譏諷折磨,雪梅躲在紅梅院不敢出去。白筆就成了那兒的守衛,他會講故事,會從廚房偷來饅頭、包子、餃子給自己吃。

最後謝賢發現了,将白筆賜了死,然後将自己囚禁在紅梅院。彼時雪梅才意識到,前世她沒有去跟楊長清說自己和他私通。

為什麽呢,因為那世的雪梅像是玩具,謝賢不會輕易燒毀心愛的玩具。

我很好,雪梅再次默念。“我好不好跟你一介守衛有什麽關系?”

他的臉紅了,垂下頭。“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沒有他,說不準……”

“說不準我還在吃泥巴,還在住土屋,”雪梅毫不客氣地挖苦他,“你知道你的出現給我帶來了多少麻煩嗎?差點害死我,還讓我蒙上不白之冤,我是你,簡直要被臊死了。”

“你……”白筆突然将腦袋擡起來,如老鷹似的眼睛落在雪梅的嘴上。“你真的是雪梅嗎?”

我是,我是的。“說是也行,說不是也行,準确來說我是紅梅院的主人,是楊長清的心愛的人。我也心愛着他。”冷冰冰的話語被雪梅抛下來。

他眼睛裏有怨恨,如果将稻草放進他的眼睛裏,稻草肯定會燃燒的。雪梅沒有其他的辦法,唯一保護他周全保護自己周全的辦法就是對他冷漠,自己曾經在囹圄裏就打定了主意。如果對他說:“我們很危險,這兒很危險,我要複仇,我要殺人,為了你的安全,你快走吧。”結果是他肯定不會走,還會愚蠢地堅持地留下來。

這就是雪梅當初拔出軟肋時留下的敗筆。

“我心愛着你。”

“滾。”雪梅很讨厭這個字,現在要做的是讓他讨厭她,遠離她。

他走了。

雪梅招呼了夏惠,觀賞着楊長清送來的花,大多都凋謝了,真是乏味呵。雪梅現在突然想一把火将這些植物燒個精光,她又不知道自己的怒氣到底是哪兒來的。

童管家提着一個金絲籠子走進來,裏面有一只虎皮鹦鹉,翠綠色的羽毛上覆着一層黃褐,老綠色的尾巴長長拖延,銳利的嘴彎成一道鈎。

“這是清二爺吩咐我來送給你的,自然這是他買的,他訓練的。供給姨太太玩個趣兒,省得姨太太長日漫漫,無事可幹。”童管家一大把年紀,還樂得和孩童似的。

鹦鹉在籠子裏撲騰着翅膀,嘴裏叫着:“梅兒,梅兒。”語氣俨然是楊長清的。

夏惠在背後笑了一聲,童管家嘴角也有笑,雪梅不知怎麽了突然想吃香煎虎皮鹦鹉。使了個眼色,命令夏惠将籠子提起。

“對了,”童管家好像想起了什麽,“上次吩咐小厮送給姨太太的珠寶衣服姨太太收到了嗎?”

“收到了,很好。”姨太太還沒來得及看,就被推進了監獄。回來後過了門,千真萬确都是好東西。童管家心滿意足地退了,雪梅吩咐夏惠将籠子挂在屋檐下去,白天放窗口,晚上放外面。

玉瓶兒還在門口站着,雪梅獨自一人進房,招呼玉瓶兒進來,又親自将門掩了。

“姨太太,讓奴婢來。”玉瓶兒走上前來說。

“砰”地一聲,雪梅将門關了。“我可不敢勞煩你。”

“姨太太別折殺我了。”玉瓶兒露出一絲強顏歡笑。

“關于白筆守衛——”雪梅想問。

“——白筆守衛他,我收了他銀子,所以才給他幹這樣的差事,沒想到鬧出這樣的風波,”玉瓶兒撲通跪下來,“要打要罰,任憑主子處置。”

就這樣嗎?每個丫鬟就這樣嗎?雪梅皺起眉毛。“還有簪子的事情。”

“簪子的事情就和小标說的一樣,我事先不知道那簪子有這個來歷,看着好看就插姨太太發上了,不想也鬧出這樣的風波。”玉瓶兒不住磕頭。

兩次都是巧合?要去問小标,已經問不了了,小标被楊長清叫人打得鼻青臉腫,腦子一并也打壞了,只會重複安排好的那幾句話,根本為玉瓶兒洗刷不了冤屈。

雪梅又想到當初蕪茗的事情,玉瓶兒如何說的,說的很像真的,然而蕪茗的确是自己殺的,蕪茗也沒有動溺死我的念頭,這個丫鬟不簡單。

雪梅朗聲道:“玉瓶兒,我問你,這到底是你和姐姐的陰謀,還是和她的算計?”

雪梅給了她兩個答案,沒有一個答案能夠讓玉瓶兒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标是那個楊長清安排的粗使丫頭的名字),另外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玉瓶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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