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謝賢
自從誣告雪梅與守衛私通之事告敗以後,鸾栖院和謝賢就嘗到了冷落的滋味。整整三日,楊長清都未曾踏足鸾栖院。外邊的雨不住下着,狂風吹折院子裏的樹木,刮跑了幾根樹枝,粗使丫頭沖進雨裏,打理着院子。
“沒想到最後冒出一個粗使丫頭,給姨太太澄清了。”桃紅道。
什麽是澄清,謝賢幾乎想要質問桃紅,但是桃紅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丫鬟,自打自己記事以來,桃紅就服侍自己穿衣睡覺吃飯,謝賢不想和桃紅争辯,沒有意義的。謝賢必須将所有的憤怒都投射到雪梅和老太太身上去,有必要必須将她們連根鏟除。
那個粗使丫頭不是自己安排的,謝賢知道,那是楊長清的詭計,楊長清安排這樣一個人,無論私通與否,都能讓雪梅全身而退。
謝賢品嘗到了孤寂。
他愛她,所以自己做了徒勞的一切。謝賢有時候會想,假如全院的男子都和雪梅私通一次,楊長清還會喜歡她嗎?沒有人告訴謝賢答案,謝賢要做更精明的打算,不是誣陷雪梅,而是應該想法設法挑撥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
謝賢突然感到很得意,自己又想到了方法,比起娘要聰明好幾倍。
但是到現在,謝賢也不能原諒自己的娘。
楊長舒,楊府的長子,他生的高大強壯,卻不是呆滞無腦的那種,他能品文字能吟詩詞,他長得俊朗清秀。有時候晚上,他會偷偷拿口琴吹着曲子,空明婉轉的聲音奔跑在暖和的夜裏,謝賢聽着能入眠,到一個屬于他和她的世界去。
爹與楊長舒的爹定下婚事,自己在及笄之後,将會穿上紅衣,披上蓋頭,嫁入楊府,成為長舒的夫人。還記得小時候娘握住自己的指頭,微笑着說:“你以後會成為楊家長子的夫人,會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健壯聰明,女兒乖巧可愛。你會很開懷地生活在楊府。”
謝賢那個時候就給兒子和女兒起名了,可當她在十幾個名字間搖擺不定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楊長舒竟然死在他娘的魔爪之下。
當時從柳綠口中證實了這件事情,謝賢就想拿着剪刀刺死那老不死的,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夠去。她決定就這樣不嫁,一個人活到老死。
在伴随着月事的每日降臨,謝賢發現有一些欲望在心中跳動,她知道她在渴望一個男子,但是楊長舒已經成為了一抔黃土,沒有人能夠替代他的位置。并且爹娘絕對不會允許她像一個尼姑活到老。
謝賢跑去爹娘那兒,跟他們說自己要嫁給賈枝。那個少年經常和自己玩,謝賢、楊長清、賈枝曾經是三個小鬼,一起河裏摸魚,一起山上采蘑菇,楊長舒表示不喜歡采蘑菇,他的鼻涕蟲老弟楊長清卻喜歡極了,所以四個人會一整天在山裏游蕩,謝賢知道賈枝和楊長舒才是真正的親兄弟(僅表示關系好),賈枝為人,也比那個吹着鼻涕泡泡的楊長清好多了。
本以為爹娘會欣喜地接受這個提議,可娘卻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傻孩子,賈家哪裏有楊家富有呢,楊家米谷成倉、金銀滿箱,你嫁過去以後那是山珍海味享用不盡啊。”
事實證明娘說的是對的,謝賢嫁過來從來沒有缺過東西吃,沒有缺過東西用,但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快樂和滿足。一朝為人婦,謝賢準備用足夠的心意和忠誠去侍奉楊長清,在他寵過自己一段時候後,他就轉身去擁抱其他的女子了。
他就是這樣水性楊花的男子,謝賢知道,不過她并不乞求什麽了,她的愛情在楊長舒入土那一刻,随之入土了,謝賢希望那是安寧的。
能夠容忍楊長清,卻始終不能釋懷那老不死的。她就是一副披着人皮的白骨,腐臭的氣味從她的鼻孔散發,蒼蠅、蛆蟲、瘌蛤(和諧)蟆從她的肚皮裏鑽出來,吸取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嫁進楊府之後,謝賢日夜求佛,希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聽見自己的乞求,将那老不死的帶走,可是神仙們又聾又瞎,只一次次奪走老不死身邊的丫鬟,卻不曾将罪魁禍首奪走。
謝賢好希望她快些死去啊,和雪梅一樣,兩個都死了才好。
第二日的曙光從雲層透下來,朝霞一樣的色彩映在窗紙上,花園裏紛紅駭綠,黃莺兒在樹枝上婉啼,桃紅一面将早膳帶進來,一面笑道:“今日是很好的一天。”
很好,哪一天會是好的。謝賢吃了一個饅頭——她很讨厭吃糕點,以前還在閨房的時候,她娘笑說她是個有東西也不會吃的人,謝賢倒是希望自己是一個那樣的人,或許就配不上楊府的二少爺,能夠嫁給其他人,而不用時刻讓一個自己恨之入骨的老太婆當自己的婆婆。
饅頭配着腌菜,很好吃,謝賢不喜歡吃老鼠肉,也不喜歡吃蔬菜裏的毛毛蟲,如果老太太将她的肉切下來當成午膳給謝賢吃,謝賢會很樂意吃下去,并且在她的臉頰上親吻一下以表示感謝,哦,那會和親吻骷髅是一個感覺,謝賢充滿雞皮疙瘩地想。
牽着桃紅的手踏進紅梅院,謝賢知道是時候将上次的事情和她說清楚了,否則她會知道是自己搞得鬼,自己不能打草驚蛇。
新來的兩個守衛,謝賢打量着,真是兩個蠢貨。他們鞠了躬,謝賢理也不理走進去,雪梅正在屋檐下逗鹦鹉,很不錯的鹦鹉,謝賢覺得。
“喲,”雪梅發出詫異的聲音,“我的好姐姐來了。”
“我是來看看你的,”謝賢雙手交叉,“上次的事情,是丫鬟們嚼舌根,刮了一陣風吹到清二爺和我的耳朵裏,然後出于善意地保護你的清白,我和清二爺才将你關押到了那兒。事實也證明妹妹是清白的,所以也沉冤昭雪,并沒有受到什麽苦難。”
雪梅從旁邊倒了一些水到金絲籠子的杯子裏,虎皮鹦鹉尖銳的嘴勾伸進來啜飲冷水。“沒事。”雪梅說得極為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夠聽見。
“希望妹妹不要怪我。”謝賢違心地說,說到底,這不過一句場面話。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鹦鹉喝飽了水,一面撲打翅膀,一面大叫。
“它叫什麽去死?”謝賢握了握桃紅的手,如是問雪梅。
“叫它自己,我的好姐姐。”雪梅打開籠子,一把捉住虎皮鹦鹉,叫玉瓶兒過來,将鹦鹉遞給了她,繼續說:“今晚上吃香煎虎皮鹦鹉。”停了一停,又笑着對謝賢說:“姐姐今晚來用膳嗎?這只鹦鹉會說話,肉肯定也很好吃。”
謝賢泛了一絲涼意,說不準是什麽,約莫是起風了吧。和雪梅繼續說了一陣子話,無非是吃的穿的用的,雪梅每說一個字,謝賢都想拿針線縫起她的嘴巴,她或許不該去炒鹦鹉吃,她的聲音和鹦鹉一樣聒噪,把她自己煮了才差不多。
玉瓶兒奉上了一盞金橙子蜜餞,謝賢一面吃,一面看着玉瓶兒,這個丫鬟也讓謝賢一肚子氣,不過謝賢現在沒心思想她。雪梅舌頭舔舐了一下嘴唇,笑道:“再過二十幾日老太太就生日了。”
“她前兒個不還是閉關了嗎?”謝賢一聽到老不死的,就一肚子火氣。
“閉關又何妨,過不了幾日就出來了。畢竟玉箱兒在她身邊沒待多少。”雪梅說罷,喝了那盞蜜餞茶,又假仁假義地道:“可憐的丫頭。”
可憐的丫頭?哈哈哈哈,謝賢懷疑自己剛才聽到了一個大笑話,那丫頭可是你自己送到老太太身邊去的,如果她有眼睛,在地獄裏就會詛咒你一輩子,別以為燒一次香就能讓玉箱兒瞎了眼睛。
“的确很可憐。”桃紅不無悲傷地道,“還沒嫁出去生個孩子,好端端的就去了。”
雪梅沒有理會桃紅的接話,謝賢也不想理會,桃紅一貫如此。
不過謝賢想,去的可不僅僅是玉箱兒喲,有些人會跟着她去死的,不遠了,謝賢甜蜜地想。一個極大的陰謀在謝賢的腹中醞釀成形,她所恨之人将會統統死于其中。
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好平靜啊,擴展下以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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