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銷魂蠱與閉關僧
“我還有個辦法,不過只是權宜之計,能夠抑制住蠱蟲的活動能力,等到離開藏地後再找煉蠱術高手解決難題,那就是……”說到這裏時,夏雪的嘴角慢慢地有了笑意,稍稍擡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
那時,她的眼波讓我聯想到港島赤柱浦的頂級燒釀扇貝、銅鑼灣萬品樓的“帝王盅”、中環英格蘭皇室主廚鮑勃的“雪蛤赤豆金槍魚”……總之是我印象裏最美味的東西,而那樣的一次眼波流轉,猶如水晶杯裏蕩漾着的法蘭西皇冠級美酒,只要輕輕地聞上一次,從頭發絲到腳尖的每一個汗毛孔便都徹底迷醉其間了。
“請說。”夏雪的另一只手與梅天蠍緊握,三個人的六只手連在了一起。
“我用上乘氣功裏的‘電閃雷鳴針’刺入他的天靈蓋縫隙,把裂頭蠱蟲的吸食渠道封閉,暫時讓它處于半僵死的狀态。幸運的話,能拖延到幾周之後,争取到一些求醫的時間。當然,那樣會存在風險,幸與不幸,都得看他的運氣。”
“好,就按你說的辦。”夏雪做了決定,而梅天蠍只是黑着臉站在旁邊,對她言聽計從。
孫柔槍已經昏迷了過去,兩頰、左右太陽穴還有天靈蓋四周的皮膚都在輕重不同地震顫着,那一定是蠱蟲吸收不到營養後的躁怒所致。
“我們出去等你,一切拜托了。”夏雪彎下腰,在孫柔槍手背上輕輕一吻,低聲安慰,“小弟,父親的在天之靈會保佑我們,一直到完成那件事,不要怕。”然後,她跟梅天蠍都退出去,用雪塊将剛才的兩個洞重新封堵上。
上乘氣功裏的無形氣箭妙用無窮,但每次發功後,都會讓我的身體極度疲倦,抵抗力降到冰點。假如邵節、司馬鏡在,一定會阻止我出手救人,畢竟這是在雪域高原地區,接下來不知會遇到什麽複雜情況,而且我救的是五花神教的邪派高手。
“為了夏雪,暫時顧不了那麽多了。”我抓起一把雪,在自己微微發燙的前額上搓了搓,雙手扣住孫柔槍的太陽穴,陡然提氣,十指像輪彈琵琶一般在他頭部的三十幾處穴道上飛速地點了過去,以此來封閉腦部的血液流動,逼迫裂頭蠱蟲騷動不安,顯露形跡。
驀地,孫柔槍額頭的傷口深處,有條隐隐約約的紅線閃過。我不敢怠慢,右掌啪的一聲拍中了那條傷口,掌心裏的氣箭洶湧發出。孫柔槍的震顫越來越強烈,如果不是事先封閉了他的頭部穴道,裂頭蠱就會沿着血脈亂竄,甚至有突破喉關、直撲心髒的糟糕後果。
誰都知道,發狂的蠱蟲一進入心髒,這個人就非死不可了。
再過了三四分鐘,孫柔槍的身體一下子放平,不再掙紮。等我拿開右掌時,他慢慢睜開眼睛,漠然地望着我。
“熬到出藏,然後找家大醫院動手術,把體內的蠱蟲和蠱毒完全清理一下吧。以你現在的體質,已經無法煉蠱,再勉強支撐下去,只會害人害己。”我向他提出善意的忠告,一切都是看在夏雪面子上。
“有的人活着,其實他已經死了,就像我。煉蠱師是沒有未來的,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但是,一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總得要追求一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無論如何,我欠你個人情,謝謝。”他清醒了許多,揮起袖子,擦掉臉上的雪水。
我們推開積雪,一前一後走出石室。大雪仍在肆虐,守候在門外的夏雪、梅天蠍、邵節、司馬鏡都幾乎變成了雪人。
藏地的暴風雪之夜給人以極其恐怖的感覺,天幕如淺灰色的穹廬倒扣下來,斜飛橫飄的巨大雪片在低溫裏變得又冷又硬,撞在我的臉上,發出冰片碎裂的嚓嚓聲。風聲比狼嗥更凄厲,在山梁上、山谷底翻滾呼嘯着,周而複始,一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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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風,你怎麽樣?”邵節搶上來,氣急敗壞地叫着。
我疲倦地擺擺手,走向我們居住的石屋,雙腿灌了鉛一樣,似乎有幾千斤重。石屋裏已經生起了炭火盆,旁邊的酒精爐上還溫着一壺咕嚕咕嚕冒泡的黃酒。一踏進門,我便不由自主地雙腿一軟,倒向右面的地毯,連擡腿脫靴的力氣都沒了。
有人跟進門來,幫我脫去靴子,把我拖向火盆旁。溫暖的火光在我眼前跳躍着,混混沌沌的腦子裏重複默念着“香雪海”三個字。我将叔叔的日記本與夏雪一行緊密地聯系起來,感覺自己正在接近謎題的答案。
“喝杯黃酒暖暖身子吧。”那人在我耳邊低語,一只小小的瓷杯送到我嘴邊來。
“香雪海……”我自語着,就着那人的手喝酒。
“天亮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切。你救了小弟,就等于救了我們全家的希望,謝謝你。”那竟然是夏雪的聲音。
“香雪海……叔叔……”我無法驅逐睡意,在她的臂彎裏虛弱地伏着,閉目昏睡過去。
這是無夢的一夜,當我醒來時,火盆就要熄滅了,只剩下微紅的火炭冒着淡淡的白煙。我枕在夏雪懷裏,她無力地垂着頭,長發披散下來,罩在我的臉上。
屋外的暴風雪停了,四周死寂一片,聽不到任何人語。
我凝視着她的臉,真想讓自己的眼睛變成數碼相機,把她的這一刻捕捉下來,永遠定格在圖片上。港島美女如雲,跟那些女孩子在燈紅酒綠下的浮躁交往,卻比不上昨晚困境中夏雪的輕輕一瞥。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已經被她俘虜。
“香雪海,就是我母親的名字。小弟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她抛下父親、抛下我們三個義無反顧地入藏,然後就再沒回來。父親臨終時,要我們一定找到她,親口向她要一個抛棄我們的理由。所以,我們來了,不達成使命,就不再回頭。幸好有你救了小弟,否則,那兩顆子彈殺死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我們全家人的希望。”她沒有睜眼,低聲敘述着,中間不停地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嘆息聲。
普通人癡迷于進藏朝聖的大有人在,有據可查的記載顯示,全球各地每年都有人因西藏朝聖而皈依藏傳佛教,成為雪域活佛弟子中的一員。我猜她的母親也會是這樣的情況,努力尋找的話,一定能得到線索。
“我們三個的名字,是用父親的姓氏加上母親名字的拆分組合而來,分別是夏香、夏雪、夏海。大哥、小弟放棄人生夢想,輾轉加入五花神教,成為當今最優秀的煉蠱師,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克服前路上的險阻,見到香雪海。”她直呼母親的名字,就像孫柔槍重傷時,也只叫“香雪海”,而不是“母親”兩個字一樣。
“能幫上忙,我很榮幸。”我掙紮着起身,頸、腰、膝三處像被加上了強力的鋼箍,不敢用力,骨肉生疼。
“我真的很感激你,卻找不到致謝的恰當方式,因為我一無所有,什麽都不能給予你。而且,陳先生,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她還沒說完,屋外響起了“啪啪”的擊掌聲。
“小雪,你們醒了嗎?我有事要說。”梅天蠍的聲音傳來。
夏雪啪地擊掌,梅天蠍應聲掀開門簾進來,身上帶着濃重的寒氣和刺鼻的血腥氣。他鏟起七八塊木炭倒進火盆裏,借機向屋裏掃了幾眼。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他的懷疑自有道理。
“說吧。”夏雪臉上的緋紅迅速退去,再次變得冷靜如冰。
“我追擊到左右山梁頂上和三條山谷深處,行程百裏,殺敵七十。他們的确是神槍會的人馬,分為三個戰鬥小組,其中一組裏就有射中小弟的那名狙擊手。奇怪的是,三組人馬彼此并無聯絡,執行的是完全不同的無目的搜索任務。”梅天蠍蹲在火盆前,用火鉗翻動着木炭,石屋裏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他們有沒有供認那京将軍的真實企圖?”夏雪皺眉,忽而向我一笑,“陳先生,這就是我的大哥夏香,只不過那名字已經很久沒人叫過了,除了我們兄妹自己。”
江湖人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去更改姓名是常事,我向他伸出手:“幸會。”
有夏雪在場,我暫時不必戒備對方的蠱術,這一下反而讓梅天蠍有些不好意思,用力握着我的手:“陳先生,謝謝你救了小海。”
夏雪的故事并沒有講完,如果有時間,我很願意完完整整地聽一遍,然後從中找出可以借鑒的東西來。
兩個人同時起身向我告辭,剛一出去,邵節便急不可耐地沖進來,望着靠在牆上的我一聲長嘆:“銷魂蠱,陳風,你中了對方的銷魂蠱了,知不知道?”
我吃力地盤起雙腿,調勻心神,用打坐練功來恢複元氣,并不理會邵節在說什麽。
司馬鏡稍後才踱進來,摘下墨鏡,用力搓着自己的臉,嘴裏呵出一道又一道白汽。
穿過門簾的縫隙向外望,雪域山川一片銀白,如起伏的銀龍,壯觀之至。可惜,我無力也無心觀賞風景,暫時只能待在屋子裏。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被引到路西的石屋後面去了?陳風,多加小心,凡事大家多商量,千萬別中了人家的圈套。等下午葉天到了之後,咱們再合計合計,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夏雪那隊人。”司馬鏡老謀深算,沒有指責我的過錯,卻對老僧的身份産生了重大懷疑。
雪後的山路非常難行,葉天恐怕不會如期而至,如此一來,隊伍在這個山谷裏只怕又得多耽誤一些時間了。
午餐的時候,嘉措頓珠送過來一瓶土釀的青稞酒,那是昨晚請他喝酒的回禮。
“陳先生,我的人手邊有些不太值錢的古董,如果您有時間的話,請飯後幫我看一看好嗎?我想收購上來,下次帶回尼泊爾去賣。”嘉措頓珠一邊問我,一邊不好意思地看着另外兩個。他是至為淳樸的老實藏民,這種外人看來最普通不過的販賣生意,他做起來都會心虛不已。
“好。”我簡單地回答。元氣恢複極慢,我除了身體倦怠之外,說話的力氣也不多,只是憑着一口真氣強硬支撐着。
嘉措頓珠喜上眉梢,連連向我鞠躬,然後退了出去。
上午,我已經簡單地向他們兩個說了夏雪的情況,藏地尋母是個比較容易相信的理由,連司馬鏡也暫時挑不出什麽毛病來。現在,瑞茜卡那邊的資料搜集工作成了重點,唯有加上資料的印證,才能得出正确的結論。
吃過午飯,我穿大衣和靴子的時候,才發現昨晚夏雪已經烤幹了它們,不禁有一種難言的甜蜜浮上心頭。
石屋外面,陽光照在漫山遍野的銀色雪被上,分外耀眼。向北面看,大雪掩蓋了道路,山梁像一條裹滿了白砂糖的面包卷,橫亘在那裏,絕難翻越。
“陳先生,在這裏。”嘉措頓珠在一間石屋前向我打招呼,手裏提着一個髒乎乎的羊皮口袋。我們一起進了那間屋子,地上沒有氈毯,只鋪了一層幹草,冷冰冰的。
嘉措頓珠打開口袋,取出一張生滿了綠色銅鏽的面具,滿懷希望地遞給我。
那是一張被捶打成凸目、裂唇的神像,表情兇惡,三顆獠牙直伸到嘴唇外面。
“陳先生,這東西能夠換多少錢?值不值得帶到尼泊爾的古董市場上去?”嘉措頓珠只關心這一點。
我反反複複地觀察面具,它的背面錾刻着無數句排列成圓環狀的六字真言,筆觸造型都與常見的西藏法器迥異。
“把它賣給我吧,開個價,回頭我簽張旅行支票給你。不過,你得告訴我它是從哪裏來的?”由加德滿都上路時,嘉措頓珠的行李很簡單,絕不會帶有這種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從路上撿來的。
“五千人民幣,可以嗎?”嘉措頓珠的臉又紅了,那是極度心虛的表現。
“它是哪裏來的?”我點點頭,表示那個價格沒問題。
“是一位老人給我的,就在路西面最北邊的一座石屋裏,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有了我的收購承諾,嘉措頓珠的情緒空前興奮,馬上帶着我出門。
由路西向北,踩着厚厚的積雪走了一段,前面是一間門口又矮又窄的石屋,門口挂着破舊的灰色布簾。
“我自己進去,你去忙吧。”我阻止嘉措頓珠繼續前進,像他那樣淳樸的藏民會在任何場合忍不住畫蛇添足地多話,好心辦了壞事。
“請進吧年輕人,我看到你了。”屋裏的人開口了,竟然是蒼老而親切的漢語。
我挑開門簾,彎腰進屋。黯淡的光線下,一個披着灰色氈毯的人縮在屋子的西北角,舉着一只手向我揮動。屋子裏飄蕩着淡淡的羊膻氣,不過還能勉強忍受。
“年輕人,看看你的腳下,那裏有一個難以破解的迷宮。我的規矩是,只要走過迷宮,就可以得到一件禮物。那個藏民向導已經得到了,你也一樣。”他的聲音嘶啞滄桑,像是一架經歷了長久歲月的管風琴,每一個音符裏都飽含着生活的艱辛。
我伸腳掃去地上的幹草,一個縱橫各有八格的巨大正方形鋪滿了地面,每一格裏面都寫滿了藏語的符咒。
“我不是來走迷宮的,也不想要禮物。老前輩,你是來自藏地之外嗎?能否請教幾個問題?”我想看到氈毯裏面躲着的那張臉,而不是被故弄玄虛的人任意捉弄。
“走過迷宮,就可以得到一件禮物,當然就可以任意提問。”他把氈毯裹得更緊了。
我低頭細看,每一格的文字都是取自于西藏佛教高僧布頓大師《佛教史大寶藏論》中專述的“降魔成佛事業”一節,慢慢連綴起來,就是一篇完整的故事,大意是:“所有藥叉鸠磐荼、魔候羅伽及羅剎、食肉鬼衆并魔屬,齊來顯現極惡相。菩薩雖見許多兇殘極惡形象,但仍如偈句所說‘釋迦太子證諸法,依緣所生無實性,心如虛空泰然住,雖見魔軍亦不迷’。于是魔王從右方命令一切迷人悅意的魔女,從左邊發起一切令人可怖的魔類向菩薩進攻,所有魔軍射向菩薩的各種軍器,不僅未傷害菩薩,而且變成花朵。”
藏民把佛經視為無上珍寶,不敢踐踏塗損,如果我向前邁步,就等于踏在經文上。眼前不是迷宮,而是讓人犯下嚴重錯誤的圈套。
我不想多事,雙手在胸前合十:“前輩不肯賜教的話,我就告辭了。”
呼的一聲,氈毯裏的人彈躍起來,封住門口:“不許走,既然來了,為什麽不走迷宮?”
我忍不住冷笑:“迷宮即是經文,在藏地做踐踏經文的事,豈不是對藏傳佛教最大的亵渎?老前輩何必強人所難?”
那人驚呼了一聲,披着的氈毯落地,露出一張枯瘦到極點的老臉來。
“什麽?什麽經文?明明是班嘉仁吉大師布下的迷宮,能夠考驗朝聖者的無上智慧,你在胡說什麽?”他開口說話的時候,深凹的兩腮一鼓一鼓的,翻白的雙眼也在叽裏咕嚕地轉個不停,竟然是個什麽都看不到的盲人。
我失望地搖頭,不想跟他争辯,懊悔自己又在浪費時間。
“年輕人,跟我來吧。”那人重新拾起氈毯,遮住了瘦如竹竿的身體。當他彎腰時,我看到他的太陽穴、天靈蓋都深深地凹陷,那是內家武功練到極致時的表現。剛才他瞬間移動封住門口,也是絕頂輕功的一種表現。
“去哪裏?”我暗地裏戒備。
“去見班嘉仁吉大師。”他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瘦得近乎透明的雙耳奇怪地抖了抖,微微地點點頭,“年輕人,你到底是什麽大人物?後面竟然有如此多的跟蹤者?”
毫無疑問,邵節、司馬鏡最擔心我一個人出來遭遇不測,必定會跟出來看看。
啪的一聲,那人閃電般地出手,一下子擒住了我的右腕。
我急促地提聚內力,要震開他的手,卻發現對方的內力強悍至極,根本容不得我反擊,瘦如鳥爪般的五指合攏成一把鋼鈎,死死地扣在我的腕骨上。
“走吧!”他低叫了一聲,拉着我出門,迅速右轉,奔向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谷。我身不由己地被他扯着飛奔,起初還能施展輕功跟着他跑,到後來,不自覺地雙腳離地,像只紙鳶一樣淩空飛翔。
“喂喂,你要帶他去哪裏?停下,停下……”邵節的聲音越來越遠,來不及開槍,我們已經離開貝夏村五百步之遙,子彈也追趕不及了。
那人的內功的确了得,帶着我飛奔了超過半小時,仍然不見絲毫減速,一直跑到山谷裏的一堵青色石壁前,才停止腳步,發出一聲龍吟虎嘯般的吼叫。他放開我的手,向石壁頂上望了望,陡然騰空而起,躍起五米左右,左手抓住了一條岩縫,右手化成鶴嘴形,在石壁上狠狠地鑿了七八下。石屑翻飛之間,石壁上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洞。
“大師,大師。”他大聲叫着,右手連摳帶扒,黑洞擴展成了半人高的石龛。
“年輕人,上來啊,大師在這裏!”他翻身進了石龛,回頭向我招呼。
在內力沒有受損之前,我完全能夠輕松地躍上去,但現在卻非常困難。
“上去幹什麽?”我跺了跺已經麻木不仁的雙腳,手、臉、耳朵都被凍僵了,每搓一下都疼得厲害。
“大師在這裏,他說過,誰能破除禮物的誘惑,而不去踏足六十四格迷宮踐踏活佛經文,就是他要等的那個人。”那人一邊解釋,一邊翻身躍下,抓着我的胳膊一起飛上石龛。真想不到在藏地群山之中還隐藏着如此高明的武學大師,我到現在也唯有連連苦笑而已,在他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石龛只有兩米的進深,那人彎腰向前,雙掌猛劈在正面的石壁上。嘩啦一聲,看起來堅不可摧的石壁坍塌下來,露出了後面的一條幽深甬道來。這次,那人一直扣住我的手腕快步前進,大約在一百步之後,我們面前出現了一間寬大的正方形石室,長、寬、高都至少超過五米,一個銀色眉毛、銀色胡須的極老藏僧打坐在石室正中,肩上斜披着紅色袈裟,手裏握着一只古銅轉經筒。
“大師,你要的人帶來了,你的承諾什麽時候能夠兌現?”那人不住地大呼小叫,繞着老僧打轉。
我感到一陣眩暈,倚着石壁慢慢坐下,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間空曠的石室。
藏僧将自己封閉在兩重石壁的後面,應該是在閉關修行某種高深的佛法。藏傳佛教弟子的修煉過程中,“閉關”是一段必經之途,從古到今,有成就的大德高僧,無不經過閉關修行。閉關可以洗心滌慮、止語斷惡;專心求道、快速成就;功德巨大、利益無窮。
“閉關”的要求是:身居密室或深山岩洞、僻靜無人攪擾的房間,斷絕會客,清淨眼耳等六根,集中精力修持瑜伽行、觀想、誦咒、念佛、念經、禮佛、拜經、忏悔等,完成規定程式,獲得相應的成就。從閉關時間分,有七日到二十一日的“日關”,有一月到五六個月不等的“月關”,還有一至三年的“年關”。從閉關環境分,有在不見光的暗室中修的“黑關”和露天陽光下修的“白關”,有室內修的“內關”和野外墳場、泉頭等處修的“外關”。
叔叔曾經到過黃河北岸十多公裏的小積石山丹鬥寺,那裏是西藏佛教後弘的發祥地,一直是名派信徒向往的佛教聖地。丹鬥寺東側,險峰林立,循崎岖山徑東行一公裏,就能到古之央鬥靜房和特巴靜房。《安多政教史》載,明萬歷年間,三世達賴索南嘉措來丹鬥寺駐錫,曾啓開央鬥地門,該地多天然生成之佛菩薩及八吉祥瑞物形狀之石,原來香火極盛,歷史上不少藏傳佛教高僧曾到此閉關靜修。
“不知道是何方高僧,竟然在這種荒山野谷中自閉于石壁中修行?”我不免暗自狐疑。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那人突然解掉氈毯,盤膝打坐,雙掌莊合在胸前,神情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