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會再見

“未來的老婆？”郝嚣張看着蘇木漸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戲谑一笑，看好戲地說，“遇見他們倆的時候我就覺得蘇木對朝顏有意思，沒想到單獨相處了一晚，兩人的感情就突飛猛進了。”

這話他是故意說的，不出所料，女生垂在腿邊的手猛地收緊，郝嚣張甚至能夠想象得到指甲陷進掌心裏的疼痛感。

“蘇木對她，只是感激之情罷了。”趙曉芸很快鎮定下來，坐回原位，恢複了沉默的姿态。

郝嚣張感覺靠在自己身上的女生微微動了動，低眉一看，瞧見她眼角盈盈的光，原來方才，她也醒着啊。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郝嚣張對于這個壞脾氣的小姑娘表示深深的同情。

求而不得，是世上最錐心的一件事了。

**

夜晚的風刮得落地窗震震作響，一間歐式裝潢且富有年代感的卧室裏，點着柔和而溫暖的光。

黑衣男子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朝顏的額頭，在觸到一片滾燙後又繼續将浸泡過冷水的濕毛巾貼在她的額頭上。

視線一路向下，落在右臉頰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處。

他手指一頓，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臉頰，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那條凝固了的血紅。

似乎是他冰涼的手指太過舒服，熟睡的人忍不住往他手上蹭了蹭，男子立刻如觸電般地将手收了回來。

坐在床邊，淡漠如水的面容上竟閃過一絲慌亂。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觸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過往的歲月裏，他總是漠然地看着那些人來了又去，看着這座島因為那些人而越來越龐大。

他記不得自己是從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又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像是天生就屬于這裏一般，與孤島相依，被孤獨相繞。

其實一開始他并不打算接近她，所以才會在她闖入自己家中來的那一晚慌亂地點滅她的意識，将她送到山下，直到她的同伴找來，才轉身離去。

可第二次，卻瞧見她奮不顧身地沖進海裏，他終于還是沒忍住，出手把她給拉了回來，甚至替她找到了那個玫瑰粉的寶貝。那之後他懊惱了一夜，恨自己的沖動，不理智。

本想着再也不出現，今天卻還是忍不住把暈倒在海邊滿臉是血的她給帶了回來。

他到底，在做些什麽？

放在膝蓋上的手松開又握緊，握緊又松開，還是等她醒來後趕緊把她送回去吧。

朝顏睡得很不安穩，身體像是一半浸在水裏，一半埋在火裏，忽冷忽熱。

她正做着一個夢，夢裏二次元的男神向她伸出手來，背後是漫天大火，和正在崩塌的建築物，男神站在海裏，聲音低沉似海：“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她疑惑地轉過頭去，那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街道，走過無數遍的路，欣賞過無數遍的風景，此刻卻湮沒在一片火光之中。

“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這裏，我可以離開。”男神的聲音透出寂寥。

朝顏一個着急，三步跨作兩步飛奔到他跟前，緊緊拽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

她不要繼續待在這個充斥着虛僞、背叛、欺騙、醜陋的世界！

“不要……走……”床上的少女掙紮着伸出滾燙的手将他拽住，被她拽了個猝不及防，黑衣男子渾身一僵，本能地将她甩開了。

而朝顏的夢，也在這一刻結束了。

眼皮觸到外界的光亮，身體感覺到了床的柔軟，也察覺到了額頭上的冰涼，以及右臉頰灼燒般的疼痛。

艱難地睜開眼，模糊中瞧見一個人背對着她坐在床邊，黑色絲質襯衣，袖口鑲着一枚幽藍如海的寶石。

“是你......”認出了這個人就是之前幫她找回手機的黑衣男子，朝顏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語氣也透出一絲安心。

男子僵硬地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就這麽走了出去。

朝顏因為發燒渾身軟綿綿的，只說了這麽一句話又很快陷入沉睡。

卻不知躲在門外的男子此刻正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思想鬥争——

送她走，還是留下她？

糾結了一夜，第二天黑衣男子還是不受理智控制地拿了“早餐”給她。

朝顏看着盤子裏月白色的果子，愣了半晌。

她來到這座島上每天就是烤魚烤魚烤魚，冷不丁瞧見了水果，就仿佛是餓了一個星期的乞丐見到了烤雞腿一樣激動，也不管這種從來都沒見過的水果到底有沒有毒，拿了便吃。

一口咬下去，迸出甜甜的汁液和柔軟的果肉，朝顏忍不住贊道：“這是什麽果子，真好吃。”

男子不自然地別開臉，解釋說：“半月果，靠吸食月光而活，半個月結一次果。”

“這島上還有這種東西？我之前都沒見到過。”朝顏去過幾次樹林除了黑色的葉子和泥土外，一丁點月牙白都沒瞧見過。

“只有這座山上有。”男子說了這話，才讓朝顏明白過來，自己正身處那座古宅之中。

回想起昨天自己暈倒在海邊的情景，朝顏趕緊道謝：“雖然素不相識，你卻幫了我兩次，謝謝。”

男子低眉看着她，沒有說話。

朝顏想了想，又伸出右手，怕弄髒了面前這個擁有絕色容顏的美男子，她趕緊用毛巾擦了又擦，這才重新仰起臉：“我叫朝顏，你呢？”

男子盯着她伸過來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學着她的樣子也伸出右手來，懸在離她五寸之遙的地方：“薄夜，我的名字。”

朝顏傾身上前，牢牢握住他的手，在他驚疑不定的眼神中綻開一抹笑容。

吃過早飯，朝顏摸了摸已經不燙的額頭，想到自己不見了可能會讓其他幾個人着急，便準備就此告辭。

走到鑲在牆上的魔幻風大鏡子前，她特意看了看臉上的傷，雖然薄夜及時替她清洗了傷口，傷口經過一晚上也慢慢在愈合，但殷紅的傷疤看上去還是讓人心顫。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尖銳的疼痛從被觸碰到的地方傳來。朝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注意到有人在看她，朝顏尴尬地收回手，想起什麽似的問他：“你知道離開這座島的辦法嗎？”

薄夜眉宇間浮出一抹褶皺，涼薄的唇瓣緊繃着，顯然朝顏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如果你知道的話也不會待在這裏了吧。”朝顏的聲音透出一絲落寞，看來她臉上這道疤是跟定她了呢。

難受了一會兒，換上平靜的表情同他道別：“我要去找我的同伴們了，如果我們找到了離開的辦法，一定也帶你走。謝謝你的出手搭救，還有美味的半月果。”

“我送你。”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古宅大門口，薄夜對着她踟躇的背影說道。

原本磨磨蹭蹭走出幾步的朝顏猛然回過身來，眉梢染着淡淡的欣喜：“好。”

薄夜腰間還是別着那把佩劍，純黑劍身，劍柄處一塊十字架形狀的黑曜石，此時他已經披上了黑色長衣，舉手投足之間都透着一股末代貴族般氣息。

朝顏正想着他要怎麽送她回去時，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少女頓時從頭紅到腳，腦子似乎比昨晚發燒還要不清醒。低頭窩在他懷裏，不敢擡頭去看那張風華絕代的臉。

直到他在海邊停下，朝顏才回過神來，盯着腳尖道謝，末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還會來找我嗎？”

薄夜擡起的腳一頓，抿了抿唇，聲線涼薄地回答她說：“不會。”

這兩次的出手相救的行為已經反常得不似他了，所以今後還是不要和她有瓜葛的好，畢竟她遲早是會消失的，化作沙粒，成為這座島的一部分。

壓下心底莫名的失落，朝顏勉強笑着同他道別：“那，再見了薄夜。”

他像是忽然從銀河墜落凡間，誤入她世界裏的一粒星，在她掌心留下一片光，如今又消失在洶湧卻寂寥的海潮聲中。

朝顏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不知為何，心裏湧起的失落感竟比手機掉進海裏時還要強烈，強烈到她有些後悔從古宅離開了。

正失神地站着，背後忽然傳來誰欣喜的呼喚：“朝顏！”

拉回飛遠的思緒，朝顏回眸，蘇木的面容闖入視線，接下來的畫面就仿佛慢鏡頭般，蘇木扔下已經燃盡的火把，朝她狂奔而來，如玉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進懷裏，顫聲道：“終于找到你了！”

朝顏瞧見走在蘇木後面的陳傑尴尬地停了下來，她頓時也尴尬得耳根發燙，用力地推了推蘇木，卻沒能推開。

對方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般，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蘇木同學，你這是性.騷擾。”朝顏無奈地說。

蘇木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輕笑着說：“你是我未來的老婆，不算性.騷擾。”

“我可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朝顏不知道這位男神又在發什麽瘋，無奈得直嘆氣。

誰知，蘇木卻擡起臉來，握住她的肩膀，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和煦如春風的笑容：“我昨天說過，朝顏如果毀容了，我負責娶你。”

朝顏伸手遮住右臉頰上的傷，惱怒地瞪他。

誰知蘇木不怒反笑，擋開她的手，盯牢她的眸子，一字一句認真地說：“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朝顏難堪地又想伸手擋住臉，她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很醜很猙獰。

可蘇木卻抓牢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溫暖，亦如他眉眼處蕩漾的溫柔：“無論你毀容與否，我都要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寫得太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