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

顧笙看戲不嫌熱鬧大, 繼續笑說:“那我待會多吃幾顆, 與你住在一起幾月都不曉得你會做這些小玩意。”

韓元輕咳嗽一聲, 看向自己夫人:“不是人人都只記得舞槍弄棒。”

顧笙瞪他:“你不樂意?”

韓元讪讪道:“樂意之至。”

衛長寧聽她二人的話, 不禁笑了笑,當年皇祖父替她選王妃, 她本不願意的;誰知顧笙找到她, 提議假成親, 又将她心屬韓元、父母瞧不起韓元官職低的事情說出來。

兩人都是無可奈何, 一拍即合,代王妃的名分就定了下來。

顧笙眼尖地瞧到衛長寧在笑話她, 不樂意地喊話:“衛世子在笑什麽?”

衛長寧汗顏, 這個顧笙怎地總是捉弄她,她的湯勺裏剛舀了顆芝麻餡的湯圓, 就道:“湯圓很甜, 韓夫人可以多試幾顆。”

君琂不喜甜食,吃了幾顆就放下,側眸見衛長寧吃得很開心, 她多看兩眼, 顧笙察覺道:“衛世子何時回家,我瞧着衛國侯挺心急的。”

韓元不知道顧笙的話意,提及的衛國侯最近春風得意, 關內糧道的差事落下來,整個衛家都樂得很。他不經意間拆了自己夫人的臺,道:“他心急是假, 高興關內糧道是真。”

顧笙微眯着眼睛去看着韓元,桌底下踢了一腳,示意他別說話,一開口就拆臺。

君琂也知曉此事,衛懷慎私底下依附藺相,會得到這個差事也是必然的事情。幾位殿下争相着去拉攏藺相,但是忘記了皇帝一直忌憚他,因此,所有的招攬都是暗地裏進行的。

衛長寧對于父親的争奪之心也是明白的,他攀附旁人借以提高衛家的權勢,本就是人心所向。她沒有參與這個問題,靜靜吃着湯圓。

帝黨、皇子黨加上藺相一黨,在朝堂上算是三足鼎立,可細細看去,沒有人占得頭籌。皇帝總攬朝堂心思很是明顯。清楚朝中隐秘動向的人都知道,藺相把持着軍事、官員調任等,與皇帝有叫板的資格。

君琂所做的便是将這些朝政慢慢回歸皇權,藺相不會坐以待斃,勢必又要掀起不見血的風暴。

衛家攀附藺相,等于站在君琂的對面,而衛長寧又是世子,兩相比較,顧笙才會有問起這個‘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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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璇将最後一份冒着熱氣的湯圓端上來,顧笙笑道:“太傅這份湯圓包的白白嫩嫩,挺可愛的,就是不知味道怎麽樣。”

這些話意有所指,白白嫩嫩、味道怎麽樣,林璇本能地去看着衛長寧,默默退了出去。

侍女替衛長寧布置了一份,顧笙瞧着衛長寧唇紅齒白的模樣,又看着君太傅正襟危坐,心中狐疑更深,君琂無故将人留在君府,男子扮作女子,其間含義深厚。

晚飯後,君琂将韓元夫婦送出去,路上顧笙先道:“太傅這是将人當作代王殿下了?”

君琂一怔,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身體變得有些僵硬,解釋道:“衛長庚與我有恩,她有危難,我自然不能旁觀。”

侍女提着燈火走在前面,映着石子路通亮,顧笙認真道:“太傅,非我多話,你要看清楚,那個男子是衛國侯府世子,不是代王李齊。”

君琂淺笑,看着侍女手中的燈籠,淡淡道:“想錯了,衛長庚在我眼中只是個善良的孩子,你切勿想多了。”

這麽心口不一,顧笙無奈道:“太傅勿要陷進去,衛長寧許是良人,但你二人身份好像不合适,就算你二人有心,衛國侯也不會同意的,家族聯姻歷來是使命。”

君琂沉默,送她至府門口。韓元在馬車旁候着,扶着顧笙上馬。馬車駛動後,韓元先道:“你覺得她二人在之間關系不正常?”

顧笙斂去嬉笑的情緒,眸色如深,低聲道:“衛長寧這個人總覺得不像表面這麽簡單,似有所圖謀,就憑她那張臉,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去查查她的身份,君琂深陷其中,總不是好事。”

韓元覺得查查也是好事,旋即應下了,世家大族的後院本就很複雜,但都有漏處。

*****

年底的時候,長安城的街頭很熱鬧,游子歸鄉,等着團圓的除夕。

沈從安說讓衛長寧年前回家,也沒有食言,在臘月初的時候将她眼睛治好。衛長寧睜開眼的第一眼就看了自己居住的屋子,滿目粉色,遍處都是女兒家喜愛的擺設。

榻上的镂空香球時不時地在眼前晃動,她半日沒有反應回來。

沈從安很滿意自己的醫術,捋着自己的胡子,眯着眼睛笑道:“小姑娘你這雙眼睛肯定比以前還要好,看書的時候一目十行都不成問題,老夫這個醫術可是長安城一絕。”

衛長寧回過神來,眼眸帶着迷惑,“沈大夫也是長安城的人?”

自誇過頭的沈從安神色一之滞,轉身收拾自己的藥箱,道:“讓老夫自己得意下也不成,你這個娃娃太不給人面子,下次老夫也不會給你治病了。”

衛長寧怔忪,她就随口問了一句罷了,眼瞧着沈從安背着藥箱離開,無論怎麽喊都請不回來,真是随性的大夫。

離開棠居的沈從安要離開長安,自然需要向君琂辭行。他是被陸琏綁來的,陸琏與他有些恩情,當日在小地方開藥館被市面上的小流氓搗亂,是陸琏替他打退,才換來他的清淨。

君琂在書房整理公文,皇帝給她安排不少事,既然食君祿就該盡心辦事。聽聞沈從安要離開長安,她淺笑着從桌上取過一封信遞給他,誠懇道:“我希望沈大夫可以留在長安,你的後顧之憂,我會替你排除。”

沈從安挑眉,接過君琂手中的書信,怔怔地看着眼前女子,那雙平常溫柔似水的眸子,此時泛着一種冷冽的笑意。她不是尋常女子,心思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還要深沉,他将書信握在手裏,冷笑道:“我好心替太傅救人,太傅卻命人查我,這就是你的禮賢下士?”

“我很抱歉,因為你知道她的女子身份,故而我需要留心。”君琂略帶歉意。

沈從安哼了兩聲,将書信丢還到桌子上,頗為不樂意,“那太傅想怎樣,将我送去衛國侯府給衛懷慎?”

“與我無益。”君琂笑說,眸色如常。

“那你到底要怎樣?君太傅的心思太過怕人,我這等小民猜不透。”沈從安諷刺她,為官之人念的都是前途權勢,怎麽會顧及旁人的性命。

君琂搖首,道:“我只想當年沐雲為何要讓女兒代替兒子,兩個孩子就算是孿生也會不同,如何瞞天過海的。”

沈從安是沐家的大夫,跟着沐雲多年,在真的衛長庚死後,就是他移花接木,讓人以為死的是衛長寧,事後遠離長安。但孩子總有不同,特別是衛長寧眉梢的朱砂,輕易瞞不過去的。

“你以為衛長寧的朱砂是天生的?真正天生有朱砂的是衛長庚。我當初費了番心思才以藥水畫出來的。”沈從安臉色鐵青,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大多或死或離開,根本不會再有人懷疑。

君琂與衛長寧親密接觸過,那顆朱砂就像是天生的,水洗不去的,想來不會有問題。她點頭,道:“太傅府缺位府醫,銀錢随您開,您的醫術精湛,我信任您。”

她禮賢下士的态度,讓沈從安心裏微微好受,心裏将陸琏那個混蛋罵了數遍,他依舊不想應承,他孤身一人,也不怕君琂拿家人要挾他。

沈從安默然不應,君琂又道:“您已經出不了長安城,不如待在君府,衣食無憂。”

這個女人威逼利誘,什麽手段都用上了,沈從安氣得指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甩袖離開,跨出門檻的時候不忘言道:“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守在門口的林璇莫名被他罵了,心中不解,走進書房,道:“沈大夫同意了?”

君琂眼中閃過一片陰暗,道:“他不同意也不能離開,你明日送衛長寧出城,我已經送信去衛國侯府,讓侯爺去城外接人。”

林璇俯身稱是,她也知道衛世子是女子,衛家方寸之地日日演大戲,水也不淺。

*****

衛長寧複明的第二日,林璇就提出送她回府。她點頭同意,既能傷好就不好賴在君府。

林璇為了防止再半路出現差錯,親自跟着衛長寧的馬車去城外,只是來接人的竟然不是衛懷慎,也不是侯夫人,而是個半大的孩子,侯府庶出的三小姐衛歆。

元安見到衛長寧,滿腹苦水,若不是旁人在抱着他家世子哭一哭,這些日子到處找她,腿都跑細了,好在人是平安的。

衛歆過年才十五,一身杏色織錦緞花棉衣,小跑過來的時候似個蝴蝶,眯着小眼睛将衛長寧打量一眼,笑道:“我就知曉大哥哥會逢兇化吉,平安歸來。母親說您身上黴氣太重,主動替你納了通房,給你沾沾喜氣。”

“納通房?”衛長寧粉妍的面容上一雙眸子驚得忘了轉動,腦海裏第一反應不是回去後如何要面對,而是君先生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生氣。

躲在一旁的林璇微微勾了唇角,衛家這個世子着實有趣,侯夫人給她納通房,想來也不是什麽好心,多半是安插人罷了。

一切與她無關,她笑笑就帶人策馬離去。

這廂,衛長寧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衛歆不明白她怎地就變臉了,嘀咕道:“母親給二哥哥納通房的時候,他高興得很,怎地到了大哥哥這裏就變了。”

衛長寧眸光深幽,魏珺這是打算塞個女人給她,讓魏明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回去的路上,衛長寧沉默不語,吓得衛歆不敢再說話,她咬唇想着母親的話,家和萬事興,讓大哥哥不要計較那些事,她低聲道:“大哥哥,二哥哥現在都沒有進國子監。”

“與我何幹。”衛長寧語氣不善,衛歆膽子小就更不敢再說了,兩人一路上緘默無言。

衛長寧回府的時候,魏珺在門口候着,一臉慈和。見到下車的衛長寧,臉上浮現一層柔和的笑意,親自過去拉着她的手,笑道:“總算回來了,你這不回來吓得我日夜不寧,好在韓将軍說找到你了。”

她端一副慈母的面貌,讓人挑不出錯處來,衛長寧忍了忍,擡眸時魏珺眼中帶着淚,她便笑道:“方才聽阿歆說,二弟還未進國子監,是不是有什麽差錯了?”

若不是知曉魏明的事,衛長寧險些以為她是真心待自己,可惜不是。

衛長寧粉紅的面上極是真摯,魏珺則臉色煞白,有些撐不住,穆大先生的書信送回府裏的時候,侯爺就發了好大一通火,雖說最後被她勸下來了,可進國子監的事還是不行。

國子監祭酒是皇後的兄長,迂腐不通人情,不知從哪知道衡水發生的事,如何都不肯讓衛見緒入國子監。

衛見莳從府裏走出來,一身白衣素淨如雲,站在門口如山水墨畫,袅袅婷婷。輕輕挪到衛長寧身邊,拽着她的衣袖,懇求道:“大哥哥,你能不能放過二哥哥,他是你的弟弟,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

衛長寧淺笑,将她的手從自己袖口拿開,溫和道:“我不明白阿莳的意思,你能否說清楚點。”

魏珺臉色很差,低聲斥道:“別不懂事,你大哥哥才回來,這些事以後再說。”

“以後要到什麽時候,二哥找大哥哥的時間就耽誤很多時間,現在國子監祭酒又收到穆大先生的書信,死活都不肯收他,現如今他整日悶悶不樂,大哥哥闖出的禍事,憑何要二哥背着。”她還是和以前那樣張揚,說話時喜歡給人扣帽子,看起來天真,其實內心毒似婦人。

魏珺臉色繃不住了,門後傳來男人的腳步聲,沉聲道:“都站在門口做什麽?”

衛長寧深深吸了口氣,回身對着衛國侯一禮,“父親。”

“長庚回來了。”衛國侯平靜道,上下将她看了一眼,又移開目光,看着衛見莳隐忍的模樣,目光柔和了些許,摸摸她的頭發,“姑娘家冷着臉做什麽。”

衛見莳要說話,卻被魏珺眼神示意閉嘴,她別扭地站在原地,輕聲道:“大哥哥和穆先生熟,我讓大哥哥求情,再者大哥哥将來會襲爵,二哥只能走仕途,何苦讓二哥無路可走。”

“阿莳。”魏珺冷聲呵斥,歉疚地看着衛懷慎,“都讓侯爺慣壞了,長庚一回來就說這件事,惹得她不高興。”

襲爵一直是衛懷慎心中的刺,當年娶跋扈的沐雲是被沐國公壓着的。沐雲死了這麽多年,留下的衛長庚依舊死死占着世子爵位,累得他與魏珺的孩子跟着後面受罪。

這莫不是沐雲給他的懲罰?他心中冷了冷,深深嘆口氣,道:“國子監祭酒與穆大先生是師兄弟,也算是你師伯,若不長庚去試試?”

衛長庚冷笑,刺殺的事情閉口不提,反倒揪着這件事不放。她眉眼微蹙,略顯為難,道:“長庚與國子監祭酒從未見過,貿然登門恐令人家不喜,再者穆大先生的書信,我也沒有見過,不知信中提了什麽事,不如這樣,我寫信去給穆大先生,讓他出面,您看如何?”

衛懷慎去過國子監,沒有成功反遭奚落,心中也有後怕,聽衛長庚肯開口求助穆闵,他是始作俑者,自然也是解局的重要人。他也就同意了,大方道:“那你快些命人去送信,讓侯府的信使去送。”

“既然這樣,長庚現在回去就去寫信。”衛長寧笑道,轉身帶着元安往浮雲閣走去,眸光暗沉下來。

浮雲閣裏方氏一直在等着,遙遠地就瞧到衛長寧的身影,自己忙走過去,眼眶紅了紅。衛長寧忙道:“乳娘,你看我好好的,就在外面玩了一圈,樂不思蜀,我還怕你罵我就知道玩。”

聽她打趣的話,方氏抹抹淚,上前過去揪着元安的耳朵,罵道:“讓你好好跟着世子,你定然又偷懶了,就知道偷懶,腿都給你打斷了。”

“哎喲、方姑姑不能怪我,我說的話世子都不聽,她就曉得跟着人家君……”

“元安。”衛長寧冷喝一聲,元安立即吓得閉上嘴巴,被方氏揪着耳朵特不敢說話,只道:“好姑姑,元安的微.信公.衆.號  百.合小.說.社.整.理錯,元安混蛋,元安不該把世子弄丢了,您高擡貴手,耳朵掉了就聽不到您吩咐的話的了。”

衛長寧拉着方氏入屋,讓元安回去休息。魏明刺殺的事也不想告訴她,免得她跟着擔心,就只問了通房一事。

原以為她會不喜,誰知道她立即喜上眉梢,歡喜道:“是個可人的小丫頭,我早就給您備好的,不過夫人那裏也塞進來一個。”

“那就是兩人?”衛長寧驚得用手比劃出一個‘二’字,一個就已經很麻煩了,若是兩個,更解釋不清了,她忙哀求道:“乳娘,你把她們弄走,我這個樣子哪兒需要什麽通房。”

方氏道:“為什麽不需要,大唐朝也有女子成婚的,你這個樣子日後肯定娶女子的,只要瞞得好也是可以和男人一樣的,夫人給的那個丫頭,我替你盯着,我那個很多年前就備了,保證聽話,她也知道你是女孩子,不會洩露秘密的。”

衛長寧解釋不清了,便如實說道:“乳娘,我有心上人了,若是她知道我有旁人會不開心的。”

“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通房而已,不是妾侍,哪家都有的。”方氏樂呵呵的,聽聞呆世子有了心上人,直呼夫人保佑。她想了想,又道:“侯爺知道嗎?您過年就十九了,該成家了。”

所以你們就迫不及待地塞了兩個通房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通房,美美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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