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衛長寧點點頭, 方才門前一幕總覺得古怪得很, 多半是林璇做出來的。她在君琂落座後, 将酒分到她身前的盞中, 酒味清和,她試探道:“君太傅認為我适合宸陽公主?”

林璇做事多半是君先生授意的, 衛長寧想到君先生撮合她與旁人, 心中莫名一團火氣, 端起煮好的佳釀, 仰首喝了一口。

她飲酒時微微仰首,露出雪白的頸子, 指尖應發狠而白得如同霜雪, 這樣生氣的動作,看過去就像是自己養的小貓在同自己生氣、耍無賴, 而你只能去哄着。

君琂看她将盞中酒喝盡, 才道:“你若娶李瑾,不是成親而是進天牢。”

衛長寧眯起眼眸,唇角站着酒液而顯得如同抿了胭脂, 紅得誘人, 道:“方才不是太傅所為?”

“誰會在冬日裏命人把水往自己身上潑,世子喜歡潑自己水?”君琂執起酒盞,清澈酒液映着她一雙晶瑩而顯清冷的眸子, 杯盞碰過唇角後,她就頓住,對于陛下賜的酒, 宴上飲過,這酒氣味不同。

她将酒壇拿過來,看到壇底禦賜的标志,道:“這酒當真是侯爺交于你的?”

暖閣裏四面不透風,炭火溫度有些高,衛長寧覺得有些熱,身上發燙。她摸着自己的額頭,也沒感到熱意,“對啊,陛下禦賜的酒,也不知侯爺如何舍得給我的 ,夫人好似不高興。”

衛長寧原本晶瑩的臉頰上泛着櫻色,看着對面君琂的目光有些渙散,她自己摸着臉頰上不存在的汗水。

君琂方才心中狐疑,見她眸色泛着迷蒙,對外喊道:“請沈大夫過來。”

外面有人應答,君琂不放心又問:“世子确信這是侯爺讓你過來的?”

衛長寧被她再次問話,也感到不對的地方,她方才只飲一杯酒,酒勁再大也不該會有自己這個反應。她意識到什麽就立即站起身,晃悠了下身子,道:“太傅,時間不早,我要回侯府。”

“你這個樣子回侯府,指望你府裏的通房幫你掩藏還是被她們識破身份?”君琂話語微冷,含義幽深,也給衛長寧當頭一棒,頹然地坐回原位,死死盯着酒壇。

君琂不管衛懷慎是什麽目的,衛長寧這個樣子回侯府必然會有麻煩。

衛長寧在短暫的迷惘後,想起自己的書齋,她撐着不适站起來,熱意難擋,歉疚道:“我有地方可去,不回侯府,也不會給太傅添麻煩。”

君琂看着衛長寧搖搖晃晃的身體,就像走在懸崖邊上,随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慢慢走過去,遮擋住窗外射.入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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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寧陡遇不明,燥熱的感覺加深,口幹舌燥,她茫然地後退兩步,身體頓時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君先生就要過來,她忙道:“先生,別過來。”

她這一喊,兩人都清醒了些,君琂停在原地,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粉面上的恍惚與痛苦,不明白衛懷慎的意圖是什麽。

衛長寧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她扣住地板上的毛毯,渾身燥熱不說,身體裏似有股綿綿不盡的熱流,慢慢地往小腹那裏聚集。

沈從安來的時候,兩人就這樣對立着,他一進暖閣就莫名感到有種暧昧的氣氛在裏面,他是大夫也看出誰才是病人。其實也不用診脈,衛長寧面孔泛紅,魅色誘人,一看就知喝了不該喝的酒。

他沒有去碰衛長寧,端起桌上酒杯看了兩眼,鼻尖嗅了嗅,道:“長安城青樓教坊慣使用這個藥,女子一夜銷魂,男人一夜……”

“夠了。”君琂冷喝,袖口裏的雙手輕顫起來,望着衛長寧越發難受的模樣,道:“沈大夫,去配解藥。”

沈從安将酒放下,無奈道:“一看就知太傅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喝了助興的藥,還要解藥作甚,不如不喝呀。”

“你的意思是沒有解藥?”君琂詫異,不敢置信。

“你二人紅梅煮酒,在酒中下藥,莫不是又後悔了?”沈從安諷刺,君府守衛森嚴,暖閣又是特殊的地方,不會有人在酒中下藥。

衛長寧熱得眼睛發紅,掙紮出幾分理智,問他:“若無解藥,可有舒緩的方式?”

“自然是歡好,世子這麽大沒有去過青樓?就算如此,府內也應該有通房之類的教你?”沈從安也是在世家待過的,這些隐秘的事不需人告知就知道。

衛長寧搖首,她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會去碰別人的,也不會有人教她男女之事,通房更不必說的。

沈從安覺得好笑,這個衛長寧乖巧得有些過分,方氏也不教她這些。

君琂好似明白些什麽,走過去将門窗打開,命人将炭火撤下。屋內的溫度遽降,她走過去将衛長寧扶起,指腹碰到的肌膚愈發滾燙,她微微蹙眉,沈從安卻道:“酒中藥量極重,太傅還是不要碰她的好,免得加深她的痛苦。”

衛長寧只覺得渾身難受,手碰到君先生的手背,冰涼的感覺讓她一顫,随即又覺得很舒服。她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君琂聽從沈從安的話便撤回去,讓衛長寧摸空。

沈從安不知曉方才發生的事,見兩人神色不對,下意識反應這是被人算計了。他明白衛長寧的處境,當初沐雲偷龍轉鳳的時候,心中只有一腔對魏珺的恨意,絲毫沒有想到衛長寧身份被戳破的那日,會面臨怎樣的風險。

他沉吟了會,提議道:“衛世子若不想與人歡好,或許用冰塊試試,我記得君府有冰窖的。”

冰窖不是每個府邸都有,太傅府曾是相府,必然會有的。

君琂連碰都不敢碰衛長寧,只站在一旁,聽到提議,下意識就想反駁:“現在是冬日,就算撐下來了,身子也未必受得住。”

沈從安也沒辦法,若她真是個男人,随便找個侍女過來也可以解決的。偏偏是要命的女子,他道:“如果想熬過去也可以,中途失去理智做出自殘的事,會更危險。我會開服藥讓她服下去,讓她撐着,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意志。”

衛長寧渾身發軟,覺得自己狼狽極了,聽着兩人的談話,腦子裏亂的很,她搖首道:“我想回書齋。”

她面色潮紅,意識恍惚,又是這般魅惑人的姿色,一身寬袍下掩蓋的是嬌軟身體,在路上遇到宵小,極易會出事。君琂哪會放她走,對沈從安道:“那就聽沈大夫的。”

沈從安點頭,立刻下去準備。

君琂半俯身,指尖在衛長寧的臉上輕輕拍了下,柔聲道:“長寧,這件事你自己心裏有數,我不便多說,你此刻出府若是出事,衛國侯必會針對我,你想想清楚其中要害。”

簡單的動作,卻讓衛長寧身心一顫,情難自禁,藥勁讓身體內的血液都變得滾燙,她咬唇壓抑住口中的低低呻.吟,不敢開口回話。

君琂扶着她往府裏冰窖走去,衛長寧身體發軟,整個身子幾乎挂在君琂身上。君琂本能地扶住她纖細的腰。一路上都被林璇清理過,沒有遇到人。

冬日冰窖冷如骨髓,君琂将人扶進去後,就陪着衛長寧。

寒冷的空氣裏,香氣似乎也在凝固,體內的浴火愈演愈烈,衛長寧覺得君琂的身體也在發熱,自己想要去碰一碰。可自己一伸手就清醒過來,君琂是高潔之人,不該被她這麽亵渎。

她坐在角落裏,推開君琂:“你出去,這裏冷。”

她面上的潮紅不退反增,紅色肌膚泛着青春的光澤,她扣住自己的衣領想要脫去,衣服摩挲着肌膚,讓她愈發難受,小腹那裏的熱流似在湧動着,雙腿間潮熱的感覺難以忍受。

她不管君琂有沒有盯着她,只想将衣服都脫了去。君琂察覺到她的舉動,忙按住她的雙手,聽她低微.呻吟聲,腦子裏嗡了一下,又不忍放開,便道:“這裏已經很冷了,你忍忍。”

聲音異常溫柔,帶着罕見的關切,令衛長寧安心了些許,她仍舊選擇推開君琂:“出去。”

她的聲音聽上去比尋常柔弱,但很生硬,就像惹極了小兔子那樣,若不聽她的話,她就恨不得上前咬你一口。

君琂沒有理睬她,握着她發燙的手腕,反道:“我不冷,長寧,明年科考你可有把握?”

衛長寧怔愣。

君琂又道:“科考不易,你要有很多準備,回去後切勿因為此事而分心,有些事急不得。”

衛長寧有些明白她的話,她忍得難受,下意識就想閉上眼睛,不去看君琂略帶可憐的眼神,她的心也更難受,君琂沒有怪她添麻煩,也沒有覺得她是故意下藥的。方才暖閣內君琂若喝酒,那麽情況就不一樣了。

她痛苦又自責。

衛長寧不說話,手依舊死死扣着衣領處,五指骨節泛白。君琂靜靜凝視着她,忽而一滴淚滑過眉梢,令朱砂紅得更加耀眼,如同人的鮮血一樣,妖媚而詭異。

君琂心中一緊,伸手将人攬入懷中,将扣住衣領的手握在手中,低低安慰她:“長寧,勿怕,會過去的。”

她這般的動作令衛長寧顫動不已,君琂身上冷得驚人,一火一冷,讓她忍不住湊過去。君琂身上清香濃郁,促使着藥性在體內散發,誘着她失去理智。

她不說話,眼裏彌漫着被藥折磨的痛苦,君琂側身時。衛長寧幹涸起皮的唇角擦過她的耳畔,肌膚發麻,君琂驚得不敢挪動。

衛長寧見她沒有拒絕,唇角貼着她的耳畔,輕輕的吻落在君琂冰冷的肌膚上,淡淡的快感将她包圍。體內的藥性似得到解脫,她似一葉孤舟飄零久了見到海岸,她抓住就不再放手。

她想要索取更多,肌膚之親亦然滿足不了她,身上的浴火将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貼着君琂想要進一步纾解,林璇帶着藥湯敲響了門。

君琂似是從驚魂中清醒,方才異樣的感覺顯然讓她失去理智,她抱着衛長寧嬌軟的身體,炙熱的喘息在她耳畔交織成好聽樂聲,她方才想的是衛長寧原來的聲音是什麽樣的,定然是綿軟的。

她輕輕移開了些許,抱緊她的同時,喚林璇進來。

林璇一入內就凍得手腳發麻,快速将藥遞給君琂,提醒她:“太傅,您的身體方痊愈,不如去外面等着,您不放心,我替您守着世子。”

君琂沒有回應她,只靜靜地給衛長寧喂藥,半晌後,将空空的藥碗還給林璇,道:“你去外面守着,備好熱水。”

林璇勸不動她,取了大氅過來才退出去。

衛長寧被灌了湯藥,人顯得昏沉了些許,君琂與她說話也不見她回應,見她身子不住發顫,就将大氅蓋在她的身上,目光露在她咬得滲血的唇角上,血跡凝固,觸目驚心。

她也冷得厲害,唯有抱着衛長寧滾燙的身體才覺得好些。衛長寧依舊在發抖,忍得很難受,迷茫睜眼的時候,眸子通紅。君琂摸了摸她的眼睛,無聲的安慰了會。

林璇再次過來敲門的時候,神色略有緊張,垂眸道:“太傅,宮廷來旨,讓您現在入宮。”

君琂懷裏的衛長寧顫了顫,她輕輕地摸了摸她耳後的碎發,柔聲道:“別怕,我不走。”

林璇擡眸,眉眼染上幾分憂色,朝着君琂搖首,意思是迫在眉睫。皇帝有诏,若不去,大不敬的罪名扣下來,到底不好。

衛長寧被寒意包圍,往君琂懷裏瑟縮了下,将整個身子埋在柔軟的大氅下。君琂見她安定下來,黃昏的光線從門外射.進來,她沉思了會,低聲吩咐林璇:“速去沐國公府将國公夫人請來,就說我有要事與她相商。”

林璇疑惑,還是親自去請人。

****

李瑾回宮的時候,有些狼狽,沐浴更衣後,心中有些惱火,暗恨君府下人不會做事,現在她要招攬君琂,自然不好太過苛刻,想想還是忍了下來。

她更衣後,坐在狀臺前想起被潑水的那刻,君琂與她并肩走的,為何只有她一人被撞。衛長寧站在她二人身後,扶的好像是君琂,讓她避過一劫的。

她看着鏡子裏自己俏麗的面容,想起衛長庚勾人的面孔,心中冷了冷,聽說代王兄與她長得十分相似,莫不是君琂将世子當作代王兄了?

女子在這個方面極為敏感,上次在王家宴會時,君琂就主動提出去送人,這次在路上有同行的相處時間,保不齊君琂就對這個榆木疙瘩生了心思。

她驚得坐不住,立即去找母妃商量,君琂本就不是俗人,男人都會動心,保不齊紅梅煮酒不會發生其他的事情。她想了想,往太極殿走去,令父皇傳召君琂過來,下次定要叫榆木疙瘩的世子離君府遠一些。

李瑾讓人看着君府,記下衛長寧離開的時間。

君府外面暗中偷窺的人不在少數,魏珺也命人在外面看着,沐國公夫婦進君府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忙不疊地回頭給自己家的主人禀告去。

沐國公與君琂不過點頭之交,夫人更是沒有見過君琂,陡然被人請過府,沐國公放心不下,正好無事就陪着夫人走一趟。

一路上沐國公夫人都在向林璇打探是何要事,林璇都巧妙地避開。

入府後,林璇将人請進君琂的卧房,沐國公是男子,不好進去就命侍女跟着,他十分奇怪君太傅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君琂更衣正準備入宮,見到林璇引着一位老者進來,她忙迎出去。沐國公夫人來得匆忙,一身棕色短襖的家常服飾,兩鬓斑白,人很是精神,不着痕跡地見這位年輕太傅打量一眼。

她并非古板刻薄的老人,眉目見存着幾分自成的淩厲,神态安然,見到君琂一身官袍就明白她要入宮,就道:“老身不記得與太傅有何要事要談?”

此舉太過突然,君琂心中有愧,示意林璇将國公夫人帶來的婢女請出去,她低聲道:“自然是要事,是您女兒的血親之人,故而唐突打擾您。”

“我沒有女兒,更談何血親之人。”國公夫人淡淡道,屋內只有兩人,她也不懼怕君太傅會做些不利她的事。

這樣的話說得語氣不明,有些看不清她的态度,君琂孤注一擲,道:“夫人見到人就會明白了。”

說完,她引着人進入內室。屏風後榻上躺着一人,膚色白皙得如同紙張,沒有一絲血色,這樣令人一眼就會看到她眉梢處殷紅的朱砂。

國公夫人詫異道;“這是衛長庚?”

君琂搖首:“她是衛長寧。”

“太傅說的什麽玩笑話?”國公夫人并未近前,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色。

君琂不好多說,就道:“多年前死的是衛長庚,沐雲偷龍轉鳳,令長寧以兄長的身份活下來,是以對外公布死的是妹妹,活着的是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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