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
“顧笙性子好, 就是有些急躁, 話語間若是不得當, 你也勿怪, 她就是這般,還有……我與她不過是有夫妻之名罷了, 她待會說什麽別搭理。”代王腼腆, 說話間不時去打量君琂神色, 奈何君琂身居高位慣了, 喜怒不形于色,她什麽都沒觀察到。
自己沮喪了會, 悄悄去窺探, 君琂長睫密而修長,褪下官袍, 着一身青色裙裳, 發絲如錦緞垂下,她抿了抿唇角,眼中湧動着傾慕的光色。
外間的王妃等了許久, 才見二人姍姍來遲, 她起身去迎,代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沐春風, 一身衣袍穿得妥帖,極是俊美。費盡心思娶到的人,現在更加欣喜, 就是傻了些,昨日洞房什麽都沒發生。顧笙氣得腦門疼,平日裏那麽精明,洞房的時候竟然那麽膽小。
再觀君琂,發髻如雲,位及人臣,必有不凡之處,顧笙不是第一次見她,卻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相位三載,如今被廢,如平常女子般嫁人生子,她笑着對二人行禮。
顧笙,前任大将軍顧昭之女,如今其父解甲歸田。
君琂對于這位代王妃也有了解,只是好奇二人為何只有夫妻之名,觀代王神色,不似沾花之人,那麽二人必有緣故,她笑着回禮。
顧笙行事素來坦率,拽着代王去廊下說話,君琂神色不變,冷靜自持,并不在意二人的舉動。
下人将早膳擺上桌,顧笙偷看一眼君相,心中嘆服,對于這樣的女子,只可娶回家供着,她又望着代王殿下的小身板,輕聲道:“洞房花燭就這麽睡過去了?”
顧笙言語間絲毫不顧及女兒家的羞恥,代王汗顏,回頭看着庭院春景,眼瞳深眯,“我待君相之心,如同觀蓮,不可亵渎,王妃還是好好擔心自己的處境吧。”
一陣清風微微過,庭院的花瓣搖曳不止,紛紛飄落。
顧笙瞪過一眼,“和離書呢?”
“明媒正娶的代王妃,若是在此時就和離,于君相名聲并不好聽,王妃等等吧。”
孤笙氣得又瞪幾眼,喚着婢女回自己院子,就曉得這個代王不會輕易答應她離去,君相要名聲,難得她就不要了?
少年人的血是滾燙的,只是為官者心硬如寒冰,難以捂熱。
二人用膳早膳後,廊下來了名大夫,婢女請他入內,代王一眼便知道其中緣由,不需君相開口,他就将手伸出,道:“酒自然是好酒。”
君琂望他一眼,沒有帶情緒,眼中卻是露出幾分贊嘆,先帝征伐四方,雄才大略,又彪炳域內,他教養出來的孩子又豈是庸碌之輩。
然而,既然他聰慧,皇位又怎會傳予皇帝,而非是她?
思索間,大夫診脈結束,輕聲道:“殿下年輕,脈象有力。”
僅僅八字,君琂颔首,吩咐婢女拿了賞銀送大夫出去。代王在一側站得筆直,她不涉及政事,身份尴尬,但地位尊崇,常日也無事,君琂恰與他相反,位極人臣,學子遍布天下。
他憶起孤笙所言,便屏退下人,直接向她坦言:“顧笙要與我和離,阿琂怎麽看?”
昨日方成親,君琂對于這位代王妃之事也了解一二,三年前嫁予代王不過十五歲,二人既然只有夫妻之名,那這場婚姻便是做戲了,她言道:“此事事關殿下之事,我參與不得。”
就曉得君相不會多話,代王也不逼迫她,語調微揚:“那便過幾月再處理此事,只是府內中饋還需阿琂早日接手。”
經過大風大浪的君琂并不覺得難辦,便點頭應下,神色肅然,恰應證下人猜測,君相與溫柔二字毫無關聯。
顧笙性子急躁,等了三月,當真日日追着代王要合離,顧家武将衆多,但這些年漸顯落魄,特別是皇帝有意打壓,此時若和離,顧家也不敢說話。
然而代王不樂意,顧笙差點砸了書房,婢女請君琂去調解。
君琂有苦難言,去時書房門緊閉,婢女敲了敲,喚道:“殿下,君王妃來了。”
裏面的聲音小了些,顧笙來開門,一把将君琂拽了進去,事出突然,君琂踉跄了兩步,撞在了李齊懷中,緊密貼合在一起,她不由紅了臉色,白皙剔透的耳尖也染上粉紅。
顧笙好整以暇地望着兩人,君相面色通紅,顯然是羞澀,如此美人,輕靈豔麗,美得不可方物。她暗暗埋怨代王,成婚三月手指都沒碰一下,在長安城內找不出第二人,她先開口,道:“君相,你既然來了,我便有話直說,和離勢在必行,也給你騰地,三人皆大歡喜。”
“你自己要和離,休拿阿琂當借口!”代王微微惱怒,将君琂護在身後,又道:“和離也成,顧老将軍若來我府上要人又當如何?”
“自然不會,你只需點頭即可。”顧笙揚起下巴,眉含英氣,大有代王不點頭,她便不罷休之勢。急迫離去之心,昭然若揭。
君琂見此情,有些不可置信,兩人關系差到如此地步了,和離之事,雖說也非罕見,但終究于顏面難堪。
李齊見君琂面色難看,恐給她帶來難處,她忙應下:“也可,待府衙判決後,你自可離去。”
聞言,顧笙歡喜地眨眨眼,望着角落裏的君相,走上前對她道:“既然如此,我有一言告知君相,代王心慕你已久,望你莫負他。”
說完,大搖大擺離去,讓屋內兩人苦笑不得。李齊恐君琂誤會,便道:“當初我娶她,便是一場交易,皇祖父讓我大婚,我心中不願,恰好顧笙尋我,我便應允了,她有喜愛之人,只是家族不允,無法厮守,拿我抵擋過去,眼下她心愛人功成名就,自然急于離去。”
君琂蹙眉,道:“那人是誰?”
話入重點,李齊凝視君琂,清秀分明的臉頰上漾起笑意,道:“新金吾衛大将軍韓元。”
代王和離之事,辦得十分迅速,皇帝未阻止,代王身份尊貴,自然無人敢從中置喙。顧笙離開王府的時候,韓元親自來接,不過人極其低調入府,與代王在書房談了許久。
顧笙則拉着君琂說了許多府內之事,代王府在先帝在世時就備受矚目,新帝登基三載,雖說低調行事,可一直在城內勳貴視線內,此次和離定然将代王府推到風口浪尖上,不過顧笙已經管不到這些了。
君琂認真聽了很多,內宅之事她也曾接觸過,比起朝堂上的陰謀詭計,絲毫不遜色。
韓元是何人,君琂一清二楚,二人曾碰過面,顧老将軍當初不願将顧笙嫁予他,自然是因為他位分低,三年間爬到金吾衛大将軍的職位上,能力定然不俗。
他約莫着二十三、歲,五官輪廓俊美,與長相陰柔的代王比肩,那份俊美便不夠看了,身穿寶藍色長袍,身形強健,軍人的威武展現得淋漓盡致。
韓元見到君琂,笑着行禮,“君相。”
三載相位,讓君相二字刻入人心,君相淺笑,顧笙瞪過一眼,“喚錯了,重來。”
韓元憨笑,立即改口:“臣見過代王妃。”
君琂笑着應下,代王府好似一潭靜水,更似一方世外桃源,與波瀾詭異的長安城大不相同,更難得的是代王不争不奪的赤子之心,清新如荷上朝露未晞的白蓮,這樣的人在皇家找不出第二位。
代王那雙剔透的眸子裏漾着濃濃笑意,映着的皆是君琂恬淡的容顏,二人一齊送着顧笙二人離府。
待人離去後,代王望着夏日的日頭,日漸炎熱,長安城內許多官宦家眷喜歡去郊外莊子裏避暑,君琂自被罷官後就閑在家中,嫁入王府更是日日得空,他想了想便道:“聽聞城外西明寺很出名,不如我們去瞧瞧?”
君琂性子靜,成親三月,未曾踏出王府一步,她的母親在幼時便已去世,族人恐被受牽連,早早斷了聯系,兄長多日前外放離去,故而三日回門也成了笑話。
君琂一直不明白這位代王殿下娶她的用意,聞言淡淡一笑,算是應下。
如此,代王立即吩咐下去在準備,大有在西明寺住上幾日的想法。
*****
西明寺,離城外五十裏地,香火旺盛,山下許多香客來回走着,山門壯觀,百餘階梯皆是青磚,香客為顯誠心,大多徒步拾階而上。
代王在山腳下下了馬車,府內下人備轎,她擺擺手,興致昂揚地看着君琂:“阿琂,我們走上去吧,心誠則靈,可好?”
君琂眯着眼睛望着階梯,心中略微發憷,面對少年郎的興致,她沒有理由拒絕,便跟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
一路上,香客不斷回首望着二人,男子面相清隽,女子麗顏驚人,俨然一對璧人。
李齊雖說是女子,力氣大得很,一路上也喘氣,君琂走了一半路就站在臺階上停歇,她固來自持,只呼吸微重,唇角抿着。縱然如此,李齊看着她雪白剔透臉孔也覺心神蕩漾,那抹呼吸就像噴在自己心間上,癢麻難耐。
幾月來,兩人恪守着距離,她想了想,做了最大膽的舉動。
她自然而然地牽起君琂的手,君琂手心出汗,握上前小巧綿軟,她笑道:“阿琂的手不似拿着丞相筆杆,倒像是整日拿着繡花針。”
而君琂被她握着,夫妻平常的舉動,也不能拒絕。她感受到她掌心的繭子,猜測是練武所致,她不記得代王李齊會武,這個少年身上太多的秘密,按常理推測,先帝那般心性果決的人教出來的少年不該這般躲避朝堂。
少年笑得開朗,牽着君琂踏上臺階,在烈日朦胧樹影下竟有行雲流水的灑脫意味,她低眸對上君琂探究的眼神,聲音帶着微微涼意,“我自幼習武強身健體,就因祖父怕我身體不好,會如父親那般早逝。”
先帝膝下七子,公主無數,當今這位排第三稱李乾,他登基後其餘諸王大多去往封地,唯獨代王留在長安,皇帝用意很明顯。代王給他帶來危險感,自然就要放在眼皮子下面盯着。
兩人一路靜靜走着,登上山頂的時候已過午時,主持親自來迎接,命人備下齋菜。君琂累了,匆匆用了兩口便回禪房去休息。李齊精神得很,與主持在樹下對弈。
李齊換了身月白長衫,如山水般純淨,又如精雕玉琢的玉石,剔透無暇,繼承其父的君子風采。她執起白子,先道:“恐怕要叨擾幾日,望主持勿要嫌我聒噪。”
山中寂靜,寺內香火氣息濃厚,細細聞來也可讓人精心。主持聞言,笑道:“殿下怎會聒噪,您若這般寂靜,王妃那裏只怕更加清淨。”
“孤讓人守在山腳下,不會波及此處清淨。”少年人一句話不偏不倚,聲音與他溫潤之色極是違和。
主持怔了怔,看着眼前複雜的棋局,聲音低沉:“殿下将王妃放在此處,我有何可憂。”
雖說在夏日,可到了晚上山頭上還有有些陰涼,李齊回去時,君琂正坐于屋內一人對弈,她不是常人,已然猜出代王帶她上山的其他用意。
她在朝堂上待了十餘年,心思比不得皇帝陰沉,亦不算高瞻遠矚,落敗後她才漸漸感悟出世間再是險惡也抵不過帝王之心。李乾利用她,又拜她為相,用完她的最後的一點價值,便罷官秘密處死。
而半道上殺出來的李齊,顯然與皇帝作對,本就令皇帝忌憚,此舉無異于向皇帝挑釁。
李齊坐于君琂對面,她那頭是黑子,自己理所當然執起白子,落子前先道:“阿琂為相前,是否幫助過叔父?”
女子為官本就少見,為相者,君琂是古來第一人,而他的叔父他自己清楚,唯利是圖,立女子為相,必然有交易。
論起朝政方面上的事,君琂能侃侃而談許久,但李齊不是官場上的人,兩人成婚來相敬如賓,而李齊從不問她私事,今日算是第一次。
君琂等着他落第一子,可他有些倔強,自己不說他便不落子。君琂想了會,就道:“沒有。”
聞言,代王落子,她眸色剔透,神色慵懶,半開玩笑道:“是不是阿琂心悅叔父,故而甘願為他驅使?”
君琂心神大亂,竟覺得對面少年人的陰影似座山一般,緊緊壓制着她。關于情愛之事,她懵懂如稚子,徐徐搖首:“食君祿,行君事,毫無男女感情,殿下想多了。”
昏暗中李齊眼睛亮了亮,她很專注地盯着棋局,不時地撥了撥棋籠中的棋子,眉梢揚起,少女情懷總是詩,以前的事當不得真,且君琂行事說一不二,她說沒有便沒有了。
棋走半局,李齊揚言餓了,君琂命人去取齋飯,二人默默用下後,李齊拉着君琂去林中走走,如今寡淡三日,寺廟裏的香客變少了許多,君琂路過前殿的時候,察覺到不一樣的氣息,沸水前的寧靜。
代王很平靜,日日拉着君琂對弈,兩人旗鼓相當,一局總要許久,她歷來心靜,君琂為相久了,心思細膩且敏感,李齊不說,她便不問。
五六日後,李齊對弈時總是盯着君琂,修長的指尖點着桌面,笑道:“阿琂恨叔父嗎?如此薄情寡義之人,若是見到他身首異處,阿琂會不會覺得大快人心?”
“你們要弑君?”君琂擡首,波瀾不驚,聲音淡而堅定。
“清君側罷了。”李齊聲音又複清潤,繼續道:“我出生時父便已喪命,母親亦是,我得祖父歡心,祖父晚年受他蒙蔽,奪我皇位,娶你不過是蒙蔽他,他不要的女人我視如珍寶,他以為我不堪大用,自然掉以輕心。”
君琂倒沒有多大情緒起複,看慣爾虞我詐,皇室本就沒有感情,她在李乾那裏吃虧,自然不會那麽快将感情落于一個孩子身上,幾歲之差,李齊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她選擇沉默,對于未解之事習慣于不發表自己的見解。
外間還是那麽寂靜,西明寺是佛門聖地,那些人不會殺上來的,李齊不是束手待斃之人。
不多時,外間兵甲入內,跪地禀告:“殿下,襄王成事了。”
君琂奇怪,李齊竟不謀皇位,而是替旁人做嫁衣。
李齊在君琂的探究中站起身,神色朗朗,氣勢奪人,君琂詫異間好似多年前看到那位太子殿下,軒軒峻立,君子第一人,李齊與先太子不同,前者看似溫潤實則滿腹心計。
她将手中棋子棄落于棋面上,俊眉彎起,神色卻是淡漠。她輕聲道:“阿琂,你我和離吧,我的王妃應當白玉無瑕。”
‘铛’得一聲,君琂指尖的棋子掉在棋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齊,不過短暫的片刻她好似過了半生之久,直到外面的聲音如浪濤般襲來。
面對李齊的堅持,君琂眼中最後一縷生息,漸漸消失,她喟然道:“為何不是休書?”
“君相鴻鹄之志,襄王叔父若真想掌控朝堂,必然起複你,孤若給休書,襄王叔父不允,孤何必給自己難堪,我求的不過是替祖父雪冤。”
君琂閉目,一動不動,這樣的局面是她求之不得的。
再回長安城的時候,夏日烏雲滾滾,狂風暴雨,連綿不絕,沖刷多日來的燥熱。新朝初立,百廢待興,新帝起複君琂,聖旨送達君府。
與之而來的還有代王的放妻書,君琂接過。
李齊的字張揚不失豪氣,放妻書多美好。心生兩意,終難結合;既已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今以求一別,物色書之各還本道。願相離之後,卿自高飛,無受束縛,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蒼白生澀的指尖摸上每一個字,三月多的相處,她可有感受到李齊的心意,亦非年幼孩童,她懂得分寸,丞相之位固然欣喜,只是她寧願選擇入王府,不懼李齊怨她心中不一。
她收下和離書後,次日登門,門前久候兩個時辰,代王拒之千裏之外,王府大門緊閉,下人傳話:本就是做戲,君相何必這般糾纏。
君琂表情僵硬,是不是做戲,她是女子心思細膩,多少明白些。
她複起相位,忙得腳不沾地,廢帝黨羽在冬初時被剪除得幹淨,而此時代王府發出代王李齊病重不治身亡的消息,如同他父親那般,因此無人奇怪,只扼腕惋惜。
無論是何結局,君琂心明,甚至命人探查李齊身亡的消息。除夕宴上,顧笙親自告訴她,廢帝禦賜那杯酒下了牽機。
君琂不信,眸色幽沉,以李齊的聰慧不會這般癡傻地去飲下那杯毒酒。
顧笙新嫁金吾衛大将軍,神色不見欣喜,眉眼間帶了幾分哀愁,她望着那棵白雪中開得耀眼的紅梅,“我忙着婚嫁,未曾來得及恭喜君相複起,賀禮改日送上門。”
待她離去後,君琂慢慢合眼,唇角勾起冷笑,筵席不曾參加就已回府。
翌年開朝,君琂請辭相位,挂冠而去,蹤跡難尋。
作者有話要說: 按錯了,本來晚上九點更的,點快了,九點更習慣了,不好不更。
大家出來冒泡,行不行,評論過50,我加一更6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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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