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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珞咬緊嘴唇看着景昀遠去的身影,心裏沮喪無比,偏偏錢嬷嬷還在一旁評頭論足,含沙射影地指責景昀任意進出,不把寧國公府放在眼裏。

“錢嬷嬷,”她連嘴角的笑意都懶得端,“我回去便禀告祖母,讓她和陶安大長公主告狀,就說她的孫兒沒規矩。”

錢嬷嬷的臉刷的一下白了:“他……他就是定雲侯世子嗎?”

“嬷嬷以為呢?”寧珞淡淡地道,“這一片是王公貴族別院雲集之所,只怕只有嬷嬷才會以為來的是鄉野小子吧。”

孫管事賠笑道:“是,定雲侯府的別院就在左邊幾步路外,景公子向來喜歡我們的這片梨林,隔三差五地便來林子裏坐坐。”

錢嬷嬷慌忙輕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九姑娘可別,千萬別讓老夫人聽到我的胡言亂語,都是我沒見識,想來也是,這高來高去仙人一般的功夫,只有定雲侯世子這樣的貴人才會。”

一陣輕笑傳來,趙黛雲上前親昵地挽住了寧珞的手:“寧妹妹,別和這些沒見識的置氣了,你告假了幾日,書院的功課倒是耽誤了,若是有什麽不懂的問我便是。”

寧珞心中頓時警醒,趙黛雲素來兩面三刀,任誰都不會想到,當年的她身為京師中數一數二的高門貴女,居然會觊觎手帕之交的丈夫,自降身份嫁為側妃,出人意料。

而此時她莫名其妙到了這別院中,到底所圖為何?

“多謝趙姐姐,”寧珞努力摒棄着自己心中的戾氣,回想着此時她該如何和這位手帕交相處,“聽說這幾日是韓雲姬過來授琴,不能聆聽教誨,實在可惜。”

韓雲姬曾是太樂署下唯一一名女樂正,專門負責教授皇家子弟的樂師之一,堪稱大陳琴藝第一人,年歲大了之後便被放出宮外嫁人,後被瓊華書院的女子學堂禮聘為師傅。

“你原本就不好此道,不聽也罷,”趙黛雲笑道,“倒是你那七姐,眼巴巴地等着韓雲姬呢,可惜錯過了,聽說是她将你推下馬車?”

“玩鬧中不小心罷了。”寧珞輕描淡寫地道,“七姐姐若是喜歡韓雲姬,我托人請來府上授課便是。”

趙黛雲的笑容滞了滞,旋即掩着嘴笑了:“妹妹真是闊氣,到底是江南首富的外孫女,不同凡響。”

以往寧珞聽着這句話,少不得要心裏堵一下,而現在她卻心緒平靜,商賈之家又如何?比起這些手段陰狠的王公貴族,她倒覺得商賈之家多了幾分率性可愛。“姐姐這邊請,”她往旁邊側了側身,不動聲色地掙脫了趙黛雲挽的手,“我們還去蘩光閣觀花飲茶吧。”

蘩光閣就建在小山坡旁,從半敞的亭樓裏便能看到這滿山的梨花盛景,山風徐徐而過,分外惬意。

若是把趙黛雲換成景昀,那就完美無缺了。

寧珞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一邊心裏想着。

趙黛雲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寧珞試探了兩次,還是瞧不出她為什麽會突然到了這太清山下,還如此唐突地到了別院中的梨林。

“喵”的一聲,雪團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進了蘩雲閣中,寧珞沖着它招了招手,它踱着步,慢吞吞地走到了寧珞身旁。

寧珞順了順它後背的毛,又捏了捏它軟軟的腳墊,雪團這才褪去了它傲然的模樣,鑽入了寧珞的懷裏,舒服地叫了起來。

“這不是雪團嗎?還認識我嗎?”趙黛雲也看着喜歡,湊了過來拿指尖逗它。

雪團的藍□□眼盯着她瞧了一會兒,忽然撩起爪子就照着趙黛雲扇了過去,趙黛雲猝不及防,衣袖被扯開了一個口子。

還沒等大家回過神來,雪團便從寧珞懷裏掙脫了下來,在距離趙黛雲幾步遠的地方弓起了後背,張開嘴沖着嘶叫了起來,那聲音尖利,仿佛怒不可遏。

趙黛雲的婢女又驚又氣,一個慌忙上前查看趙黛雲的傷勢,另一個則朝着雪團追打了起來,幸好雪團機靈得很,上蹿下跳,氣得那個婢女直跳腳。

寧珞也有些意外,立刻掀開了趙黛雲的衣袖,還好,上面只是起了兩道紅痕,并無大礙。“姐姐勿怪,這小家夥被我嬌養慣了,見到我也會調皮,回頭我便罰它明日餓上一天,看它還敢不敢在姐姐面前放肆。”

雪團竄到了房梁上,依然呲着牙沖着趙黛雲示威。

其實雪團大多數時候都很乖巧,這樣反常不多見,寧珞深怕趙黛雲不肯罷休,只好搶先訓斥道:“好沒規矩,幸好姐姐沒事,不然可得狠狠揍你一頓,快過來和姐姐賠禮!”

趙黛雲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逝,旋即便笑着道:“還能和這畜生一般計較?好了,随它去吧,別擾了我們姐妹的興致。”

這一場小風波總算過去,只是用罷晚膳,趙黛雲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說是受了驚吓要在此處歇息一晚,還派了家仆快馬趕回京城去書院告個假,明日再休息一天。

寧珞只得讓孫管事安頓她住了下來,虛與委蛇了幾句,便托辭說是頭疼未愈,早早地便回房歇息了。

雪團在外面撒歡了一個下午,這會兒剛被婢女抓着洗了個澡送進了房間,寧珞抱着它,獎勵了一條小魚幹,現在她還沒法和趙黛雲撕破臉,可看到那張臉還是直犯惡心,剛才那一爪子抓得她心裏暗爽,還是雪團懂主人的心。

紫晶倒是很懂眼色,出去逛了一圈回來彙報,趙家小姐沒有在房內歇息,大晚上的還打扮得美美的,領着幾個婢女在別院中瞎逛,還去了一趟梨林,又是彈琴又是跳舞,不知道在弄什麽玄虛。

“剛才都把我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她披着頭發一身白裙,那白裙還不是白日裏那一件,我乍眼一看以為是見了鬼呢。”紫晶拍了拍胸口一臉後怕。

洗漱完畢,滅了油燈,寧珞心不在焉地躺了下來,四周一片靜寂,然而她腦中卻紛雜一片。

白裙,梨林。

趙黛雲,景昀,還有雪團。

這幾個詞仿佛走馬燈似的在她腦中輪換,她忽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難道說,這個世上也有人和她一樣,從上一世重生回到了現在?

都說有靈性的畜生會察覺出一些異常之事,她重生而來時雪團便有些異樣,而剛才雪團的表現,是不是已經覺出了趙黛雲魂魄的不同?

可如果趙黛雲也是重生,為什麽她不搶占先機從一開始就纏着楊彥,反學着寧珞從前的穿衣打扮、言行舉止,想要和景昀交好呢?

寧珞思來想去找不到症結所在,倒把自己弄得怎麽也睡不着了,她索性便起了床,披上了一件大氅推門往外走去。

紫晶睡在外間,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正要起來,寧珞沖着她擺了擺手:“睡吧,我去走走便回來。”

這乍暖還寒時分,一股淺淺的寒意撲面而來。寧珞緊了緊衣領,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清淺的梨花香襲來,讓人心曠神怡。

幽靜的月夜下,樹影婆娑,她信步而行,不一會兒便到了那片梨林前。

如果說白日的這片梨花是宮裝的絕色麗人,那此時月色下的暗香浮動,花影疏斜,仿如空谷幽蘭一般,朦胧中透着神秘的美感。

寧珞來了興致,信步往上走去,随手便折了一支梨花放在鼻尖輕嗅。悄寂的夜色中,只有她輕悄的腳步聲,那“咔嚓”的折枝聲也被放大了數倍,分外響亮。

然而寧珞才走了幾步,不遠處便有一陣窸窣的動靜傳來,她頓時警惕地躲到了一棵梨樹後,手心冒出了一層冷汗:難道這裏會有什麽野獸或者歹人躲着不成?

“誰?”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寧珞緊繃的心頓時松懈了下來,居然是景昀。

“我才該問你是誰,為何躲在我家的梨林裏?”寧珞輕哼了一聲道。

“原來是你……”景昀的聲音中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失望,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覺到處亂跑做什麽?”

寧珞心裏有些委屈,前世那個一直牽挂她、照顧她的景昀怎麽就消失無蹤了?就算兩個人現在是初識,景昀也不應該對她如此冷漠,好歹她是寧珩的妹妹啊。

“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哥。”她賭氣道,隔着夜色,她終于看清了,景昀就靠在梨林裏的一塊巨石旁,手上不知道拿着一件什麽東西把玩着。

景昀終于遲鈍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友好,皺着眉頭道:“怎麽,生我的氣了?我不是故意闖進你家的,我只是在等人。”

“等誰?趙黛雲嗎?”寧珞咬着牙擠出這個名字來。

景昀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趙黛雲這個名字是誰:“就是白日在這裏跳舞的那個姑娘嗎?應該不是她。”

“應該不是她”是什麽意思?寧珞有點糊塗了:“那你到底在等誰?你不認識她嗎?她姓什麽叫什麽?或者我可以幫你找。”

景昀沒有回答,只是擡起手來放在嘴邊,頓時,一陣幽然的樂聲響了起來。

寧珞楞了一下,她只知道景昀文武雙全、用兵如神,卻不知道他居然也通音律。皎潔的月光下,景昀傲然而立的身影被拉長了,衣袂飄飄仿如有着萬種柔情,而那微側的臉龐勾勒出了深邃的線條……

胸口處驟然傳來了一下下的擂鼓聲,寧珞按了按胸口,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就連景昀最意氣風發的模樣她都見過,怎麽區區一個側影就亂了章法。現如今景昀就把她當成一個不谙人事的小妹妹,她可不能随意就動了心了。

寧珞在心裏告誡了自己幾句,這才凝神細聽,景昀吹的是一首不常聽見的江南小調,小時候她時常聽母親在耳邊唱過,她剛想賣弄一把跟着哼唱,還沒發出聲來喉嚨便被堵了:簫聲忽而一變,轉成了她沒聽過的調子,轉音間十分生硬。

這樣反複了好幾次,好像是有人從幾處生搬硬湊了過來成了這首曲子。

“你吹的這是什麽啊……”寧珞存心的賣弄又失敗了,不由得有點惱火。

景昀收了蕭,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懂。”

“又沒見你教我,我自然不懂。”寧珞沒好氣地道。

景昀終于拿正眼瞧了瞧她:“脾氣倒是不小,是嫌我擾了你的清淨嗎?以後你在我不來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寧珞有點急了,這怎麽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最糟糕的是,明明在別人面前她都游刃有餘,可面對景昀,她好像總是控制不住這個年方十四的寧珞的小脾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随機抽送五個紅包,本章下留言的妹子們都有機會,(^o^)/~耐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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