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修)

啓程吳郡的這日,萬裏天空都是蔚藍色,幾縷白雲飄浮。一條由珍貴的柚木和輕木造成的暗褐色小船,順着緩緩流水而下。

“女郎,前幾日說的關于将軍的事,是騙奴婢的吧?”船頭站着身穿對襟緋紅衣衫,下身淡黃襦裙的少女,頗為嚴肅地道:“若真有其事,女郎怎麽會随着将軍來吳郡呢。”

別看只兩句話,這可是耀靈琢磨了許久,又旁敲側擊很久的結果。

謝幼安颔首:“對,胡謅的。”

耀靈慶幸地舒了口氣,揚眉笑了笑,望着眼前開闊無際的湖面,忽然跑回了船艙。片刻後,她抱出了檀木琴盒,說道:“女郎,如此山水美景,可要彈奏一曲,以添雅興?”

“就你多事。”謝幼安雖這麽說,眼底卻全是寵溺的笑。她很配合地跪坐在鋪好的綢緞上,把琴放在雙膝上,先是輕撥彈調音,接而垂眸随手撫琴彈起。

真是傻丫頭,說什麽都相信。

悠揚琴聲随之而起,半散在江面,半順風而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小船順水而行,兩岸青山似乎正迎面走來。謝幼安彈了半曲,從遠處薄霧中駛來一扁孤舟,有一老者立在舟頭長歌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童子立在身後劃槳,逆着風水行舟。老者兩袖吹得鼓鼓,鬥篷下的眼神清亮睿智,精神矍铄,留着長長白須。他口中唱着的詩經國風朗朗,和謝幼安所彈異常相宜,仿佛合樂而奏。

一曲奏完,兩船相近而過。

謝幼安起身作揖,笑問道:“長者何處去?”

“小童持漿劃到何方,老夫就去哪兒。女郎琴音特別,此曲怨盡數化為了山水旖旎,着實悅耳,甚好甚好。”湊近看了謝幼安的模樣,老者複開懷大笑道:“女郎儀容不俗,燦燦如璧。”

時人喜歡評點人物,這老者說她容顏氣質像和氏美玉。這評價可謂極高。

“老者謬贊,幼安唯以琴音相送。”謝幼安拂袖坐下,未多攀談便又奏了一曲。直到那老者和扁舟慢慢消失在天水交接處。

“女郎琴音真是高妙,連隐居在此的名士都如此誇贊。”

“哪裏是什麽隐居名士,那老者應是吳郡陸氏之人。”謝幼安放下膝上的焦尾琴,目光順着江流望向遠處,補了句道:“那是尚書令陸納,陸使君。我見過他的畫像,應當不會認錯。”

“陸公?”耀靈一驚,道:“那老者竟然就是吳郡陸氏的陸公?”

謝幼安嗯了聲,還未說什麽,餘光就瞧見一角白衣,她轉而道:“昨晚一夜未眠,怎麽不多睡會兒。”

陸恒臉上有淡淡笑意,還未說什麽,耀靈便朝看了謝幼安一眼,行禮退下了。

“天亮了,倒也不困了。”

陸恒沒有那麽多的小吏分攤公務,做不到大多高位士族的半官半隐。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物很多。而且,特殊時刻,還是一切事物自己經手才能妥當。

謝幼安轉過身,背對着他忽然道:“長仁,你可知衣冠南渡那年,吳郡陸氏與我僑姓大族發生的事?”

“陸玩拒絕和王氏的聯姻?”陸恒略微思索了一下,既然她指的是陸家起初與僑姓的大事,那大概就是與王家的不合。

“對,王家拿出北方珍貴的奶酪招待陸玩,反而害他鬧了肚子。陸玩于是拒絕和王家聯姻,認為琅琊王氏配不上他吳郡陸氏。”

陸恒有些疑惑,“說這個作甚?”

她似随口一提,道:“南北士族自僑姓南渡而來,便積怨已久,你頂着吳郡陸氏的姓,與我僑姓士族聯姻,還算是少見的呢。”

“幼安,你想說什麽。”

謝幼安語氣平淡,似乎只是随口提到:“我只知你來吳郡不是為了與我游玩。其餘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我自是什麽都不知的。”

陸恒靜默半響,才道:“我非故意瞞着你。”

來時的路上謝幼安一直在想,陸恒的正事到底是什麽?吳郡屬于南方四姓的地盤,陸恒是陛下封的安西将軍,在吳郡不該有什麽公務。就在方才遇到陸納時,她忽然醒悟。

但看着他略微無措的語氣,微垂下的目光,整個人都黯然下來的模樣。讓她有種是自己欺瞞了他,對方還無怨無悔的小媳婦樣。謝幼安抽了抽唇角,要笑不笑地道:“我不過随口一說。此處山水皆宜,我也就當是來踏春了。”

她複跪坐下來,捧着焦尾琴放在膝上,重又低眉信手彈了起來。這次是謝幼安從琵琶曲改來的《十面埋伏》,這種激昂曲子,用古琴彈奏倒也不俗。

江面雲卷雲舒,風光甚美。陸恒于是坐下聽謝幼安彈琴,一曲換一曲後,他悶悶地說道:“幼安,我想聽旁的曲子。”

謝幼安挑眉,停下笑道:“可,不過你先得告訴我,船艙置的酒做什麽?”

“送人。士族皆好酒,我這些酒又與別的杜康酒不同。”

謝幼安心想,難道是你自釀的酒。她忍了忍,還是問了出來道,“哪裏不同?”

她對別的東西都很平淡,唯好酒水。只因自幼身子不好,常年被抑着半點酒水都不能碰。難得離開家族,大堆美酒在旁,謝幼安心中不免被誘惑。

陸恒釀的酒與普通酒不同,更氣味清烈,酒味濃郁後勁頗足。青梅酒又清香撲鼻,味道清冽幹淨,十分引人——這是陸恒出身低微又早逝的生母,唯一教給他的東西。

陸恒笑道:“還能有什麽不同,這些不過都是我自己釀的。”

果然,謝幼安心中喜悅,試探地問道:“那麽多壇酒都送人?不若以金帛書畫代替一些。”

“吳郡士族不會缺這些的。”似是瞧出了她心底的目的,陸恒無奈地笑了笑,語氣雖軟,卻是不容商榷的神情,“你不能碰酒水的,忘了?”

謝幼安撫了撫被江風吹擺的衣袖,心中失望,面上卻風輕雲淡道:“我只覺得既然是去往吳郡陸氏。既然別有目的,那只帶上幾壇酒未免禮薄。”

她的‘別有目的’咬字頗重。話鋒一轉,望着陸恒,又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陸家幾位長輩的喜好,無論你想做什麽,有我助你總能順妥不少,如何?”

陸恒半點猶豫都未有,徑直搖頭,“幼安,我帶你來當真只是游玩而已。”

她望進他漆黑的眸子裏,一瞬間明白了他說話是真的。謝幼安微眯了下眼,心中有些說不清的微惱,卻瞥見耀靈端着食盒走了過來,便也不說話了。

“女郎,在船上飯食簡陋了些。”耀靈打開飯盒,是兩份簡單的兩葷三素,精致的白米旁小半格豆飯。“湯是鮮魚湯,上船前漁夫哪兒買來的。”

耀靈将碗筷布在矮幾上,邊道:“船頭似乎有些風大,女郎要去船艙內用食嗎?”

“無妨的。”謝幼安坐了下來,握着木筷不再說話。

陸恒坐在對面望着她,沉默片刻,道:“這次來吳郡我确有些事要做,但與你無關,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又提這個做什麽?”謝幼安夾了一塊羊肉。想了想,反正不在謝府,便不再遵循食不言了,道:“我知道了。”

“幼安,你可信我?”

沉默許久,謝幼安垂着眼,沒有看他臉上的神情,只是說,“長仁,你會做對謝家不利的事嗎?”

“不會。”

又是長久的沉默,謝幼安揚唇笑了笑,道:“那我就信了。”

陸恒聞言無聲笑了笑,在謝幼安移開眼眸低眉時,他眼眸映着的滿腔情深。

江邊的微風,都停了下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