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修)
“幼安,一定要以我之名約見袁平,到底為了何事啊?”
此處修建精巧別致,亭臺軒榭,假山假水。謝幼安坐在視野開闊的高處,俯視着人群不語,等着謝景恒倒茶。
謝景恒悠悠地倒了杯茶,推到謝幼安面前,再給自己倒了杯。這才擡眸又道:“你與袁平素無交集,在這兒不怕讓他誤會?”
若還是個小姑子也就罷了,如今她謝幼安都嫁人了,還能以自己的名義約見不熟的男郎?謝幼安索性不答,反問道:“你覺得袁平是個什麽人?”
“崇尚清談,淡泊名利也有些才華,與一般名士無異。”
“當世之事,連年災亂不斷。”謝幼安指尖摩挲着茶盞瑩潤外沿,慢悠悠地道:“王謝袁蕭裏頭,反倒是陳郡袁氏最平穩安逸,從不出頭卻也不曾被壓下過。”
“那倒也是,純素寡欲,始終不言人之短,滂獨中立于朝。”謝景恒想了想,撲哧笑了:“袁家從不讓自己的權勢過盛,就怕致禍。小心謹慎如此,也不容易。”
“你別小看袁家,這可确實是不易的……”門開了,謝幼安的半句話壓了下去。
外頭侍從将袁平引了進來,謝景恒起身迎了上去,笑道:“許久不見袁兄,思念的緊啊。”
“思念我做甚麽?”來者比謝景恒要年長兩歲,面容不算出奇,但唇角含笑,交領青葛衣廣袖翩翩,有種自在意味。
謝幼安斂袖行禮,微笑着道了聲:“平之兄好。”平之是袁平的字。
“吾妹幼安,知道我約了袁兄,非要來湊個熱鬧要見見袁氏大才子。”
“在謝家女郎面前,平之怎還敢稱才子,實在羞煞我也。”明明是無比随意的客套虛詞,從他口中說出,便有種說不出的真誠。
他落座後亦不多話,只等主人言。謝景恒最怕他這種不多話的模樣,實則難蒙得緊。
他給袁平倒了杯茶,調着氣氛道:“平之兄和幼安都好琴,偏巧我只懂胡亂彈奏,宮商角徵羽上面的技巧,半點不通,今日反正無事,你們可願來教教我?”
“此處無琴,這要怎麽教。”謝幼安笑道。
袁平颔首道謝,接了那杯茶,又道:“無需多在意宮商角徵羽的技巧,琴本也就為了陶冶情操,實在不許多加雕琢。”
此話果然有些名士風度,自在随性,不拘于章法。
謝幼安聞言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平之兄長不知,景恒哥哥的胡亂彈奏可沒誇大,實是陶冶不了什麽情操的。”
“喔,”袁平怔了怔,也沒想到什麽話,便道了句,“那還是多多練習吧。”
“哈!”謝幼安唇角彎彎,睨了謝景恒一眼,笑了起來。
見三人間氣氛稍好,謝景恒松了口氣。但想要竟然拿自己琴技取了,心中還是不禁郁悶了下。謝幼安便就琴這話頭,和袁平聊了些曲譜嵇康名士等,又談了老莊。
袁平強記博聞,确實是有才之人。
從老莊玄談,到偏門冷僻些的書籍,他們竟然都能交談起來。說到書法,謝幼安忽然道:“陸士衡的《平複帖》我自小練着的。”
袁平微露驚訝之色,亦颔首道:“我也是。”
“咦,真是有緣。”謝幼安仿佛随意一提,微笑道:“平之兄長這麽看待陸士衡?”
華亭鶴唳的陸機,字士衡。
“二陸入洛,三張減價,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袁平沉吟了一下,才道:“翩翩藻秀,可惜時運不濟。”
果然是論議清當,柔而不犯呀。
關于他那悔入政治的華亭悲嘆,一點也不評價。會被抓住小辮子的話,他是半字不說的。不愧是善與人交的陳郡袁氏,謝幼安心裏想着。
兜着繞着,她總歸有了個大概。安複臨的差事比想象的更棘手。
她正尋思着找什麽理由先走,一口口抿着茶水。
袁平卻忽然面帶歉意道:“已是午時了,我還有事要做,我先行一步了。”
謝景恒道:“那麽急?我送你下去吧。”
“不必要這些虛禮。”
謝景恒見袁平真走了,問道:“你們聊了半天不着邊際,倒是問到你想問的了?”
“休小瞧我啊。”謝幼安喝盡杯中茶,笑道:“大概有個底了。”
謝景恒輕哼一聲,道:“如此,怎麽回報我?”
“我的景恒哥哥啊,幼時先生交代你要寫的文章,我可不知替你代筆捉刀了多少回,這點小事還要我報答?”
“好好好,左右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今日便喊你姊姊,拜托別在提這事了。如今我好歹也是個從二品的,給我留點臉面吧。”
“便是你這樣不學無術的,也能從二品,若我是男兒身,非得做宰相不成。”
“胡話,我這還叫不學無術?我謝家子弟哪兒有不學無術的。”謝景恒又給她倒滿茶,笑道:“你平日裏對生人倒溫柔端莊得緊,在我面前便恃才傲物起來,從小便這樣,也就盡欺負我憨實。”
謝景恒一句憨實,逗得謝幼安樂不可支起來。
這人幼時念書時便頑劣得很,嘴甜求着哄着,讓謝幼安替他捉刀練字帖,代筆寫文章。又仗着自己有些急智,這才能屢次在先生那兒過關。
大了仗着家世和敏銳的眼光,倒是也能混得如魚得水。他這樣的人尚且自稱一句憨實,讓陸恒這樣的情何以堪。
“幼安,和你講個好玩的,作為交換,下次不許提代筆捉刀了。”
“我怎麽知道好不好玩。”
“我何時騙過你。”謝景恒無語,站起身道:“你看看此處奇特在哪兒。”
謝幼安睨了謝景恒一眼,站起身看了看。
他們坐的位置靠近窗柩,陽光斜斜照入內,牆上字畫古樸雅致,角落擺着矮小綠樹。靠暗的屏風處另隔了塊小幾,深褐色坐墊。
這個雅間除了精致些,與別處也沒什麽不同。
“奇在哪兒?”
謝景恒輕笑了笑,道了句:“原來還有吾妹幼安不知道的東西。”才指了指暗處的坐墊,讓她看着那處,道:“坐那兒去。”
謝幼安繞過屏風坐下,便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先別說,我自己來找找。”她盯着那看似普通的屏風,若有所思的站起身,在謝景恒意外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屏風上的畫。
“不對啊。”
半響,她回到屏風隔開處,跪坐了下來,搖頭道:“我看不出,還是你說吧。”
謝景恒笑了一聲,“好險,好險,你若是輕易便看了出來,豈不是白費我數年苦思。”他走到謝幼安面前跪坐下來道:“這兒三樓只有兩個雅間,左右各一間。進來時你也發現了,兩個房間隔得很遠。”
見謝幼安垂眸思索,他趕緊搶在她悟明白前說道:“其實障眼法罷了,門相隔的遠卻不代表兩個雅間隔的遠,其實這兩間是通的。”
“相通的?”
“對,子母間,此處雅間是母,那間是子。”
“何意?”
“你方才已經看出來了,這屏風不對。”謝景恒笑了笑,說道:“看着那麽厚卻一點也不重,裏面是中空的,塞滿了棉花。”
“為了隔音?”
“聰慧。”謝景恒贊了句,“為的便是讓子間的人,聽不見母間裏的聲音。”
謝幼安頓時反應過來,伸手摸左側牆壁,彎起手指,敲了敲,“好薄,裏面空的?”她站起身,繞過屏風敲了敲別處的牆面,道:“我知道了。”
這兩間雅間原是一牆之隔,只是布置的讓人覺得隔開的很遠。這間開了一扇門,掩飾起來,只要身處屏風裏的暗處,便能聽見子間裏的交談。
“那我們在此處說話,對面人豈非也聽的一清二楚?”
“沒錯,所以若要交談,在那處便可。”他指了指他們原先坐的地方,道:“有屏風相隔,那處和普通雅間也沒什麽分別。”
“你弄這兩間子母間,欲以何為?”
“原先只是有趣,後來,”他收斂起面上的笑,道:“我知這不是君子所為,但我謝家地位越發尴尬,我總也要有點奇招。此處幼安随時能來,為兄可只告訴了你一人。”
謝景恒站起身,最後道:“這子母間相隔甚近,所以坐在屏風後竊聽,萬不可說半個字,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他便真的走了,僅留下謝幼安一個人坐着。
她先是想了些事,待想要起身離開時,隔間忽然傳來開門聲,然後便是說話聲,“陸将軍,快請坐。”
“郗将軍客氣。”陸恒的聲音。
謝幼安如此便慢了半拍,他們已經落座之後。她才想到要離開,但起身之前又遲疑了,對面的是陸恒,隔得如此相近,只是廣袖輕拂的細微聲音,他怕是也能聽見。
謝幼安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這位是?”
“在下乃陸将軍手下的幕僚,略懂幾分小謀。”林青衣謙卑而恭敬道。
“将軍此來有何事相談?”郗将軍直接道:“連謀士都帶着了。”
“郗兄見諒,仆此前來為了商議北伐一事。”
“北伐?”
沒想到謝景恒的子母雅間,第一次便用在了陸恒身上。
謝幼安有些哭笑不得。她正襟危坐,都不敢亂動,有些漫不經心地聽着。
“那你有沒有想過,太子登基之後,站在他身後獨掌大權的人,會是誰?”郗将軍冷笑,說道:“縱你娶到了謝家女郎,我也不信陳郡謝氏肯幫你。”
太子對叔父言聽計從,會稽王司馬道子。
此人喜好權勢,酗酒貪功,且朝堂之上排擠打壓陳郡謝氏已久。
乍然聽見這句話,謝幼安微抿了抿唇,想到兄長謝景恒說的話,心中有什麽忽然繃緊。這才認真地聽陸恒在說什麽。
“吳郡陸氏願意助我,屆時陸氏子弟随我北伐立功,郗家也可因戰功再複昔日輝煌地位。陳郡謝氏不會因我而遭忌,我會守着這個家族。”
長久沉默,郗将軍道:“明白了,你想讓吳郡陸氏和我郗家來分最大的功。但你這一戰若勝,明眼人都明白主功在誰,也能讓謝家地位更加穩固些。”
謝幼安只能揣測他的神情,郗将軍嘆了一句,大概是鄭重地道:“也罷,這對我郗家本就有利無弊。”
“将軍同意了?”
接下來便從燕國地勢,讨論到慕容氏的猛将,氣候布陣等等。謝幼安等了又等,終于借着隔間仆人端茶倒水,吵嚷了一些時,起身輕輕地離開。
牛車停下,她們依舊徒步上山。
青山霧氣缭繞,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有一白衣男子靜靜地站着,披散着發,衣袂飄動。目光望着遠處的她們,似乎在等着她們。
“師兄竟然出門迎客了。”
謝幼安唇邊銜着微笑,“連師父都無此殊榮,真是我的榮幸。”
“終于回來了,此行可還順利?”此人正是安複臨。他卻也只随口一問,還沒待她回答,便直接問道:“我那事,你有何辦法?”
“我來便是想和師兄說一聲,不會忘了這事。但具體怎麽做,不可說。”見安複臨蹙起了眉,她加了句,“不會讓——她不高興便是。”頓了頓,是在想該怎麽稱呼那人。
“不會不高興?”安複臨眼眸透着自嘲落寞,輕笑道:“我怕是沒本事的,那便全靠小師妹了,事成之後修書與我便可,你不必親自上山了。”
“不問期限?”
“我信你,你也不是無能之人。”
謝幼安颔首道:“如此,幼安下山去了,家母還等着問罪呢。”
安複臨點頭,亦不追問,目送她們下山。
“女郎昨日何不先回謝家?”甘棠疑惑道。
“我也想先回謝家給娘請安。但你這多事的丫頭,定早将我私自去華亭遇險之事,悉數寫信告知娘親了。”
謝幼安輕嘆道:“我若先回謝家必要先聽娘親一番訓話,還有幼清在旁,今日便也去不成紫金山了。”
甘棠颔首道:“這是主母的吩咐,女郎可不能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淩晨更新不算拖更!
我依然是日更的秦寺!【正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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