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英英(修)
很普通的問難。
林淑安為何要借盧家之便,來到這登山雅集?司馬纨又為何似針對着她。但不管怎樣,林青衣前去吳郡立功,親妹子卻在謝家雅集上受欺。她心中疑慮的同時,也暗悔方才慢了一拍,沒有阻攔。
“問難總有輸贏,小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謝幼安先派人将失魂落魄的林淑安送下山去,又道:“阿兄,方才婢女代我問難了一回,現幼安想親自來與客人問難。”
“幼安想和誰來問難?”袁英英和司馬纨也一齊看向她。
謝幼安眸子一掃,笑道:“盧家郎君,可有雅興?”
這謝家女郎莫不是記恨上她範陽盧氏不成?聽見叫到自家兄長,盧玉嬌心中一緊,旋即趕忙看着身邊的族兄,語氣不自覺急促地道:“阿兄,謝家女郎要與你辯論,怎麽辦?”
“我聽得見。”因她說的太倉皇,弄得盧彥不滿的皺眉低斥道:“何須如此懼怕,我範陽盧氏子弟還不會清談不成?”
“只是,”盧玉嬌支吾了一下,“那謝家女郎尤擅玄談,阿兄務必仔細應對。”
“請謝兄出題吧。”盧彥睨了一眼她,朝着謝幼安的堂兄拱了拱手道。
清談問難,非不解問難。
是雙方各執一個角度,以老莊周易為基礎反複辯難,據經引典加以诠釋,說得對方勢弱便是勝。謝景恒這次出題不像方才張口即來,他略微思忖片刻,才慎重地道:“那便試問‘是以聖人被褐懷玉,當如何解之。’
身穿粗布衣服而懷抱美玉。
這句亦是出自《老子道德經》“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老子第七十章。盧彥也是學玄的士族,老子肯定是熟讀研習過的。他率先說出連着上文,再加以解釋。
謝幼安随後與他反複辯難幾回。
等可以聽出他接不太上了。她略微沉默了會兒,再次開口道:“被褐懷玉着,同其塵,寶其真也。聖人之所以難知,以其同塵而不殊,懷玉而不渝,故難知而為貴也。”
這話不但清了思路,用言也極為精妙。
衆士人及長輩也連連颔首。
和謝家幼安清談辯難,哪裏是他小心應對便能不敗的。
盧彥頓覺不妙,此言不是他可以駁得過的。但謝家女郎擅玄談,不是浪得虛名。他硬要辯下去只會丢人現眼,他啞聲道:“女郎才高妙思,仆甘拜下風。”
謝幼安笑意從容。
清談本就分勝負高下,輸給了謝家女郎也沒什麽丢臉的。衆人便也繼續賦詩作畫,服散清談。
謝幼安以更衣為由脫身離去。走到一處花草葳蕤的地方,這才清淨了片刻。心裏想着,晉陵公主這個今上司馬曜的獨女,她好像一直錯估她了。
“女郎,袁氏女郎跟了過來,似乎在找你。”
果然遠處一道倩影盈盈走來。為何今日無論是司馬纨還是袁英英,都如此的不正常。心裏嘀咕了聲,謝幼安面上浮現微笑。
“謝家姐姐原來在這兒,英英有話想同姐姐講呢。”袁英英臉上笑意滿滿地道。不待謝幼安多說,甘棠和耀靈便退遠了幾步。
袁英英揚唇,明亮含水的眼眸彎了彎,眉目間楚楚之姿淡了些。她道:“安複臨還好麽?”
謝幼安一時微愣,幾乎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知道她和安複臨兩人間有聯系的,左右也不過五六人。安複臨也一定不會同她說起,袁英英是怎麽知道的?
她錯愕之下看着袁英英,心裏在想如何反應。袁英英含笑任由她打量,她唇角彎彎時,五籠上了一層別樣的感覺。謝幼安細思後不知該說什麽,于是靜默。
“謝姐姐先別驚訝,我知道的多着呢。畢竟木讷到連把柄握在旁人手裏,也依舊一無所知的話,我陳郡袁氏還怎麽與王謝齊名?”
袁英英笑得純真,“至于安複臨呢,我啊,能一直和他耗着,便是一生不嫁人亦無妨。他以為躲在深山我便無法了?”
“你是如何知道?”謝幼安頓了頓,後半句沒說完。
“如何知道姐姐和安複臨的關系?”果然,袁英英笑道:“這可不能說。”
陳郡袁氏定然不得了的傳信大網,也是站穩朝堂一直得以中庸之本。謝幼安很快想明白了這層。這只名叫袁英英的深山狐貍,以白兔之皮毛驀然竄出,打了謝幼安個措手不及。
但謝幼安也不是食素之輩,想通前因後果便鎮定了。她順勢微笑道:“英英如此喜歡我師兄,我成人之美有何不可。”
袁英英疑惑地嗯了聲,眨眼道:“姐姐不是幫着安複臨的?”
“他若不是心中在乎你,又何必躲着你呢。”
袁英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剪水秋瞳亮晶晶的,道:“真的?”
“我和師兄有諾在先,不可洩露他的行蹤。”謝幼安看着她的神色,補了句道,“不用擔心師兄游歷山川,惬意得很。”她都把師兄都拿出來,便是要賣個好價錢的。
誰知這句話後,袁英英眼眶驀然紅了,竟是低低抽泣起來。
謝幼安心中又是錯愕,想着自己方才也沒說什麽。
“我違抗家族,不顧父母之願費盡心機的找他,他卻自在快活,真是好沒良心。”袁英英抽泣了一會兒,自己止住淚,恨恨道:“我卻偏要嫁給他。”
這女郎一時心機深沉,一時仿佛單純至極。
謝幼安不由輕笑了笑。
安複臨智謀無雙,手段也一向毒辣,卻偏偏對這位只會百般躲讓,甚至逃到了深山裏去。而眼前這個楚楚動人的女郎,亦正亦邪。死追着安複臨緊緊不放,也真是有趣得緊。
“他只是無父無母一介孤兒,與普通寒門無異,英英如何能嫁給他?”
“我自有辦法。”手背擦幹眼淚,她柔弱地看着謝幼安道:“姐姐也要助我。”
“我能如何助你?”
袁英英壓低聲音,在謝幼安耳畔說了幾句話。
謝幼安皺眉,思忖片刻還是道:“英英為何不想想,安複臨為何躲入深山不肯見你,此計定然是不成的。”
“姐姐未曾知道我們之間的事。若是真的那麽做了,他也斷然不會推開我了。”
“你怎能确定,此乃下下策,沒有給你留下半條後路的下策。”這話是真心話,縱容她同袁英英之前沒有任何交情,也不由想勸她放棄這種計劃。
這種計策,不但算不得什麽精妙之謀,反倒像是在賭。
“無礙的,我自有我的分寸在。”
話已至此,謝幼安不再多言。
“誰教他明知我歡喜着他,還要偏偏避開我遠遠。”她又溫溫柔柔地笑了笑,慢吞吞地道:“但哪怕他安複臨入土為安了,我也要刨墳掘墓,與他黃泉共赴。”
她的聲音甜柔若初春黃鹂,又清冽脆生生如溪水緩流入谷。
這一句話嬌媚無比,偏偏無邪中透露着瘋狂,心魔如斯猶不知自止。聽得謝幼安暗自一寒。
“若安複臨已有心上之人?”謝幼安忽然奇道。
“我會殺了他,同他共赴黃泉。” 她臉色微變,卻半分猶豫也無。
謝幼安似乎有些了悟到安複臨之辛了。
“我願助你。”她只是颔首,道:“但我也有一件大事要做,你能助我否?”
“姐姐請講。”袁英英好奇地眨了眨眼,雙睫長長翹起,烘托着那雙明亮剪水秋瞳。謝幼安可半點也不認為她楚楚動人,柔弱無害了。
“袁家一向中庸于朝。”她神情淡淡,心中卻帶着試探地道:“怎樣才會主動些?”
“中庸麽?”袁英英笑了下,說道:“ 不變以應萬變,只是沒有理由動的罷了。”
“要什麽理由?”謝幼安若有所思。
“若暗處有把柄在手,只能颔首臣服罷了,”袁英英笑道:“若是危急存亡之秋,誰還能記得中庸之故。”
話雖含糊,卻又提到了袁家有把柄在謝家手裏,到底是什麽把柄?
謝幼笑道:“當真是不要家族了?”
“袁家,沒我照樣是陳郡袁家啊。”袁英英笑得純真,猜不出她是否話中有話。
“什麽時候開始你的計策?”
“姐姐很着急?”袁英英眯了眯眼,肯定地道:“我還不知姐姐要做什麽,但定要我袁家攙和進來,定然是與司馬家相抗的事?”
“也可以這麽說。”
袁英英輕哇了聲,道:“我雖很想留下來看戲,但還是終身大事重要些。姐姐放心,十日之內,萬不會誤了姐姐的事。”
謝幼安颔首道:“如此甚好。”
“英英再告訴姐姐個有趣的。”袁英英笑了笑,道:“據我所知,陛下教王元琳替晉陵公主擇婿,選中的正是謝家叔源。晉陵公主今日如此反常,大抵和這有關。”
陛下有意讓謝叔源當驸馬。這謝幼安倒真的不知。
“我知道了。”謝幼安了悟,又奇道:“你與晉陵公主相熟?”
若非熟悉司馬纨,又怎知她今日反常?
“非相熟也,我熟悉她,她卻未必留意過我。”袁英英笑吟吟地,眸中藏着抹狡黠,道:“我只是恰巧地稍稍見過她的另一面。建康城有身份的女郎們,我大抵都能看透三分,論心計深沉,怕是誰也不及她司馬纨。”
“我會留意的。” 她的話謝幼安信一半,過一半。
夜裏疾雨,将宮裏杏花打落了大半,凋零了一地的粉意。
“公主費心設計毀了林家娘子的聲譽,謝家女郎也未必能領情啊。”
司馬纨自顧望着銅鏡裏的臉龐,慢慢地抿出笑意,“無礙啊,那事她早晚都會知道。倘若一直不知道也罷,倒是算留了我個後招。”
“那林家娘子會不會記恨上公主?”雀兒奇道。
“她還敢随意記恨上公主了?”司馬纨冷笑道:“假使如此,一個身份卑微卻自诩清高,而又易受蠱惑之人。便是多上十個記恨我,我也是半點不懼的。”
雀兒笑了笑,轉而道:“再過半月端午節,宮中又有宴會,說是連南方士族的郎君,‘谪仙’顧子緩都會前來呢。”
“天下智者江宴的徒弟啊。想不到生母是婢女的庶出三子,反倒是成為吳郡陸氏的出彩人物了呢。”司馬纨語氣裏并無鄙夷,只是淡淡思索。
作者有話要說: 袁英英很特別的女郎。謝幼安是大壞蛋呀,大。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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