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盛夏

那場單方面的争吵過後,兩人又恢複互不搭理的低氣壓狀态。

程之涯仍習慣于晚上去酒吧虛擲時光,這次醉的人換成了蘇塘。平時酒量甚好的他三杯下肚便一堆軟泥似的趴桌上,有個男人摟着他往廁所那邊去,一路趔趄不斷。

直至兩人消失在視線裏,程之涯還伸長脖子望着,心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蘇塘的酒量明明不止于此啊。

恰好Eden到吧臺這邊喝杯東西歇着,跟酒保小哥閑聊起來。

Eden一下子就問出了程之涯心中疑惑:“塘塘今天怎麽了?三杯倒?”

酒保應和:“可不是嘛,平時不止這酒量的。”

“奇怪,是被下藥了嗎?”

“不會吧,這把戲他一眼就看得出來,還會上當?”

“可不是嘛,這裏的人比想象中要壞得多。要是來一發也還好,只怕是故意傳染病,又或者拍個小視頻之類的。啧啧啧,有夠他受的。”

Eden貌似還往程之涯這邊掃了一眼,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讓一旁的程之涯聽清楚。

“哈哈哈,被他惹哭的小男孩可不止一兩個,這叫上得山多終遇虎。”

“所以說呢,不能欠別人感情,不然肯定會有現世報。”

程之涯鐵青着臉,這席話後反射性地起身,狠狠剮了看好戲的那兩人一眼,腹诽蘇塘看着精明怎麽就不帶眼識人,身邊淨是一群狐朋狗友,一邊快步跑向男廁。

其中一格廁所門被撞得哐哐作響,傳出的聲音很熟悉:“笨死了,不行就滾一邊去!”

前幾個晚上,那魅惑的喘聲才在他耳邊響起過。

“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緊接着一記清脆的巴掌。

程之涯果斷踹開門,入目便是被逼到角落的蘇塘,衣衫淩亂,漂亮的臉蛋多了道吓人的紅印。

那作祟的男人還想發難,程之涯掐住他脖子壓在牆壁上,用上十足的力道,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只吐出一個“滾”字。

男人被對方渾身散發的暴戾寒氣吓到,提起褲子罵罵咧咧跑走了。

蘇塘雙目放空,木了幾秒才認出程之涯,手指着他就笑起來:“你怎麽來了?”

程之涯無奈,心想他還真被下藥了,上手幫他穿好衣褲:“我帶你回去。”

蘇塘賴在原地:“我不走。”

“你要怎樣才肯走?”

“我最讨厭別人管我,”蘇塘雙手摟上他脖子,柔軟的紅唇快燙着他脖頸,“你想管我啊,那就在床上管。”

程之涯沒理他的胡話,只是在回家的出租車上蘇塘就身體力行地踐行這句話。車後座再寬敞,蘇塘也淨是往他這邊親親蹭蹭如同鑽洞的小動物,甚至毫不客氣地坐到了他大腿上,連連喊熱要脫衣服。

兩人近距離對視,熾熱的氣息交纏不清,程之涯甚至能看清蘇塘細長的眼睫毛一動一動,撓得心發癢。

嗯,不止蘇塘,他也熱了。

出租車司機幾聲咳嗽拉回了程之涯的跑偏的思緒,到他家門口了。

程之涯付好車費,期間蘇塘還抱住他不撒手。

體內上蹿下跳的熱氣着實煩人,程之涯将粘乎乎的蘇塘扛回家裏,第一件事就是将人扔到游泳池裏。

結果人沒清醒,連嗆幾口水差點兒就去見耶和華,程之涯趕忙撈他上來拍背順氣。

蘇塘人醉了但智商尚在,趁他伸手時用力一拽,撲通一聲,游泳池便有兩只落湯雞了。

在觸到不該觸到的身體部位後,程之涯心一下全亂了,慌張地想推開蘇塘軟綿綿的身體,只是這觸感更讓人遐想連篇,整張臉也跟着紅得很不正常。

蘇塘拼命地抓住他肩膀,雙腿死死圈住他的腰,生怕自己就要沉下去,喘着粗氣:“哎,你別推我啊,我,我不會游泳。”望向程之涯的那雙眼被水洗過,此刻氤氲着一層溟濛水汽,無論說什麽話做什麽表情都讓人覺得無比可憐。

程之涯立馬很聽話地抱住他的腰,兩人胸膛貼得不容一絲裂縫。

只是沒維持幾秒,驚魂剛定的蘇塘又開始不正經了,濕潤的唇貼着程之涯耳畔翕動,嘻嘻地笑了聲:“你壞,你頂着我啦……”

一句話刺得程之涯敏感的神經直跳,從腦袋到腳底頓時熟得要冒煙兒了,那電流的感覺來勢洶洶讓他無從招架,便下意識紮進一池涼水裏,連帶懷裏的蘇塘往裏泡,好降一降溫。

等十幾秒後浮出水面,蘇塘是徹底沒話了,只扒拉着泳池邊咳嗽,不斷往外噴水。

程之涯沒見得冷靜了多少,而蘇塘卻整個人快沒了。

“你算計我!”

“嗯。”

“你明知道我不會游泳,怕水!”

“嗯。”

程之涯自知理虧,等蘇塘一通發洩後,将他扛回屋裏。

濕漉漉的兩人在浴室赤誠相見,一個喝了酒,一個磕錯藥,氣氛正好,事情水到渠成。

他曾經苦苦冥思,明明已經掏空自己把所有愛都給了沈嶺,為什麽他還要留戀別的雙人床?

所愛觸手可及,卻依舊無比寂寞地四處尋歡。

直到進入那刻,程之涯被火熱濕潤緊緊咬住,萬般苦澀和傷感綿綿地湧上來,心卻是冷的。

他總算明白了。

有這麽一個人陪他喝酒,陪他長跑,陪他歡愉,他便抵不住誘惑,上鈎了。

這個人可以是蘇塘,也可以是別的某某。

他跟沈嶺又有什麽區別?

那句電影臺詞說得真好啊,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樣。

翌日,蘇塘是疼醒的。

從床上起來時身體像重新拆裝好幾回,動一動就各種關節咔嚓響。

一陣手機鈴聲,他眯着眼手一劃,看也沒看來電備注就接通了,是Eden騷氣的聲音。

“寶貝兒,怎樣?全壘打了吧?記得還欠我一頓飯哦。”

“嗯,知道了。”

蘇塘挂掉電話,眼睛的弧度一直蔓延至嘴角,獨自傻笑了會兒。

笑夠了就套了件白襯衫,挪到一樓的客廳,目見程之涯在廚房做飯。

“早啊。”

蘇塘倚在廚房門框,聲調上揚。

程之涯擡頭看他,蘇塘只穿了件寬松的白襯衫和白內褲,鎖骨處、大腿根的勒痕大明大晃地擺在他眼前,提醒着他昨晚的瘋狂。

一股血直往腦內沖,程之涯迅速別過眼去,以拳頭抵住嘴唇咳了聲。

“嗆着了?”蘇塘湊前,很關切地問。

程之涯微微轉身避開他,佯裝鎮定地說:“沒事,吃早餐吧。”

兩人在餐桌上埋頭吃着,程之涯心上心下,本以為蘇塘會提及昨晚的事兒,但一頓早餐下來,他都沒說半句話,就像昨晚的親密不過是一場混濁又旖旎的夢。

蘇塘一邊啃着吐司,一邊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向庭院的泳池,出了神。

“你家泳池還真漂亮,”他突然開聲,“要是我會游泳該多好。”

“那為什麽不學?”

“我跟游泳這件事似乎沒什麽緣分,小時候貪玩怕水沒想學,稍稍長大了報班打算認真學卻病了大半個課程,還是沒學會。等病好了又因為升學耽擱了,等有空學又怕自己比游泳班其他小孩高出太多,怕尴尬。”

“有成人游泳班,你可以……”

話沒說完,蘇塘就打斷:“你教我吧。”

程之涯愣了愣,一時半刻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是我最後一個暑假了,我想學游泳,你教我吧。”

蘇塘眼神明亮,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得比落地玻璃窗散落的一地陽光還要晃眼。

程之涯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反正第二天,蘇塘拿着個充氣游泳圈,準時按響他家門鈴。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八月的第二個晴天大清早,大門敞開,數不清多少束陽光頃刻間傾瀉而進,蘇塘就站在光源處,嘴角彎彎,煞有介事地朝他鞠躬道“程老師好”,聲音爽朗。

一陣熱浪撲面而來,程之涯用手擋住迷人眼的陽光,腦袋被熏得發脹。

嗯,夏天好像真的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電影臺詞來自《春光乍洩》黎耀輝:我以為我跟何寶榮很不一樣,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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