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16

翌日在地下停車場碰見葉昭覺,寧夏已經不覺得意外了。

尤其是看見比鄰的車位停着的那輛沃爾沃suv竟然是他的,她不禁感到好笑,沒必要什麽都挨得這麽近吧……

葉昭覺比他們早到一步,當她和姜熠然走到車前時,他正手扶方向盤将車從一字型停車位開出來。

車在寧夏身前轉彎,他透過擋風玻璃不經意地瞥來一眼,寧夏神色平常,笑容卻難得吝啬了一回。

留意了一下車牌號,這時,姜熠然站她旁邊随她一同盯着遠去的黑色車尾,語氣不明地說:“先前看上人家的車,現在連人也不打算放過了?”

寧夏笑吟-吟地說:“是啊,人也看上了,您老會幫忙麽?”

“不幫。”姜熠然想都不想,回答得幹脆利落。

這答案夠新鮮,寧夏笑問:“為什麽?”

他頭偏過來,極度不滿,“把你嫁到隔壁和沒出嫁有什麽分別?”

“你知道他住在……”寧夏急忙閉嘴。

“住在什麽?”姜熠然眯起桃花眼,“你早就見過他?”

沒什麽好隐瞞的,寧夏點頭,“他是曉凡的堂哥。”

“哦?他認識你?”他眉一挑。

“認識啊。”

“你确定?”懷疑的語氣。

“……”寧夏瞪眼。

“唉。”姜熠然并未适可而止,而是深深嘆氣,“我大外甥女魅力不夠。”

“……有病吧你。”寧夏轉身,面無表情地上車坐好。姜熠然站在車頭與她相望,她降下車窗,頭探出去,“快開車,趕着上班!”

她脾氣沖,姜熠然更沖,“催什麽催。”

***

寧夏還沒抽空和盧曉聯系,她就自動打過來了,“怎麽樣,想好沒?”

姜熠然正待在廚房聽清溪路分店的兩名高級蛋糕師彙報近期的工作情況,寧夏從廚房裏退出去,一路走到貨倉後門外的胡同裏。

盧曉等急了,不停地“喂”。

寧夏說:“別喂了,我在。”

“你搞什麽名堂?”

持續一周的陰雨天終于放晴,胡同另一邊是一堵斑駁的水泥牆,牆外是一片二十年光景的居民樓,再然後是這周圍的商業區,高高矗立的萬斯年酒店在方圓百裏內格外醒目。

“是我想問你,你搞什麽名堂。”寧夏遙望那棟标志性建築,“說吧,這回又想借誰整我?”

“整你?”盧曉冷笑,“你人都走了,我何必求死求活地再把你弄來?”

寧夏對廢話沒興趣,“你不坦誠,傻子才答應。”

聽筒裏傳來雜亂的氣流聲,是盧曉急促的呼吸,“總之我沒想整你也沒想害你,你來萬斯年上班,我不會找你任何麻煩!”

寧夏不為所動,“不對,你一定有目的。”

盧曉急沖沖質問:“我在你眼裏人品就這麽低劣?”

“是。”

“……”

那頭瞬間沉默,過了會,突然隐約響起壓抑不住的啜泣聲。

寧夏一驚,胸腔憋着氣,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別不是被她氣哭了吧?

寧夏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了,大小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脆弱?

“我好得很!”盧曉咬牙切齒。

寧夏不由籲了口氣,這樣的口吻才符合大小姐的本性嘛。可,她剛剛的确是哭了吧,她好像沒有聽錯……

她仍在驚疑不定,這時候,盧曉又開始嗆聲,“寧夏,過了這村沒這店,別指望以後我還會拿姜熠然和你做交易!”

這話說得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寧夏說:“哦。”

盧曉恨得牙癢癢,“你拽,當我什麽都沒說!”

寧夏卻笑了,“我答應你。”

“……什麽?”

她重複一遍,“我答應你了。什麽時候報到?”

“你剛才不是……”

“耍你呢呗。”

“……”就像吃出了一嘴雞毛,盧曉登時暴跳如雷。

***

寧夏望一眼瓦藍瓦藍的天,心情愉悅地收了線。

一扭頭,看到姜熠然抱臂站在門後,安安靜靜的模樣,神色難辨。

寧夏吓一跳,“拜托你當門衛之前先出個聲好不?”

姜熠然不理會她的虛張聲勢,走上前問:“你答應她什麽?”

“什麽什麽啊?”寧夏欲繞過他回廚房,他往左邁一步,攔住,眼神不放過她。寧夏撇嘴,“真沒什麽,就是去萬斯年上班而已。”

姜熠然皺眉,“又要去?”

寧夏聳肩,“盧曉好像遇到了什麽難事,雖然她說話方式和往常別無二致,但我總感覺怪怪的。”

“所以你同情心泛濫,想要幫她?”

“不,我還沒有愚蠢到同情敵人的地步。”寧夏咧嘴一笑,只說一半,“純粹只是好奇她為什麽會找上我。”

姜熠然臉色有點不好,“別忘了好奇心可以殺死貓。”

寧夏踮腳拍拍他肩頭,“要相信你外甥女的智慧,她可是個天才。”

他揮開她的手,雙手插褲袋往回走,一臉的認同,“嗯哼,天生的蠢才。”

“……”

***

店裏員工聽說寧夏暫時不做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湊一起商量搞一次聚餐。寧夏舉雙手贊成,并提出做一份輕乳酪蛋糕帶去當餐後甜點。

一衆女孩舉手歡呼。

聚餐地點在附近一家川菜館,熱熱鬧鬧吃過飯後,切好的蛋糕分到每個人手裏,小芳一連聲嚷嚷:“糟糕,晚上吃這麽多,要長胖了。”

小貝說:“不會啦,輕乳酪很健康的。”

小芳問寧夏:“小夏,是不是啊?”

寧夏已經不客氣地咬了好幾口,雖然她做的那些創新甜點都未能達到姜熠然的要求,但類似輕乳酪蛋糕這類普通甜點她還是手到擒來的。

她舔舔嘴,說:“這就要看你們對健康的定義是什麽了,如果是‘低脂、低糖、低熱量、低膽固醇’,那任何甜點都不會是健康食品。”

“啊?!”集體失望。

寧夏笑笑,滿足地又往嘴裏送-入一大口,“安啦安啦。命裏有時終須瘦,命裏無時胖成球。今朝有甜今朝食,明日更肥明日憂。”

有人跟着起哄,“那我們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好?服務員,再上四瓶啤酒。”

小芳搖頭,“四瓶?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哎呀,別掃興嘛,難得開心。”

“就是,開心!”

……

記憶裏最瘋狂的一次醉酒是畢業前班級最後一次聚會。

葉曉凡剛失戀,她陪她喝酒喝到上吐下瀉,從飯店回學校的路上,兩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唱歌,唱的是《草泥馬之歌》,當瘋瘋癫癫地哼唱“噢,卧槽的草泥馬,噢,狂槽的草泥馬”時,驚呆了所有小夥伴。

用他們後來的話說就是:你能想象出兩只草泥馬每唱到一句草泥馬就惡狠狠地指着我們的那種蛋疼的場面麽?卧槽的草泥馬!

***

寧夏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她前前後後喝得不多也不少,腦子勉強清醒,腳步有點虛浮。

辰良公館的戶外景觀宛如一座座串聯式的袖珍公園,園路線上每隔一段就會設置休息長椅,噴泉、花架、雕塑等各種小品比比皆是。

寧夏松軟地坐在一處長椅上小憩,她仰面向後靠,靜谧的天幕如同深藍的綢帶,點點繁星彙聚,似鑲嵌的寶石閃閃奪目。晚風飒飒,背後的栾樹沙沙作響,寧夏看着頭頂的星空,鼻息間全是夏天獨特的味道。

不遠處的路燈灑下柔柔的光線,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具有安眠的神奇魔力,寧夏神經一點點放松,雙眼慢慢地阖上……

讓她眯一會,只眯一小會……

不時有車經過,輪胎行駛在水泥路,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嘩一下過來,呼一下過去。寧夏想起室友說,那天她和葉曉凡邊唱歌邊哭泣,哭聲伴随着反反複複的“草泥馬”驚天動地。沒人問葉曉凡為什麽哭,因為這是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可她哭什麽呀,看葉曉凡哭得傷心陪着一起?

突然間一陣水意浸透了眼睛,寧夏從原本坐着的姿勢緩緩地跌落下去。

她眼睛動了動,卻并未睜開,直到額頭抵在一個硬硬的木板上,她才迷迷糊糊地掀開一條細縫。模糊的視野裏,好像出現了一抹亮色。是藍色麽?

尚未看清,那亮色越靠越近,像一塊布劈頭蓋下,整個視線全部變成這個顏色。

緊接着,一個沉磁好聽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問:“醒着?”

她把眼睛睜開,瞳孔緩慢對焦,“是你啊。”頓了下,她笑容收斂,有點不開心,“倒黴!怎麽又遇到你了!”

葉昭覺眼波微動,只居高臨下地靜靜凝視她。

有什麽液體從眼角滑落下去,她一怔,随即伸手去擦,邊擦邊從長椅上爬起來,擡頭看天,“下雨了麽?”

她臉酡紅酡紅的,離着近點便會聞到一股啤酒的氣味。由于背光,葉昭覺一開始并未看見她泛紅的眼眶。

她站起身,迎着暖橘的燈光釀跄地邁出一步,眼角未擦幹淨的濕-潤處閃過一道微光。葉昭覺看在眼裏,眼底劃過一抹異色。

“咦,沒下雨啊。”她納悶地犯嘀咕,然後又繼續邁步,晃晃悠悠地走起內八字。

“的确沒下雨。”他走在她身後。

她回頭看他,霧蒙蒙的眼睛彎成月牙,“你說什麽?”

這雙愛笑的眼睛裏不該有傷悲。

他眉心淡淡打了一個結,“天氣沒變,是你的心在下雨。”

寧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低低笑起來,“呵呵,神經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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