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回

教坊司和露臺上的優伶們輪番獻藝,排山倒海般的掌聲響了又響,門裏出來百十人的燈隊,一路朝着禦街游去,聖人在燈隊過去護城河後就回了宮,顧青竹看的津津有味,人散了大半還沒回神兒。

“抱歉,來晚了。”趙懷信只身入了帷帳,未語先笑,手上攥着一堆繡帕和同心結,鳳九迎上前自然的接過處理了。

顧青竹鼻子靈敏,聞見股子脂粉味兒,且還不是廉價的香料,約莫适才會了佳人。

沒多耽擱,一群人向汴河行去,元宵節很多人沿着河岸放燈,求平安求姻緣,等到了河邊,才知道沒下腳的地方,孔明燈落不好會引起火災,所以開封府特意派人在汴河巡邏,勸導大家分開時段放,否則燈與燈相撞不安全,平安之意也傳不到天上。

一時間有些掃興,顧青竹見河對岸支了好多攤子賣小食,吆喝聲叫賣聲都傳到這裏來了,便說道:“咱們逛了半天,也沒嘗點兒東西,從橋上過去不遠,吃上一會兒,等人散些再來可好?”

盧玉憐樂意歸樂意,可這天氣,她早就凍的受不住了,只得忍着肚裏的饞蟲搖頭說:“不然你們去罷,我就到鹿家包子店裏坐會,喝點熱湯什麽的暖着,實在太冷了。”

顧青荷更怕凍,可她不好意思講,見有人提,當下咬了唇說:“我陪盧姑娘一起?”

如此兵分兩路,盧玉憐姐妹和顧青荷在店裏休息,顧青竹程瑤跟着沈、趙二人去買零嘴兒,順便可以拎點兒回來。

這個時節,有賣糖炒栗子、甜梨水兒、馄饨豆腦兒的,還有烤的方塊羊肉、牛肉、盤兔等肉類,一串十五文好吃不貴。顧青竹熟悉的很,往年傅長澤會帶着她們從汴河吃到朱雀門,上前要了碗甜梨水兒,紅梨煮的軟糯入口即化,端給程瑤讓她嘗嘗,還能暖手。

至于兩位公子,她便不操那份心了,沈昙已然向老板要了二十串的烤串兒,頭個最先給了她,顧青竹不學淑女虧自個兒的嘴,給便接過,笑盈盈的說了句:“謝謝沈大哥。”

趙懷信嘴角勾的起,待顧青竹和程瑤說話,拍拍沈昙肩膀:“沈大哥。”

沈昙不着痕跡繞過他,挑眉道:“味兒太大。”

從酒樓出來,趙懷信還讓貼身丫鬟紅豆現買了截檀香,把外衣熏過,誰想那老板娘犯哪門子混,整個人像從香粉堆裏鑽出來的,一勁兒往他身上粘。

趙懷信不自在的挪了一小步,沈昙見他如此,反而笑的邪乎,抓起一疊烤串兒遞給他,揚了下巴:“多吃點,一時半會散不去,以毒攻毒。”

世家長輩大都賞燈歸去,餘下些小年輕在河邊游賞,三三兩兩的姑娘小夥湊在一堆,面龐上映着笑意。商陸一口氣買來十多個孔明燈,抱着美滋滋的給自家公子瞧,沈靖木着張臉,隐隐透出嫌棄的眼神。

顧青竹對這兩位頗有印象,之前在廟中,便是圓圓臉的商陸朝她們借東西的,所以拿過燈時還對他報以微笑,道了謝。

“唉唉,你看你看顧七小姐對我笑了!”商陸雙手占着,激動的拿肩撞沈靖。

沈靖二十有四,不善言談,默默将他推開後一言不發的走掉了。

往鹿家包子店去的橋上,倆個巡邏的衙役打着燈籠,正安撫個丫鬟打扮的姑娘,顧青竹莫名覺得有點兒眼熟,駐足的人不多,她放慢了腳步,丫鬟有所察覺的擡了頭,這一擡,仿佛看見天神救星一般,也不顧衙役問話了,跑幾步跪在趙懷信腳下,以頭磕地的哭訴道:“趙公子,公子救救我們家小姐吧!”

趙懷信頓了腳步,擰眉良久,見那丫鬟嘴角兒長着顆小紅痣,才想起她是朱鳳珊身邊的丫頭:“你家小姐怎麽了?”

朱家丫鬟尚存着些理智,速速道出來龍去脈,居然是遇見了流氓惡棍,主仆被人堵在死胡同裏,朱鳳珊讓她通知家裏人,可街上人那麽多去哪裏找?回府又路途遙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她不敢冒那個險,尋空子逃出來後,見橋邊站的衙役就追上去,掩飾過身份,說是初到汴梁不久的商家小姐。

顧青竹和程瑤俱吓了一跳,朱鳳珊與她們不合,但萬沒在此節骨眼落井下石的道理,世家閨秀重視名節,真有個好歹,朱鳳珊家裏再滔天的富貴權勢,這輩子也要郁郁寡歡了。

趙懷信吩咐了鳳九,沈昙仍半步不離的站在顧青竹身側不遠處,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倘若有個小攤小販,興許還能看上兩眼呢。

“不若我和程姐姐去鹿家包子等着,沈大哥幫趙公子去尋尋人?”顧青竹試着和他商量。

“你倒有副菩薩心腸。”沈昙懶懶笑了聲:“倒也是,不然我也承不了七妹妹那麽大的恩。”

顧青竹不明所以,瞪眼兒瞅着他。

沈昙朝遠處漆黑的街巷眺望片刻,說:“你與程姑娘随我們一起去,以防萬一。”

街上燈火通明,背地的巷子卻是另番景象,屋檐積了半指厚的雪,大大小小挂着很多冰柱子,最長的有十多寸。

趙懷信并未找太多人手,鳳九領着個別心腹從外圍搜索,他們都是手上有功夫的,夜裏行進速度極快,朱家丫鬟帶路到她最後逃出來的巷子,此時早已沒什麽人,黑漆漆一堵牆矗在盡頭,顯得冰冰涼涼。

丫鬟在牆邊無措的轉了圈,實在撐不住崩潰大哭起來,也不知是擔心朱鳳珊安慰,還是自個兒前途未蔔。

顧青竹使上吃奶的勁兒拉着程瑤急走,腳腕初愈,每一腳踏的都極小心,累的氣喘籲籲,滿腦門子冒着汗,随即把披風解下讓頌安抱着,到底沒經過事兒,只想着不給他們添麻煩便好,哪知轉眼發現拐角處的雪堆裏有什麽東西泛着亮光,定睛一看,原是只赤金梨花簪子。

“應該是往這跑了!”顧青竹彎腰撿了簪子,遞給趙懷信他們看。

丫鬟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嘴裏不停的念着佛,保佑她家小姐平安,沈昙表情不大好的看着那條巷子,和趙懷信說:“此路岔口極多,直穿過去是甜水巷,那地方店鋪魚龍混雜,這還是好的,往南可就出了內城了,若真帶着出了城...”話沒說完,豁出去通知官府怕也難辦。

趙懷信認同的點點頭:“分頭找,我已派人通知朱大人,半個時辰若沒結果,由她家長輩定奪。”

分路後,顧青竹和沈昙朝南追,她心裏頭明白,朱鳳珊要被歹人欺負了,在場沒有個姑娘不方便,自己就得出頭安撫她,可那種場面怎是未出閣姑娘能預料的,越想越不踏實。

人一緊張腳步會淩亂,沈昙又是懂功夫的,輕易就看出顧青竹的不對來,停下來對她說了句:“不必憂心。”

顧青竹緩了瞬正要開口,沈昙倏地擡手止了,另只手擺了擺,但見沈靖蹭的一下,三步并作兩步的翻上路邊的院牆,看的頌平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緊緊捂住嘴才沒有出聲。

附近一帶好多店面,前頭開門做生意,後頭住人,院子都不大,沈靖沒花多大功夫就探了四五家,然後折回和沈昙禀報,說找着了。

沈靖從院裏打開了門,沈昙就這麽大搖大擺的跨進去,商陸得了令在顧青竹身旁照顧,邊走邊叨叨:“姑娘怕什麽呀,我們公子可是勇冠三軍的高手,這點小場面還不夠他熱身的呢,您只管看着就行,保證半根毫毛都傷不到的。”

話半點不帶誇張,顧青竹在院子中央站着,只聽裏頭啊啊兩聲慘叫,再無別的動靜了,沈昙沉着臉出來到東邊屋前側耳聽了聽,一腳踹開門,讓頌安進去探探,果真看到朱鳳珊和她另個丫鬟,朱鳳珊被粗繩綁在柱子上,嘴裏勒着布條,而那丫鬟雙眼無神的躺在穿上,已然被糟蹋過了。

頌安把被子給丫鬟蓋上方讓顧青竹進屋,朱鳳珊人被解下來,腦子還不清楚,嘴上布條一松,立刻尖叫起來,各種詞兒的罵着,眼睛都不敢睜,顧青竹費了老鼻子氣力才哄好,朱鳳珊大概認出人來了,死死抓住她不再放手,白生生的手背被抓出好幾道血印子。保持半蹲的姿勢直到朱家來人,顧青竹腿軟的站都站不住,全靠頌平在一旁扶,沈靖趕來馬車先把她們送回府。

******

隔天,顧青竹睡到日上三竿才睜眼兒。

手背有傷,頌平兌好熱水伺候她洗漱,用藥膏子抹了,準備拿布條包上,顧青竹打了哈欠說道:“就兩條印子,包上去怪吓人的。”

頌平可不依,硬将布纏到手上,臉色不好的說:“朱家小姐真是,平時嚣張跋扈的,到了關鍵時刻吓破膽,不分好歹的連姑娘都抓。”

“換做誰都差不多的。”顧青竹思及昨夜那副畫面,雖然頌安盡量擋着,但還有幾眼看到了的,小丫鬟的臉都沒了生氣,看得人揪心。

頌平當即皺了眉頭,起身将銅盆裏冷了的水送出去,換盆熱的進來,絞了帕子遞給她:“姑娘是要平安福順一輩子的,昨兒個我和頌安偷偷放了孔明燈出去,保佑您今年無病無災。”

顧青竹笑了笑,轉念一想,急道:“壞了壞了,昨夜将表姐扔在外面自己回來,這會還未去祖母那邊,她老人家定操心。”

“姑娘別慌!”頌平把她按回凳子上,趕忙說:“沈公子大清早就過來見了老祖宗,怕是将因果說清楚了,于媽媽親自來院子看的,讓您多休息會,晌午直接去長松苑用膳就成。”

顧青竹再次對沈昙辦事之妥善嘆了嘆,這種事由她去解釋,還真難張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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