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南宮之南, 大将軍府。

雕梁畫棟, 曲徑通幽, 這是奉皇命特意趕工敕造出來的府邸, 比之南北二宮造作得更為華美。只是大将軍鐘嶙卻好像并不在意這些——

朝中文武衆臣都知道鐘将軍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好像竟是沒有弱點的。他出身寒門,無妻無子, 不好宴會,不解風情, 除了打仗之外, 他好像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而皇帝對他卻也是全然地信任,一應兵權都交了給他不說, 還将颍川鐘氏的族人都調來京師,各個安排了顯要的朝官。此時此刻,秋雨清寒的大将軍府中,鐘氏族人便正聚在一起喝酒用膳, 其樂融融。

鐘嶙是慣例地滴酒不沾。晚膳之後,女眷各個回寝, 幾個在朝為官的男人留了下來,到書房中商議政事。

“依我看,皇帝既對老三如此信任,便該趁熱打鐵, 多建軍功……”族中長兄鐘嶼開口,指着房中輿圖道,“那個柳岑如今還在荊州, 未能出得州境,如能一舉殲滅……”

“這也太早了。”鐘嶙截斷了他的話,冷冷一笑。他在家人面前似乎就不再刻意地寡言,眼角眉梢鋒芒畢露,“這時候便将柳岑殲滅,能算什麽軍功?”

鐘嶼一愣,另一位族叔适時地接了話:“老三的意思是先将叛賊放養一會兒,這樣既可以同朝廷讨賞,還可以放長線釣大魚……”

“這樣……自然也是不錯。”鐘嶼仍是心事重重地看着輿圖,“但如今可不止柳岑一家,十二州各起反賊,除荊州以外,至少還有益州、交州、兖州、徐州,都是稱王稱帝的架勢……我怕老三你,顧不過來啊。”

“益州和交州太遠,同我們沒什麽大幹系。”鐘嶙冷淡地道,“總之如今天下兵馬皆由我全權調度,再加上前靖王室的舊威信,平叛雖非易事,倒也不至于失敗。”

“你說到王室威信……我卻記得柳岑舊家也是前靖的高門貴族,他為什麽要反當今聖上?”有人遲疑着發問。

“誰知道。”鐘嶙站起身來,這便是個逐客的信號了,“他們世家中人總有些奇怪的講究,造反也好,勤王也罷,總不會一條心的。”

鐘嶼點了點頭,“不錯,若我們鐘氏日後……”

“日後?颍川鐘氏,如今可已是不低的門第了。”鐘嶙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随着天下戰事日益吃緊,柳岑軍隊轉出荊州境,連續攻下三個郡,而大将軍鐘嶙卻以兵力不足為由,龜縮河南,按兵不動。

Advertisement

陰雨連綿的深秋,也不知這雨何時會變成了雪。顧拾從雲龍寺走出來時,秋氣滲骨,膝蓋裏一陣陣地發軟。

張迎高興地撐着傘迎了上來,笑道:“這是拿到藥了?”

顧拾揉了揉眼角,疲倦地點了點頭。

張迎掰着手指頭數了數,“一、二、三,您這三日裏做了些什麽,讨了老和尚的歡心?”

顧拾看了他一眼,“我将那剩菜吃掉了。”

張迎呆住。

顧拾已往前走去,徑自坐上了馬車。張迎哭喪着臉道:“您、您一定是騙我的吧!”

“我沒有騙你。”顧拾困倦地扶着額頭,閉了閉眼。雨滴潺潺落在車頂上,又彙成河流汩汩地從車窗外流下,“我只是跪了三日三夜,餓了便将那飯菜吃完。他問了我幾句話,我也如實地回答了。”

“然後他就給了您解藥?!”張迎大叫,“這也太——”

“他沒有給我解藥。”顧拾道,“他又給了我一盤剩菜。”

張迎從車轅上回過頭來,看向車廂裏的顧拾,憂心地道:“郎主,您是不是累昏了頭?”

顧拾輕輕地笑了笑。“真是個傻孩子——那是什麽人?!”

張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陰雨連綿的街頭,拐角處正掠過一片黑色衣角,張迎哎呀一聲,揚鞭要追過去,被顧拾抓住了馬鞭。

“不必追了。”顧拾冷冷地道,“我在雲龍寺耽擱了三日,朝上難免有人起疑心。我們先回南宮。”

“是。”張迎應下,揚鞭起行,車輪淅瀝瀝碾過道上雨水。片刻過後,張迎又猶疑着開了口:“郎主,柳岑他打出荊州了——”

顧拾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疼得他眉毛鼻子都擠在了一起。顧拾低沉着聲音道:“你方才為何不說?”

“這、這還是關泷關将軍上的密報……鐘嶙他壓下了消息!”張迎壓低了聲音,苦着臉道,“鐘嶙的意思大約是想引蛇出洞,再徐徐圖之,而您早就說過前線事務一應由他處理,他也就理所當然地不上奏了……”

“什麽引蛇出洞,他這是養寇自重。”顧拾冷笑一聲,松開了張迎,“他想養着柳岑的叛軍,壯自己的聲威,讓朕不得不越來越依賴于他,最好将所有權力都拱手交給他。”

張迎大驚失色,“那我們可該怎麽做……”

顧拾卻笑意更深,“我們不必做任何事。”

“——啊?”

顧拾笑着,身子懶懶地往後靠了靠,“全都讓鐘嶙去做,不好麽?”

***

一場秋雨一場寒。從北宮的高閣上往下望,這座從廢墟中重建起來的城池在飄蕭風雨之底呈現出蒼茫的青灰色,昏暗的暮色令視野變得模糊不清,人聲混着風聲雨聲拍打在牆栊之間。

自那日顧拾匆匆離開章德殿,到今又過了半月。她知他勤勉政事,但聽偶爾回來的張迎卻說,陛下好像是要将所有事務都堆積在這半月全部處理掉,往後便可以……

便可以怎樣,張迎卻不再講了。

阿寄在這高閣上站了一會兒便覺身子乏累,嫣兒扶着她到閣中小室,此處圍着火爐,隔簾降下,稍稍隔開了外間的寒意。阿寄在書案前坐下,嫣兒将她要處理的文書和她愛讀的經書都整齊放好,阿寄打開那幾卷文書看了看,便執筆來做批注。

新帝的後宮雖然簡省之極,一無嫔禦,但皇後作為後宮之長、天下之母,事務仍不得減少幾分。饒是幾名女官都能書會計,幫襯着她,但仍須夜夜伏案。

茜兒一邊研墨,一邊道:“宮裏有好些女子是荊州人氏,眼下荊州大亂,她們放心不下家裏,想求您讓她們家去。”

阿寄點點頭,茜兒将那幾份宮女的表章抽了出來放在她面前,她讀了過去,眉頭微微凝了,将朱筆圈出來幾行字不解地看向她。

茜兒低頭看了看,道:“啊,是……大約是她們的家裏人給她們的來信裏說的吧,姓柳的叛軍在荊州境駐紮,自然要從荊州民戶裏抽調人丁以充兵役……”頓了頓,茜兒目中流露出不忍,“其實她們家人一定不願意她們回去的,那麽亂的地方……”

阿寄安慰地輕輕拍了拍茜兒的臂膀,茜兒心中堵得慌,聲音也哽咽了:“殿下,前線戰事這樣緊急,陛下到底打算怎麽辦?宮裏都有傳言說鐘将軍一直按兵不動,陛下也不提點一下鐘将軍麽?”

阿寄收回了手,将奏疏一合,目光變得冷冽。茜兒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跪着後退幾步,“是婢子、婢子僭越了!皇後……”她重重地叩了幾個頭,“求皇後對陛下建言一二,當今民不聊生,這荊州的叛亂若不速戰速決,百姓可是拖不下去的啊!”

久久沒有聽聞皇後的回應,茜兒心中惶恐到了極點,聲音也帶了哭腔:“殿下,我家雖不在荊州,可也就在廬江……眼看着柳岑已出了荊州往東邊去,我,我太害怕了殿下!若是柳岑當真過了廬江,那婢子也只好向殿下請辭,回家去了!”

女子的聲淚哭訴像鋒利的針刺入心上,阿寄閉了閉眼睛複睜開,那雙澄澈的眼眸中湧動着苦痛的倦意。

亂世之中,流離喪亂,在所多有。可如今逼到阿寄的眼前了,她才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是多麽地令人痛恨。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一下,不要打我……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