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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和阿寄言歸于好, 顧拾內心雀躍, 面上卻不顯, 只哄着阿寄先去休息一會兒。他走出來, 張迎便立刻迎了上前,滿臉是笑:“皇後留下啦?”
顧拾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
張迎笑道:“還是陛下有法子,哄得皇後回心轉意。”
“她的心意從來就在朕這裏。”
“啊是是, 奴婢真不會說話!”張迎連忙改口,背過身去又吐了吐舌頭。
這可終于和好了, 之前那些陰沉沉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又過數日, 陰寒的天氣忽而稍現晴好,好容易出了太陽, 将深秋幹燥冰涼的空氣也照得暖和了些。阮寄盤算着天氣難得,而自己再過些日子可能便難以行動,不如就趁這時候去雒陽鄉下看一看。
顧拾自然是答應的。他早已将戰事全權交給了鐘嶙,整日裏便是圍着懷娠的妻子打轉, 比北宮的下人還要伺候得殷勤。阮寄自能說話以來過了許久,下人們都已習慣了, 偏顧拾每回聽見她開口,還要特意放下手中活計,當做天音一般認真又開心地聽着。
雒陽城郊,北邙山下。
這裏原是前靖帝後皇族、達官貴人所中意的葬地, 綿延山脈四周盡是數不盡的墳茔陵冢,四處飄蕩着紙錢魂幡。戰亂之後,這裏土地抛荒, 漸漸有流亡的農人聚居過來,形成了一個雞犬相聞的小小村落,雖就在京師周圍、帝王陵畔,卻貧窮得不知世事。
顧拾扶着阮寄在村口下了馬車,吩咐張迎在此處等着,便帶着她往裏走去。阮寄沒料到此處變化甚大,據秦笑的描述,當年這裏只有零散的幾家農戶,秦笑命人将那宮女扔在了各農戶之間的一處小小棚屋,大約是給路過旅人歇宿用的。
秦笑就将一個剛生了孩子的女人扔在了那樣一座棚屋裏。
回憶起來時,阮寄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心中有些矛盾的絞痛。
一個人為了自己的愛情,就可以這樣去作惡嗎?即使秦笑恨那個女人,即使她要将她趕出宮,但做到這樣的地步,是不是也太過分了呢?
“阿寄?”顧拾輕聲喚,“累不累?”
阿寄轉頭看他,目光一時有些深了,倒令顧拾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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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你好生看一看,這裏恐怕和二十年前大不一樣了,那個地方你能找得着嗎?”
阿寄抿了抿唇,心裏也難以肯定,只往前走。鄉間小路十分狹窄,坑坑窪窪,地勢忽高忽低,路上有荷鋤的農人見了他們,面帶驚慌地住了腳步:“貴人、貴人這是從哪裏來,要做什麽?”
顧拾眉頭一挑,還未說話,卻被阿寄搶了先:“老丈,我們從城裏過來,想找個親戚……”
看着阿寄和那農人攀談起來,笑容滿面,顧拾低着頭悶悶地踢了下地上的石子。
阿寄問了一會兒便回來了,道:“那座棚屋早已拆掉,蓋了房子,也不知住的是不是原主。”
顧拾擡頭一笑,不說話,只牽住了她的手。
阿寄未作多想,拉着他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新起的農舍。這一路走得不遠,但顧拾總擔心着她腹中的孩子,時不時要停下來問她幾句,弄得她哭笑不得。
此刻那農舍就在眼前,他卻又站住了,半天也沒有往前挪一步。
阿寄回頭看他,微微笑道:“小十?”
顧拾低了眉,“若他還活着,怎麽辦?”
阿寄一靜,“嗯?”
“按輩分,他是我的堂侄;按宗譜,他是距離帝位最近的人。”顧拾頓了一頓,“如果他沒有被趕出宮,如果孝沖皇帝能留下這個孩子……也就沒我什麽事了,對不對?”
——天意弄人,怎麽就會輪到我了呢?
許多年前,在那冰涼陰暗的小室裏,少年曾絕望地問過她。
而她到現在也仍然無法回答,只能握緊了他的手。
天邊流雲細細,日光溫暖,将冷清的秋日烘得如同陽春一般。他們牽着手,相互依靠,但有些時候,有些心事,畢竟是不能夠共同分擔的。
忽然之間,那農舍裏跑出來一個小孩子,咋咋乎乎地沖向不遠處一個農人的懷抱:“小叔叔!小叔叔你回來啦!”
那農人頭戴鬥笠,只露出一彎笑着的唇角,他放下肩上的扁擔,朝那孩子張開雙臂,“阿铖!”
孩子撲了過去,抱着他的脖子便歡呼着喊:“可以吃飯了!”
農人拍了拍他的屁股,“成日裏只想着吃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孩子捂住耳朵:“我聽不懂聽不懂!”
農人大笑起來,将他放下,一邊擔起扁擔,一邊牽起孩子的手,往農舍中走去。這時候顧拾和阿寄才見農舍門口還站了一個婦人,一身樸素的荊釵布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擡頭對那農人笑:“進來,吃飯吧。”
那農人卻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頭看向顧拾。
顧拾脫口而出:“——袁琴?!”
***
袁琴将顧拾夫妻兩個請進了屋,對林寡婦道:“這兩位是我朋友,來看我的。”
林寡婦一驚,見這兩人容貌秀雅、衣着鮮麗,心中先自慚了,匆匆道:“我再去炒兩個菜。”便避去了廚下。
顧拾看着那婦人的身影,淺淺笑道:“我還道先生怎會甘心歸隐山林,原來是有美人在側。”
袁琴卻并不笑。桌上已擺好了飯菜和碗筷,三人都沒有動,袁琴執起陶壺給兩人斟茶,細細的茶水從壺口成股流下,他便盯着那茶水看,“公子說笑了。這位夫人夫家姓林,早年守寡,帶着一個孩子多有不便,便招我在她家做農,順便還可教孩子認幾個字。”
顧拾笑道:“原來如此。”
袁琴放下茶壺看了他一眼,擡手道:“公子請,夫人請。”
阮寄捧過那杯茶,見茶葉根根直立,茶水色澤碧透,乃是上好的毛尖。
“先生為何會想在此處定居?”卻聽顧拾又道,“此處地近雒陽,兵革亦避不得,朝政亦避不得,一不小心,可還會被我找到呢。”說着他又笑起來,雙眸笑成月牙兒似的兩彎。
“人老了,怠于遠行,也便就近安置了。”袁琴嘆氣。
“先生可沒有跟着皇帝遷都,若要就近安置,何不安置在長安城外?”顧拾敲了敲桌案,又恍然道,“對了,如今長安鄉下經了戰火,一片荒蕪,恐怕也是難辦。”
袁琴的手握着茶杯,一分分更握緊了,冷汗從手心滲出來黏在杯壁上,他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
這時候林寡婦端着兩盤菜出來,笑着對顧拾兩人道:“客人留下來吃飯的吧?”
顧拾看了阮寄一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铖!”林寡婦招來小孩,抱在膝上,便開始給他喂飯。袁琴一回頭,便皺了眉,“你不要這樣慣着他。阿铖,自己吃。”
阿铖撅起了嘴,林寡婦便也不動了。阿铖只好悻悻地從母親懷抱裏下來,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吃力地抓着筷子去夾菜。阮寄看得有趣,給他将一碗肉往前推了推,孩子看了她一眼,卻扭過頭去,不再要那碗肉了。
她一怔。
話題被林寡婦岔開,顧拾不好再多說什麽,要聊家長裏短卻又不是他所擅長的了。他悶頭給阮寄挾了幾個菜,聽見她竟然開了口:“這裏,我來過。”
袁琴執筷的手一顫。
“原來外間傳言夫人的啞病治好了,是真的。”他擡頭笑道。
阮寄微微一笑,字斟句酌地道:“我家本出平陵,小時候跟着父親回去過一次,便從這個地方過的。那時候這裏有一條驿道,我們還在一座小棚屋裏歇了一宿。”她轉頭對林寡婦輕笑,“林夫人既是長久在此間生活,該曉得那時候這地方有多麽殘破,如今都成了良田了。”
林寡婦沒料到她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放下筷子,頓了頓,才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記不甚清楚。雒陽遭逢幾次大難,周邊的村子也早變了樣。”
阮寄溫柔地笑道:“可不是。”
***
顧、阮兩人在這農家用了飯,便即告辭了。袁琴将他們送到了村口,送上了張迎等候在此的馬車,賓主兩方言笑晏晏,倒還約定了下回再聚。
袁琴看着張迎揚鞭起行,車馬辚辚,消失在視野之中。而後他轉身便跑。
一路狂奔過鄉間崎岖小道,闖進自家的農舍裏,林寡婦正在收拾碗筷,見他模樣一愣:“客人送走了?”
袁琴點點頭,擡手抹了把汗。
林寡婦從未見過他這樣急切,這個男人在她的印象裏始終是溫溫吞吞、波瀾不驚的,這會兒竟然氣喘籲籲,一手扶着門框擡頭看着她,眼睛裏閃爍着的像是噬人的光。
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趕緊收拾行李。”他道,“我們往南逃。”
林寡婦的手一顫,陶碗哐啷落地,碎成數片。“什麽……?”她不敢置信,“還要……還要逃?!”
“你知道那兩人是誰嗎?”袁琴道,“是當今皇帝皇後!他們已懷疑上我……”
“他們懷疑你什麽?”林寡婦不解。
袁琴卻停住了。半晌,他的語氣平靜下來,“我必須逃。你若不想被我害死,你也只能跟着我逃。這皇帝的手段我領教過,他若想害一個人,他什麽都不在乎。”
沉默。
林寡婦沉默着,慢慢在桌邊坐了下來,雙手捂住了臉。很久,很久才從指縫間發出悶悶的聲音。
“好。我跟你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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