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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嶙!”大将關泷失聲喊道, “你不是已去了徐州——”
“我去徐州, 好讓你們将我鐘家一網打盡?”鐘嶙挑了挑眉, 看向正前方的顧拾, “陛下命我平定天下,不就是這個算盤?兔死狗烹的事情,我可見得多了。”
顧拾卻笑了, “可如今這兔子不但沒死,還快要将主人咬死了。這種時候, 你即便是狗, 朕也不會殺你啊。”
“你——”鐘嶙厲聲道,“你讓我的人在外邊浴血奮戰, 自己卻縱敵深入,這時候反倒來假惺惺!”
他終于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衆人無不在想,原來這鐘将軍,也是有表情的啊。
鐘嶙的手放在了劍柄上, 他看見周遭的侍衛全都警惕地上前一步,他有些想笑。
他曾經以為, 即使自己什麽都不是,但憑着本事,憑着謀略,憑着忍耐, 他總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成為人上之人……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這些屍位素餐的人, 他們從來不曾把他放在眼裏過!
“嗯?”顧拾睜大眼睛,半晌,笑出了聲,“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是我——縱敵?”
“若不是朝中有人縱敵,柳岑如何渡得了長江!”鐘嶙冷冷地道,“我本在長江邊上擺好了陣勢,他決計無法北上——”
“但我們也不能南下,對不對?”顧拾截斷了他的話,“若不是他突然渡江,你原想與他拖到幾時,鐘将軍?拖到徐揚二州的百姓死絕,還是拖到朕向你屈膝下跪?”
鐘嶙咬着牙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何須你來指手畫腳!北地援兵遲遲不往南下,你留着他們,不就是用來收拾我的嗎?是你,你不肯給我活路!”
顧拾望着他,許久,嘆口氣。
兵戈森嚴的殿宇中,沒有人說話,這一聲嘆息就像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朕若是讓北地援兵南下,你是不是又要怨朕不容你立功?”顧拾靜靜地道,“你自己心裏到底轉着什麽心思,你敢說出來嗎?”
隔着數丈距離,兩個人的目光交錯了一瞬。鐘嶙只覺冷汗浸透了手心,幾乎令他抓不穩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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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他就知道,這些門第大族,不需要費一文錢、耗一條命,就可以盤踞高位,高枕無憂。而他這種人,只因了出身寒門,就只能從最底層的一個小小兵卒做起……
從靖到晟,他花了大半生的時間在沙場拼殺,最後也不過是得個守城的北軍校尉。只靠血肉軍功是沒有用的,權力,他必須擁有權力——
他心裏到底轉着什麽心思?他只是想要再進一步,更進一步……所以他留着柳岑,用敵人來要挾皇帝,不斷給自己加碼……可是到了最後,他到底想要什麽?
權力的頂端,也無非就是那個禦座了吧?
——啊,是了。
糾結再多也是無用的,因為這條路從來都沒有分岔口。
打從當初在北闕上刺出那一劍時,他其實就已經想清楚了啊——
若不要那個禦座,他這麽拼命豈不是給別人做了嫁衣?!何況他早已被這個皇帝給算計了不是嗎?!
他擡起手,三百親兵長劍出鞘。
殿中幾個文官抱頭鼠竄,武将則都聚攏在顧拾周圍,顧拾身後的侍衛們也都嘩然拔出了劍,嚴陣以待。
“柳岑将入河內之際,你卻來與朕鬧兵變?”顧拾怒極反笑,“鐘嶙,原來你的見識也不過如此而已!”
鐘嶙面色不改,高高擡起的手猛地斬落下來。
***
“皇後?皇後!”
阮寄勉強睜開雙眼,朦胧的視阈裏幾張焦急的面孔,與她靠得最近的是禦醫程钰,彼冷靜地道:“殿下,你堅持住,切不可再昏過去。”
阮寄尚沒有聽懂,茫然地轉過臉去看他身後的宮婢。宮婢忙道:“殿下,皇子就要出世了!殿下您忍着一些,聽禦醫的話,我們已讓人去禀報陛下了!”
皇子?
仿佛在腦中的一記重擊,她在混沌中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而後才反應過來那劇烈的、一陣一陣拉扯着心脈的疼痛,原來還在持續。她頹然地倒回枕上,慢慢地點了點頭,道:“程伯父……”
程钰道:“我在。”
“不要去叫陛下。”她虛弱地道,“不要讓陛下……分心……”
“哎呀來不及啦!”那宮婢卻插了話,急得都要哭了,“陛下慣常是最疼皇後的,不告訴他的話,豈不是更讓他挂心麽?”
不……可是,萬一他有他的打算……我豈不是……要給他拖後腿?
阮寄還想說的,卻怎麽也說不出了,一陣突然襲來的劇痛令她咬住了牙——
程钰出去,又幾個穩婆進來,人影交錯,話語喧喧,她光是讓自己不要痛昏過去便費盡了力氣,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事情了。
***
南宮,卻非殿。
從外面看去,只見守備森嚴,日光耀映着刀光,怎麽也看不出來殿內正在發生一場厮殺。
鐘嶙的三百親兵與顧拾的一百羽林衛短兵相接,在這不大的房栊間殺得滿地血泊。關泷和顧滿左右護衛着顧拾往外逃,鐘嶙卻自己執劍追了上來。
“陛下!”張迎站在門外大聲喊,小小的個頭逆着光,身後是戰成兩方的甲士,“陛下,奴婢帶羽林營來救駕了!”
鐘嶙的腳步頓了一下。羽林營?他如何會提前抽調了整個羽林營?
他難道未蔔先知——
心下微微發涼,殿內陷于混戰,殿外埋伏的兵力此刻也正被張迎帶來的羽林營牽制住,再這樣打下去未免夜長夢多,他必要想個法子才好——
“陛下!”
突然間,血腥氣彌漫的戰局中混進了女人的哭喊。
顧拾終于搶奔出了殿門,正立在高高的臺階之上,身前站着幾個刀尖沾血的護衛。他轉過頭去,見那無數級臺階底下,一個瘦弱的宮婢哭得全身脫力癱坐在地,鐘嶙的人正将兩把長劍橫在她的脖頸。
那是……顧拾皺起了眉。那似乎是阿寄殿裏的人。
鐘嶙見了,心下一舒,臉上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還是趕上了嘛。
長日将盡,雲影微微,冷肅的宮殿前,砍殺聲漸漸地消歇了。
衆兵士分列兩邊,而顧拾與鐘嶙則在階上對面而立,長風拂過他們的衣擺獵獵作響。
顧拾微微眯起了眼睛,“鐘将軍,朕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當先出手的。”
鐘嶙冷笑一聲,“有何差別?”
顧拾垂下了眼眸,輕輕一笑,“确實無大差別。只是朕方才同令兄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
“那你的肺腑也太不值錢。”鐘嶙随口道,“這世上謊話最多的便是皇帝,你道我還會相信?”
“即或不信,又何必铤而走險?”顧拾笑道,“當年鄭嵩可忍了三年,到他逼朕禪讓之際,朝中無一人有異議,那樣才是最穩的招數。而眼下你突襲宮禁,時機稍縱即逝,一不小心,可就遺恨千古了。”
“你以為我只是突襲了卻非殿?”鐘嶙盯着他的笑容,自己亦陰沉地笑起來。
陰雲在空中緩緩移動,直至遮蔽了夕光,将顧拾的容色變得晦暗難明。
“陛下!”就在這時,臺階底下的宮婢瑟瑟發抖地尖叫起來,“皇後——我是來向您禀報——”
“她是來向你禀報,皇後臨盆的消息。”鐘嶙轉過頭使了個眼色,押住那宮婢的士兵長劍落下,徑自割破了她的喉嚨,鮮血噴濺上天,“有些吵。”
顧拾不再笑了。
他望向鐘嶙身後的兵士。殿內三百,殿外卻不比殿內更多,約計也是三百,而鐘嶙的親衛隊伍,他記得應是千人……
怪不得,宮中禁衛上萬,而鐘嶙竟敢帶着數百人就來逼宮……
他早已盤算好了……
“章德殿已被我包圍住了——你說我铤而走險?我從不铤而走險。”鐘嶙伸出了五根手指,“光是一個章德殿,我就用了五千人。”
顧拾冷冷地道:“你将軍隊也帶進來了。”
“有必要的時候,天下人皆是軍隊。”鐘嶙挑眉。
顧拾袖中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他閉了閉眼,道:“你想要什麽?”
“陛下!”在他身前拔劍相阻的關泷急道,“陛下,當心他詐我們!”
顧拾轉過頭,沿着那如小溪般汩汩流下白石階的鮮血,望向下方停了戰鬥但仍嚴陣以待的兵士們。更遠的地方是南宮的三重宮門,宮門外是熙熙攘攘的、和平自在的雒陽城。
可和平自在總是轉瞬即逝。
他總以為鐘嶙不至于做到這個地步,是以雖然有所防備,但始終沒有當先發難。何況自柳岑渡江,局面便再難控制,他即使手握北地大軍、背靠鮮卑支援,若沒了鐘嶙在前線抵抗,也是無力回天……
柳岑渡江令他不得不立刻修改謀劃,他以為鐘嶙也當知道輕重緩急,可是鐘嶙卻顯然是恨他的。
是他錯了。是他一念之仁,錯了全盤。
他想要匡救天下,卻反而害了阿寄。
“陛下。”顧滿道,“宮中禁衛萬餘,為章德殿解圍亦不成問題。”
顧拾低聲道:“你聽見他們的話了嗎?皇後正在臨盆。”
顧滿一愣。
“他們有五千人,而章德殿的守衛不過七百。”顧拾沒有表情,“若等我們從外救援,皇後早已被挾作人質,甚至可能母子雙亡。”
他已經輸了。又何必再枉費他人性命?
他擡起頭,複問鐘嶙:“你想要什麽?”
“我自然想要你死。”鐘嶙冷淡地道。
“三弟!”身後的人壓低聲音警告地道。
鐘嶙看了他一眼,“不過我總不能憑我一人的意氣用事。陛下想必也很習慣被關起來的生活了吧?不用擔心,只要聽話,我不會殺你,還會将皇後皇子也照顧得好好的。”
關起來?
顧拾笑笑,“嗯,我很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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