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胡萌萌将大殿打掃幹淨，戰戰兢兢的給各位泥塑神仙上貢品。

作為一只黃毛狐貍，他天生害怕這些。

在他們妖的眼裏，人類的道觀廟宇對他們有着天然的威懾力，區別只是多少而已。

清越觀早年氣勢很旺，像他這種小妖壓根不敢靠近清越觀。

後來沒落，清越觀的‘氣’也越來越薄，直到顧暖的外公去世，萦繞在清越觀上的‘氣’幾乎消失殆盡。

按照這個趨勢，随着時間推移，清越觀會變成一棟普通的道觀，猶如一般人類的建築，對妖類鬼怪，甚至陰穢都不具有威脅。

可是胡萌萌發現，本該徹底消失的‘氣’又變強了，仿佛在緩緩恢複往日的繁盛。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顧暖。

他活了幾百年，就沒見過比顧暖天賦更好的。

這清越觀有顧暖在，他想要逃跑的話，十分困難。

更別提還有那邪乎的雪狼和小黃雞。

胡萌萌哽咽了聲，眼眶有點酸。

他一只威風凜凜的大狐貍，難道以後就要一直在道觀打雜？

太、太給他們狐貍丢人了！

不提別的，若是給那只從小和他不對付的白狐知道，絕對會笑話他。

想到白狐嚣張鄙視的嘴臉，胡萌萌決定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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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顧暖不在，那只狼也不在，道觀裏只有一只雞，他動作輕點的話，未必跑不掉。

胡萌萌拎着拖把桶輕手輕腳的退出大殿，路過偏殿時，看到地上的灰有點厚。

他眉一擰，心裏貓抓一樣的糾結。

好髒，那麽髒，好想進去擦幹淨。

那邊的條凳也沒擺好，歪歪扭扭的，看的好折磨。

還有桌上的貢品也該換了，今早準備的新鮮水果還有多的，換上剛好。

胡萌萌糾結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沒抗拒過心底的欲望，拎着桶的進去擦地收拾。

等偏殿也被打理的整整齊齊，他才舒心的嘆了口氣，滿意的巡視着自己的勞動成果。

這裏，那裏，全都幹幹淨淨，完美，一百分！

陶醉的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到顧暖回來的動靜，胡萌萌才猛然清醒，發覺自己錯失了最佳逃跑時機。

不但完全忘了逃跑，還将寶貴的時間用來打掃衛生！

胡萌萌：“……！！！”

他、他好像被改造的有點不正常了！

人類的法子果然邪惡，他竟然從幹活裏得到了無以倫比的滿足感！

要知道以前他可都是被稱為胡大仙，是被供奉着的存在！

胡萌萌內心尖叫，面上還不敢表現出來。慌亂了一會，他發覺自己好像、好像要被勞動改造成功了……

到了吃飯時間，胡萌萌心如死灰的來到飯廳。

清越觀目前人少，需要吃飯的也少。

雪狼一貫都是自己找食，小黃雞是鹓雛元魂，汲取天地精華，不需要食用五谷雜糧。

需要吃飯的只有顧暖和胡萌萌。

顧暖自從吃過一次炸雞後，沉迷垃圾食品不可自拔。好在胡萌萌是一只狐貍，對于天天吃炸雞漢堡也不抵觸。

只是今天餐桌上的炸雞沒有吸引他，他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燒水壺，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燒水壺裏是在普通不過的白開水，他以往也喝過，可今天怎麽就覺得不對勁呢。

那水聞起來好香啊……

他拿了自己的杯子，從壺裏倒了杯水。見顧暖沒反對，立刻倒進嘴裏。

入口的水宛如甘霖，清澈解乏，還帶着一絲回甘，顯然是十分上好的水質。

但讓胡萌萌激動不是水質，而是水裏所蘊含的純澈靈氣。

這、這靈氣純粹還豐富，比在大山深處費盡力氣吸收的還要充沛幹淨！

要知道現在算是末法時代，空氣中的靈氣駁雜，像他這樣的小妖努力修煉吸收靈氣十分不容易，還要想辦法排除靈氣中的雜質，修煉進展越來越慢。

這樣純淨的靈氣，他已經上百年沒有享受到了！

胡萌萌激動的将杯子舔的幹幹淨淨，沒有浪費一滴水。然後無比渴望的瞅着水壺，小聲問：“能、能再喝一杯嗎？”

顧暖啃着炸雞，特別大方的揮了揮手：“随便喝。”

胡萌萌又激動又感動，眼眶陡然紅了。

這麽珍貴飽含純淨靈氣的水，顧暖竟然不限量随便他喝，她真是個好孩子！

顧暖笑眯眯的補了一句：“喝完好好幹活，這水是從井裏打的，我弄了個聚靈符在井邊，以後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胡萌萌點頭如搗蒜，捧着水杯幸福的快暈倒了。

幹活算什麽，擦地打掃比在山上刨食簡單多了，還能帶給自己無以倫比的充實感，根本不算什麽。

現在不但有活幹，有雞吃，還有這樣充沛靈氣的水喝，這日子仔細想想，似乎也沒那麽難受，甚至還有點小美好！

胡萌萌被天降的幸福沖暈了頭腦，下午給菜地澆水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起。

聚靈符？

顧暖竟然會畫聚靈符！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聚靈符還真的起作用了！

道門符箓之術包含甚廣，流轉到至今的也不少，但聚靈符這種到涉及長生修道的符箓，到了現在早就失傳了，偶爾現世的純粹變成騙人的把戲。

幾百年前或許還有人會，幾百年後的現在，這還是胡萌萌頭一回見。

他心裏一震：清越觀竟然還有這種傳承，果然深不可測！

到了這一刻，這只黃毛狐貍才徹底歇了逃跑的心思，決定死死的抱住顧暖這根金大腿。他有一種模糊的感覺，總覺得跟着顧暖的話，不會吃虧！

小黃雞在菜地散步，豆豆眼對胡萌萌充滿鄙視。

它覺得胡萌萌太丢人了，不就是一口布置了聚靈符的井，他到底要稀罕多久。澆完地就一直扒在井邊垂涎，丢人！

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果然是鄉下妖怪。

顧暖算了算日子，才發現這麽長時間顧家人竟然一直沒來找茬。

顧黎被雷公小懲一下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她預計着顧瀾也該上門了，人一直沒出現，難道是出了什麽變故？

才這麽想着，第二天顧瀾就再次登門。

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沒帶顧黎，也放棄了打惡狗的計劃，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蹲在門邊虎視眈眈的雪狼。

他的臉色比之前要差得多，神色憔悴，眼底有着青黑。

顧瀾精神不佳，态度卻很強勢。寥寥數語表達的很清楚，擺在顧暖面前只有一條路。

聽話回帝都。

見顧暖盯着自己不吭聲，也許是想到她好歹算是自己的親妹妹，也許是怕她還糊塗着，顧瀾耐着性子多說了幾句。

比如，顧家不會虧待她，該有她的，一分都不會少。

再比如，讓顧暖回顧家是爸的意思，以顧浩往日的作風來看，大抵是一時父愛爆棚，沒必要和他在這上面硬怼。

就算顧暖将這事鬧大，顧家也不怵什麽。

當年把顧暖送來清越觀的确是顧夫人的意思，顧家這些年在金錢上也沒虧待顧暖。

至于感情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要沒虐待，外人哪裏能管的那麽寬。

在顧瀾看來，顧暖今年不過十八歲，又是自閉症剛剛恢複，毫無生存能力。比起待在這個破道觀，回顧家才是顧暖最好的選擇。

起碼衣食無憂，她若是想上學，顧家想想辦法也是能弄個名額的。

顧暖輕輕笑了，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

顧瀾一怔。

顧暖：“顧黎讨厭我，是因為她養女的身份。那你呢？就算這些年不親近，你對我的厭惡未免也太明顯了。”

哪怕顧瀾掩飾的很好，她還是能感覺到，這讓她很好奇。

在她被送走之前，顧瀾一直都是個好哥哥，牽着她的手，細心的照料她，給她念故事書。

哪怕她不言不語不回應，顧瀾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圈子內的混小子譏笑她‘有病’時，顧瀾挽起袖子就撲上去揍人。

那會大家都知道顧瀾是個妹控，誰也不能欺負他妹妹，說他妹妹不好。

顧暖被送到清越觀後，頭兩年顧瀾來的特別勤快。

不止是她生日時，但凡他有假期，必然會跑來清越觀看自己。哪怕他在清越觀待不了多久，來一天有大半天還要補作業，他也會來。

可後來，顧瀾突然就不來了。

一轉眼十來年過去，再次見面的顧瀾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不再是記憶裏的哥哥。

顧暖未必是有多眷戀記憶裏的人，只是有些好奇，是什麽讓顧瀾變化這麽大。

顧瀾眼裏情緒翻湧，最終只是冷硬的道：“小黎沒有讨厭你，我也沒有讨厭你，我說過，你和小黎都是我妹妹。”

顧暖見他不肯說，也懶的繼續追問，起身送客。

至于要不要回顧家一趟，她還要想想。

顧瀾以為她同意了，撂下回帝都的返程時間，轉身離開。

只是走到門口了，他突然站住，扭頭問：“平安符有嗎？我想求兩張。”

“沒了。”

見他似是不信，顧暖慢悠悠的解釋了句：“外公生前畫的符真沒了，只有我練手畫的，不保證有用，你要嗎？”

顧瀾：“……來兩張。”

顧暖驚訝，沒想到顧瀾竟然真的要。

她指了指功德香，毫不客氣的示意顧瀾捐香火錢。甭管她的符有沒有用，白給顧瀾是不可能的。

顧瀾塞了幾張大鈔進去，等着顧暖拿符。

顧暖拿了兩張黃表紙，用毛筆沾了朱砂，趴在案頭刷刷刷的畫。

第一張因為不熟練還畫廢了，揉成團扔在一旁。

顧瀾一言難盡的看着她生疏的動作，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進水，才會問她求符。

本想轉身就走，瞥見她認真的側臉，他嘴唇動了動，最後到底沒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