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六月中旬的一天中午,巴黎是多雲的天氣,十五六度的氣溫,很适合外出做點什麽。
巴黎市內的一個廣場,廣場一隅擺着畫架,地上放了兩只小桶,還有幾瓶顏料。畫架前坐着一個女人,紮着半高的馬尾,肩膀窄窄的,很清瘦。
女人身上穿着牛仔外套,上面有幾處染了顏料,各種顏色。手裏正拿着速寫筆在紙上沙沙作畫,偶爾向畫架一側小幅度扭扭頭,看幾眼坐在對面的白發婦人。
女人的臉上毫無粉飾,但仍然眉清目秀的,修長白淨的脖頸間隐約橫着一道細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此刻,她對着婦人輕輕笑了下,眼尾擠出了細紋,卻透着幾分柔和。這一笑,任誰看了都很舒服,對面的婦人微微一笑作為回應,女人得到回應後迅速扭過頭完善畫的細節。
這溫婉平靜的女人,正是三年多以前,差點溺死在大海裏的潘月。
當年,如果不是洪叔覺得她斷不了生念,及時調了頭,恐怕她已經被大海沖走了。
三年多過去,她現在是三十四歲的潘月,也是重新活了三年的潘月。
這一千多天,潘月每天早上七點準時起床,為他人準備早飯;每天提筆畫一幅簡單的具象畫,或是花草,或是人物;每天打掃一遍房子內外,澆花鋤草;每天學一點英語法語,讀讀書,看看雜志……每一天,她都過得無比充實,因為一閑下來,她就會想那個人,不受控制地想,每一分,每一秒。
為了少想南盈幾遍,潘月每一天都忙得很努力。
畫的最後一筆添完,潘月滿意地笑了,連馬尾都在脖子後左右晃蕩。她忙不疊從畫架上取下畫,遞給婦人看。婦人雙手拿着畫紙,第一眼就被驚豔到了,嘴巴微張,笑意難掩。雖是素描,但正是她想要的感覺,連忙打開手包,要往地上的小桶裏加錢。
潘月知道給小費是他們開心的表達,所以沒有扭捏拒絕,而是禮貌笑笑表示感謝。站起來目送婦人離開後,潘月舒口氣,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有點餓了,淡粉的嘴唇撇了撇,彎下腰去收拾折疊凳上的畫筆。突然,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住了她的右手。
是小冉。
三年來,潘月的頭發長長了,她卻剪了短發,極短,配着中性的衣服,與從前那個乖巧可愛的姑娘,完全判若兩人。不過,看起來更有活力了。
“哎哎哎,放開!我手髒。”潘月忙抽出了手。
“沒事兒,我不嫌你髒。”小冉哼哼一笑,一副傻樣,“快快,先別收拾了,餃子要趁熱吃,有水煮的,有油煎的,就是沒有醋,你最愛蘸着醋吃了。”說着,一只手一把抓起凳子上的畫筆,将另一只手裏拎的一摞盒子放了上來。
潘月在這兒畫畫,小冉在廣場對面的小巷裏跟人學做西餐,結果天天借人家廚房做各種中餐,自己也不先坐店裏好好吃完了再送飯,非要裝保溫盒裏帶來,跟潘月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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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月從包裏拿出濕紙巾,抽出一張仔仔細細地擦手,唠叨起她:“人家一個教做西餐的地方,看起來多高大上呀,偏偏給你禍害成了小飯館。”
“那人家也是樂意我禍害呀,就跟我不嫌你髒似的。”小冉頭發一短,不僅嘴甜,還會耍滑頭了。
“你怎麽越來越貧了?沒個正行。對人家姑娘好點兒,多漂亮一小混血。”潘月把用過的濕紙巾扔進垃圾袋,長腿一折,在小凳子上坐下。
她提到的小混血,叫薩拉,是那家餐廳老板的女兒,中法混血,眉眼帶着幾分媚意,卻不俗,很好看。小混血見小冉第一眼就覺得投緣,窮追不舍,半個月前,小冉受不住就答應了。不過,兩人還是偷偷摸摸的,薩拉的父母很介意這種事。
小冉打開餐具盒,把筷子遞給她,“放心吧姐,我什麽樣你還不知道嗎?會好好對她的,倒是你,趕緊找個男朋友吧,最好是又高又帥又兇猛的那種,然後生個混血寶寶給我帶。”
“嘿,看來你還真喜歡上混血了呢。”潘月并不搭腔找男朋友的事。
小冉塞個餃子到嘴裏,挑挑眉,很得意,似乎在說:“沒錯呀。”
潘月笑着白她一眼,這時,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洪叔來的電話,潘月笑着接起來:“洪叔啊,吃飯了嗎?”
“潘月,快回來,老太太摔倒了。”
洪叔聲音着急,潘月一下子沒了笑容,緊張問:“嚴重嗎?”
“嚴重,回來再細說。”
“好。”
挂完電話,潘月邊說邊收拾:“小冉,別吃了,咱家老太太摔到了,快去車庫把車開上來,回家。”
小冉點點頭,沒說廢話,嚼着餃子快步走了。
兩人趕到家門口時,洪叔剛好送老太太的家庭醫生出了門。潘月跟醫生是熟識,簡單打了招呼,送醫生到栅欄外後急忙回頭進了家。
洪叔和小冉在沙發旁站着,等潘月進來才坐下去,俨然一副要說大事的樣子。
潘月迅速脫了牛仔外套,走到沙發處落座,洪叔嘆了口氣,說:“不行了,醫生說,剩下沒幾天了,讓我們好好陪着,走完最後這幾天。”
小冉聽後不敢相信,聲音失控:“不可能!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噓,小點聲。”潘月壓着聲音提醒她,眉頭緊鎖。
洪叔雙肘抵在腿上,低着頭,雙手交叉頂着額,“老太太是下門前的臺階時摔的,我來的時候人趴在地上都起不來了,她歲數大了,哪能承受得了這麽一摔。”
潘月對生死的看法已經和從前不同了,無奈道:“她也沒什麽家人,只有我們了,這幾天就好好陪她吧。”
三個人各自沉默,小冉突然想到了什麽,快言快語:“對了,她最近不是一直惦記一個叫‘寧寧’的中國留學生嗎?我們把她找來吧。”
“寧寧?”洪叔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兩人,“我沒在她這兒安排過叫寧寧的留學生呀?男生女生?”
潘月更疑惑,“沒有嗎?是男生還是女生我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是女生吧。她吃飯的時候老是提,說寧寧做的飯好吃,我們用的碗筷就是那人留下的,還說人也很好,幫她打掃衛生什麽的。這,這不像是沒有這個人呀?”
“對啊,尤其是最近幾天,她念叨得更多,還說那人就跟自己的親人一樣。”小冉補充。
洪叔的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了,搖搖頭,“那也不可能,從我幹這行開始,來這兒留學的中國學生以及其他游客,我每個都記得,我安排住在老太太這兒的,很少,所以記得更清楚。”
潘月和小冉同時看對方一眼,皆很失落,潘月開口:“那看來,只能算了。”
“我回去找找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關的人。”洪叔撓撓頭,站了起來,“走,進去看看老太太,跟她說說話。”
“嗯。”兩人點點頭,跟着洪叔進了房間。
老太太小小一只平躺在床上,眼睛閉着,沒戴着那副圓眼睛,人看起來更蒼老。皺巴巴的手背上插着針管,聽到動靜睜開眼來,想坐起來,掙紮着卻連頭都擡不起來。
洪叔疾步上去,扶住她的肩膀,用英語告訴她好好躺着。
老太太不掙紮了,嘴一張一合,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洪叔見狀,連忙彎下了腰,耳朵湊近她的嘴巴,努力聽。
老太太說得更用勁兒了,幾乎是用氣音擠出了“寧寧”二字,洪叔聽到後直起了身子,看了身後兩人一眼,小聲說:“又提寧寧了。”說完,洪叔起開身,讓兩個姑娘上前去,潘月弓着背,想安慰她,用英語告訴她:“我們會找到寧寧的,讓她來見你,你安心休息,想要什麽就說,會一直有人陪着她的。”
潘月這三年多,已經學會了基本溝通用的英語和法語,這時候說英語,是為了讓美國老太太聽起來親切點。
小冉也忙用英語再強調一遍潘月話裏的重點——找到寧寧,安撫老太太。
老太太用力動了動下巴,似乎是在點頭,滿是褶皺的臉微微顫着,眼裏還噙着淚。
老人知道自己就要燈盡油枯了,心裏的念想沒那麽多,就揀着這一生裏最遺憾或者最珍貴的事物念着、盼着。要是從前的遺憾,能在生命的盡頭了卻,那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去了,要是盼望的話,如果在離開人世之前也盼不到,那真是帶着遺憾走了。
寧寧,是老太太僅有的盼望了。
……
洪叔回家翻出了近十年來的合同,堆在書桌上,仔仔細細翻了一遍,把所有合同的甲方簽名處都看過了,就是沒有找到叫寧寧的人。因為一時着急,洪叔朝地上用力一扔,所有的合同散開在地上。洪叔叉着腰,喘着粗氣,這是真着急了的樣子,平常,他根本沒什麽情緒的。
過了一兩分鐘,等自己呼吸平穩了才蹲下|身去撿那些合同,準備耐下心再找一遍。
這次,他注意到了其中一份舊合同上的簽名,黑色字跡經過了十年也不曾褪色,依然隽秀。洪叔将紙上的名字讀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連讀三遍,突然興奮了起來,他想,他已經找到寧寧了。
洪叔立即給潘月去了電話,對方迅速接了,也很緊張,先問了他:“洪叔,有線索了嗎?”
“有!有!我找到那個人的合同了,我認識他。”
“真的嗎?你找到寧寧了?!那、那能聯系上她嗎?”潘月快語無倫次了。
“我還有他的聯系方式,可以試一試。”洪叔眉開眼笑。
“好,好,那試試吧。”
洪叔感慨道:“潘月,你想錯了,寧寧不是女孩兒,是個男孩兒。”
“男孩兒?”潘月有些驚訝。
“對,男孩兒,我記得應該跟小冉歲數差不多,不過,他不叫寧寧,寧寧是老太太不會連讀他的名字,才口誤叫出來的。”洪叔語氣輕快,帶着笑意,“差不多十年前的事兒了,難怪我會不記得。”
潘月輕松笑了,問:“那他到底叫什麽名字呀?”
“南盈,南方的南,喜氣盈盈的盈。”
嗡——
潘月突然什麽也聽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我們男主弟弟馬上要和溫柔的姐姐會和了。
劇透一下,是帶着哥哥一起來的。
再遇見,姐姐真的超溫柔啊。
為重新活過的月姐姐爆燈!!!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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