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上午十點,帝都的一個區警察局裏,南盈和游俊的手上都戴着手铐,并排坐在警察的辦公桌前,身後還站了兩名民警。南盈頭發亂糟糟的,眼裏怒氣未平,但礙于警察和手铐,只能攥着拳頭忍着。而他旁邊的游俊,polo衫被扯破了,臉上還挂了不少彩,左眼腫得快有核桃那麽大了。

頗有幾分喪家之犬的意思。

同時,在警察局的院子裏,潘月和她的父母正站在樹蔭下,氣氛與三十四度的高溫截然相反,冷到冰點。潘月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低頭看腳,不想多看他們一眼。

可她的父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裏包含了很多意味。

潘月的父親潘建鳴走上前,想打破僵局:“潘月,這幾年,你都沒再用過我的錢了,你過得、過得好不好?”

潘月依然低着頭,抿唇不語。

潘建鳴眯起眼睛仔細地看她,看她的變化,眼底有幾分心疼,顫着聲音又問:“受,受苦了吧?”

潘月的母親顧芳早就看不慣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忽然一跺腳,指着她厲聲喝道:“潘月!你爸爸放着生意不管,陪你在這三十多度的天兒裏站着,跟你說話你也不理,你想幹嘛?!啊?這局子裏邊兒還有兩個和你說不清道不明的男人,你都不覺得丢人嘛?!”

顧芳說話期間,潘建鳴見潘月慢慢擡起了頭,目光凜然。于是扭頭,怒目瞪了一眼顧芳,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潘月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抱在胸前,走到顧芳跟前,怄氣地說道:“你誰啊?你憑什麽管我丢不丢人?我就算丢人,丢的也不是你們的人!”

顧芳怒不可竭,“你!”

潘月白了她一眼,然後用手抹了下脖子間的細汗,轉過身去對潘建鳴說:“說說吧,你和游俊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認識的?”

等她把手放下,潘建鳴不經意間看見了她脖子間的疤,心驚了一下,“你的脖子,怎麽回事?”

潘月下意識地伸手擋住,冷冰冰地說:“不用你管。”

“我是你父親,我不管,誰管?!告訴我,你是不是做傻事了?”

潘月眼前有點發黑,閉了下眼,過了幾秒睜開,冷笑着說:“做傻事?我用得着做傻事嗎?一個每天晚上都有可能被自己憋死的人,還用做什麽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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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芳又走了過來,氣鼓鼓地對自己丈夫說:“你還管她做什麽?當初是她自己一聲不吭就要走的,你算算,她前些年揮霍了你多少錢?她都多大了,你已經盡到你做父親的責任了,現在又何苦這樣?你看她,”她指了下潘月,抖着手指,“她會領你的情嗎?!”

呵,自己明明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居然可以把關系撇得一幹二淨,真是狠毒。

潘月深呼吸着,盡量讓自己不再為了這段可笑的關系傷心。

可還是不争氣地紅了眼眶。

潘建鳴不管顧芳說什麽,把語氣放軟了說:“你都回來了,就回家吧,再給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個機會,我們之前的恩怨都不提了,好不好?”

潘建鳴看她欲哭,一直沉默,就接着說:“既然你問了我,我就告訴你我和游俊的關系。我和他在幾年前就認識了,當時是合作夥伴的關系,他跟我說……”潘建鳴突然頓了下,又不動聲色地開口:“他說他和你在一起幾年了,關系很穩定,最近這三年多我們一直聯系不上你,他也在幫忙找,比我們還上心。我覺得他人不錯,最近遇上了點麻煩,來找我幫忙,我安排他先住你外婆家,但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南盈……”

“我和游俊沒有在一起過,”潘月忍不住打斷了他,眼睛噙着淚也惡狠狠地瞪着他,“你說你覺得他人不錯?”潘月越想越覺得可笑,冷哼一聲,“你剛剛不是問我脖子上的疤怎麽來的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潘月越說越激動,眼裏像是染了血,嘴角抽搐着:“他,想強|奸我!”話音落,豆大的淚落地。

“什,什麽?!”

“哎!你們三個人過來!進來做一下筆錄!”

警察喊了他們,潘月抹了把淚,大步往裏邊走,留他們在那片樹蔭裏,慢慢反應。

…….

還沒經過協商調解,游俊就主動說不追究南盈的責任,幾個人很快就從警局出來了。一出來,游俊就盯着潘月看,笑得很欠揍。

到了路邊,南盈被潘月緊緊牽着,等游俊和父母過了馬路,潘月才拉着南盈繼續往前走。隔着車流,游俊還在看潘月,而潘建鳴和顧芳跟在他的後面,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潘月握緊南盈的手,目視前方,努力走着直線,手心裏全是汗。

到了十字路口,行人标志的綠燈一亮起,游俊就随着人流朝潘月的方向走來。潘月的父母面色鐵青,也跟了過來。

南盈餘光瞥到,掙開了潘月的手,大步流星地朝游俊走去。

到了人行道中央,南盈堵在游俊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領子,手指過于用力都泛了白,另一只手同時握成了拳頭,就在揮出去之前,被潘月扼住。潘月躲在他的側後方,使勁兒拽着他,随着他顫抖。

南盈的小臂已經青筋暴起,明明可以甩開潘月,卻始終沒有揮起拳頭。

綠燈亮起,車流重新開始湧動,車子經過他們時,有鳴笛聲,有咒罵聲。但是南盈已經聽不見了,胸口劇烈起伏着,鼻子裏喘着粗氣,“你他媽再敢看她,我挖了你的狗眼!”

南盈是真的氣,氣得快爆炸了,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副模樣。

游俊看一眼氣急敗壞的南盈,絲毫沒有懼色,還是一臉痞氣,挑了下眉,“她可是那個害你哥蹲監獄的人,你一點都不介意?”

潘月一怔,抓着南盈的手突然松了幾分。

南盈從潘月手裏掙出了拳頭,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把游俊的臉拽到自己面前,後牙槽都快咬碎了,質問他:“害他的人,難道不是你們嗎?”

喇叭聲,咒罵聲,太嘈雜了,潘月回不過神。

游俊眉間忽然有了一道溝壑,卻還是強裝淡定地說:“你沒有證據。”

南盈錯開他,看了眼潘月的父母,又看回他,“只要我想,你進的不會只是派出所。”

游俊眼眸垂下,似在打什麽主意,很快,又擡頭看着南盈,笑着說:“你不敢的。南風當年不敢做的事,你也不敢。”

那眼神,像在賭博。

紅燈亮起,換行人通行,潘月突然又拉住了南盈的胳膊。南盈感覺到後,猛地松開了游俊,只說兩個字:“等着。”

說完,南盈轉身牽起潘月的手,繞過行人,消失在人群中。

……

回家路上,兩人在梧桐樹下走着,走得很緩慢,都不說話。南盈把她的手握得太緊,過了很久後,潘月覺出痛來,同時也回過了神。

潘月看了眼南盈的臉,兇氣仍在,有些怯懦地說:“對不起。”

南盈扭了扭脖子,語氣有點不好:“對不起什麽?”

潘月有氣無力地答:“他在帝都的事,我沒告訴你。”

“就因為這個跟我道歉?”南盈的語氣,讓人捉摸不透。

“…….嗯。”

南盈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着她。潘月也跟着轉身,與他面對面。

兩人終于松開了手。

南盈:“潘月,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

潘月茫然,想了想,問他:“你想聽十二歲之前的,還是十二歲之後的?”

南盈好奇,“十二歲的時候,發生過什麽嗎?”

潘月摸了摸鼻子,雲淡風輕地答:“那年他們生了個兒子。”

南盈第一次聽她自己提起父母,神色一沉,試探問道:“你恨他們嗎?”

“恨?”潘月冷哼一聲,“有愛才有恨,我沒愛過他們,哪裏來的恨。”

南盈舔着下唇,低了低頭又問:“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嗎?”

他的語氣,像是在确認什麽。

潘月眼神飄忽,搖搖頭,“嗯,一點都不在乎了。”

可話音剛落,她的腦海裏突然閃現父親的那句話:再給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個機會。

潘月垂着頭,看着地上的青磚,小時候的記憶也一股腦地湧現出來:深秋的傍晚,腿腳不便的外婆,費勁地追着自己,大喊着自己的名字,說秋高了,小心被壞人拐跑;初冬的晚上,和外婆一起在院子裏的水池邊上,用冰涼的水洗菜;春節的時候,外婆把自己畫的畫全部貼在牆上,親戚一來串門,就驕傲地介紹給他們看;高中暑假,自己因為闖禍被父母鎖在家門外的時候,外婆就會坐二十站的公交車去接自己……

偏偏沒有什麽溫馨的記憶,是和父母在一起的。

回憶越來越洶湧,潘月的眼眶也越來越熱。

南盈見她這樣,一下洩了氣,覺得南風說得沒錯,真相對她來說太殘忍。上前抱住她,揉着她的頭發,溫柔道:“我們回家吧。”

“我真的不在乎了,”潘月推開南盈,淚眼婆娑地望着他,“他們早就不是我的父母了。”

南盈僵了一下,“你真這麽想?”

潘月吸了下鼻子,淚眼透出了決絕的味道,“從他們把我丢在這裏的那一天起,我就只有外婆一個親人了。”

南盈幫她整理額前的碎發,勉強擠出笑,“還有我在呢。”

潘月抓住他的手,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呃……”南盈頓了下,“是有話要說,但是……”

“他們是不是跟南風的事情有關系?”

南盈略有些驚訝,“你……”

“在十字路口的時候,我聽到了,”潘月很平靜,“告訴我吧,那個真相。”

一片巴掌大的梧桐葉,突然飄飄悠悠落了下來,落地無聲,光景仿佛一下回到了五年多以前,那個梧桐葉被秋風吹落的時節。

那時候,無論是重州還是帝都,各是各的秋天,都很喧嚣,也很安寧。

南風還沒有去重州出差,沒有遇見潘月,沒有卷入那場風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別忘了看。

下一章真相大白了。

有點狗血,但我個人覺得是唏噓。

我自己看了也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你腦子裏裝了啥居然會寫出這麽個玩意兒?!

接着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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