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十月初的風,還沒有給帝都送來涼意,只是把天空吹得萬裏無雲,陽光也更明亮了。亮堂的辦公室裏,潘建鳴站在窗前,指間夾着煙,煙霧縷縷升起又斷在空中。他卻始終沒有把煙往嘴巴裏送,眼睛看着對面樓上的廣告牌,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咚咚咚。

有人叩響了門。潘建鳴用拇指點了下煙嘴,煙灰落地,把煙送進嘴裏狠吸一口,飄遠的思緒也收了回來。

“進來。”

話音落,西裝革履的南風推門而入。

挺拔,得體,溫柔,不像個商人。

南風喚他:“潘總。”

潘建鳴轉過身來,徐徐走到沙發前坐下,掐掉了煙,“回你老家重州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南風輕輕一笑,胸有成竹的樣子,“準備好了。”

潘建鳴自顧自地倒茶,悠悠地說:“你記住,無論什麽時候,小心駛得萬年船。那個游老板,跟你年紀差不多,能做到今天這樣,肯定不簡單吶。”

南風點點頭,“好,我注意。”

潘建鳴把茶送到嘴邊,沒喝,突然想到什麽愣住了。

南風納悶,叫了他:“潘總?”

潘建鳴聞聲反應過來,吹了吹茶,喝了一口,“你到了重州順便幫我辦件事吧。”

“您說。”

“一會兒我讓秘書發給你地址和照片,你去幫我看看這個人過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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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蹙眉,問道:“這個人是……”

“先別問那麽多,等你見到了她,我再告訴你。不過,不管什麽情況,你都不能告訴她是我派你去的。你就看看她過得怎麽樣,身體好不好就可以了。”潘建鳴說完,盯着茶幾一角,又喝了口茶。

南風:“好,我知道了。”

“還有,”潘建鳴鼻子裏出了下氣,“看看她缺什麽,需要什麽,及時告訴我。”

南風:“嗯,沒問題。”

“那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說到這,潘建鳴擡頭看了眼他。

南風篤定笑笑,讓他放心,“嗯,好。”

……

黃昏時分,重州起了不小的風,帶着絲絲涼意。

南風提着公文包走在街上,時不時地低頭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街邊店鋪的門牌。在半個小時之前,他剛結束了和游俊公司的第一輪商談,不過,沒什麽實質性的進展。如潘建鳴所說,不簡單。這場耗時耗精神的商談下來,南風有些疲憊,但不想馬上回家,想先去看看潘建鳴讓他打探的人。

到了一家燈火通明的咖啡店門前,南風停了下來,看了眼門牌號,長長地舒了口氣,整了整襯衫領子,推門進去。

南風環視一周,店裏幹淨溫馨,但是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店員在櫃臺忙活。頓足幾秒後,南風随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那個店員走了過來,笑意很濃但不刻意,甜甜地說:“歡迎光臨,這是菜單,您看您需要些什麽?”

這甜甜的姑娘,就是小冉。

南風接過菜單時打量了她一番,腹诽她并不是照片上的人。看完菜單後,随便點了兩樣吃的,把菜單還給她,“請問,這家店只有你一個人嗎?”

小冉沒多想,回答:“對啊,不忙的時候就我一個人。”

南風淡淡笑了笑,“那辛苦了,你去忙吧。”

話音剛落,又有人進來了。

小冉扭頭一看,進來的是潘月,臉上的笑意瞬間更濃。也沒有再回過頭看南風,就輕快地向潘月走去,“姐,你怎麽下來了?不是說讓我把飯做好了送上去嗎?”

潘月邊扭脖子邊往裏走,“畫累了,下來走走,今天客人多嗎?”

小冉跟着她,“不多,剛剛來了一個,不說了姐,我先去給人把東西做了。”

“好,你快去吧。”潘月看她走去了廚房,才扶着腰落座。

無意間擡起眼,才發現窗邊坐了個人,正盯着自己看,而店裏也只剩下了兩個人。潘月被人盯習慣了,也不覺得尴尬,翹起二郎腿看回去。

這麽一看,倒是少見的男人,雖然穿着西裝,頭發也有點亂,但遮不住白淨的面容,在燈光下更顯清秀。坐姿雖然端正,但又隐約透着幾分柔和随意。

是個氣質不凡的男人。

潘月突然朝他慵懶笑笑,還故意撩了把頭發。

南風微微扯了扯嘴角,作為回應。

剎那間,氣氛變得不同尋常。

潘月往後一靠,收了笑容低頭玩起手機,翹起的長腿輕輕晃着,好像是在等什麽。

但是直到南風吃完飯離開,兩人沒有産生任何交集。

潘月很少遇到這樣的男人,不過,除了略微有些驚訝,別無其他感受。離開咖啡店回到二樓的房間裏,她就忘了。

不過南風沒忘。

當南風辯認出潘月就是照片上的人時,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直到她笑,他才明白異樣在哪裏。

可惜了這樣皮相的女人,甘願被有錢人包養在相隔千裏的地方。

就這樣,南風對她和潘建鳴的關系做了簡單的判斷。

從咖啡店出來,南風立即給潘建鳴發了條短信,說見到人了,看起來沒什麽不好。

短信剛發過去兩分鐘,潘建鳴竟回了電話,南風有點詫異,卻也很快接了起來。

潘建鳴激動地問:“你這麽快就見到她了?”

南風悠閑地走在街上,一邊觀察着重州的變化,一邊說:“見到了,她現在和照片上不太一樣了,剪了短發,真人看起來臉更小。”

潘建鳴嘆了口氣,“這丫頭根本不會照顧自己,肯定是又瘦了。”

南風走得慢了些,“那我再來幾趟,盡量跟她說上話,您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電話那頭默了一會兒,南風不禁想起了他在辦公室時的模樣,也不出聲了,等他。

潘建鳴嘆了口氣,開口:“小南,你見到的這個人,其實是我和你顧姨的親生女兒。”

南風停下了腳步,看着車來車往,燈光閃爍,不禁有些迷惘,“那還真沒聽您提起過。”

“她從小被我們寄養在她外婆那裏,後來,我們有了兒子,她總覺得我和你顧姨偏心小的。前幾年,她外婆去世,受了打擊,結果因為一點小事就跟我斷絕了父女關系。從那以後就沒再回過家了。”

這語氣裏,有點感傷。

南風靜靜等他的下文。

潘建鳴又嘆氣,“哎,小南啊,這次勞你多跑幾趟,看看她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我除了錢,也沒給過她別的,最近常常夢到她……”

到這兒,潘建鳴沒再繼續說下去。

南風迎着風,繼續走,“好,我再多來看看她。”

“謝謝你了。”

“沒事兒。”

挂完電話,南風覺得有點涼,就攔了輛出租車。坐上車,看着窗外的夜景,南風陷入了沉思。

他一點也不理解潘建鳴的家庭關系。

父母雖然對自己和南盈很嚴厲,但是從來沒什麽大的矛盾,除了自己選擇從商時跟父母大吵過一次。跟弟弟的關系更不用說,脾氣品性很相投,從小到大都會為對方着想,爸媽的教訓都是兄弟兩個一起挨的,從來沒感覺到父母偏向過誰……

南風拿出手機,翻到潘月的照片,仔細回想,公司裏的确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她。再看一眼這個兩眼冷漠的女人,竟多了幾分同情。

為了能和潘月說上話,南風中午休息的時候也會去潘月的咖啡店。咖啡店離游俊的公司有段距離,但南風沒有覺得麻煩,反倒覺得在咖啡店裏能暫時忘掉商場上的利益紛争。

出現在潘月面前的次數多了,馬上也就吸引了她的注意,竟主動找自己說了話。

能和潘月越聊越多的人不多,南風偏偏總能接她無頭無腦的話,一來二去,兩人慢慢熟絡了起來。潘月平時心裏特別能藏事兒,但是跟南風談過天後,就開始跟他有什麽說什麽,很容易坦誠。

十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潘月和南風正開着玩笑,咖啡店裏忽然進來了不少學生,有的背着畫板,像是剛寫生回來。他們或高談闊論藝術,或聊聊生活煩惱,或感慨自然風光……那種青春洋溢的樣子,正是潘月所缺失的,也是她向往的,聽着看着,難免心生羨慕。

南風看她沉默不語良久,便問:“突然間,怎麽了?”

潘月清了清嗓說:“一看他們,總覺得自己老了。”

南風有點訝異潘月會這樣,笑着說:“哪裏老了?你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潘月白他一眼,“別拍馬屁了啊,我聽多了。哎,你說我都快三十了,還能不能找個大學念?聽他們講的,應該挺好玩兒。”

南風看穿了她的心思,問:“想去大學,就只是為了好玩兒?”

“嗯……也不全是,可能還想彌補一下以前沒好好讀書的遺憾吧。”潘月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裏話,還越說越多:“你不關注藝術圈所以沒聽說過我,其實我以前是畫畫的,抽象畫。”說到這兒,潘月看他聽得津津有味,就跟他說了不常提起的事情:“其實,我以前跟着一個法國大師學習過,那時候還有不少人知道我呢。但我跟外邊兒說我封筆了,也就沒人再找過我了。”說着,潘月有點失落。

專注聽她說完,南風手指撚着咖啡杯,沒說話。

潘月沒注意到,自顧自地說着:“哎,要是再給我一次學習的機會,我願意再好好試試看。”

南風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嚴肅地問她:“你真這麽打算的?”

潘月被他陌生的樣子吓了一跳,“我有這個打算,不代表我就能讀上書呀,你這麽問幹嘛?”

南風:“我可以想想辦法,幫你找找學校。”

“真的啊?”潘月有點興奮。

“真的呀。”南風喝了口咖啡,“只要你是認真的。”

“對于畫畫,我一向是認真的,你幫我找吧,”潘月想了下,狐疑問道:“不過,你有什麽條件嗎?”

她從來不信一個男人會無所求地幫自己。

南風一挑眉,趁機捉弄她,“有。”

潘月一攤手,失望地說:“那算了,這書我不讀也罷。”

南風覺得好笑:“你都沒問我是什麽條件呢。”

潘月很自負,“你們男人跟我潘月談條件,那還能是什麽條件?”

南風倒不覺得她的話狂妄,因為剛剛那個小玩笑,他也摻了私心。這會兒,怕潘月真的打退堂鼓,也不得不打住了,“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的,讀書是個正經事,讓你有點事做,何樂而不為呢?放心,無條件幫你。”

潘月聽不太懂,看他的眼神有點懷疑,不過也沒說什麽。

誰也沒想到,潘月這麽一個突如其來的打算,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南風一忙完工作上的事,就急急忙忙給潘建鳴打了電話,說了潘月想讀書的事。

潘建鳴聽了有點苦惱,“我不認識這個領域的人,尤其她人在重州,我更找不到什麽可以幫上忙的人脈。小南,你幫我想想辦法吧,難得她有這樣的想法,而我也是真的想為她做點事。”

“您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南風邊打電話邊往游俊公司外邊走,沒發現後面有人跟着自己,“其實,我知道一個人,可能會幫上忙。”

潘建鳴喜出望外:“那你快去找,需要用錢疏通的話,就跟我說,多少我都願意出。”

南風向路邊走去,準備打車,仍然對身後毫無察覺,還在大聲講電話:“您不用想太多了,我父親就是一所美術學院的校長,潘月也是真心熱愛畫畫,還很有資質,讓她進去上上課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潘建鳴:“那就太謝謝你了,小南,等你回來,我給你升職,做副總經理!”

南風笑了,在路邊站定,“潘總,先別說這些,如果這次談判我能談成,您給我加薪升職我都會很高興地接受,但您要是因為私事就要給我升職,那我可不敢當啊。”

南風暗想,如果能通過這件事,幫他們修繕父女感情,那也算得上美事一樁。

潘建鳴大笑了幾聲,“好小子,我沒看錯你!”

一輛顯示空車的出租車慢慢向南風這邊駛來,南風匆匆挂了電話,向出租車招了招手。

可車剛在他面前停下,站在旁邊的人叫了他,“南風?”

南風茫然扭頭,幾秒後辨出了叫自己的人,正是游俊。

從他在公司裏打電話的那一刻起,游俊就一直跟着了。南風只看過照片沒見過游俊真人,也就絲毫沒察覺到。

南風定了下神,微笑着說:“游老板。”

游俊老成道:“你我年齡相仿,叫老板就太客氣了,叫我游俊就好。”

南風:“游老板,找我有什麽事嗎?”

游俊把手插.進口袋裏,看了下四周,“去我辦公室再說吧。”

南風有所顧忌,“項目的事,我已經和貴公司的代表談得差不多了,還需要游老板親自出馬嗎?”

游俊見他行事萬分謹慎的樣子,忽而笑了,“我們不談公事,聊聊潘月。”

南風一怔,“潘月?你認識她?”

游俊沒回答,轉了身往公司的方向走。

南風扭頭看了眼路邊,那輛出租車已經不在了,微皺起眉頭,轉身跟上了游俊。

……

兩人一路無言,一直到了辦公室裏,游俊關上門才說話:“坐吧,桌上有茶,你自己倒。”

南風沒有坐下,直接問他:“你想聊什麽?”

游俊坐到沙發上,把領帶松了松,笑着說:“你還真是直接,跟談生意的時候可一點也不一樣。”

南風看着他,沒說話。

游俊自覺沒趣,直奔主題:“說說吧,潘月讀書的事。”

南風把公文包放到茶幾上,也坐了下來,“你怎麽知道?”

游俊索性不瞞他:“我認識她三年了,你講電話的時候提到了她,我就有些好奇,所以跟了你。如果你告訴我怎麽回事,興許我能幫上她。”

南風垂了下眸,又擡起來,“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人幫忙了。”

“你父親?”游俊笑了下,翹起了二郎腿,“的确,重州美院的院長,能幫上很大忙。”

對于他知道自己背景這一點,南風倒也不訝異,可能為了在談判上對付自己,早就了解過一番。

南風淡然,“那你覺得,她還需要你幫忙嗎?”

游俊摸着下巴,故作困頓地看他,“看來,你從了商以後就不怎麽了解你父親,更不了解重州美院呀。”

南風豎起耳朵,等着聽他後邊的話。

游俊繼續說:“重州美院是私立院校,設立的大多數課程,尤其是實踐課,是不允許旁聽的。而理論課對于潘月來說一點用也沒有,她要上的就是實踐課。”

南風越聽越邪乎,“你是怎麽知道的?”

“潘月以前就提過一次想讀書的事,重州美院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美術院校,以潘月的水平,還真就得去這學校讀書才算學習,所以我幫她打聽過了。而且,你應該知道潘月的脾氣,事情稍有點麻煩,她就想放棄,勸她去參加考試考到重州美院,你就想也別想了。”

游俊說得振振有詞,南風也就信了。

南風:“那你的意思是說,我讓我的父親幫忙也不行?”

游俊:“你沒聽明白我剛剛的話?你父親不會接受沒有參加過考試的人,直接進校學習。”

南風看着茶幾上的公文包,沉默了。

游俊見狀,抛出自己的主意:“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你能拿潘月的作品給你父親看,再勸勸你父親,那還是有可能的。”

南風:“她說她一回來就封筆了,去哪裏找她的作品。”

游俊:“我這裏還真的有一幅,剛剛拿到的。”

南風看他的眼神裏,懷疑更重了。

游俊:“別這麽看着我,你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不妨跟你說實話,我喜歡潘月,能為她做點什麽,我會全力以赴的。”

南風對此倒不懷疑,游俊提起潘月時眼神的确不一樣,就是自己心裏別扭的很。但還是跟他說:“你把畫給我吧。”

游俊面露喜色,“好,馬上給你,那潘月的事,就拜托你了。”

南風扯了下嘴角,随即又沒了表情。

南風拿上潘月的畫回到家後,碰巧,南盈和父親也下班回來了。沒有耽擱,南風立即把父親帶到書房,給他看潘月的作品,不過,并未跟他提起潘月這個人。南父看後沒有過多評價,而是先質問他最近下了班都去了哪裏,南風沒有正面回答。南父本就不滿他的工作,現在斷定他跟着做生意的那些人學壞了,勃然大怒。這樣一來,潘月的事情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而這一切,門外的南盈都聽到了。

南風再去見潘月時,看她對讀書的事情越來越期待,自己也就越來越為難。然而,有一次來咖啡店時沒見到潘月,他才從小冉那兒知道潘月得病很久了,成晚成晚地睡不好,還不肯就醫,也不肯讓自己的家人來照顧自己。知道這個情況後,南風心裏的石頭一下變得更大了。于是下了決心要幫她和潘建鳴。

只是有些事,光是努力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南父還是不肯,除非南風放棄現在的工作。南風怎麽也想不到父親會這樣為難自己,結果父子越吵越兇,矛盾升級了。

沒辦法,南風只好跟潘建鳴和游俊告知了事情結果。

潘建鳴不能為潘月做點什麽,也就不能彌補自己的愧疚,心情一落千丈。而游俊很執着,認定的事非做不可,完全忘記自己當初做這件事的目的,只求做成。就像他認定了潘月,就可以一等再等一樣。

既然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游俊一邊派人給南父送禮,一邊聯系潘建鳴說自己可以幫忙這件事,想要借潘月的事情順水推舟,連同當下談的生意一舉兩得。

可如意算盤打得再響,游俊還是失算了。一邊是南父油鹽不進,一邊是潘建鳴狡猾得很,一看他沒有辦法幫忙潘月的事,就在還沒完全談妥的項目上,堅決不讓步一丁點兒利益。

兩頭受難,年輕氣盛的游俊咽不下這口氣,立馬派人調查了南風一家,想暗中給他使個絆子。結果,還真就發現了什麽。重州美院的董事正在肅查院內貪污受賄的情況,還偶然發現了南家的二兒子在很積極地響應這件事。游俊就想利用這件事做一篇文章。

游俊重新聯系上潘建鳴,開始在他耳邊吹亂風,“潘總,您都老前輩了,怎麽還是這麽不會辦事呢?”

潘建鳴覺得好笑,故意自嘲道:“是啊,我上歲數了,沒你們年輕人腦子靈光。”

游俊:“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問問您,您還有心為潘月做點什麽嗎?”

潘建鳴:“你不是也沒有辦法嗎?”

游俊:“我有辦法,但是您不肯真的出力,我這辦法也不靈呀。”

潘建鳴被他這麽一說,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你怎麽這麽說?她是我女兒,我怎麽會不肯真心為她辦事?告訴你,花再多錢,求再多人,我都願意!”

游俊大喜,準備放長線,“有您這句話,那我可就直說了。”

潘建鳴:“你說你說。”

游俊故作驚訝:“人家南風跑來跑去,您還沒給人家南風升職加薪啊?”

潘建鳴:“小南是實在人人,不指望我用這事給他升職加薪。”

游俊:“那您可真是歲數大了,眼睛都花了。”

潘建鳴不解:“你什麽意思?”

游俊:“他父親就是重州美院的校長,怎麽自己兒子請求塞個旁聽生進院都不願意?您沒想過為什麽?”

潘建鳴犯起了嘀咕,“小南跟他父親不和,不同意也正常。”

游俊裝作心痛,“哎呀,伯父,我鬥膽叫您一聲伯父,您別介意。南風幾次沒跟他父親談攏,就是給了您幾次表示的機會,您怎麽不明白呢?”

潘建鳴仔細一回想,南風的确沒跟自己仔細提過和他父親談不攏的原因,每次都多少有點難為情。難道真是自己沒會出意?

游俊覺得事情要成了,接着吹風:“他跟我歲數可是差不多大,我都能獨當一面了,他在您那兒還是一個部門經理,您是不是有點虧着人家了?”

潘建鳴心裏突然被人紮了一下,承認了:“是,你這麽說,還真有點兒虧着他了。”

游俊:“哎,您好好想想吧。”

潘建鳴:“好吧,可他不接受升職,那你說我還能怎麽辦?”

游俊有點心急,“那不是還有年終獎嘛,提前發了不就行了。”

潘建鳴沒說話,在考慮。

游俊:“您要是嫌這樣不好看……”

“游俊,你為什麽這麽上心這件事?”潘建鳴打斷了他。

游俊頓了兩秒,開口:“不瞞您說,我也是剛知道潘月是您的女兒,伯父,其實我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潘建鳴先是驚訝,後來變成了有點驚喜,沒想那麽多就決定了,“好吧,我知道怎麽辦了。”

游俊懸着的心一下放了下去,“好,那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三天後,南盈和幾個同事向重州美院的院務處檢舉自己的父親,疑似受賄。

南盈的母親嚴鳳之得知後并沒有太生氣,她相信自己的丈夫。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也是她教給自己的孩子的,但還是對南盈這樣的做法啼笑皆非。便問了南盈:“你為什麽檢舉你的父親?你不是很了解他的為人嗎?”

南盈:“我是很了解,但那些懷疑爸爸的人不了解,我這麽做,是希望用最公正公開的方式,讓他們閉嘴。而且……”

嚴鳳之:“而且什麽?”

“最近,我經常看到有不認識的人拿東西來看爸爸,我怕爸爸……”

“你不用怕,你爸爸經受得起誘惑,他當校長十幾年來,還沒有收過任何人的東西,”嚴鳳之頓了下,寬慰道:“你既然做了就做了吧,你不檢舉,平日裏看不慣他的人也會在這個當口檢舉的。我們相信他,就夠了。”

南盈聽後很安心,“嗯,我相信爸爸。”

很快,南父接受了一系列的調查,結果是幹幹淨淨,沒有一絲一毫的污點。但這陣風還沒過去,又有人匿名舉報說南風代替自己父親收了錢。

……

南風走出游俊的公司就收到了銀行的短信通知,說自己收到了二十萬塊的轉賬。沒有多想,南風一下就猜到了是誰,連忙給潘建鳴去了電話,但潘建鳴關了機。于是,南風在他的語音信箱裏留了言:“潘總,您這是什麽意思?我說了,這件事用不着拿錢解決……”

可話還沒說完,警察堵住了他的去路。

在所有的調查中,南風都沒有供述二十萬塊錢的真正來源,只說是自己用來向父親行賄的款項,而潘月的那幅畫又偏偏成了行賄行為的有力證據……因此,南風即使主動認罪,也還是因為向要職人員行賄、行賄金額數大被判了五年。

南風之所以主動認罪,是為了保全父親,這樣,南父就不會被扣上受賄的罪名。而且,可以不牽扯潘建鳴進來。

不牽扯潘建鳴進來,南風考慮了很多。

早些年,南風初到帝都時心性簡單,并不合适爾虞我詐的商場。但他一心向此,很有拼勁,潘建鳴就給了他一個機會。對南風來說,潘建鳴于他有知遇之恩,栽培之情。給自己錢也是為了女兒的事情着急,并沒有惡意。

還有,南風也不願潘月知道這件事後自責。

但是,悲劇沒有因為南風的認罪終止。南風的父親雖然被還以清白,但卻因為南風的認罪急火攻心,很快得了急症去世了。母親也接受不了這荒唐的現實,整日郁郁寡歡,把氣全部撒在南盈身上。南盈因此被同事排擠,被母親恨,成為衆矢之的,過了最難熬的兩年,直到再次遇到潘月才活了過來,卻也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南風在監獄裏就知道誰策劃了這一切,但他沒有證據。而整個事件的唯一證人——潘建鳴,是不可能站出來指證游俊的,因為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行賄者。

南風刑滿釋放的第二天,潘建鳴就來到了重州,找到他,鄭重地向他道歉。

事實上,潘建鳴一直在等他出獄,等待期間,他沒睡過一個好覺。潘建鳴想補償南風,早就給他準備了一筆數額巨大的費用,即使被游俊多次威脅,潘建鳴也沒動過這筆錢,他想用這筆錢給南風一個新的開始。

但南風并沒有接受他的安排,他只想找個清閑的工作,守住那個支零破碎的家,好好和弟弟過安穩日子。

對于南風來說,人生無常,珍惜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南盈多次想報複游俊,都被南風攔住了。

他不能再失去弟弟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潘月嗎?是,也不是。

她的生命已經糟透了,想改變一下并沒有錯,她渾然不知所有的事情。錯就錯在,她總想等別人幫她一把,而沒想過靠自己。

所有的罪孽都是游俊造就的嗎?也不然。

他和潘建鳴一樣,愛人愛錯了方式,早就只剩下偏執了。

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偏執。

不過,他沒想到南風成了他計劃裏最大的變數。他以為,南風會把潘建鳴供出去,至少不會就這樣把一切罪名都攬下來。但他對南風根本沒有愧疚,甚至還竊喜少了個對手。

萬惡之源,是一念之差,是各自的欲望。

為此付出代價的,往往是保留着天真和純粹的人。

舉一杯酒,向來時的路揮灑,敬往事,敬那一年的秋風。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大白啦。

你們看完有沒有想打我?

哎,這完全是我半夜的一個腦洞,特別想寫我就寫了下來,一點也不後悔。

看文要開開心心的~

然後明天斷更,大概兩天,再更的時候就連更到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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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