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回首,(9)
難熬的夜晚。
琴聲清澈,吟猱餘韻又細微悠長,時如人語,可以對話,時如她心之緒,缥缈沉寂。
只有撫琴的時候,她的心情不再因跌碎的尊嚴而落落寡歡,反而非常的平靜,心思随着散音松沉而曠遠,回憶起往昔。
“太子哥哥,你什麽時候會成為皇帝殿下呢?”
“你這話可是大不敬,被我父皇聽到了,小心将你咔嚓了。”
“我不怕,太子哥哥和父親肯定都會為我求情的!”
“人小鬼大,等我為帝第一個事情就擇個夫婿把你送出去。”
“太子哥哥舍得?”
“有何舍不得?”
“唔…不要,我喜歡進宮待在太子哥哥的身邊!”
“好,那以後就封你為貴人,招你入宮。”
“好啊!拉鈎!”
“……不要。”
沒能拉起的小手指,就如同再也沒有入宮見太子哥哥的機會。
從日漸憔悴的父親口中得知,太子如同困獸之鬥般,最終所有與太子所關的人都被打入天牢。家眷一律貶為官奴,永無出頭之路。
“所以…所以唯一能夠救我的…”,她撥弄着六弦文聲,伴随着一聲嘆息,“太子哥哥。”
她廂無聲寂寥,藏香閣的大堂卻是上演各種活色生香。
一旦确定已經再無人注意,白飛飛火速跳出周元禮的懷裏,而他早已大汗淋漓,易容在臉上的假皮也因汗水而漸漸剝落。
“公子”,她扶住周元禮,心裏明白若是別人看到這樣的情況一定會察覺到異常。
偏偏快活王的色使就在後面的大堂裏,無論如何都不能這個時候引起他們的注意。
奴仆戳開最近的紙窗,低聲回禀,“公子、小姐,這間房空着。”
“你、先撤,不要管我”,周元禮緊緊抓住白飛飛的胳膊,假皮剝落下的皮膚,欠缺血色,白得近乎透明。
“公子,你自己都快站不穩了!”白飛飛氣得是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在關心自己,明明…明明是她不好,不應該随便不相信周元禮跟到這裏,不應該這麽不小心出現在色使面前。
說到底,周元禮不過是看不得她被人欺侮才出手。
白飛飛踹開門,她與他曾是陌路人沒錯,這個時候她要是走了,就徹底辱沒了她與周元禮這幾年所産生的牽絆。
“你在門外守着”,她指揮者仆從,“別放任何人進來。”
仆從看到汗如雨下的周元禮咬着蒼白的唇,對着自己微微颔首,才一抱拳對白飛飛道,“屬下遵命。”
第一次白飛飛以這樣的強勢之姿抓着他的胳膊——仿佛在告訴周元禮,她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丢下他。
從大門到桌椅僅短短數尺,就算在她的攙扶下,周元禮走得也極慢……他異常僵硬筆直的雙腿,正以奇怪的姿勢一步一步扭動着。
就像用穿着厚重的铠甲在挪步一樣,就連托着他的白飛飛也能感受到,周元禮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行走。
等到終于坐下的時候,假皮已經從他的臉上徹底落下,他連鬓發都全部濕透,緊緊貼着臉頰。
白飛飛扯下蒙在臉上的絲絹,輕輕擦拭着他的臉,被拭去的易容裝下,是一張白皙俊雅的臉龐。
她沿着周元禮挺秀的鼻,擦拭着他的汗水。
他長長的睫毛輕悄翕合,眼眸看去更是漆黑如夜,搖曳的發絲錯落垂下,恰恰蓋住他的前額眉梢,萬般風情乍現。
若要白飛飛說,這藏香閣最美之人,正在自己眼前。
周元禮舒了一口氣,他手指瑩白纖長,沾着汗水就宛如浸沒于水裏的玉,瞬間握住了白飛飛的手腕,“謝謝。”
聽到他輕聲的道歉,白飛飛茫然的擡起頭來,周元禮在謝什麽呢?若不是她的貿然措施,兩個人都不會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搖了搖頭,不經意間碰觸到周元禮的小腿間,異于堅硬的觸感讓她有些疑惑。
周元禮撩起自己的褲腿,在肥大的褲管之下,他的小腿綁着堅硬的鐵片用來做支撐,這就是他能夠短暫行走的原因。
白飛飛也終于明白為何他要裝作老者,老者不但可以用拐杖攙扶,走起來顫顫兢兢也不覺得奇怪。
只是周元禮的膝蓋被鐵片撐的已經有些磨破,隐隐滲血……而罪魁禍首正是白飛飛。
“對不起,我突然出現”,她明白周元禮一向是個缜密之人,今日唐突間從快活王手裏奪下自己,定然皆在他的計劃之外。
“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周元禮也不惱,“早晚會因為擔心你而出手,倒不如一開始就讓你少受苦。”
白飛飛的心裏再次因為他的話而暖意融融,但是反而更加想要知道周元禮為何會出現在藏香閣,“公子,我們用秘密換秘密如何?”
“哦?”這個可是周元禮曾經對她使用過的招數(第十三章),不知為何格外有趣,“說來聽聽吧。”
“剛才在你前面的一桌,是快活王的色使。快活王手下”
“快活王手下酒色財氣,一共四位使者,氣使從小在快活王身邊長大,功夫不錯。酒使乃快活王的義子,生性豪邁。財使是逍遙門的金不換,而色使…你剛才已經見過了,就坐在你前面那一桌”,白飛飛想問的是——“公子又為何在入藏香閣呢?”
她所說的确實是有關快活王的情報,但并不是機密。縱然周元禮現在不知道,稍加調查也能知曉。與其周元禮花費功夫,不如她坦然的說出一切,換取他的秘密。
她的這一手如意算盤,完全是效仿周元禮,雖說他的确隐瞞着她一個秘密,除此之外皆可言,“一來是因為你的遭遇皆因快活王而起,二是因為這裏有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她一愣,周元禮竟然有認識的人在青樓中,以他如此非凡之人,他的故人?
白飛飛靈機一動,若要真的能與他有些相似的只有…… “是頭牌殊麗姑娘?”
“她本名周曉晴”,周元禮接過她遞來的水杯,仰首的一瞬間,修長優雅的頸項勾勒出動人的曲線,輪廓因夜月色而瑩柔。
他透着淡然而孤高的清雅,殊麗的确和他有幾分相似。
當白飛飛聽到殊麗本名之時,她心中某個角落終于不再緊繃。
原來那份焦躁的心情緩和下來,先前她看到殊麗清冷純澈,總是擔心周元禮會喜歡殊麗那樣的姑娘。
現在聽到到她們同姓,白飛飛暗自揣測,周元禮與周曉晴是因為某些親眷的身份而見面的嗎?
不過還是要确認一下,白飛飛注視着周元禮,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公子…是想救她出藏香閣?”
然而他的神情絲毫未變,仍誰也看不出端倪來,“不,我是想勸她入快活城。”
☆、色使出行
“你想讓殊麗入快活城?”白飛飛訝異,周元禮這是在救她,還是在害她?
周元禮低垂的睫毛扇動,“不知飛飛可曾覺得,這藏香閣非同一般?”
被周元禮一點撥,白飛飛算是明白了——她先前就覺得這個藏香閣有些奇怪,女子個個貌美如花,整個府邸也華麗得有些不可思議。
仿若印證她的猜測一般,周元禮說道,“我不自己動手救故人,因為這藏香閣是朝廷的所有物,你所見之人,都是新皇囚下的官奴。”
“原來如此”,白飛飛懂了,“公子若出手相助必會被調查,不如讓周姑娘入快活城,反而到時候好下手救她。”
這樣一來,就算朝廷追查,也不過會怪罪在快活王的頭上,萬萬想不到是周元禮暗中做了手腳。
這也是周元禮這次出現并不攜帶輪椅的原因——若是坐着輪椅,不管他在哪裏都格外紮眼、引人注意。
“知我者,飛飛也”,這不是周元禮第一次這樣稱贊她。
可是這一次白飛飛卻覺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是因為他此時略微揚起的下颚,弧度延伸出頸下過去蒼白的肌理嗎?
還是因為他眼如點漆,看着她的時候,透露出淡淡的,暖暖的光?
“還請公子不要怪飛飛,因為太過于擔心…所以闖入藏香閣差點誤了公子的事”,對此她非常自責,下定決心下一次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相信周元禮了。
他一向自信萬事周全,“我倒是很好奇,你從哪裏看出了端倪?”
“因為…香囊”,白飛飛指了指他的腰間,此時周元禮也是帶着香囊未曾拿下。大概是因為怕被別人看到,所以刻意藏在了裏側,就是這個動作讓她看出了不對,“香囊轉動了方向,留下的勒痕變得不一樣了。”
“哦…”,不知為何,周元禮看到現在又變得乖巧的白飛飛,有些想要逗她,“這麽注意我的腰帶…是因為太過在意我的腿嗎?”
若不是目光落在他的下半身上,白飛飛又怎麽能看到?
“!!才不是!”她急着辯解,“因為公子太過…”
“太過?”周元禮挑起修長的眉,他越來越好奇她的回答。
“太過…太過貌美”,這是白飛飛的心裏話,時常會看着周元禮就進入了某種怔然的狀态,癡迷于他的容貌中無法自拔。
“這樣啊?”周元禮未曾想到,自己曾經厭恨過的長相,居然成了最吸引白飛飛的地方。
他輕輕托着白飛飛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看,“看來,我真的是長了一副好皮囊…是吧?”
她還未平複的臉紅,這一次羞意再次唰地沖上耳根。
白飛飛掙脫開周元禮的手,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猛得向後退了幾步。
“哈哈哈…”周元禮爽朗地笑了起來,這一刻,他與白飛飛終于放下了往日裏對彼此最後一絲的防備。
因為是她,因為是他,推開層層防護的枷鎖,只是簡單地因眼前的人而快樂着。
“公子再這麽笑話我的話,我、我就…”,白飛飛一跺腳,念頭一轉,仍然想不出半點法子。
“我才沒有笑話你,我是在同意你對我外貌的肯定啊”,周元禮摸着自己的膝蓋,跟白飛飛說着說着,原來的痛苦減輕了好多。
原本笑着的周元禮突然收斂起了笑容,“噓。”
白飛飛點了點頭,她也察覺到正有人正在門外說話。
“喂、讓開,這裏是我的房間”,女聲隐隐約約傳來。
同時,還有粗聲祖氣的男聲音,“就是,哪個不長眼的讓人守在這裏?”
周元禮與白飛飛相視,他們同時意識到這間房間原來的主人回來了。
眼下他不能自然行走,又不能在藏香閣随意動手,白飛飛急中生智,湊到周元禮的跟前,“公子,飛飛失禮了。”
“無妨,你做什麽我都不會介意”,周元禮正說着,她就已經開始動手解他的衣衫。
她纖細的手指,在一個簡單的轉側間剝離了他的外衣與裏襯,就連周元禮的呼吸也跟着慢了一拍。
她一雙瑩亮的星眸,在垂落額前的微卷發絲間,避開了他灼熱的視線,喃喃道,“若是不要讓人發現,我們要換件衣服。”
她身上的女裙交于他,他身上的男子衣給她換上。
白飛飛裝作客人,将腿腳不便的周元禮當做伶人帶起,是最佳的方式。
周元禮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可是還是忍不出勾起唇角。
他越是笑,白飛飛就越是羞,解着自己衣服的手也抖了起來。
見她如此,周元禮便自己扯下了金棕發絲,剎那見,他的飛揚的漆黑長發幾乎令白飛飛忘了呼吸,伴着明晃的燭火,發上絢麗的光滑莫名地使她憶起周府繁花盛綻的時候,那些蹁跹舞落的花瓣落在他發間的場景。
周元禮通透的白色肌膚,絲絹般光亮的黑發,即使唇色毫無血色,可是他笑起來的模樣,好似馥郁的花朵一般微豔的微笑。
白飛飛給他披上女裝,真的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她自己剛剛套上男士外衣,一男一女已經推門進來。
眼前匆忙系着衣物的白飛飛與用絲絹遮去臉部的周元禮,就好像在行茍、且之事被打斷的情人。
雖然是回自己的房間,但是面面相觑的男女也明白自己出現的不巧。
“咳咳、對、對不住”,白飛飛壓低聲音,她聽到了周元禮輕聲地提示便喊道,“福子!”
原本站在門外,因被吩咐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能進來的福子,這才跑了進來,“奴才在。”
福子面露難色,想來他想要攔住眼前的一男一女,又苦于不能施展拳腳,這才被他們闖了進來。
“給賞”,白飛飛用眼神示意了下,勾住周元禮起身往門外走去。
福子心領神會地擋在男女面前,阻擋了他們望向白飛飛與周元禮的視線,并遞上錢袋,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周元禮咬緊牙關,一身不吭地将大部分的重量交于白飛飛,兩個人終于是離開了房間。
就在白飛飛躊躇着,應該怎麽辦的時候,她突然看見正牢牢盯住色使的王憐花。
想來王憐花也看到了快活王的手下,畢竟快活城統一的衣物十分特別,有其是色使又坐在其中,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既然,你想盯着色使,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白飛飛挨着周元禮的耳邊道,“那人便是憐雲山莊的少主,王憐花,是快活王的私生子。”
關于快活王的一切,周元禮都了然于胸,他立刻明白了白飛飛的意思。
縱使他的腿腳不便,但是暗器使得出神入化。
“福子”,周元禮的一聲喚,福子便恭恭敬敬地來到跟前。
‘福子?’白飛飛覺得這個名字當真有趣,不過轉念一想,跟在周元禮身邊不是有福是什麽?
周元禮讓福子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子,他一伸手,金元寶打在王憐花的身上,出其不意地讓他捂住肩膀一聲喊痛。
金元寶因反彈而直向色使而去,原本搖着扇子悠閑聽曲的色使,在感覺到有物件在五尺之外的時候就已經神色一變。
比色使更快的是他身邊的手下,早就伸手将金元寶拿下,看向元寶襲來的方向…以及入目之處的王憐花。
與色使對上眼的王憐花,身體一震。
色使身形袖長,長相秀氣,平時總是搖着扇子眯起眼睛,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畫着精致妝容的面孔,倒比藏香閣的老鸨看起來更像青樓中人。
一旦色使不笑了,目光中的淩厲之色乍現。
心虛的王憐花步步後退,以為自己是身份暴露了,轉身便撤。
“追!”色使一聲令下,快活王的手下如蝗蟲過境一般傾倉而出,一時間藏香閣中混亂無比,客人與伶人紛紛逃避不及,一桌的酒菜盆碗落地,清脆之聲不絕于耳。
“就是現在,公子我們走吧?”白飛飛扶着周元禮,見他颔首剛剛踏出一步,擡起頭來搖着蒲扇的色使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掃向她們。
‘該怎麽辦?該動手嗎?現在就色使一個人‘,她一個人對色使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有其周元禮也在,不知福子身手如何,恐怕在周元禮身邊也不會是普通人。
就在白飛飛糾結之際,色使反而掏出錢袋遞給匆匆下樓追來的老鸨,“還真是抱歉啊,這些銀子算是賠禮。”
見色使意不在他們,白飛飛松了一口氣,趕緊和福子一人一手地扶起周元禮,跨出藏香閣大堂。
“哦,還有”,色使搖着扇子,端正而又秀麗的臉龐笑得眉目溫和,偏偏眼眸裏凝結冰霜,釋放着無比冰冷的笑意,對老鸨說道,“殊麗姑娘我要帶走。”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色使将扇子架在老鸨的脖子上,“小心啊,我這扇子可鋒利的緊,要是一不小心劃破你的喉嚨,我上哪去找人繼續做生意?殊麗姑娘的身份特殊我知道,不過你要是不對外露出半點風聲,哪會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我、這、不是…”,一邊是王命,一邊是自己的性命,老鸨左右為難。
“別為難別人,我跟你走”,從樓梯上抱着琴袅袅而下的,不正是殊麗又是誰?
“若是朝廷的人問你來,你就說我是自願去的,這樣就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了”,殊麗說着,替老鸨推開了架在她頸上的扇子。
“我、這、不是…”,一邊是王命,一邊是自己的性命,老鸨左右為難。
“殊麗姑娘”,色使一收扇子,側過身,“請吧?”
殊麗走了起來,她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她無所謂去哪裏,也無所謂面對什麽人,只是緊緊地抱住手中的琴……這是她的太子哥哥送給她最後的禮物。
☆、新皇元景
“據探子報…那藏香閣的殊麗姑娘被快活城的人帶走了。”
聽到這裏,正在看折子的手停了下來,“殊麗?”
“殊麗,皇上,這個名字還是您起的呢,就是周太傅的幼女,官奴周曉晴啊!”一旁尖嘴猴腮的太監大人,将手中的書信呈了上去。
一身黃衣的男子拿過書信,略微看了兩眼便勃然大怒,“這快活王是誰?不但圈地建城、自稱為王,如今還将念頭動到了朝廷上?”
太監立刻上前扇風,“皇上息怒!這快活王不就是依仗着三王爺嘛!”
“朕這是倒想起來了”,男子放下手中的信,起身踱步,他便是改國號為‘開元’的元景帝,“前些日子國宴上還說起,皇兄提過他認識了幾個江湖中人,說是頗和他脾性,相談甚歡…可是這個快活王?”
“可能是吧”,太監也不确定,“三王爺不是說,他将自己的領地送給了什麽武林人士,說不定就是這個圈地建城的快活王。”
三王爺近年來兵權在握,連連挫敗了北方來犯的匈奴,不但封了爵位還大興賞賜,不乏金銀珠寶、土地官邸。
若是三王爺用了自己的領地賞人做城,倒也無可厚非……但是對方還稱王……這個簡直不可忍。
男子踢了跟在身邊只會獻殷勤的太監,“什麽可能,這種事情還不給朕快去查?叫司禮監司正來見朕。”
三王爺善武,本就功高蓋主,元景帝見匈奴勢力龐大,只能一直隐忍。
尤其是在太後殁了之後三王爺越來越放肆,如今進宮在禦書房外候着,也不會乖乖站着,反而招呼太監給自己拿座位,扇扇子,就像個主人一般自在。
這也難怪,當年三王爺随元景帝一起逼供東宮,若不是三王爺領兵壓制住了大內侍衛,說不定如今龍椅之上的不是他元景帝、也不是三王爺、而是身份低位的俪貴妃之子。
但是如今三王爺越來越放肆,元景帝備感索瑟。
“哎呦”,太監假裝被元景帝踢到在地,擡頭看他面色凝重,知道茲事體大,自己一骨碌地爬起來跑去司禮監宣旨去了。
元景帝跨出禦書房,一提腳往後宮走去。大白天就去後宮倒是頭一遭,敬事房的小太監們遠遠地候在後宮門口。
“皇上,今兒準備去哪位嫔妃娘娘哪裏去?奴才們好去通報一下”,小太監們誰都想領這個差事,無論元景帝去哪裏,他們一通報嫔妃必定歡喜地給賞。
“不用通報,朕只是想去永寧宮看看“,元景帝揮了揮手,敬事房的小太監們衆目相望,這個是什麽情況?皇帝來後宮不是找妃子,而是看正在重新築建的宮殿?
還是元景帝的貼身太監伺候得年歲長,能夠猜到皇帝的心思,他一揮拂塵,同時也揮開了敬事房這些不懂事的小手下”,“擺駕永寧宮!”
元景帝登基後,他的母後成為太後,住所也從中宮皇後應住的景仁宮,遷居到了慈寧宮。
宮裏的太監宮女也因此換過一波,現在在後宮伺候小主的人中已經很少有人知道永寧宮原名永壽宮,是先帝俪貴妃的寝宮。
當年先帝後宮嫔妃凋零,除了中宮皇後、還有從王府就成為側福晉的齊妃,後封妃的也只有俪貴妃。
俪貴妃乃先帝下江南,親自從江南帶回來的美人,從此獨享皇帝專寵,十年如一。先帝不曾再選過秀女進宮,而俪貴妃的俪字取意‘夫妻伉俪’之意,意為帝妃情深
。
後宮中人本就趨炎附勢,中宮皇後所出的皇子,本應該是天之驕子,卻因為俪貴妃之子主東宮,而備受冷淡。
元景帝絕不會忘記,永壽宮夜夜歡聲笑語,景仁宮冰冷如窖,若非皇後之位因族家身份高貴無法撼動,否則斷斷也不會熬到現在。
所以先帝薨後,俪貴妃與幼女頃刻之間被皇後賜予死刑,永壽宮在那一夕之間被一把火燒得幹淨。
那一把火到底是皇後所放,還是宮人無意,元景帝并不想知道。那把火大約就像是他心中對太子之位的怒火、皇後對俪貴妃獨享帝寵的妒火,終究因為東宮下位與俪貴妃死去而終結。
俪貴妃至死都沒有埋入先帝妃陵,可想而知當年皇後對俪貴妃的恨是達到了某種程度。為了讨太後的開心,元景帝登基後,将永壽宮徹底拆除,原址重建,改為永寧宮……實際上是願此事安寧的意思。
元景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打小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安太監,現在已經是大內總管,他自然摸得元景帝的心思。
元景帝到了之後,永寧宮的工匠已經退得幹幹淨淨,見皇帝要進去,安太監揮着拂塵讓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就連他自己也目送元景帝跨進永寧宮,未跟進去。
永寧宮正重建到一半,整個宮殿裏空空蕩蕩地只餘自己的腳步聲回想。
現在的永寧宮全然無法與當時鼎盛時期的永壽宮相比,因多時無人入住,空氣反而陰冷潮濕,就連掠過鼻尖的風,隐隐帶着一副黴味。
元景帝當年還是五皇子之際就與東宮太子多争鬥,尤其是借他人之手廢東宮雙腿之後,便明了自己再無後路。若當不成帝王,必為階下囚。
所以已經是沒有選擇了,皇後在後宮毒害了齊妃,而他則在禦書房毒殺六皇子,元景帝對此并無歉意。
只是到了現在,連最後的三皇子,現在的三王爺,也終是與他背道而馳,看來唯一的皇兄也是留不得了。
元景帝在永寧宮慢慢地走着,穿過宮殿的風 ,像是寒冬時的冷風,透過心裏的某條縫隙,那般凄涼的寂寞。
沒有想到四位皇子之後,最後只剩下了他。
自己的父皇是如何薨逝的,後宮皇後與嫔妃又是如何争鬥的,元景帝瞧得真真切切,坐上帝位後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是躲不過去,眼睜睜地看着一切又重新上演。
一時之間,幸與不幸,似乎也說不清楚,高處不甚寒大概也只有元景帝自己知道。
明明登基後只是數年光影,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已老态龍鐘,在這個時候居然感懷往事。
若是當年先帝并未封還在襁褓中的七皇子為太子,他也不會如此偏執。
若是當年太子不與他争這個東宮太子之位,他也不會下狠手了斷六皇子。
若不是現在的三王爺自視甚高,甚至有越位之心,他還是會留皇兄一命。
太多的若是…若不是,元景帝嘆了一口氣,走出永寧宮,皇後已經候在外邊了。
皇後是後宮之主,自然對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她畢竟從王府起就跟着元景帝,倒也對永寧宮的事情有所知曉,只是守在外面不敢貿然進入。
“參見皇上“,皇後恪守自己的身份,行之彬彬有禮,絲毫不敢有半分逾越。
這在元景帝眼中也是索然無味,他的語氣也是十分淡然,“皇後來了,只可惜朕現在就要回禦書房,怕是不能與你一道晚膳。”
“臣妾急着趕來見皇上一面,是有一個想法”,皇後自知自己年歲漸長,當然無法如年少時吸引元景帝的目光,所以她心有一計,“皇上這些年來勤政愛民,操勞多于歡愉,又因太後大喪,三月之內禁一切樂悅,馬上喪氣就過了,之後不如大選秀女,一來殷實後宮,二來也宮內增添一份喜氣。”
“可以,具體你操辦吧”,元景帝的後宮現在僅一後一妃三嫔兩貴人,這個規模幾乎與先帝差不多,子嗣還沒有先帝多。
皇家子嗣凋零是大忌,就連太後在世也一直叨念這個問題。
見元景帝沒有反對,皇後內心欣喜,“臣妾接旨。”
元景帝瞥了一眼安總管,後者立刻揚聲道,“起駕。”
皇後一直恭送到元景帝的龍辇遠去,這才由婢女的摻扶下起身。
“皇後娘娘,為何你要提議選秀女?”婢女也只知道後宮中的情形,皇後已不受寵愛,這一選秀女後宮多了些貌美的女子,“豈不是…?”
“正是因為這樣,現在榮妃最為得寵,據說她的父親一路高升,都快跟我吳氏平起平坐,若再讓她得寵下去,成了皇貴妃豈不是要和我一起協理六宮?”皇後一向看不慣榮妃趾高氣揚的,但無奈榮妃是元景帝登基後,官家送入宮的女子,皇後也不能說不。
榮妃生得明媚妖嬈,得寵是意料之中的事,就連父家也跟着連連升遷。皇後與太後同族,若非靠着太後的福澤也成不了福晉,更當不了皇後。現在太後已殁,沒人能在皇宮裏再罩着皇後,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你傳口信給我父親,讓他現在就準備起來,喪期已過半,兩個月後秀女大選,将我族的适齡女子都報上名來”,皇後準備在同族裏尋求助手,若是招個聰明伶俐的,往後一起對付榮妃也方便許多。
“還是皇後娘娘想得周全”,婢女點點頭,将此銘記于心,兩人回了景仁宮。
☆、琴瑟和諧
“禀公子”,周府裏青痕細細道來,“京裏有消息說新皇正在調查快活王,看來我們的計策奏效了。”
現在青痕全身心地投入在周元禮的計劃下,經常往返于京城與汾陽城外的周府之間。周元禮向來小心謹慎,尤其是現在他們所做之事,步步為營,稍有差池便萬劫不複。
周元禮讓青痕親自來領命,這樣才能确保萬無一失。
他和青痕都心知肚明,元景帝意不在快活王,而在于三王爺。
“三哥和新皇本就因利而聚,自然也會因利而散”,周元禮輕嘆,“畢竟萬人之上的位子,誰都想坐。”
“可偏偏公子您不想坐”,對于這一點青痕也是哭笑不得,若是周元禮真的認真起來,帝位還不是信手捏來?
“難為我們共同經歷這麽多,你倒是還想回去”,但一直令周元禮感到好奇的是,他覺得青痕并不是這樣一個執着權利的人。
“只是為公子感到不甘心而已”,青痕不知覺就摸索到臉上長長的傷疤,傷口好了可是疤痕還在,凹凸不平的觸感便是天天擦臉也能感受到的,“當年都對公子您趨之若鹜,可是真的到了危難關頭卻無一人願出援助之手,要不是南宮本家……”
要不是早已淡出衆人眼中的南宮世家最後相助,恐怕光是靠青痕也是保不住周元禮。
“南宮是母親本家,家母本就是獨女,當然傾注全力來救我這最後一根獨苗”,周元禮一身獨門暗器絕技,便是從南宮世家而來。
“太傅大人一生清廉,只是因為是我的太傅便處處受到三哥的彈劾,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卻因為太傅一職不得不助我一臂之力”,周元禮最對不起的也就是周氏一族,“最後锒铛入獄不說,族人全部受牽連。”
想起周太傅的遭遇,青痕也十分扼腕,周太傅當真是一位能夠輔佐君王的賢臣,可惜…真是可惜了。
“你也是”,周元禮看向青痕,“當年也是機緣巧合做了我的侍衛長,否則你現在早就功成名就了吧?”
青痕一身布衣,仍然掩不住的英氣,與之往昔身着盔甲的樣子真是一摸一樣。只是他面部長長的傷疤,毀了他的容貌。
“公子”,青痕單膝跪在地上,垂下的頭顱是他真的恭敬,“當年若不是公子仁慈,從先帝手下留我一命,我哪還有今日?”
放不下官運亨通的念頭不假,可是青痕更願護周元禮一生周全,這是他當年所發下的誓言,永不改變。
“是啊,今日”,周元禮眼神漸漸變得冷凝起來,今日今刻為了白飛飛、青痕阿大重英、以及抛棄了一切跟随他的屬下,“只有将三哥與新皇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拽下,從此以後才能不再東躲西藏。”
“公子,那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做”,青痕擲地有聲,他定将周元禮所說之事辦到!
“新皇已經準備對三哥動手了,少的只是一個理由,那我們便送上一個”,周元禮正緊抿雙唇,專注着凝視前方,設計別人并非他本意,可是能夠與三哥走在一起的也并非良人,“我聽快活王一直在籌備三樣聘禮,聖池金蓮、唐門的九珠連環皆到手,還剩下最後一個便是九尺血珊瑚。”
“九尺血珊瑚?!”青痕也是眼界開闊者,自然有所聽說,“這九尺血珊瑚是渤海鹽幫的鎮幫之物!誰那麽大的口氣,居然要這三樣寶物做聘禮?!”
“據說是朱家朱富貴的妻子,李媚娘,”,周元禮哼笑一聲,“朱富貴你沒見過,不過你應該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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